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白

hruler03.jpg (1927 字节)



引子
我伸手将音响的音量旋扭——向小拧去,就在这时,我突然老了。




天很低,有些冷。
我试图快跑,以增快我的血液循环。但我的动作看上去就像电视里重放的慢动作镜头。而且无论我怎么努力,情况都没有任何改变。
嗓子有些发咸......

我向四下一看,街上的人们都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只有我一人在缓缓移动,真像一场奇妙电影的开端——这一点让我心中暗喜。

这将是一个关于青春的混乱故事。说它混乱并不是因为那些事情本身,而多半是因为杂乱无章的生活所造就的——我那该死的记忆力和亢奋情绪下的表达能力。好在我们的青春也大体上是混杂而跳跃的……

我第一次看见女人裸体应该是上幼儿园小班的时候(至少记忆里是)。我上的是我妈单位里的幼儿园,由于都是本系统内的小孩儿所以幼儿园里各方面的待遇都还不错。幼儿园每周带我们去单位里的公共浴室洗澡。带我们班的王老师当时大概三十出头——这是我现在猜测的,在我当时的印象里她也就二十来岁,可那个年纪按理是不会当着我们那么多小孩儿的面赤身裸体的。所以我想她应该是三十多岁,有了小孩儿的。
当时我们进了浴室,老师就开始为我们脱衣服,我们则是乱七八糟的打闹说笑。等都成了小光屁流儿就被领进浴室去淋浴。男孩儿和女孩儿是不分开的,不过我们只是打闹,对那些女孩的身体根本就视而不见。
等洗完了,老师将我们逐一擦干就让我们排好队去换衣服,而我们依旧是打闹着、说笑着向更衣室走去。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我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王老师站在淋浴器下,双手交叉着把她那已经湿透了的套头短袖衫向上拉起,一对雪白的乳房欢快地跳跃了两下。水流顺着她的举起的手臂流向乳房、腹部,她下身已经不是刚才给我们洗澡时穿的蓝色运动短裤,而是一条颜色极鲜艳的橘黄色内裤,内裤的上方边缘露出几丝黑黑的毛发。
浴室内刹时间好象打了数十道超强的光源,以至于我眼前除了那个灿烂的、湿淋淋的女性人体外,周围都是一片眩目的白光。

我的小弟弟一下子挺立了起来。

这一景象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早熟,那时候我顶多也就是三、四岁吧,而且关于那时的其他事情我通通没有任何记忆。后来我就经常会梦到她的雪白的身体和那条橘黄色内裤边缘的毛发。直到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在一个夏天的梦里,我终于把她给办了。我还记得当时惊醒过来,看到自己的内裤时的狼狈情形。

青春就这么开始了。


1.有伴奏

在《阿莱城姑娘》的伴奏下,我挨了一刀。
现在想起来,我觉得那刀向我扎来的速度真是缓慢——我清楚地看着它划破我的衣服向我肚子挺进——没有疼痛,只是我的衬衫,由刀进去的地方开始,殷红了一片。
我的眼前一下失去了别的色彩,一切都是血红色的素描……
我大叫了一声——不是因为疼痛(那是以后的事),而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我当时的声音一定是异常的震撼,因为那人一下松开了握刀的手。
我本能的拔出刺入我身体的刀,向对方肚子扎去。丫往旁边一闪,刀扎在他的小臂上。他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我会拔出刺入腹部的刀来反击,他踉跄了一下转身就跑。我用力将刀向他的背部刺去。他跑得很快,我刺了个空。由于用力过猛我重重的向前摔去……

我感到疼痛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协和医院的床上。

那天的情况是这样,我正在雕塑工作室帮老B翻模,有人来喊老B去接长途,他就出去了。我挑了张我喜欢的碟放了起来——就是那张《阿莱城姑娘》。
我正随着音乐点头哈腰干得起劲,门突然被一脚踹开,进来一陌生人,然后就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我是替老B挨了一刀。后来老B回来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忙叫人把我送到了协和。


2.学学喜欢收集ZIPPO打火机。

学学的创作进行不下去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操------!”学学冲出工作室大声喊着。
雕塑系的陈陈和另外一个女孩儿正好路过,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是冲着学学坏笑。学学铁青着脸向她们竖起了一个手指。陈陈手里的一饭盆水喽头盖脸地泼到了学学的脸上、身上。
两个女孩儿欢快地跑了。
学学拖掉套头的绒衣,连头带脸乱擦了几把,然后返身将绒衣扔回工作室的角落,闷闷地走出了U字楼。

天气很难受......

随后的两天,学学没有去学校。

学学在新街口一家一家沿街逛着各类小店。如果这时候有人从天上向下俯瞰新街口,就会发现,所有的行人都以夏天慵懒的节奏缓缓移动,只有一个黄色的点快速的进出于沿街的所有店面——这个黄色的点就是学学,这天他穿了一件黄色的牛仔夹克。最后学学在一家音像店买了两张盗版的音乐VCD,算是对这个湿热下午的一个交代。

游戏厅内音乐声很大,经营者正在笼络人心——原来两块钱一枚的游戏币改为买一送一。本来只是想进来看看的学学,也忍不住拿出十块钱换了十枚币。
学学来到了一台测试拳击力量的机器前,一下塞进三枚币,然后戴上拳套向后退了一步,猛然抡拳向目标打去。
“第十七名!”竟有十六人的力量在布布???之上,这让学学心里十分不舒服。
第二拳、第三拳......接连向目标打去,成绩竟越来越差。九拳过后,学学沮丧的摘下拳套开始在游戏厅里东看看西看看的闲逛。
在游戏厅中心的一台新上的"疯狂DJ"前面,学学停下了脚步。
游戏机前坐着一个瘦瘦的女孩,很大的眼睛直盯着屏幕,右手随着机器疯狂???的指令节奏清晰的敲击着按键,左手不时搓一下唱片键。前额上落下的几缕头发也随着音乐的节奏打着白色的脸颊。
“酷!”学学不由得心中赞叹。

……

学学将那个女孩儿带回了家里。
那女孩儿有些尴尬地坐在沙发边上,学学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俩人相互注视着,猛然抱在了一起,并开始胡乱地撕扯着对方的衣服。不一会儿,学学就完全看到了女孩儿惨白的裸体——挺瘦的,带着病态的美感。
学学开始亲吻女孩儿那不太大但很有弹性的乳房,手也触到了已经湿润了的三角地带。与此同时,学学感到自己的下体被一把抓住。

……

学学突然听到锁孔里传来了钥匙拧动的声音,还没来得急有任何反应,门已经被打开了,小影就站在门前。
与此同时,女孩儿开始了尖叫,身体也剧烈地扭动起来,学学的脑袋一片空白,身体随着女孩儿的扭动而有些颤抖,一阵快感向学学汹涌袭来。
就这样,房间里充满着女孩儿的尖叫。学学的脸上抽搐着,眼睛直盯着门前的小影,完成了最后的喷射。后来学学告诉我说,这次经历是他所有快感中最HI的一次。
这十几秒钟,小影就在门前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然后大开着门转身离去。
女孩儿睁开眼,看到学学奇怪的表情,才扭身发现大敞的门和小影的背影——刚才由于过于专注,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房门是怎么打开的。
女孩儿发出了奇怪的笑声,推开愣在那儿的学学,拿了个枕头挡住身体,"咯咯......"地笑着跑去将门关上。
“你女朋友?”女孩儿笑着问。
……


小影抬手给了学学一个嘴巴,学学先是一楞,然后也给了小影一个大嘴巴。又一个更大的嘴巴打在了学学的脸上。
小影的脸上......
学学的脸上......
小影......
学学......
整条街上响彻着脸和手掌相互碰击的声音......
所有的路人都停下脚步注视着他们。
学学终于停下了手。
小影愣愣地站在学学面前,眼中流露出奇怪的光芒。

天安门广场上,学学和小影抱头痛哭。
一个滑板男孩从他们身边快速经过。


3.内疚

我推开宿舍的门,只见耗子正赤裸着身体惊慌地看着我,他的额头渗出一丝细细的汗珠,床边的书桌上扔着几本三儿上次拿来的《花花公子》。
这情景让我十分尴尬。
“换衣服呐?”我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出了这事以后,我总是感到很内疚。我们一天到晚闹得忒凶了,可耗子和我们不一样,他太内向了。

每次我们在宿舍开party,总是能找来些浓妆艳抹、散发着浓郁雌性香味儿的姑娘。喝酒时,一般耗子还和我们在一起,只是不太说话。到了关灯点蜡,跳舞的时候,耗子就坐在角落一人闷闷地喝酒,再往后,往往就不知耗子去那里了。

后来,只要一到周末我们开party的时候,耗子就卷了被子到处到别的宿舍去蹭住。为这事儿,我、老B和三儿还净笑他。耗子每次都是笑着说——“你们玩你们的,我不习惯。”

我觉得这么着不行。
老B和我意见一致,斩钉截铁地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个童蛋子也太那个了……一定要找个姑娘办了他。”
姑娘的事儿就交给三儿了——这是他强项。
学学说:“别找太喇的,再把耗子吓着。这怎么也是人家的初夜呀!”

那女孩果然不负众望。

可事情反而没向好的地方发展,耗子却更压抑了——因为他的样子太不能引起漂亮女孩的注意了。后来耗子落下这么一毛病——就是一见到丑姑娘就脸红,因为那多半有戏。


4.楼道里的笑声

三儿臊眉耷眼地推门进来,爬在窗前的桌子上做痛苦状。
“怎么了这是?”我问。
“被人家侮辱了……”三儿答。
“我操,这是谁呀?”老B很兴奋。
“陶瓷系那大老黑——阿比在院儿里碰见我,满脸堆笑地让我帮忙。”三儿开始讲,“说他刚才在东单药店买避孕套,丫那点儿中文也说不清楚,就跟人家药店的小姐比划,让人家‘臭流氓’的给骂得狗血喷头的。把我给乐坏了。我就帮他一忙吧,阿比也确实是急用,好象刚套了一波兰妞儿。我就答应了,成人之美嘛。丫还在后面紧着嘱咐我一定是要大号的。”
三儿咽了口吐沫。
“我到了药店,一看估计还是那小姐,就倍儿客气地说要一盒避孕套。那小姐可能还正气着呢,‘啪’就扔过一盒来。”三儿抬眼看了看我。
“这没什么呀?”我搭了一句。
“是,这无所谓。”三儿接着说,“我拿过来一看,咱们一般不都中号的嘛。???我就对那小姐说:‘麻烦您给拿一大号的。’那姐姐听完,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你呀,中号的足够了!’”

“哈哈哈!”

整个楼道里都响彻着笑声……


学学猛地闯了进来,神色有些紧张。
我发现他只穿了一只袜子。
“怎么了?”我问。
“创作终于弄完了,我说放松放松吧,就去清华池去泡个澡。”学学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我泡得浑身发软、正舒服呢,忽然发现有一个人老是看我。我想了半天也不认识呀,但又怕是以前接触过的什么人,就使劲看了丫几眼。”
学学看了看我们。
“那哥们就走了过来坐在了我身边儿,我就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我冲丫点了一下头,并且向里挪了一下位置。那哥们也没说什么就也进了池子泡了起来。就这么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感觉有手在水里摸我的腿。我他妈哪见过这阵势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下从水中跳了出来,大喊了一声:‘你丫干吗?’。”
学学停顿了一下。
“我这一声惊动了周围正在洗澡的人们。
‘就是这丫同性恋!上次就是丫!打丫的!’有人大声喊叫着。
那人起身想跑,但一下被人踹到了水池里,紧接着就是人们的一通胡乱拳打脚踢。他的头可能是磕在了水池的边沿上,流出了鲜血,加上水池里原本的墨绿色,那水呈现出一片酱紫……
那帮人打着、笑着,跟过节似的。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紧张的直有点哆嗦,慌忙穿上衣服就跑了回来。”
学学又看了大家一下。
“弄得我总觉得对不住那丫……”


5.老B的目光
老B悄声告诉我,女生楼平台今儿晚上有一活动。我问他是什么,老B故做神秘状说不是什么人都可参加的,得有人家的邀请。
“没有学学?”我问。
“学学有别的事儿。”
晚上十点,我和老B按照事先的要求带上了面具,经过层层把守,踏上了女生楼平台。
平台上没有灯光,但借着天光我发现平台上有很多人,而且都没有穿上衣。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了一眼老B,丫也一定是有点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一对乳头被画成银色的乳房。
这时一对红色乳房走过来,示意我和老B脱去上衣。我和老B有些犹豫,红色乳房坚定地站在我们面前,直到拿走了我们的上衣。
我和老B各自从墙边拿了瓶啤酒,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平台上的女人显然比男的要多,大多数在身上又画了些色彩,也有几个完全是保持着原有的肤色,走起路来乳房微微地晃动着。

由于都带着面具,所以很难看出面具后面的那张脸是谁。但通过他们间偶尔的小声交谈中,可以断定很多人不是我们这儿的。有些身材一看就知道不是黄种人,黄种人的交谈中又偶尔夹杂着日语什么的。

音乐轰然响起,挺晕的那种。
我一看角落里竟是三儿和他的乐队。
三儿也是赤裸着上身,身上由于弹琴很是卖劲儿,都是汗。
我点了根儿烟,然后过去塞在他的唇间,三儿来了一段极晕的SOLO算是回报。

银色乳头随着音乐在平台中心跳起舞来,头发和乳房跟着节奏来回晃动。
我十分混乱……

我和老B都觉得,银色乳头是服装系的一西哉。

我感到口渴的厉害,便到墙边去找啤酒,却发现啤酒只剩下些空瓶。我于是拿起了一瓶红酒。平时我一般是不喝红酒的,我总觉得那是女人喝的。

在我将那瓶红酒即将喝完的时候,一只女人的手,手心向上深到了我的面前。我才注意到音乐已经慢了下来。伸手的女人皮肤白皙,身上没有任何油彩,乳房真实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们开始跳舞,她的乳房偶尔地蹭过我的胸膛。我勃起得很是厉害,只得微微撅起了屁股,以免被她察觉。
这时,我注意到老B正用和我一样的姿势和银色乳头搂在一起。

可能是那瓶红酒的缘故,一曲还没跳完我已经飞了。
我只感到想要呕吐……
在跑到墙边的路上,有些东西就已经从我嘴里冒了出来。
后来好象是老B和另外几个什么人把我抬到了楼道里。

我一觉醒来嘴里发咸,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肚子“咕咕”直叫。
我来到了我们常去吃饭的小饭馆,一看老B也在。
我跟老B说我做了一个梦吧?
老B用惊诧的目光看了我片刻,然后说:“你丫没病吧?”


我的眼前满是鲜花,她们向我慢慢地飘来。
周围都成粉红色了……
花儿开始变形起来——撕扯着、挤压着,最后每一朵花儿都成为了片状——像奥基佛的画。
我的左脑充满了快意,并由这里向全身发散。

我的身体缓缓地晃动,我闻到了漂白粉的味道。

我有些憋闷,想把头努力伸出水面,却做不到。
我开始下沉,水划过皮肤的感觉真好。

两侧的墙向我逼近,我继续下沉。
水都去哪儿了?
有沥青状的黑色物体顺着墙面流了下来,突然开始旋转,分明就是波洛克的作品。

爵士乐似有似无的……

老B推开门,厌恶地看着我,然后小声嘟囔着什么。
我冲着他露出了微笑。


6.亲爱的提奥

我喜欢在雨中骑车,喜欢被雨淋透的感觉,甚至包括第二天的发烧和昏睡。
雨水冰凉,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我的双眼只能半睁着,看着这水的世界。BP机可能是进水短路的缘故发出了不同于平时的长时间的叫声。
水肆意地在我身上游荡,弄得我浑身痒痒的。
倾盆大雨……
雨水已经没过了半个自行车轮,我用力蹬车,同时开始了高声地歌唱。
雨水到了地面变成了黄色。
根本没有路,到处是水。自行车被水里的什么东西掂了一下,把我掀翻在水中。
耳朵也进水了,听到的声音很是奇怪……


小影嫁了一某国住华使馆的半大老头,可能是个参赞什么的。学学一提这事就恨的牙痒痒。
我在一次party上也见过她,全然没有了过去可爱的样子。举止很高雅,英文很流利。


耗子从《亲爱的提奥》里摘下了一段话,工整地抄在了纸上——
亲爱的提奥:
我去约克镇了。
文森特·凡高
耗子将这张纸贴在了宿舍的门上。

我愣愣看着这短短的几行字。
然后,就爱上了这段话。

老B那丫,老一人夜里偷偷跑到画室里去画画儿,白天不是和我们闲扯淡就是蒙头大睡。

三儿一人闲极无聊把腿上的毛全给剃光了,跑到画室里撩开裤子给我们看。
我们觉得丫变态。


7.烟花儿
学学应该是我们这里面最有才气的。我们比过煮方便面,只有清水和方便面,看谁煮的好吃。每次都是学学赢。
后来,有一次酒后学学说他每次都偷放了点儿大油。

阿比带着那个波兰女孩来和我们告别,他们要离开北京去加拿大混了。
我看他手上有伤就问怎么了他说这几天忙着砸他做的陶瓷反正也不好带走又说给我们每人留了一件让我们自己去拿以后有机会去加拿大就找他吧……

我们把多年积攒的啤酒瓶拿到对面的商店,又换来了一箱啤酒。

三儿和我去食堂偷了扇排骨回来(把三儿写在前头是因为这主意是他出的我只是一胁从)。
陈陈的手艺不错——排骨很香。

老B的小臂上有三个烟花儿。只要他喝一口酒,第一个烟花儿就会红;等第二个烟花儿红了,就表示他喝的合适;如果第三个烟花也红了,那丫一定是喝大了。

陈陈给我倒了一大杯酒。

三儿弹起了吉他,并表示以后再也不会碰画笔一下。

“你丫是一个傻逼!”
“他们也是个傻逼!”
“我们都是大傻逼!”

老B胳臂上的三个烟花都红了。

陈陈抢过话筒唱起评剧来。

学学开始抱着垃圾桶呕吐。

我把我的枕头捅了一刀从窗口扔了出去。

耗子也跳起舞来。

……


8.学学的呼吸
毕业后,学学找了个美国女孩结婚去了纽约。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学学离婚的消息。

事情是这样的,那美国丫头也是一混混儿。在中国那会儿,还看不出什么——也就是一天到晚爱在圈里混,喜欢现代艺术,好开个Party什么的。人还是不错的,中文很好,老给我们做点儿西餐什么的吃。后来也不怎么的就爱上了学学。她们有一帮白种女孩爱在中国混,人都非常聪明,经常给我们带来些资讯,应该说对我们的想法有一定贡献。
学学和她到了美国,一开始挺好的。
那女孩开着车带着学学到处玩儿,哪儿都有她的朋友。
她带他去了迪斯尼,本来学学是最看不上美国这种商业文化的,在国内时动不动就挤兑一下那美国女孩,开开心。但这次亲临了迪斯尼,学学有点晕。他疯狂地玩着各种游戏,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放松。终于在一台高速旋转的过山车上——学学像一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后来就在纽约住下了,那女孩他们家是特别有钱的那种,在纽约有一座很大的房子。
学学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源源不断的各种聚会。

这天,又是一个party的日子。
学学喝得有点大了,很是高兴,对正交杯换盏的大家说:“你们等我会儿,我去楼上给你们拿点中国带来的礼物,每人都有。”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学学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上了二楼。
学学忽然听到客卧内传来人们的大呼小叫,于是推开门,大麻味儿先钻了出来,眼前的景象更是令学学的酒醒了一大半,只见屋内一片肉色——有一黑二白三个男人和三个白种女人全裸地纠缠在一起,其中学学的老婆以一对二干得正是起劲儿。
那个黑色男人抬眼发现了门口的学学,“come on !come on!”冲学学喊着,比划着让学学加入他们的游戏。
学学老婆显然已经飞了,抬起了有些迷离的双眼看了看学学,竟笑着向学学招手。

“什么也挡不住我们堕落。”学学心想。

离婚后的学学参加了一个中国留学生的聚会。
学学第一次觉得自己和他们竟是那么的不同。这些学生大都是国内名牌大学的尖子生,通过考托、考G,获得奖学金而来到美国的,然后又是硕士、博士,大公司的高薪工作什么的,真正的美丽人生,然而这一切对学学够成不任何的刺激。

学学悄声地离开了大家聚会的公寓。只身来到了纽约的街道上,努力而贪媚地嗅着——这个城市空气中特有的,堕落的味道。


9.游泳池
老B的展览在德国非常成功,作品大多为博物馆收藏。

“我要去布拉格了……”这是陈陈对我说的。
我觉得她是在背台词——因为她一直挺喜欢那本书。
我没在意。

我去了老B在通县新盖好的房子。
真的牛逼!像个大使馆似的,院内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
标准的天光画室内只有一张未完成的作品,据说这也早被海外订购了。


10.围巾的姿势

在机场,陈陈笑着和大家一一告别,突然转过身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一下子系在了我的脖子上,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推起行李车向通道走去,一直没有回头。

陈陈的举动使我傻在了那里,脑子一下成为真空。围巾在脖子上拿了个奇怪的姿势——好象是站在我的肩膀上。
我一时醒不过味来——我想当时我一定是半张着嘴。
老B、三儿他们在一旁愣愣地看着我。


我抬头哈出一口热气,然后看着它在空中慢慢散开……


11.街
学学死的消息是三儿告诉我的。

学学是在纽约街头给人画像时,被几个纽约混混捅了几刀,抢走了刚挣来的几十美元。

自从离婚后,学学跑遍纽约的大小画廊。可是在纽约生活的艺术家数以十万计,特别是华人画家,能够完全靠卖画生活的毕竟是少数。再者卖画的收入是极不稳定的,有时突然来一笔,可以生活上三月半年的;有时很长时间没有收入。没有收入的时候,学学就在街头给别人画像。凭着在国内时的基本功,维持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终于有一天出了这事儿。

我现在一闭眼,脑子里就能浮现出学学孤零零地躺在纽约街头的景象。


三儿的专集满街都是,不知道什么人会去买它。


12.情绪
耗子给我打了个电话,没说几句就哭出声来——他爸爸刚出车祸死了。他从小没妈,一直是他爸把他带大的。
耗子毕业后找了份设计的工作,干得很是压抑。突然有一天,耗子他爸给我打电话说耗子住进了安定医院。
第二天我们就去了医院去看耗子。耗子有说有笑,我看他比平时还要正常。为这我还和他爸谈了一次。
“这是见了你们他高兴。” 耗子的父亲说,“耗子要是不毕业总是和你们在一起就好了,大学这四年是他最高兴的几年。”老头儿叹了口气。
说得我当时鼻子直犯酸。

耗子出院后工作是不能再干了,就天天在家瞎画些什么,情绪也极不稳定,生活上完全是依靠他父亲。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下的电话……


尾声
我感到了一种极大的空虚,我开着从三儿那儿借来的一辆破旧的军用三轮跨子,开始在北京四处游荡。
我在三环路上狂奔,风在耳边"呼呼"做响,陈陈送我的黑色围巾在转弯的时候被吹掉了,呼啦啦的象一面旗帜;又象一只受伤的猛禽,仇恨而仓皇地向远方逃去......看着它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无限的解脱......
在回过头来时,我重重地撞在了路边的隔离墩上。

我睁开双眼,那辆跨子压在我的身上,使我根本无法动弹。额头上有股液体慢慢淌下——在这个冬季的傍晚,散发着热热的淡腥味儿。
天空就象深灰色的幕布一样徐徐落下,整个冬天都压在了我的身上,使我感到一阵阵的憋闷。我张开嘴,大口地吞噬着充满了汽车尾气味道的、污浊的空气。额头上的液体渐渐迷住了我的双眼,周围的景象又成了一片血红色的素描,《阿莱城姑娘》在远方奏起......
我体内的一个什么东西发出了绝望而嘶哑的歌唱。
就在这时,一只暖白色的小鸟落在了我的身旁。

我终于挣扎着走过了青春......


后记
陈陈:
好久没你的消息了,你还好吗?
你那里要是能上网就好了……
肖卫


作者:低空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