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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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们的活动范围有多大,你的鞭子就有多长。在和动物日益增强的繁殖能力的较量中,你的鞭子每天都在飞速地自我复制。现在,如果天气足够好,你的兴致足够高,一鞭子把脚下的大陆一分为二,已不是难事。我不知道你迟迟不这样做的原因。我只看到,你每天还在把一些动物赶进绞肉机:把大型动物赶进大型绞肉机,小型动物赶进小型绞肉机。每当那些粗细不等的骨头在铁皮里发出闷响或脆响,你总不忘吮一下指甲上涂有月季的小姆指,说:香。
很久了,我没有闻到月季的芬芳。我记得我以前座落在两个村庄之间的花园,它里面的成千上万朵月季,每一朵都比你手上的高贵。我把它们送给赶集的农民,收割季节一过,园里就会多出一口袋金黄的小麦;我把它们别上眉头紧皱的村姑的鬓角,一觉醒来就看到新换的窗帘;我把它们交给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孩子,孩子就会安静地去捉园里的虫;如果他是养蜂人,几乎是理所应当地,我就被邀去参观蜂王居住的蜂箱……
我也想把它送给你,送给你这游牧民族的女儿。可我不想收到一堆从绞肉机里托出来的,鲜血淋漓的肉。我不会把我的月季,哪怕是最丑陋的一朵,与你交换,在这个货币即将重现的年代。

远离货币的年代里,我们脸对着脸,手手相碰,对对方的提防仅限于拥抱。那时的草没有现在高,仿佛质量极差的地毯,千疮百孔地从地平线铺过来,穿过我们的鞋底,又伸向远方。太阳足够好,又有可以支撑到交换地的干粮时,原始的商人就身着脏兮兮的节日盛装,从四面八方聚拢来,通过一些手势和生硬的喉音向陌生的面孔展示自己的物品。三粒西瓜籽换得五粒甜瓜籽、十二粒葵花籽;一张鹿皮换取小砍刀一把,外加铁匠记忆中的美梦一个……如果你足够富裕,还可以用一小串无花果,换得任意一个方向两座树林之外的一些奇闻异事。

这些生活中的图景现已不复存在,像一张画被人卷走。只剩下你,剩下你的鞭子,和我唯有依赖记忆才能向人敞开的花园。

可是最近,我正迅速向肉食动物转变。原先细碎的两个小门牙,正试着将上唇挑上去,把密不透风的嘴巴变成一顶肥厚的开放的帐篷,鼻子也不知不觉地塌下去,几乎与眉心平齐了。我能记起那些夜里传入梦中的轰隆声,我肯定它们并非来自遥远的城市和海岸,而是面部。现在,我每天静静地趴在窗口,看你在远处,把大片大片的动物赶进绞肉机,然后捧回仍在跳动的肉,对我说,香。你就是靠着这些肉,邀我与你度日。

平静的日子从来不长久。一天,趁你熟睡之际,我满怀激情地混入一群动物之中。动物们都在站着打瞌睡,或在用细小的鼾声交流着美梦。我找了一块空地伏下,把身子缩成一团,静静地聆听。很快,天就亮了。

现在,亲爱的,你知道吗?我正沿着你鞭子围起的、不断收紧的圈子向动物们靠近,不断前进,不断靠近,直至最后,和它们完全融为一体,成为一堆绞肉机吐出的、跳动不已的肉。11:53 01-11-30

作者:马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