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来讲第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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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小栓在街上低着头走路,她没法停下来,也不能把头抬起来,因为她的脑门上拉(读音:第三声)了一个大口子,正汩汩地往外流红的白的液态物。
这令小栓感到很没有面子,她想:如果她抬起头来的话,四周肯定会响起一片耗子般的尖叫声,不,会比那声音更难听。这太不有趣了,所以她决定不抬起头来。

小栓就那么低着头走着,她打定主意不抬头,她溜着街沿疾步走着,逢到拐弯就拐弯,逢到马路就顶着书包一阵狂奔过去,就好象她才是一只真正的耗子似的。她这是要去哪呢?
小栓也不知道她这是要去哪,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谁都看得出来这孩子今天不大对劲,可也没人拦着她不是。

小栓,小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世界的尽头是什么?
小栓,小栓,你知不知道西边有个专门吃小孩的野人部落?
小栓,小栓,你见没见过冬天盛开的鲜花那种红得要死的红?
小栓,小栓,你尝没尝过六月里咸鱼干的味道?
小栓,小栓,你咋不理村东赵三爷和你说话呢,就是去年死的那个赵三爷啊,你忘记了吗?
小栓,小栓......小栓,小栓......

小栓已经把书包扔掉了,她紧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抵抗着路人无休止的盘问。小栓“啪”地一下把手掌盖在耳朵上,就象一下子关上了一道门,只能凭感觉看到那一对对上下翻飞的嘴唇象一只只讨厌的苍蝇拼命要透过门缝挤进来,群体“嗡嗡”地叫个不停。小刷皱着眉,象村长那样背着手来回踱了几圈,作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唉,怎么才能把这些苍蝇赶走呢?

小栓,小栓......小栓,小栓......

小栓脑门上的口子还在不断地往外涌着色彩复杂的液态物,小栓想我的脸现在一定比戏台上唱花脸的还要好看。这么想着,小栓就得意起来,小栓小心地伸出一根食指去摸了摸那个口子,乖乖,她吓得一下子把手指抽了回来,小栓感到那个口子的四周冰冷冷的甚至还伴着一股凉飕飕的小寒风,妈的,还成精了不成?小栓愤愤地想着。她感到心情沉重起来。

这个脑门上的口子是因小栓的妈妈而起的。小栓妈妈叫栓嫂。栓嫂这天一早起来看见自己的女儿小栓竟然在堂屋供放着的祖宗灵位旁撒尿,顿时火冒三丈,两个箭步上去就给了小栓几个巴掌。栓嫂是苦出身,从小做惯了农活,腰粗膀圆,挣起工分来抵个男人,这几个巴掌扇得自是力道十分到位,当时就险些让小栓在空中来了个漂亮的前滚翻,可惜小栓太不配合,只是做了个平抛运动就结束了,当然那也是非常完美流畅的,不过在着地时出现了一些微笑的遗憾----小栓的额头对着鸡笼精确地扎了进去,恰似一根倒插的鸡毛掸子。
栓嫂这下慌了神,忙把已不省人事的小栓拔了出来,埋怨自己手太黑。然后她把小栓放在床上,找大夫去了。

栓嫂前脚才走,小栓后脚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抓着书包出了门。

小栓还在接着走,她一点也没觉得累,倒反而感到越来越轻松起来。小栓忽然想到了八月里的高粱地,满茬满茬的没个尽头,小栓特别爱在高粱地里瞎蹿,就象个迷宫,玩一天也乐不够,饿了就掰几个没熟透的棒子或着摘几个青枣吃,涩涩的,可小栓觉得挺香。
小栓已经走出了村庄,她决定沿着黄河走。听说黄河一直能到京城呢,这是隔壁二麻子说的。二麻子还给小栓吃过一种京城来的糖,黏黏的一股奶味,小栓不禁舔了舔嘴唇,心里美滋滋的。

小栓,小栓,你是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去那里啊。
小栓,小栓,我早上听见你娘在哭呢。
小栓,小栓,你的脑袋怎么是空的,跟个猪尿泡似的呀。
小栓,小栓,你还是回去吧那不是小孩该去的地方。
小栓,小栓,你走之前没和爹娘打招呼吧这可是不作兴的哦。
小栓,小栓......小栓,小栓......

小栓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头轻得象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一样,她想再伸出手去摸摸那个口子,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小栓感到自己被一股气流卷起来了,离开了地面。她有点慌张,她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飘起来了?那些声音呢?小栓把捂在耳朵上的手掌移开,却什么也再都听不见了。

作者:dum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