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刀


五十八岁以后,老金山和他的二十六寸老破车都被认为已经不好使了,但他照样骑着他的老破车穿行在神秘的环村小道上,他一边咳嗽一边抽烟,有时还能耍一点单手骑车的本领。村里的人认为这件事情并不平常,也不稀奇。
在老金山六十岁那年,他死了一次。但是因为他的小儿子希望他活过来,他就活过来了。他活过来以后照样还能抽烟喝酒,只是不能单手骑车了。村里的人认为这件事情并不平常,也不稀奇。
老金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我,小儿子,那就是我的叔叔。他喜欢把他的傻子弟弟当作小儿子,他喜欢说,我的小儿子还没有长大呢。村里的人认为这件事情并不平常,也不稀奇。其实村里的人都不喜欢在背后议论人,更不喜欢讨论我的爸爸。他们要是敢这样做,下场就会跟老俞一样,他们的手指就会被我的菜刀砍断。
我就每天在背后插了一把菜刀跟着我的爸爸,我总担心他骑车会摔跤,他的咳嗽声就像一辆把式拖拉机的鸣笛。早上我在茫茫大雾中进行晨跑,当我爸爸的屁股卡在自行车的座位上了,我就上去推一把。他的屁股硬邦邦的,并且裤子几个月不换一条,我推完他的屁股就要拍拍手。我们有时候偶然间看到了老俞,他就咬牙切齿的看着我们父子俩。我一边拍手一边冲他打个哈哈:老俞早上好。老俞脸马上就变红了,然后就躲开了我们。我知道他是因为手指被我砍断了一直在跟我闹别扭,所以他这么没礼貌我当然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老金山已经六十二岁了。他依然心爱他的二十六寸老破车和他的小儿子。每天晚上都要轻轻的推开房门跟我的叔叔喝酒。他们在里屋干点什么我是从来都不知道的,我也不去关心。我只要保护好他们两个人就行了。他们两个人在屋子里喝酒我也不打搅,我就守在房门等着天黑。
我的叔叔常年躲在家里,因为一旦他出了门,我就不能保证他的安全了。我只能同时保证一个人的安全,但是我的爸爸喜欢骑车兜马路,而我的叔叔喜欢在家里把玩家具。我的叔叔把我们家搭成一座迷宫似的建筑,进了大门就是一块木板,木板上面是一个坐便器,但它并不用来大小便,我叔叔喜欢在家随地大小便,所以它是干净的;还有桌子,我叔叔花了四张桌子搭成了一个广场式的建筑,他会在早上踩在四张桌子上对坐便器念叨一些话语,似乎坐便器是他忠实的听众;对我们家来说,最困难的时期是我叔叔的战争时期,我叔叔在每个礼拜都会安排一些家具大战,用床砸桌子,用桌角砸藤椅,藤椅欺负的对象是坐便器。一般来说,我叔叔的钢丝床总能占到便宜,因为它是钢丝做的。家具战争以后,桌子总需要一些涂料和油漆刷一遍,藤椅得搬出去让人家重新扎,坐便器在外形上每况愈下,因为它没有使用价值,我们也不去修。家具战争结束以后我就要收拾我们的房间,而我叔叔就开始盘算重新构建我们家。

我每个礼拜去镇上买涂料油漆,那就是我生活中最自在的时候。我可以找到老俞,虽然他总不大愿意搭理我。或者我可以找老俞的老婆,她就是涂料店的老板娘。但是她老算错帐,并且总是往高处算。但是我总说:你要算清楚一点。然后我就要求赊账,因为我身边总是没有钱。她是一个好说话的女人,她会点头答应。除此之外,她有一颗金色的门牙,这是我喜欢跟她说话的原因。她一开口,我就能看到金子的颜色。如果老俞不在,她跟我说起话来可是没完的。在最近我和老俞的老婆的谈话中,我还知道原来老俞一直盘算着怎么整我。
“我们家老俞恨你恨得紧呢!你要很当心才好。他做梦都说要砍你三刀!”老板娘东张西望小心翼翼的跟我说。
我一脸的得意,我一点都不怕老俞。我搓了搓手,抽出了插在我身后的菜刀。“你男人可是见识过这个玩艺的呢!”刀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可刺花了我的眼睛。
那天老俞的出现是意外的,我又跟他打哈哈。他一脸的死气,他看到我总是那样不高兴。后来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他就准备拖了他的媳妇进他们的店铺里,并且准备打烊。我可是什么东西都没买着。
老俞,你总得让我买着点东西再回家吧。我可不能两手空空的,我爸爸会生我的气。
去你的爸爸。他说。我今天看到你的爸爸了,与往日不同的是,他那破车后架上居然扛着一团钢丝。
你肯定没有看清楚。那不是一团钢丝。我想了想,说。那肯定是我叔叔的钢丝床。
不,那一定只是一团钢丝。除此之外,他还不认得我。我说,金山,你要到哪里去。他也没理我。
后来呢。我对他所说的开始感兴趣了。我还想,如果他所说得让我不快,我就要抽出我的菜刀吓唬他。
后来,奇怪的是他打了一个转重新找到了我。向我点头问好。
你看,我爸爸并没有痴呆。他就是有点老了。你知道,他都六十二岁了。
呵呵,老了。金山是老了。他要跟我换床。你说我要不要答应。
当然要答应。我有点蠢蠢欲动了。
可是就凭那团钢丝要跟我家的木床交换?老俞显得很不满意似的。
对,一切都是为了我叔叔,他的小儿子。我叔叔肯定把钢丝床弄坏了。我嘿嘿的傻笑。我叔叔终于把钢丝床弄坏了。
可是我不答应。老俞说。后来你爸爸就走掉了。
我爸爸去了哪里?
当然是陪你的傻子叔叔去了。
你不要说我的叔叔是傻子。你要后悔的。我终于抽出了菜刀。此时夕阳西下,一切都是红彤彤的。连菜刀都是红彤彤的,就像老俞的血已经染上去了一样。
老俞对我打了一个哈哈,就关上了卷帘门。我怒气冲冲的用菜刀在卷帘门上砸了两下。卷帘门嘭嘭的抖动两下。我力气非常大,卷帘门被我劈开了两道小口子。从那两道小口子里面我看到了一双惊乍的眼睛。那是老俞的老婆。她对我眨了眨眼睛,然后窗口马上递出来一桶油漆。我看到了油漆以后就双手捧住油漆,然后我就离开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我爸爸正在抚慰我的叔叔。他蹲在地上,叔叔也蹲在地上,两个人就快要在地上打滚。爸爸回头看到了我,说,我的小儿子伤心死了,你说我要怎么办?
现在就轮到我了。我也蹲在地上,我对着我爸爸的耳根轻轻吹气,然后我爸爸就哈哈笑了出来。然后我对我爸爸说,我已经都知道了。叔叔的床终于死掉了。
不对。不是你叔叔的床死掉了,是你弟弟的床死掉了。你真笨。
我说,爸爸,我真笨。但是叔叔的床为什么死掉了?
爸爸就抽了我一个耳光。不是你叔叔,是你弟弟。床为什么死掉了,你问你的弟弟去。
我揉了揉我的脸,我发现爸爸的耳光总让我面目一新。我转向我的叔叔:弟弟,床怎么了?
它老死了。叔叔呜咽着说。看上去我叔叔真得很伤心,他的泪水洒了一地,与他地上的尿混在一起,积聚成了一片湖。
怎么办呢?我想。
爸爸突然说,我们要去买一张新的床。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建议,但是钱呢?
我说:钱呢?爸爸,我们的钱呢?
你不要担心,我们平时不是还买油漆么?
可是油漆是我从老俞那边买回来的……
所以我建议我们还是去老俞那边买床。
但是他今天拒绝了你,不是么?
啊,你都知道了。所以我要你去买床,他是不会拒绝你的。
他的媳妇不会拒绝我,可是老俞不一样。
那你带上你的菜刀。我觉得再怎么说,老俞对它总是有点感情。
放心,我每天都带着它。
那么我们现在出发好不好?
用得着这么着急么?我想。
可是你看你的叔叔,他这么伤心。我看到他这样我也会很伤心。
可是老俞他好像还在他的油漆店里面,没有回家呢。
我们可以等在他的家门口,以表示我们的诚意。
爸爸,我真喜欢你。你做事情总是这么周到。
还必须带上死了的钢丝床,这是对死去的人的尊重。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准备扛着那团钢丝出发了。出门的时候我们还有两个问题需要讨论。我爸爸坚持要骑上他的车,他说要把这次买床的行动当作一次征途。可是老俞家离我们家实在是太近了。爸爸非常严肃,我也只好支持。其次我叔叔在明白了我们的意思以后坚持要去,他又哭又闹,还在马桶上跳来跳去。我爸爸对我说,我们应该带上他。如果他看不上老俞的床,我们就不必为此做出努力,而应该另想办法。我叔叔后来跳到了爸爸的头上,使劲的亲我爸爸脏兮兮的头发,这也使我的爸爸乐不可支。在我爸爸如同汽笛声的咳嗽声中,我们终于达成了一致,顺利出发。

那个时候已经是很晚了,我们等在老俞的家门口。只有月亮依旧光亮,我叔叔在那边瑟瑟发抖,但是边抖边笑,正在为即将到手的新床喜悦。我爸爸呢,他发出了嘹亮的汽笛声,时而取出火机,抽会儿烟。我抱着那团钢丝,心想老俞那个混蛋就要来了。
结果老俞勾着他的媳妇终于出现了。他好像去哪里喝酒去了,包括他的媳妇,两个人酒气冲天。这次是他首先跟我们打哈哈的。
金山啊,来我家坐坐。
我爸爸还是一幅严肃的样子。他首先看了看我,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我说,老俞,快点开门。我们要看看你家的床。这时候最兴奋的要属我的叔叔了,他在开始拍手了。
床?哦,让我摸钥匙出来。然后我们就等他摸钥匙。他摸了半天都摸出了一大堆别的东西,香烟,身份证还有一些零钱。一边摸口袋,他还一边摸他的媳妇,显得很不专心,身体也摇摇晃晃的。他的媳妇的脸上永远亮着一颗金牙,嘻嘻哈哈个不停。直到老俞捏疼了她的屁股,她就大叫一声:啊,原来钥匙在我这!
然后老俞又接二连三的拍了拍他媳妇的屁股,似乎这样就能拍出很多把钥匙来。他和我叔叔的拍手声混在一起,成为夜晚一曲动人的旋律。我们就进入了老俞家。等打开以后,老俞充满红晕的脸暴露在我们一家三人面前。
我说,看看你的床。
老俞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并没有搭理我。他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干些别的什么。
我又说,床,你不给我看我自己到你们里屋看啦。
老俞眼睛一睁,看到里屋的门死死的锁着,又把眼睛闭了起来。老俞的媳妇躺在一张沙发上好像不省人事了,有时候他用手揉揉自己的屁股,似乎是在挽救屁股上的赘肉。
我被老俞的反应惹火了。我对爸爸看了看,爸爸正在担心叔叔,此时叔叔有些闷闷不乐。我想起了老俞的老朋友,一把抽出了菜刀,砸在老俞的桌子上:床!
老俞说,等一下,我还没酒醒呢。
我就呼呼的站起身来,往他们家里屋的门板上砸了两口子:床!
这回把老俞的媳妇惊醒了。你这是干什么啊?看你闹腾的什么样子。我对她看了一眼,她又马上不说话了。她在看老俞。
老俞呼拉一声,说,好,给你们看看我的床。可是这床是我的!
对。我露出了笑容。然后我带上我的爸爸和叔叔跟了老俞走进了里屋。
这就是我的床。说完老俞就要关上门。可是我的叔叔看到了床以后马上不顾一切的跳到了老俞的床上,连鞋子都不脱。老俞非常光火,他一把把我的叔叔拉了下来,而我可怜的叔叔,一个踉跄就倒在了地上,然后他就看着我和我的爸爸。
我说,老俞,你看,我的叔叔很喜欢你的床。
我爸爸用肩膀挤了一下我,小声地对我说:他不是你叔叔,是你弟弟。我对他微微点头。可是老俞根本没有理会我们,他正在推我们出门。
我又说,老俞,我弟弟很喜欢你的床。他看上了你们家的床。
那跟我没关系。老俞坚定地说。此时我叔叔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外屋找到了那团钢丝,然后捧到了老俞面前。
老俞,我弟弟是要跟你换床。
这可不行。老俞还是很坚定,看样子他已经酒醒了,不像那个又重新躺到沙发上的女人那样不省人事。
我爸爸又对我挤了一下,你该用什么来说服老俞呢?他问我。
我又想到了我的菜刀,从门板上拔出那把刀。我对老俞说,你认识它么?
老俞看到它眼睛都红了。我马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你还认识它。
但是老俞从他的床底下掏出了一把更为惊世骇俗的东西。他说,我现在要你认识这个。
我说,我不认识那个。可我知道你认识我手里的东西。我爸爸第三次挤了我,老俞手里的那家伙真是雄伟啊,好像是他用来宰猪的。
你现在还不认识它么?待会儿也许你就认识了。
你真的要我认识啊?我有点糊涂了,我说,你认识我的菜刀就行了,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不,问题解决不了,除非你认识我的这把。
我被他说得都烦了,就操起手中的菜刀使劲朝老俞砸去。老俞见势就用他的刀横在他头上,乒的一声,我的菜刀居然断了。
哈哈哈。老俞开怀大笑。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了。他开始走向我。
你笑我?我很生气。这时候爸爸对老俞说,老俞,我们不要你的床了,我们要走了。但是我爸爸说出这句话后,我叔叔马上扔掉了手里的钢丝开始号啕大哭,我爸爸好像很委屈,又看了看我。而我还在生气。我对爸爸说,我一定要帮弟弟换床。
老俞用那把刀指着我:还要换床?
对。我拨开了老俞的刀,我讨厌人家用东西指着我,不管是身前还是背后。结果我的手就被刀锋划破了,有一道很深的口子,那里面往外正在挤血。
老俞看到了我手上的血,又开始笑了。
此时我愤怒极了,我扔掉了手里的刀柄,地上就哐当一声,然后我抡起一条腿就抽老俞,要抽死他。老俞果然被我抽到了,疼得哇哇大叫。这时候外面那个女人又复活了,她跑进里屋,问老俞:几刀了?
老俞收住了叫声,看样子也很气愤,他说,一道都没有呢,不过快了。
老俞的媳妇就跟我说,你们走吧。我说过老俞要砍你三刀的,你看,他很早就准备好了,每天他没事情都要磨刀,那把刀利得很。
可是他砍不到我的。我自信的说。你帮我把我爸爸和叔叔带出去,我要跟你们家的老俞决一死战。
这个可不行。你还是走吧。你现在手里没有刀,而他手里有一把,你要吃亏的。
我不会吃亏的。你把我的爸爸和叔叔带出去。此时我爸爸把叔叔抱在怀里,正在鼓励他,我叔叔就把头埋在我爸爸的怀里面。
一个都别想走,你们走了以后肯定还要来找麻烦。老俞大声说。今天就要把所有的事情解决掉。
我说,老俞,你说得对。所以你看,我并不走。你现在砍我吧。是不是砍三刀?
对,老俞向我点头。是一刀一个。
我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我问他,这么说,是我一刀,我爸爸一刀,我叔叔一刀。加起来三刀。
对。他说完就来了,他气势很大,首先就往我这里来。可是他动作迟缓,我轻轻一仰,刀就从我的鼻子上面绕了过去,有一些风是我的鼻子感到了凉快。但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三步。
后来我没有想到的是马上他就对着我的爸爸那边走去了。我爸爸露出了惊恐的脸色,刀就在他的额头上下去了,我爸爸的头变成了两块,咚的一声,爸爸倒在地上了。我看到这些就呆住了。接下来是我的叔叔,我爸爸倒在地上以后我叔叔的头就暴露在老俞面前,老俞又是一刀下去,我叔叔的脑袋也变成了两块,与爸爸不同的是,其中有一块头脱离了我叔叔的身体,在地上滚啊滚,一直滚到了床的下面。
老俞的女人尖叫起来,然后又停了下来。她低声说,还有最后一刀了。
我发现自己头颈开始酸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老俞走向我的时候我变得格外紧张,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后最紧张的时刻了,再也没有彼此使更让我亢奋。他用刀挥向我的时候,我跳了起来,一直跳过了老俞的身子。我觉得我在某段时间内曾经练过武功一样。后来我就跳到了老俞的床上。老俞一个转身又向我走来,他还是挥起那把刀,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跟我说说话。反正我还是躲掉了,我又跳到了地上。然而床已经被老俞劈成了两半,然后那张木板床就往两个方向摔下去。此时我又看到了弟弟藏在床下面一半的脑袋。我开始变得伤心起来,心想这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伤心到一半,老俞又来了,他有使不完的力气吧。后来我不停地躲,他就不停地追。门板上地板上还有桌子上到处留下了伤口,最可怜的是老俞家的床,已经被劈得不成样子了。这一切让我想到了我叔叔在家里玩的那种家具大战,但是战况比我叔叔那种激烈多了。我想这可是真家伙。我不停地逃啊逃,每次都差点被他砍到,但都差之毫厘。后来老俞自己先停下来休息了。我就对老俞说,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老俞倒也是一个爽快的人,我第一次发现这一点。老俞说,我砍不死你,我就自己砍死自己。
我说,别这样。算了,你帮我把我爸爸和叔叔埋了吧。我跑累了,没力气了。
老俞不停地在喘粗气,他用诧异的眼光抬起头来看了看我。你说什么?
你帮我把我爸爸和叔叔埋了吧。我重复一遍。
嗯。他点点头。他招呼媳妇从箱子里面跑出来,说,你这样做我会内疚的。老俞的媳妇脸色苍白,头发零乱。她一定是在刚才混乱的情况下到处乱躲。
我砍了我媳妇赔罪吧。说完就往他媳妇身上砍了去,我刚想阻止他,鲜血已经洒了一地。真可怜了他的媳妇,我想。结果这第三刀是给她的。
后来我说,老俞,你明天过来帮忙。老俞精疲力尽了,他坐在沙发上对我点了点头。

村子里面一片寂静,所有的人仿佛都死去了。我左手推着爸爸的自行车,而我爸爸躺在后座上,自行车前面挂着一团钢丝,我的右手兜着我娇小的叔叔,叔叔手里有一块木板,那是老俞家床的一部分残骸。我就是这样走在一片漆黑和寂静里的,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进了充满尿气味杂乱不堪的我的家。

作者:石小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