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村寿材店

 

拐村寿材店是在林家肉铺搬走后不久,租下这块店面的,铺子不大,也就是个门面,所幸,原来卖肉的林家有个挺大的地窖,才能放下拐村寿材店的寿材。

从村口的坛子坡而下,左转,走约67步,就能到达拐村寿材店。店里只有一个伙计,已过了半百的年纪,而且,左眼浑浊,过往的人都随着店老板叫他一声“柳叔”。

老板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肤白,肉净,手指欣长,爱穿红色的长袍,有事没事,喜欢吃笑。村里人在背后有个流传,传闻,老板是个想做新郎的傻子,倒长着一付白净的面孔。

对拐村寿材店还有一个议论,懂风水的老人笑着说过:“那年轻人,若非大愚即为大智。”

拐村寿材店在七月十五挂上了自家的招牌。“拐村寿材店”五个黑漆大字后面,隐隐约约,半遮半掩着那几个刻入门楣的字——“林家肉铺”。

黑漆漆的铺子里摆着几付做好的棺木,放在几张板凳之上,已经上过清漆的木材映着那盏长明灯的火光,泛出一个个小亮点儿。如果你对木材还多少有那么点研究,那么你可以抚摸着那些木料辨别出它们的材质。桧木。楠木。柳木。红松木,柏木。。。。。。左眼浑浊的伙计穿梭其间,用白布反复擦拭,而穿红袍的老板,坐在铺子正中约六尺的钟馗像之前,扳着手指,偶尔吃笑,他的脸被红袍映得通红,那种不寻常的红色。。。。。。

寿材店的生意却不好做,这是一个出生率远大于死亡率的年代。穿红袍的老板有时穷极无聊,就坐到后院,望着对面的风货店老板在后院里晾着的风鸡风鸭,它们一个个跟吊死鬼似的,还在阳光强烈的时候,出着油如同人出着汗,而,丝丝缕缕地,老板能闻见它们的肉香。

37日之后,拐村寿材店的老板一手操办了风货店老板的丧事。

懂风水的老人在丧礼上充当着解说的作用。他又是以那股玄妙的语气,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总有无限深远的意味。

你们可知道当时寿材店老板可是选了块难得一见的好棺木给了风货店老板。那是一块“阴沉木”。那可是从寒冷的北方泥地里掘十几尺的土才得来的老木。人的尸首放在里头,那可是千年不烂的。。。。。。

那个时候,寿材店老板同风水老人相视而笑。

后来,村里酒馆的小二在风水老人离开之后,他常对喝酒的客人说道:“风货店老板下葬的那天,寿材店老板和风水先生在这聊了一宿。

风水老人拖着寿材店老板说

你怎么能选那个铺位做寿材生意,那地方阴气可重着呢。你看那些棺木都在荫头里,怕是不吉阿。

而寿材店的老板却只笑着给风水先生倒酒,他那身红袍子照得满脸血红血红的,可吓人呢。”

就在风水先生离开拐村同时,风货店的少东家在村口张贴了告示“风货店将推出秘制的腌肉。”

腌肉同许许多多的风鸡风鸭一道,挂在后院的竹竿上晾晒,它们在烈日底下出着油,如同人在炎热的时候出着汗一样,散发着阵阵肉香,飘到拐村寿材店年轻老板的鼻尖。

而风货店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同日日萧条的拐村寿材店形成鲜明的对比。

或许,寿材店的老板是深谙风水之道的,拐村寿材店却必在每日日暮时分,最后一缕阳光逸出大堂之前关门,而且,终年点着长明灯。

风货店的少东家正好经过,问道寿材店的老板:“您怎么这么早就关门啦,您这两天生意好着呢。”

寿材店的老板依旧一身红袍,面带笑容,面白无色,却映着红光。“我们可不比您开着的铺子。生意能做到晚上。”

“对了, 说起这事,还得谢谢您呢。你给我介绍的那家肉铺,给的肉还真不错。对了, 您等关了店到我们家来用顿饭吧。今天,是我爹的周年,那丧事还是您给操办的。”

不久以后,拐村寿材店终于迎来了一笔生意,接着,莫名其妙地,村里接连着有人死去,村尾的明家,村口的月家,村东的照家,村中的卧家和村西的还家。

每年的冬至前后,拐村寿材店同风货店一样生意兴隆。

只是,必在日暮之前,拐村寿材店的老板会叫柳叔关上店门,用三寸厚的门闩死死封上。

那几日,如果你侧耳倾听会听到风里是个老人的呼喊。“还我的尸身。”

许多年以前,在同风货店老板下棋的时候,寿材店老板才发现原来风货店的生意好得惊人,往来买风货的人络绎不绝。当时,寿材店老板就突然冒出一句:“王老板,哪天,要是我寿材店的生意同你的风货店的生意一般兴旺就好咯。”他的红袍子照得脸人满脸红云。

这句话当即就把王老板吓得脸色刷白,他脸上的老纹像千年的老树的根枝一样皱作一团。“林老板,您可别说笑了,您的寿材店要是生意好成这般,那还了得?”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寿材店的老板,也是姓林的。

而在拐村寿材店的地窖里,众多棺木纵横交错,在一口口棺材里,都是些残缺不全的尸身,它们千年不烂。最先摆放,放在最下处的,那口“阴沉木”的棺材,里面是王老板已经拆得不见其形的骨骸,在冬至时节,常常蠢蠢欲动。

而每年被隔在三寸厚的门闩之外的王老板的魂灵,找不全自己的骨骸,只能问那些吃了他的肉身的人们索要。或许,要等到寿材店的老板刮光了他的老肉,他才有超脱的一天吧。

现在,寿材店的老板穿着一席红椴面的袍子,手里拿着剁刀,在地窖里撬开一付棺木。他肤白,肉净,手指欣长,是个眉清目秀,有事没事,喜欢吃笑的寿材店老板。

 

 

作者:REI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