狗日的生活

像狗一样活着 
残喘着 
-----送给佘志鸿 
太阳烈得很,到处都笼罩着热呼呼的空气。路边杨树的大叶子病怏怏的耷拉在树枝上。知了扯着破嗓子嘶哑的叫。柏油路都给晒软了,有些地方还印着浅浅的行人的脚印。现在是午休时间,大街上连个人影也看不见。这个破天谁要是在大街上逛荡准被当成傻子。对面房子的阴凉处趴着一只黄毛大狗,伸着粘稠的舌头,肚子像风箱一样来回抽动着,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旁边小铺子的遮阳棚下面摆着几张桌子,油光可见。整个地面像一个大蒸笼不停的冒着热气。 
赵二站在市政府门口的一块长条形的阴凉里,双手掐着腰,工作服的领子解开着,露出黑黝黝的胸膛,一个劲儿的冒着汗。两只袖子被翻到肩膀上面,胳膊像烤熟的香肠,红彤彤的还冒着热气。赵二不停的在那块狭长的阴影里走来走去,边走边骂天。XXX妈的太阳,热死人了。一张消瘦的长脸泛着火光,好象马上就要烧起来了。右手不停的在脸旁呼扇。政府大院里没有一个人。院子左边种着的柳树垂着长长的枝条,纹丝不动。正对门口的旗杆在强烈的阳光里显得有点歪斜,像庙堂香炉里插的三柱香。顶端的红旗蔫在上面,没精打采的。 
赵二用左手搭着凉棚向远处望了望,亮闪闪的柏油路上蹒跚着一个瘦长的影子。远处已经看不见什么了。白花花的阳光耀着人的眼睛。那只修长的影子就从耀眼的白光里走出来,更多了一些神秘色彩。赵二知道那个拉二胡的老头来了。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坐在市政府的门口,比按点上班的人还准。老头戴着一幅墨镜,赵二知道他不是瞎子,每次收钱比睁着眼睛的人还利索。赵二从心里讨厌这样的人,把钱看的比什么都重,为了钱良心都不要了,还活着干吗。老头已经走过来了。他站在门口旁边的空地上,从腰里摘下一个麻绳遍的马扎儿,撑开放在地上,还用手按了按,才坐下去。又在胸前的大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小盆,边沿上已经开裂了,但决不会漏出好心人丢在里面的钱。然后把背上的二胡解下来,在膝上垫了一块破布,支开架子拉起来。断断续续的二胡声就从两个弦的摩擦中挤出来,和着树枝里嘶哑的蝉鸣,咿咿呀呀的消磨着人们的耳朵。有时候二胡的声音到把烦躁的蝉声压了下去,仿佛整个闷热的空气里只剩下那个幽长的弦音,忧忧怨怨,郁郁寡欢的缠得人心里很难受。 
赵二朝他吐了一口唾沫。操,整天跟死了爹一样。赵二把两边的袖子捋下来,转身朝大门后面的警卫室走去。今天本来是刘小山跟他一块值勤的。可刘小山这家伙都过了两个小时了还没来。操,一定在被他那个腻腻歪歪的女朋友给粘住了。刘小山的女朋友是刘小山一次在酒吧里喝酒泡上的。她是那儿的女招待员。一张大圆脸,披散着头发,小眼睛忽闪忽闪的打着别人的主意。走路的时候,胸脯挺得老高,工作服上晃晃悠悠的耸着两个小尖,屁股还一扭一扭的。后来泡上了刘小山,就天天跟他要钱。边跟小山搞边说,小山儿,你在这月的工资发了吧,我又没钱了。这时候小山就得马上把钱掏出来给她。不然她就拉下一张脸,毫不犹豫的把小山从身上推下去,还顺手在小山的命根子上使劲的捏一把。小山的钱都被这个臭婊子给淘走了。操,这种女人。小山真他妈糊涂。赵二顺手抄起桌上的一张人民日报。 
太阳不像刚才那么强烈了,街上开始出现几个稀稀拉拉的上班的人。女人戴着太阳帽,穿着各种式样的连衣裙、A字群、超短裙。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啪嗒啪嗒的一路摇曳的走过去。对面阴凉里的狗已经不见了,换了一个卖冰棍儿的老太,摇着蒲扇坐在大冰柜旁边。一群上学的孩子跑过来。撅着小屁股,背着书包。围着大冰柜唧唧喳喳的嚷嚷。老太放下手中的扇子站起来招应,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和深刻的皱纹。 
赵二透过警卫室的玻璃看着对面卖冰棍儿的老太。她总是让赵二想起乡下的母亲。每年过年的时候赵二都会回家走一趟。母亲总在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等儿子。赵二老远就能看见母亲微微弯曲的身影。赵二总是紧跑几步…… 
赵二正想着,门口呼的闪进一个人来,带着一团热气。“你他妈怎么才来?”刘小山站在电扇前面,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左手不停的抖着上衣“黑胖子来了吗?”“没呢”赵二不耐烦的说,低着头继续看报纸。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车喇叭,赵二忙从椅子上跳起来,顺手在桌上捏起一封信。跳出门去。大门外停着一辆桑塔那两千,是市长的车。赵二忙打开大门。车缓缓的开进来。赵二向司机招了招手跑到车边,黑胖子坐在后坐上,脑袋靠着车座,肥脸上的小眼睛 紧闭着。赵二敲了敲车窗,黑胖子抬头看看他,微微皱了一下眉,把后车窗摇了下来。顿时有一股冷气从车里扑出来,把赵二脸上的汗都吹干了。赵二举起手里的信,满脸堆着笑说“市长,您的信。”黑胖子伸出一只肥胖的手把信那过去。恩了一声,朝司机摆了摆手。车子扬长而去,留下一股排气管的黑烟和弯着腰的赵二。 
赵二直起身来朝地下啐了一口。操,摆什么臭架子。边骂着边走回警卫室。刘小山正坐在椅子上拿着刚才赵二看的报纸看,赵二上去抽过他手里的报纸“找别的看去。”刘小山含含糊糊的骂了一句,走到一边去了。赵二拿着报纸,心里一阵的厌烦。最后干脆把报纸扔在桌上,走出警卫室。 
大街上的人多起来,上班的人擦着肩膀急匆匆的走过,公共汽车摇摆着载着满车的人驶向城市的四面八方。门口拉二胡的老头正停下来喝水,旁边的破塑料盆里散着几枚硬币,在太阳底下闪着光。老头的白胡子上粘着很多水珠,零零星星的挂在两跟胡子之间。他朝这边侧了一下头,黑糊糊的墨镜正好对着赵二。赵二骂了一句,向马路对走过去。卖冰棍儿的老太冲他笑了笑。赵二经常过来买冰棍儿,老太都认识他了。赵二走过去隔着冰柜的玻璃指着一个咖啡色包装的冰棍儿说:“给我拿这个。”老大打开冰柜拿了赵二指的那个递给他,赵二付了钱,打算跟老太聊聊天。对面的刘小山站在门口向他招手:“赵二,你快过来,上头的电话。”赵二捏着手里的冰棍儿跑过去。刘小山擦着额头上的汗说:“快点儿,是黑胖子的小秘,好象有急事儿。”赵二觉得很纳闷儿。但顾不得想那么多了。跑进屋里抓起搁在桌上的话筒。 
“喂?” 
“赵二吧”话筒里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 
“是,我是赵二” 
“哦,赵二啊。市长刚传达了一个指令,让我跟你说一下。部队上又派过几个人来,都是高中毕业的标准兵。”赵二觉得心里一凉。 
“市长考虑了一下,你可以暂时休息休息了。不过市长照顾到你的情况,每月你可以领到30%的工资。市长是很关心有困难的群众。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反映上来,市长一定尽力帮你解决。” 
“XXX妈的罗嗦什么呀,直接说让我下岗不就得了嘛。装什么好人啊。”赵二冲着话筒吼起来。 
“哎~~~你怎么这么说……”赵二没等她说完,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赵二觉得心里一股怒气直冲到头顶。抱起桌上一个纸箱子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刘小山站在一边怯生生的看着他,想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又觉得不妥。于是一声不响的看着赵二放在桌上滴着水的冰棍儿。直到赵二气冲冲的收拾好东西,走出市政府的大门。 

赵二抱着纸箱子,对面卖冰棍儿的老太安详的对他笑了笑。小时候他闯了祸,母亲就老对他这样笑。赵二觉得一阵的心酸。他走到拉二胡的老头面前,扔了一张十圆钱的纸币在他的破塑料盆里。 
“以前我觉得你做这种事情是丢人的,不讲道德的。可现在我还不如你,我就像一只夹着尾巴的狗。道德是他XX的什么玩意。今天我终于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没资格指责任何人。”老头把手中的二胡放在身边,缓缓伸出手摘下架在脸上的墨镜。赵二看见两个黑呼呼的圆洞对着他,不由的打了个寒战。老头从塑料盆里拿出那十园钱塞到他手里。“拿去吧,小伙子。以后用得着的。”赵二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就像他拉的二胡。赵二觉得心里堵得慌。抱起箱子沿着路牙走了。背后传来咿咿呀呀的二胡声,这次赵二听出来了。他拉的是二泉映月。赵二对这曲子最熟了,悲凄凄的,听得人心里难受? 
强烈的阳光里似乎有点凉风,树叶的影子微微动了一下。赵二抱着箱子走上一座桥。这座桥赵二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了,每次都匆匆忙忙的赶过去,从来没好好的看过它。今天赵二忽然发现这座桥是这么的古老,桥栏上刻的桥的名字都模糊不清了,青石板被许多的鞋底蹭得光溜溜的,凹凸不平却没有棱角。赵二想这座桥都这么多年了,一定圆滑了不少吧。它还要在它的岗位上坚守多少年呢。这么多年我赵二也圆滑了不少,可还不是被上头给踢出来了。唉~~~~~~ 
赵二抱着箱子站在桥头上抽烟。江面上浮着几只乌棚船,几个打渔的汉子光着膀子坐在棚子里喝酒。爽朗的笑声在炎热的空气里飘荡,像一阵清凉的风,吹得赵二心里很舒服。 
赵二伸手把怀里的纸箱子扔到江里。 
“操他XXXX的生活。”赵二一边往桥下走一边想,我该回家看看了。 




作者:白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