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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对着他的后脑勺扔出致命的长矛后,周围的一切忽然就凝滞了起来,我根本就观察不出

水的流动和风的吹动,而先前运动速度最快的那根长矛,此时正以难以想象的慢速,向着他一点

一点移去,象是一条刚苏醒不久的腹蛇僵直着在往洞外蠕爬。我等了半天,那根长矛才飞出半毫

都不到的距离。

  时间之汤冷却了,一定是时间之汤冷却了。我无可奈何地在前甲板上来回踱着步子打发时间

,象是烧汤的厨师无力往被封死的炉膛里添加柴禾。庆忌就这么背对着我傻坐着,好象对此一切

都毫无察觉,但我凭直觉能感到他看得见我,所以我在他背后简直就象和在他面前没有什么两样

。这太尴尬了,杀手和被杀者之间应该是紧密相接的,一旦两个人之间的一个忽然脱下面具,摆

出杀手的姿势,另一个人就应该在同时相应扮演作被杀者,而这组造型所占用的时间应该几乎是

没有的,无论它是否造型成功,杀与被杀都必须在瞬间结束,随后鲜血才能在因痛苦而扭曲的空

间里弥漫开来,而相伴随着的惊愕恐惧等种种情绪才能逐渐地充分铺展开来。可现在杀手和被杀

者之间被几乎凝滞的时间隔开了,一切应有的共现的反应全迅猛地反灌进这被隔开的造型空间,

使得这造型被撑得再也没有余地作出任何下一步的反应,于是就再也无法保持住它瞬间的随时间

流失而得来的高贵形象,就象一朵昙花开了后就是不肯谢,甚至连旁边的塑料花都降解成分子后

它还不肯谢一般。现在庆忌就有足够的时间来观察我了,观察的时候空中还悬着根长矛,仿佛是

在提醒他:观察的起点就是从这矛开始。

  这么过了许久之后,我终于跳下了船,自己在江底走到了对岸。等我从江上冒出来时,我发

现自己湿漉漉地又恢复成不透明的样子了,我回头望望庆忌的船,看见那根矛还悬在那里,象悬

在一幅场面辽阔的立体画的构图中央,一只小小的纸飞船正以我熟悉的姿态定格在船艉,似乎只

要时间之汤重新加热,它就能再度飘行。我甚至在画面上还看见我自己坐在庆忌的船上,镇定自

若地看着画前的我,脸上一副仿佛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的神情。

  由于在江底我是斜着走的,所以上岸的地方离吴国士兵有一段距离,看来他们也等得渐渐失

去了耐心,就在那里就地驻扎下来。有几艘吴国战船企图出水寨前去搦战,但战船一进江面主河

道,就凝固住了,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引得吴国士兵一阵慌乱。

  上了岸后,我从小道往家里赶,没走多久,就望见道路侧面的远处有一大群女子在个大操场

上胡乱排队站着,她们相互打逗得非常开心。有个男子站在操场前的高台上大声地训着话,声音

传到我这里已经碎得不象样子了,但从场面上看去,他的训话在那片操场上根本没什么作用,那

群女子似乎没人在听他嚷嚷些什么。我回过头继续赶我的路,等快要绕过前面一个山岗的时候,

一骑快马抢在马蹄的踢嗒声前,用它油亮发达的胸肌和风车般的大碗前蹄向我扑面撞来。

  我上去看看被我撞死在两米开外的马匹和旁边挣扎在地上的伍子胥,他满脸灰尘地跌坐在地

上,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就率先开口,告诉他刺杀庆忌的长矛已经扔出,长矛正在飞行,但

它飞得太慢,所以我就先回来了。当然为什么回来我没有告诉他,因为从家里到魔王山这条时间

之路不是他这满面灰尘的人能够理解的。

  这这这这如何使得呢。伍子胥终于清醒过来,急地站起身来在原地使劲来回搓着手说,荣华

富贵不成问题,可刺杀没完成怎么能回来邀功请赏呢。

  我是说我的刺杀现在是在完成中,不是没完成。我放慢语速向这老头子解释道。

  可可这什么现在不现在的和完成有什么关系呢。你没完成你回来了,难道不是吗?

  我忽然向往起古希腊那片土地来,也许在那里当我要表达现在进行完成时的时候会更容易些

,可在这里,务实的人永远不会对时间的各种排列形式感兴趣,他们只会按部就班地按照时间罗

列着四季,然后按照四季里发生的事件先后罗列着文字,这样两次罗列后的文字集合他们就叫史

书,史书的名字就可以定为春秋。

  你在家吃丫鬟仆人他们烧的饭吧?我打算把问题浅显地给他说明白,免得回家的路上这家伙

派出军队左阻右挠横生旁支。

  这又如何?这和你现在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等饭上桌时忽然内急,你总会先抽身如厕吧?同样道理,江面上那根矛我已掷出,但

离它刺进庆忌时还有一会儿,所以我就先回来了。不信,你自己到岸边去看看。

  岸边的事我都知道,那停在半空里的长矛我也瞧着了,虽然我一点都没弄明白这都是怎么了

。可现在不管怎样,庆忌毕竟还没死,所以你就还是吴国要捉拿的敌人。

  伍子胥,我发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和一个白痴说话,很累。我走了,不会被什么看见的,正如我来的时候也没人知道一样。

  我没空和你闲聊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你得回去,你如不回去你至少得躲起来别四处乱

走,不管怎样等庆忌死了你才能享受荣华富贵,我白痴,所以只会按步就班,告辞告辞。

  我目送着他一蹶一拐地往先前我看见的那片操场方向奔去,操场上那一大群女子的队形比刚

才要整齐得多,但那个站在高台上的男子手上似乎多了两件东西,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两颗女子

的头颅,长长的头发象网线兜般得被那男子抓着兜口,于是那两头颅就很安静地沉在下面,象是

很顺服的样子。

 

 

  谷神谷是个大得可怕的山谷,唯一通往外面的活路是山谷西面的一条羊肠小道,凡是路过这

里的人是没有一个敢进去的,他们都说里面有妖怪,所以都宁愿绕道远行,但要离进去了,因为

他不在乎妖怪。一到谷神谷里面,他就往那条羊肠小道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除了无边无际的石头

以外什么也没有。这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生物能生长繁殖,要离的铜鞋踩在石头上,不时硬碰

硬地把最上面的那块踩碎,于是一路上石头碎裂崩溅的声音在山谷里连绵起伏,象是石头群唱起

它们从没唱起过的哀歌。在这远去的哀歌声里,仿佛谷神谷上方有几处天空被这锐利的声音有些

擦破似的,一些天空的薄片被划开后皱缩起来,于是时间之风可以一点一点慢慢地吹进谷里。

  要到山谷西面的小道那里,就必须穿过山谷的谷底。当要离快要到达谷底时,一股浓烈的类

似于植物腐臭的味道卷着浪花似地向他滚来。要离放浅呼吸,走近一看,方知原来谷底有个巨大

的粪池,池里大量还没溶解的牛粪泡在粪水里,有的浮出半团,有的刚好浸在下面,暗示着这几

十平方米的粪池表层下面,还有更多的成形或不成形的固态或半固态的牛粪。池子中央有个小岛

,上面堆积着一大团和人一般大小的牛粪,远远看去,糊黄糊黄地象坨从粪坑里捞起的山芋。

  要离出于慎重,还是检查了一下手提电脑的防水罩,然后他才小心地踏着沿粪池边缘的修的

一条小径前进。走了没几步路,那坨山芋般的粪团就动了起来,当中现出一张老年人的脸。

  你这么急着去那里干嘛?不过来聊聊?

  等要离意识到那不是一坨牛粪而是一个浑身粘满牛粪的人时,粪池里已经冒出了几十张人脸

,都是糊黄糊黄的,尽管都有手在脸上抹着。

  欢迎远客造访谷神池。这些脸一边向要离靠近,一边呼喊道。

  谁敢靠近,我就杀谁。要离逼视着游得离他最近的那张脸低声喝道,虽然他看不清那张糊满

牛粪的脸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些脸都停止运动了,不少张脸回头看看小岛上的那个老年人。

  客人何必如此紧张。老年人站起来,身上干了的牛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半干的和仍旧湿

的就还粘在身上,但这并不妨碍要离注意到老年人是一丝不挂的。

  在下李耳,近日从函谷关到此谷神池沐浴更身,本已想返身离去,却未料偶遇这位客人,幸

甚幸甚。既然你我有如此机缘,客人何不放下俗间顾忌,与在下一起溷中求乐?

  你就是那写道可道非常道的李耳?

  正是区区。

  怎会在此?

  此处乃清静之地,除了这些常年在粪池里的美人鱼,就没有其它生物了。我打西面那小道处

踅转进来消遣几日,舒舒筋骨,养养元神,过些日子再回函谷关去。

  你为何不找清水之池,却到这等污秽之地来糟贱自己?

  难道客人你腹中装的不是粪?

  可这和泡在粪里不一样。

  是啊,一个是粪在外面把你泡着,一个是你在外面把粪泡着,这就是区别了。

  但至少我这样闻不到臭味,也见不到丑色。

  臭和香都是相成的,丑与美都是相较的,如果你转而喜欢臭与丑了,你就反而会抱怨入谷神

之地久而不闻其臭了。

  但我不习惯这谷神池,我走了,告辞。

 

 

  等我醒来时,我知道自己已经在谷神池当中的那个小岛上了。李耳正在我仰卧着的脸部上方

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环顾四周,手提电脑还在,被他们收放在岛上一个凹坑里。爬上小岛的美人

鱼有的在互相梳理舔舐自己的头发和肌肤,有的则已经注意到我已醒来,就兴奋地爬过来看我,

她们鱼形的尾巴被牛粪浸成了土黄色,两只乳房由于爬行的缘故而荡在胸下,乳头上还不时滴着

粘稠的粪液。我看看自己,发现自己和他们一样,也是赤身裸体,身上全是牛粪,只是看来我在

小岛上躺久了,故而腹部胸部及腿上的牛粪都已经干了,我支起身体,这些粪巴就掉落下来,还

腾起些粪末来。臭味的确已经不如最初时那般浓烈呛鼻,这说明我的嗅觉器官无奈之下已有些适

应这臭气冲天的地方,但一看到周围一大片几乎没有尽头的粪池和这些浑身全是牛粪的人或人鱼

,我还是忍不住地感到恶心。

  你刚才是不适应这里空气里的腐败味道,所以倒下了。现在适应了就好,李耳亲切地在我耳

旁说话,我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属于那种很有学问的人,倘若现在不是在谷神池而是在其它

什么地方,我会立马就上次与庆忌讨论的问题向他李耳问询一二的,但现在眼前这副情形让我实

在难以静下心来。

  李耳见我半晌不说话,就自顾自地转身坐好,面对谷外的斜阳和一大群土黄色的美人鱼,吟

诵起他写的道德经来,他的声音苍老而和缓,只有冬日里的雨打在柏树的枝叶上时溅起的声音才

能形容其特有的魅力,起初我还为眼前的污秽景象所心烦意乱,但渐渐地,他的吟唱把我溶入到

了另一个世界中,而周遭的这个牛粪世界则和我平日见到的日常世界变得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那些软乎乎互相粘搭着的排泄物各自心安理得地泡在各自的地方上,就象日常世界里那些也是软

乎乎互相粘搭着的人儿各行其事一样。我听着他吟诵的词句,让思绪随着他的声音进入到他的意

境中,这个意境根本就不在乎当下的现世情景,它简直是和中国画里的兰花一样,可以在任何地

方无根的生长。是啊,谷神不死,是为元牝,元牝之门,是为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我

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正随着这诗性的语句往天上升去,从而可以以一个诗性的角度来俯瞰这谷神的

牝门,牝门周围寸草不生,只是把自己直白地显露在乱石之中,而这些乱石相互间堆出的众多忽

宽忽细的空隙,从上方看下去构成了牝门周围的肌肤褶皱,牝门里的污秽之物在谷外阳光照不到

的阴影里散发着郁热的臭味,这臭味充分体现了肛门原始的阳刚特性,现在却又转而通过填塞在

牝门里的形式,使得阳刚特性受到了阴道柔和的挤压,变得妩媚起来,这种知雄守雌的填塞让阴

道不再干瘪,它满满载着这阳性的粪便,就象载着满满一车丰收的果实,果实经过充分的消化发

酵渗出大量的金黄色浆汁,这些浆汁向着这人法地法天法道之链浇去,把这条链子浇得到处洋溢

开浓烈的植物气息,从而自然而然得挥发出道的大远逝反这四大属性。我的精神被它的气味熏得

有些晕晕糊糊,这种气味臭得是如此的浓郁而醇厚,只有上品的陈酒开缸时的酒味才能与之媲美

。在这类似酒精的麻醉里我已不再敌视这个塞满粪便的牝门,相反我经年压抑着的欲望被它在渐

渐地唤起,我感觉到自己黑色的身体正在逐渐往天空翘起,并且在阳光的拂照下变得越来越坚挺

越来越粗壮高大,当最后一阵晕旋把李耳的那句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颂唱编成一个花圈戴

带在我头上时,我高高地跃向空中,然后折下,把自己笔直地疾速插入到这满满的一池粪便里。

  等我从粪池里重新浮出爬上小岛时,李耳正在和美人鱼们做猜谜游戏,我湿淋淋地走过去,

头发和阴毛上的粪水不住地往下滴,有一条小粪便从头发上挂下来,正好挂在我左眼眶前,我顺

手摘下它,把它往离我最近的那条美人鱼的背部抹去。那条美人鱼快活地惊叫了一声,就噗的一

下滑到池里,翻个身抓起一把牛粪往我扔来,但她准头太差,结果粪便和粪水全撒在不远处做游

戏的李耳他们身上,于是一场扔粪战就立即拉开帷幕。我占据到一个有利地形,然后把池子里的

湿粪和小岛上的干粪大致按一比一的比例混和,再把混和好的牛粪搓揉成一个个甜瓜大小般的粪

球,搓揉好的粪球就挨个堆放在脚下。我躲在那里积极而高效地干着,双臂的肌肉兴奋地完全鼓

起,如同蜣螂干活时的那些有力肢脚,头上是呼啸而过的各式各样的粪便,不时会有一些击中我

的头部或背部等地方,但我并不理会这些,我只顾自己拼命揉搓制造着粪球,直到我做了大约有

五十来个,我才转为进攻状态。

  当她们看到我举起一只沉重有力的粪球现出身形时,全都惊呆了,我的第一个粪球砸在一条

发育成熟的美人鱼的腹部上,她当场就被打翻出去,我看着她带着难受而兴奋的神色仰天倒入池

子中,粘稠的粪汁起先被她的身躯挤得向外荡开,使得她人虽然陷入到粪汁水平面以下,但整个

身体的正面还呈现在我的面前,但很快被荡开的粪汁就聚拢来,把她整个身体一下子埋压得看不

见了。

  还没等她再次浮上来,我的第二个粪球便砸在了李耳的脑门上,李耳怪叫一声侧身跌入粪池

中,我做的粪球粘性极强,李耳的脑门又硬,于是那粪球就套在李耳的头上随着他一起消失在粪

汁里。

  当我拿起第三个粪球的时候,那些剩下的美人鱼就不互相扔着玩了,她们都尖叫着到处找地

方躲散,但我能从这尖叫里听出她们希望被狠狠砸到的声音,于是第三个粪球就在一条小美人鱼

的鱼臀上开了花,由于那条美人鱼身材娇小,而我这次照着肉头厚实的臀部扔去的力量又大,还

是勾手上甩的姿势,于是那条可怜的美人鱼简直象是被我砸得飞上了天,好久才在她和伙伴们的

尖声欢叫里重重落入池中。

  当我扔完所有的粪球后,我发现小岛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李耳和所有的美人鱼不是躲在

了谷神池里,就是躲在了谷神池周围的乱石间。我张开双手,示意我已经没有武器了,李耳和美

人鱼们才嘻嘻哈哈地游回到小岛上。

  经过这番打闹,我们都觉得饿了,许多美人鱼们爬到谷神池的两边,一边的美人鱼们负责把

绞盘上的绳索绞拉收紧,另一边的则帮衬着把绳索松开,于是我就看见夕阳布景被由东向西拉下

的同时,另一面和夕阳布景缝在一起的星空布景则跟着慢慢拉起,等到满天都是晶莹剔透的星光

时,负责饭食的美人鱼们把已烧好了的饭菜端上。我和李耳及美人鱼们一起吃着松蓬的干牛粪炒

粉,喝着热气腾腾的牛粪汁,我觉得自己象是史前的某个浸在生物汤里的蓝球藻,甚至比蓝球藻

还简单,就是某个生物汤里的光分子,于是我脱口问李耳这样的生活算不算是和光同尘了呢,李

耳笑笑,喝了口汤高唱道:豪毛茂茂,陷水可脱,陷文不活。我追问道可是不陷入语言的迷障中

我又怎能识出自己是否算是和光同尘了呢?李耳想了想,叹口气道若要他强行说出来呢他就只好

说现在这样不算是和光同尘,因为无为而治的重点还是落在治上而不是到无为就算了。我是来牛

粪堆里打几滚舒散舒散筋骨的,你可不要沉溺其中不自拔。李耳吃完饭,抹抹嘴巴对我说,无为

而无不为并不是说无为而无所为。

  那也就是说,你始终是想把你的道和圣人之治结合起来,是么?如果是这样,那圣人也不过

是道的一个道具,是么?我追着李耳放碗的背影问道,照那长矛的飞行速度,这会儿庆忌肯定还

没有死,无论他是不是有机会知道李耳的思想深度与语言深度究竟何者为深,我都有必要抓紧机

会抢在他死前得到这一疑问的结果,这样,好歹就有一个疑问就能在庆忌的生前解决掉了,而这

也许是我能给予他的最大一个补偿。

  可是道的这个道具,即圣人,仍旧是道本身的一部分。李耳放罢碗筷,转身正色说道,显然

他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深刻性。所以圣人就是道的体现,但这是一个理想,这世上的帝王只有可

能去接近这个理想,却谁也没有可能达到这个理想。

  但道又是按照自己的法来运作的,所以作为道的一个部分的圣人,他就应该有能力意识到自

己是道的一个道具,是么?

  是的,所以,意识到自己是个道具的道具的圣人是一个道具,但圣人又不是一般的道具,圣

人是道的道具,所以相对其他意识到自己是道具的道具来说,圣人是道,不是道具。

  总之,圣人是即有道性又有道具性的,是么?

  是的。

  所以,如果一个人用自杀的方法来把信用之道颠覆成他的一个道具,他自身仍旧是在道具里

,因为他不是圣人,缺乏道性,是么?

  是的。

  总之,圣人是两性的,是么?

  是的。

  我默然不语,我还能说什么呢?三推两推,竟然推出个与五百多年后同时具有神性与人性的

耶稣一模一样的圣人位格结构,那位十九世纪的雷缪萨在李耳的道德经里找到了视之不见名曰夷

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这句话,然后凭着他巫师般穿凿附会的能力,在夷希微三字的发

音IHV中发现了耶和华,而现在我通过比较牢靠的方法,也得到了类似的结论,只不过我只会将此

作为人类原始思维同构性的又一佐证,而不会轻率认为耶和华的话语就是道的内涵,而耶稣身上

的人性则是人类身为上帝之道具的一个表征,当然,我也不会反过来推断基督教话语的基本框架

是由比他们早上几百年的李耳定下的。

  但这一切又能如何呢?我眼前这位和蔼的老头再和那群美人鱼嬉闹一番后,远远地和我打了

个再见的招呼,就独自满身牛粪地往西面那条小径摇晃着离去了,浑然不把刚才与我的对话作为

一次雷击般的经历深深烙印在脑海中,他似乎根本不在乎思想的精密与完整,只在乎适可而止的

表达与含而不露的韵味,在这片牛粪堆出的世界里,他把他对这宇宙万物的理解以自己的行为作

了一个超乎人类语言局限的诠释,这个诠释所内蕴着的意义,远远超过了他写的那本道德经。

  我仰天躺下,李耳走了,美人鱼们愉快地在一隅窃窃私语,这声音象是夏夜里的纺织娘在树

丛里切切鸣叫。我在这好听的鸣叫里注视着满天的星斗,她们绘制得天幕是如此的出色,以至让

我觉得星光纯正得犹如泉水一般从九天之上泄下。在淙淙的泉水声里我想象着头顶上方的天琴星

座正在释放出和谐的琴声,这些琴弦是如此的粗细均匀松紧适度,以至五音度或四音度的纯正效

果可以直接拿尺去量划出来。毕达哥拉斯,我不由又想起他来,是的,在和李耳同一时代的杰出

人物里,只有他这个整天穿白麻布衣服崇拜豆子的天才是最适合和李耳配成对称关系了。当李耳

在这里揣摩着道生一一生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时候,毕达哥拉斯则在另一个角落里把十当做了怀抱

一切的万物之母。虽然在明处,孔丘似乎在仁义礼信方面和李耳更接近些,但在暗处,数字与宇

宙之间的神秘关系,只有毕达哥拉斯才能和李耳遥相呼应,他们在不同的两个文化群落里,几乎

同时在玄览着自身和自身以外的一切,只不过李耳是向内谋求混沌的简单状态,而毕达哥拉斯是

向外探询着精确的复杂结构。

  我盯着天琴座,那些公元前五六百年间的中国哲人与希腊哲人的名字及观点象这满天繁星一

般,在我大脑里密杂而庄严地盘旋,我看清了墨翟的天志就是李耳的道被意志化了的表达,那是

从道中给挤压出来的一条轨迹,也看清了赫拉克利特的火之转化与毕达哥拉斯绝对静止的十之间

的张力关系,那是辩证与形式的首次正面对峙。巴门尼德用诗性的语言把绝对的十重新领回到球

状的一里,在与赫拉克利特相衡中,恩培多克勒把他们又再次束成四的样子。而孔丘之后的孟轲

及以后的荀况构成了又一支清晰的脉络,与希腊那支平行四边形相互呼应。这些被明朗确定下来

的关系及关系上的结点被我一个个投射到天琴座上。最后,天琴座成了一架竖在夜空中缀满智能

者标记的琴座,李耳就标记在这星座上a位即织女星位上,而琴座上各个点间的连线,则把这些智

者之间的默契关系给系了起来,使得我的思绪暂时可以固定下来喘息一下。我仔细地观察着这些

连线,目光在这些虚拟的线上来回游走,象是一滴水珠在蛛丝上滑来滑去,这些伟大的人物我曾

是如此的熟悉,却从没有把他们投射成天琴座的形状:

 


 

  顺着这些连线,我把人类历史上所有顶尖的天才按历史顺序一个又一个地投射了上去,神话

里留下的连线和还未被想象开发出来的连线不断从平滑的夜空中凸现出来,而我挂缀各个人名的

速度也越来越快,当八十八个星座被完全缀满后,整个球状星空已密得让我有些头晕目眩了,现

在,我终于再现了整个星空里所有星座的连线,也终于窥到了人间的智能群体是怎样地分布,这

天体与人文的壮观景象共处得是如此庞复繁丽,让我在屏住呼吸的时候,听出了宇宙的智能与人

类的智能同步呼吸的节奏。

 

  
  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

  是的,赫拉克勒斯,这位身披狮皮背负弓箭手执橄榄棒的巨人,这位患有癫狂病会失手杀人

的巨人,现在在哪里呢?满天的人名渐渐淡了下去,我把注意力缓缓从天琴座移到它旁边的武仙

座上,希腊人曾把他们的赫拉克勒斯投放到了上面,我仔仔细细地研究着这个星座,象是在研究

我自己的身体。

  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

  我从冥思中逐渐回来,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我身边呼唤。我收回目光,映入我眼中的是条美人

鱼俯视着我的脸蛋,她蜷曲着趴在我身边,又柔声呼唤了一次: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

  我不是赫拉克勒斯,我叫要离。我把手交叉着枕在脑后。

  我知道,可我觉得你象赫拉克勒斯。

  你见过赫拉克勒斯?

  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我到这里之前。

  你是谁?我好奇地侧了侧脑袋,让我能更舒服地看她,我认出她就是白日里被我第一个粪球

砸到的美人鱼,现在她刚从池子里爬上来,新鲜的粪水淋在她的头发上,使头发紧紧贴在她可爱

的小脑门上,顺着发鬓躺下的粪水让她的脸庞在星光的逆光下显得非常光滑,并且闪着暗淡的亮

泽。我凝视着她那双大而柔顺的眼睛,让余光散在她丰满的躯体上,她的一只乳房隐在支撑身体

的左臂后面,因为受到左臂向内的挤压,所以乳房形状有些变形,上面的乳头有些歪向右边,而

右边的乳房则完整无缺地长在那里,象一只冬日里绵羊的尾巴,安然地垂在肛门温和的旋律里,

把肛门口太阳花纹般的褶皱轻轻地覆盖起来。很自然地我眼睛的余光就落到了她的腹股沟处,我

想我潜意识里大概是想瞥一下她的下体是不是也和鱼类一样,是肛门和阴道合用一个生殖排泄孔

的。但她的右手有意无意地搁放在那里挡着,这使我只好把余光转而全撒在她滚圆浑实的鱼身上

,并最后在结实舒展的鱼尾上收住。

  我是水仙仙女,是一位祭司。本来是住在希腊俾斯尼湾附近的,那时候我和我的伙伴们整天

都在泉水中嬉戏。有一天,一群希腊人乘着艘船来到我们这里,其中有一个叫许拉斯的青年,特

别年轻美貌,我的伙伴们都迷上了他,可我却独自一人看上了许拉斯的伙伴赫拉克勒斯。后来,

我的伙伴们趁许拉斯单独出来打水的时候把他虏获了过来,她们把他拖到水草丛中,尽情地交配

玩乐,我也很想参加,可我更牵挂着赫拉克勒斯,所以我就在许拉斯打水失踪的地方躲藏起来,

希望赫拉克勒斯会前来寻找他的伙伴。

  他来了么?由于留传下来的希腊神话中并没有对后来发生的事情详加描绘,所以我非常想知

道随后的结果。

  他来了,奔过来的时候,风都会被他浑身的热力给点燃着的。他高大而凶猛的样子让我真有

些害怕,我躲在树丛后面,靠着圆月的清辉来窥视着他。他可真是顶天立地啊,你虽然和他一样

高大一样凶猛,但如果我用猎豹来形容你的话,我肯定会用狮子来形容他,他粗犷的身形让我血

脉贲张,我恨不得立即从他背后扑上去,撕咬他的后颈,然后把他象甩只狼一样地甩在地上,再

把他压在身下扯烂撕碎。可我怎么也驱动不了我的身体,尿液无声地从我下身淌下,再流进泥土

里,温热的感觉让我每片鱼鳞都激动得打颤。赫拉克勒斯还在星光下疯狂找寻着他的伙伴,大声

呼叫着他朋友的名字,他浑身都冒着蒸汽,使得他身体周围笼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泽。后来他捡到

了许拉斯丢在地上的水罐,明白是这里附近的水仙女仙把他的伙伴给截走了。他对着泉水搭弓射

箭,企图把许拉斯给救上来,可又害怕射伤他,于是他又放下弓箭,把旁边一棵月桂树连根拔下

。他双手抱住粗壮的树干,狠命击打水面,把泉水打得一片狼藉。我的伙伴们在下面终于无法忍

受,于是就和许拉斯一起纷纷浮出水面。许拉斯面色潮红,显然在水下他正交配正酣,他柔声地

告诉赫拉克勒斯说,他和这些女仙们已经互相爱恋上了,所以,他不想再与赫拉克勒斯一起外出

冒险。显然这个决定对赫拉克勒斯的打击很大,他垂下头,象头受伤的狮子,但自尊心又不允许

他当着许拉斯他们的面舔舐自己的伤口,于是他就滴着血离开了他们。他一路上伤心地走着,直

到在海岸边我拦住了他,我不能让他再走下去了,因为他的其它希腊伙伴已经驾船走了,他再走

的话,就要跌下悬崖落进海里了。

  后来呢。这位美人鱼,或者说水仙仙女,叙述的技巧并不怎么高明,但这传说本身的魅力却

深深打动了我,毕竟,那是赫拉克勒斯的故事,在西方,唯有犹太神话里的参孙才能与之媲美,

所以我出神地凝视着她那双通往神话时代的眼睛追问道。她那双眼睛在阴影里看不见一丝光亮,

就象两汪幽深的潭,把那些远古的传奇沉没得深不可及,而现在我却能顺着她话语的线索,潜入

下去,去追寻那液体状的空间,在那空间里,自然与人与神都是液体的,他们之间可以互相溶合

又互相离析,而不象在如今这个固体状的空间里,一切都分类得井井有条。后来呢。我又追问了

一遍。多么神奇的词啊,后来呢,这个顺序性的诱引之词带有前因后果似的小钩,它是扣接事件

的语言之环,在语气词呢的熏染下,能变化作我抓在她话语线索上的手。

  后来,我就和他两人在泉水旁聊开了,我斜倚在他身边,而他则象你现在一样,双手交叉枕

在脑后躺着,只是那天是他在讲我在听,而现在是我在讲你在听。他告诉了我他小时候的事,他

说他小时候曾在摇篮里捏死过两条巨蛇,长大后则参与了奥林匹斯诸神与大地该亚的后代之战,

在那场战斗中他站在宙斯一边大开杀戒,把那些巨人们杀得一个不剩。后来他又因神的旨意而作

了他兄弟的奴隶,在他兄弟的刁难下,他得完成十件任务,他说现在他已经完成八件了,尼密阿

巨狮和九头蛇妖就是这样被他杀死的,哦对了,你知道这里这么多的牛粪是怎么来的么,那是他

执行清扫奥革阿斯牛棚这第五项任务所造成的,据他说那个牛棚里共关了三千多头牛,多少年来

从未打扫过,而他被要求在一天里把里面所有的牛粪都打扫干净,他非常聪明,在牛棚的一边挖

了条沟,然后把附近的河水引过来流经牛棚,把里面所有的牛粪都冲了出去,他那条沟正好挖到

了环绕地球一圈的北欧巨蛇嘴下,那弥兹郭斯沃门巨蛇吞吃了这所有的牛粪及河水,经过一段时

间后,它们就都被排泄到了这里。

  而我和我的伙伴们也会来到这儿,是托了宙斯的福。因为后来我的伙伴们把许拉斯给折腾死

了,宙斯就怪责我们而把我们扔到了这里。可他哪里知道,在这个连日月天穹都要我们自己制作

的地方,竟会是块人间乐土呢。一开始我们也是整天哀哭着这不幸的生活,可很久以后,是他,

就那叫李耳的老人告诉我们如何在肮脏中寻求乐趣的方法,他每年都会过来一次的,我们都很感

激他。

  那晚赫拉克勒斯也是这样躺着,我就静静地听他讲述他这一生的传奇,他说他曾有段日子迷

上了女性的生活,于是就整天躲在他妻子翁法勒那里,他妻子为了奚落他,就故意让他穿上女人

的长袍,给他带上项链手镯,让他坐在凳子上纺线,他说他被这种异装打扮给激得情欲勃发,于

是就甘愿受他妻子的摆布,他妻子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整天穿着他的狮皮衣服,拿着他的武

器,带着一群和她有着同样爱好的女仆来嘲弄辱骂他,可每当这样的时候,他总忍不住性欲一阵

又一阵的催发,他说他一想到自己是个女人被另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给凌辱心里就觉着快活,他

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是个窈窕的女人,能让任何一个女人见了都想立即把他摁在地上强暴,而现

在他终于遇到了这么一个懂得交换性别感受乐趣的女人,这是件多么令人心醉的事啊。他还说他

至今还记得翁法勒对他说的话,她说她曾是多么幻想自己是个男人,可以拥有宽阔的胸肌和雄壮

的阴茎以及那蛊惑人心的两只阴囊,可是她只有两只多余的乳房和一条什么都没有的缝,这些无

法改变的生理事实让她沮丧万分,但是她学会了如何在后天改变这种情形,说完她撩起狮皮档部

的盖襟,于是他看见他的那根橄榄棒就垂在那儿,大的一端几乎要垂到地上,小的一端扣在一条

丁字带上,丁字带下面勒住阴部的部分被橄榄棒挡住了看不见,但带子两边系到后腰的系绳却被

看得很清楚,由于橄榄棒的重量,丁字带系绳深深地嵌进骨盆侧面上方的凹陷里,把她的腰勒得

出奇的细。她放下盖襟继续说道,她从小就听人说过东方的一个故事,说里面有个女子平时象水

一样,可是一旦到了床上就会化做男人般的勇猛,而和他交配的男子则会被化作女人的样子被肆

意压在下面玩弄,而且那男人越是强壮就越是会被化得柔情万种。故事里的那个女人有着一头能

够把天地都遮起来的乌发,这种乌发是那么的纯黑以至日月的光辉都会为之吞没,而她浑身的肌

肤却又如冰般的晶莹,散发着那被吞没了的日月之光,故事的结局是那个女子在最后一次和她丈

夫交合之后,为了保持住自己身为男人的角色而自杀了,而她的丈夫则离家出走后再也没有回去

过。后来,在故事的续篇里,她的丈夫来到了这个谷神池里,他长得是如此的伟岸迷人,把池子

里的所有美人鱼都给迷住了,她们在一个老人的帮助下,终于把他象当年拖许拉斯一样地给拖了

下来,然后也是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她那天说到这里就不说下去了,只是用眼镜盯着他看,

他说他忍不住就扑了上去并立即躺在地上舔她脚趾,她的脚趾指甲上涂有如太阳刚刚升起般红润

的指甲油,这鲜红的颜色让他浑身酥软地躺在地上,任凭她如何摆布自己,她一下子就坐上了他

的胸膛,臀部形成的团状压力让他畅美地闭上了眼睛。

  要离闭起了眼睛,畅美地感受着她臀部形成的团状压力,她是一下子就坐上他的胸膛的,他

便任凭她如何摆布自己,他浑身酥软地躺在地上,她把她那收线细巧的鱼尾在他眼前晃动,鱼尾

上面的划水翅上涂有如太阳刚刚升起般红润的指甲油,他伸出舌头摸索着去舔她的划水翅,透过

牛粪咸湿的腐化植物味道他舔出了她身上的鱼腥气,这使得他想起今晚也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

,而他就是许拉斯,就是赫拉克勒斯,就是故事里的那个男子,就是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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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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