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哲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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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我不去占有余淑华的贞操
  第十一章
  沙海宁拉开抽屉想取出长镜头,发现抽屉被人动过了。
  里面的书籍和杂物要么改变了位置,要么改变了叠放次序,特别是一摞一摞
的照片,一眼就看得出来被逐张逐张地翻过。但这些照片都不是那个不速之客要
寻找的目标,偷拍的那三张徐月英和李之龙的艺术照,沙海宁早已锁在了箱子里,
在抽屉里是找不到的。
  "陈思翔,你动过我的抽屉吗?"沙海宁问。
  "没有呀,你丢东西了?""不是。东西没丢,就是有人动过。你看见别人
动过吗?""没注意。我下午去图书馆还书了,秦家驹睡了一下午,等他回来你
问问他。"秦家驹?会是他吗?他为什么要翻我的抽屉呢?要找照片?想找照片
的应该是徐月英和李之龙呀。他知道了我拍过徐月英和李之龙做爱的照片?怎么
可能呢?沙海宁的脑子里一连冒出几个问号,又一连回答了几个不可能,但还是
消除不了心头的疑惑。他回想起了前天秦家驹郊游回来后的情形……
  那天秦家驹一大早出去,直到晚上七点才回来,一进门就瞅着沙海宁发呆,
仿佛不认识他。他一言不发走到窗前,拿起放在桌上的长镜头照相机,仔细端详
起来。以前沙海宁天天摆弄照相机,从没见秦家驹产生过兴趣。他又举起照相机
对着窗外,通过长镜头看了半天,感慨道:
  "这家伙……真厉害呀。"沙海宁觉得他的表情有点怪,但没有细想。因为
更令他奇怪的是,以前秦家驹只要出去游玩,回来后就会迫不及待地讲述途中的
所见所闻和伙伴间的趣事,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今天却缄口不言。沙海宁问道:
  "去什么地方玩了?"
  "老君山,银鼠洞。"秦家驹垂下眼皮,无精打采地答道。
  "原来是钻洞去了。"沙海宁笑道。
  老君山那一带是喀斯特地形区,沙海宁以前去过。一条人工隧道有一公里长,
零零星星的地下溶洞被连接起来,就像一条藤上连着大大小小的瓜。在溶洞里能
看到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其中最著名的一块就像一只倒挂着的银灰色老
鼠,尖尖的脑袋,圆滚滚的身子,特别是连接胖身体的那条长长的尾巴,在洞壁
上蜿蜒曲折,非常逼真,只是个头太大,连尾巴有一米多长,该是修炼千年的耗
子精了。在悠长的隧道里,每隔十米只有一盏光线微弱的探照灯,勉强可以看得
见脚下的路,洞壁却是黑乎乎的,把灯光全都吞没。大的洞穴有灯光设备,而许
多小洞穴伸手不见五指,就连手电筒的光芒都难以照亮洞中的景象,真正想看得
举着火把。沙海宁有点后悔了,应该跟他们一起去的,看看那只在幽深的洞穴中
由地下水一滴一滴经过上千年凝结成的老鼠,也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人生启示。
它真正是在黑暗中默默显示自己的存在,可以算是老鼠哲学的偶像。它把自己的
美和哲学都藏在深深的地下,准备永恒地潜藏,可还是被人类发现了。但一般人
只知道它的美,唯有沙海宁才能领悟它的哲学像征。
  秦家驹仰脸看着窗外,半边脸涂上了夕阳的金色光辉。他就像一个喝多了酒
但还没有烂醉的人,有时沉浸在迷狂的兴奋状态里,嘴角挂着莫名其妙的微笑,
眉毛高高挑起,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发烫;有时清醒过来,他又觉出几分难受,微
微皱着眉头,手捂住胸口;可忧愁转眼又无影无踪了,一片红晕浮上他的脸庞,
醉意朦胧;而没过两秒,他又轻轻叹息一声,好像对某件事情无可奈何。夕阳的
光芒像一根手指在他脸上拨弄着,一连变幻出四五种若悲若喜的表情,一向腰板
笔直的他微微驼着背,显得非常疲倦和怠惰。真是郊游累着了吗?以前他每天晚
上都要锻炼到熄灯,也不会显出半点疲惫。他的肌肉是不会疲劳的,要疲劳也只
能是精神状态。这当然是邝小鹛的功劳,徐月英恐怕也有份。也许刚好相反,是
徐月英使他骨头发酥?一想到徐月英,沙海宁又担心李之龙和秦家驹会不会和解,
于是问道:
  "怎么想到去那里?"秦家驹猛一回头,目光散乱无神,就像从睡梦中惊醒
。他的声音好像是从胃里翻出来的:
  "什么?""怎么想到去那里?"秦家驹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邝小鹛说是徐月英提出来的。"
  "李之龙去了吗?"
  "去了。""你们怎么样?""什么怎么样?""和好了没有?邝小鹛不是
极力撮合你们言归于好吗?""好个屁?跟他好得起来吗?看见那两条横肉我就
恶心……他要是厚着脸皮再到女生寝室去,我不说他也就是了。"说着说着他就
端起脸盆出去洗漱了。
  沙海宁见话不投机,也没有再问……
  但两天来他发现秦家驹对他的态度完全变了。本来是沙海宁把秦家驹介绍到
女生寝室,使他有了初恋,他对沙海宁一直心存感激。更是沙海宁出谋划策,帮
他战胜了李之龙,使他重新成为绿茵场上的英雄,虽然他不明白那两下闪光的决
定性意义,不明白真正战胜李之龙的是沙海宁而不是他秦家驹,但也对沙海宁感
激不尽,两人的关系一天比一天融洽──顺便说一下,那天足球决赛后秦家驹回
到寝室,发现鼠笼里的小老鼠不见了,问沙海宁和陈思翔怎么回事。两人都说一
回来就没看见小老鼠,不知道是谁放跑的,兴许是鼠笼不结实,它自己撞开跑了
。秦家驹不相信小老鼠能自己跑掉,但也没怀疑是沙海宁故意放的。那时他正沉
浸在战胜李之龙的狂喜之中,转眼就将小老鼠不明不白的逃脱忘掉了。这件事没
有影响他们的关系──而这两天,秦家驹好像在尽量躲着沙海宁,对他有了戒心
。以前他跟沙海宁无话不谈,几乎每天都要报告和邝小鹛的最新进展,几点去的、
几点回的、去了什么地方、谈了什么心,甚至包括最隐秘的身体动作……得意、
兴奋和陶醉溢于言表。而这两天他没有主动找沙海宁说一句话,沙海宁几次提到
邝小鹛,他都立刻转过身去,给他一个背影。他还发现秦家驹老是偷偷凝视他,
目光怪怪的,就像某些被狠心的主人豢养的狗的目光,又想从主人那里得到一点
吃食,又害怕遭到主人的毒打。沙海宁有时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他总是双肩一耸,
一个冷战,如同被当头泼下一盆冰水。沙海宁一直纳闷,不知道他是少了哪一根
筋。现在发现抽屉被人动过,才突然想到,他这些不正常的神色和举动,是从郊
游回来后开始的。那次郊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徐月英是不是对他说了些什么?
  沙海宁举起长镜头,又对准了那间看过千百次的女生寝室。
  除了余淑华,其他三位女生都在寝室里。秦家驹也在女生寝室。郝万青自然
还是做她永远也做不完的那件事,徐月英还是坐在窗前看书,不知是否还是那本
《第二性》。她倒有意思,长年累月只看一本书,似乎真要做妇女运动的先驱。
秦家驹则坐在邝小鹛的床上,两人耳鬓厮磨地说着悄悄话。
  这些天余淑华不再守在寝室里夜夜等情郎了。沙海宁早已把她读透了,读得
索然无味。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极限,除了亲吻和抚摸,不能再
越雷池一步。如果再深入下去,将来就不好摆脱她了。米兰.昆德拉说,"引诱
一个女人是任何男人都做得到的事情,但只有成熟的男人才知道如何摆脱她"。
沙海宁现在就要想到将来如何摆脱的问题。中华民族的仁义道德毕竟传了几千年,
十几年的开放改变不了中国人的深层心理结构和基本的价值观念。传统观念就是
:占有一个女人的贞操比欺骗她的感情更不道德,而不是相反。在中国人眼里,
感情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因而也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两腿
之间的那一层红色薄膜。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女人在和他的未婚夫发生关系后,
才发现未婚夫并不爱她,她接下来的行动不是解除婚约,而是逼着未婚夫先和她
结婚,然后又立即离婚。这样折腾的原因何在?也就是为了那层薄膜,只有这样
她才能坦然面对以后追求她的男人,对他们说"我已经结过婚了",没有那层薄
膜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会给男人们造成心理障碍了。沙海宁不得不想想,
那层薄膜对余淑华意味着什么,他不能不考虑她的承受能力。对这种事情人们不
是去谴责不负责任的男人(如果这真算是责任),而是去嘲笑失去了贞操(贞操
好像只是一种生理现像)的女人。抛开为余淑华考虑不谈,沙海宁还有一个冠冕
堂皇的理由:我不去占有余淑华的贞操,正说明老鼠行动不只是为了满足性欲。

11-2:她一定忍不住要亲上一口了。
  秦家驹坐在邝小鹛的床上,邝小鹛的樱唇揉擦着他的面颊,亮晶晶的瞳孔一
直盯着他,欣赏他,还用削尖的手指挠着他的手心。秦家驹的嘴巴也贴在她的耳
朵上,但他似乎并不能完全沉浸到肌肤相亲的欢爱中,脸上尽管挂满甜蜜的笑容,
眼睛却老是四处打量,目光就像一只小鸟在寝室里乱飞。不过最多的时候目光是
停留在徐月英的背影上,多看一眼都像做贼似的。徐月英好像也能感觉到他瞟过
来的目光,每次都在目光扫过来的一瞬间扭一扭腰肢,使人联想起她跳迪斯科时
的风姿。沙海宁对徐月英的第六感觉并不惊奇,这样的感觉哪个女人也不会少,
奇怪的是她为什么要迎合秦家驹。以前秦家驹到女生寝室去,她总是爱理不理的
。真是那场足球决赛使她和李之龙之间产生了裂痕,使她对战胜李之龙的英雄产
生了好感?
  邝小鹛拿出一把小剪刀,给秦家驹铰起了指甲。她的神情那样专注那样认真,
把玩着他的每一根手指,每一根都要看上好半天,好像它们都能对她说话似的。
秦家驹有点受宠若惊,一时忘情,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可能是玩笑话,邝
小鹛嬉笑着在他的肩头打了两下,又捧住他的脸,不再放下来,一直盯着他的眼
睛。要是没有其他女生在场,她一定忍不住要亲上一口了。她听秦家驹又说着什
么话,瞳孔一会儿缩小得如针尖那么细,一会儿又放大得像手电筒的灯珠。忽然
她被惹急了,使劲跺起了脚,两只手在秦家驹的胸口打下了雨点般的小拳头,身
子像扭股糖一样倚在他身上。秦家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还扮了一个鬼脸,她又
哈哈大笑起来,双手拍起了巴掌,酒窝真是妩媚动人呀。
  这时沙海宁看到徐月英猛然站起,走到窗前,双肘支在了窗台上。令沙海宁
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的脸涨得通红,就像肺结核病人刚刚剧烈地咳嗽过。这是沙
海宁第一次见到她红脸。她也会红脸?即使在做爱的时候,她的脸也还是那般雪
白,仿佛是冷血动物。秦家驹和邝小鹛的亲热居然能令她红脸!她不仅红了脸,
而且整张脸都像被撕开了,眉毛、眼睛和嘴巴都偏离了位置,连身体都在不由自
主地战抖。
  秦家驹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像是士兵听到了一声口哨,立刻从邝小鹛的温
存中挣脱出来,坐正了身子。他凄惶地凝视着她,目光直勾勾的,完全不在意邝
小鹛就在身边。沙海宁立刻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了非同寻常的关系!
  但傻乎乎的邝小鹛却什么也看不见,她把脸蛋靠在他肩上,像小猫一样顽皮
地搔他的脖颈,只知道沉浸在自己假想的幸福中……
  "沙海宁,电话!"忽然听见门外走廊里有人大声喊他。
  沙海宁不得不放下长镜头,下楼来到管理室,拿起了电话。
  "喂,哪位呀?""请你立刻到体育场来一趟,我在大门口等你。"那一头
是一个粗鲁浑浊的男低音,有几分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谁呀?""我有一个重要的秘密要告诉你,不来你会后悔的。"刚说完
电话就断了。
  沙海宁放下电话,走出管理室,站住脚,脑子里如同一架风车旋转起来。
  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要我立刻去体育场,那就一定是校内的人。可除了几
个爱好摄影的朋友,外系我也没有熟人呀。但那个声音分明耳熟。会是谁呢?肯
定是认识我的人。一般人也不会打这样的哑谜,更不会天黑以后约我去体育场。
体育场?会不会是……李之龙?是啊,声音很像,很可能是他。一定是他!他是
在那个体育场蒙受了耻辱,所以也要在体育场洗刷自己的耻辱?但为什么不找秦
家驹而找我呢?肯定了拍他们做爱的照片的人就是我沙海宁?这倒是有可能。在
舞会上我已经对徐月英暗示得很明显了。有秘密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呢?这只是
一个诱饵,想故意把我骗到体育场去,找几个人把我揍一顿,然后逼我交出照片?
体育系喜欢打群架,但就他一个人揍我一顿也绰绰有余。是这样吗?他也只会动
拳头……但沙海宁又想到照片上他那惊惶的表情,他那被闪光晃得恐惧万分的脸……
他有那个胆量吗?他虽然人高马大,可胆子很小。他就不怕把我惹急了?只要我
把照片往校长办公室一送,他就完蛋了。不,他没有那个胆量,况且他现在还没
有足够的理由认定拍照的就是我。难道他真有什么秘密,有秘密又为什么要告诉
我呢?
  是该上楼回寝室,还是真的去体育场呢?
  管理室正对着宿舍楼的大门口,一阵凉风扑到沙海宁脸上,仿佛整座宿舍楼
做了一次深呼吸。室外的空气清爽宜人,招着无形的手在诱惑他。
  即使李之龙真是狗急跳墙,要揍我一顿,我也得去。不去算什么?不去就意
味着胆怯,就会丧失男子汉的尊严。《红楼梦》里的贾瑞似乎很傻,但你设身处
地替他想一想,他能不去吗?就算明知是圈套他也要踩,不然凤姐真要是去了而
他不敢去,那他还算一个男人吗?长命百岁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现在也只有
一条路,就算被打得皮开肉绽,那也得去。沙海宁想到这里,走出了宿舍楼。
  拐过弯去就是体育场了,沙海宁离开林荫道,躲进了大树的阴影里。他毕竟
不是贾瑞,要是王熙凤约了他去,他肯定要看清楚了人才脱裤子,而不会像贾瑞
那样猴急猴急地把硬梆梆的家伙掏出来往贾蓉裤裆里顶。他先躲在暗处观察一下
大门口到底有几个人,如果真有体育系的一大帮混蛋,就赶紧溜吧。
  看清楚了,只有一个比骆驼还高的混蛋站在大门口,果然是他。
  大门口有一盏照明灯,照亮了他一直在朝这边看的脸。照亮的部分呈月牙形,
头微微仰着,下巴朝前突得很厉害,好像恢复了以前看人时藐视的习惯。难道他
又有了新的底牌,可以拾回自尊?还是在想象着沙海宁已经头破血流,匍匐在地
叩头求饶了?
  沙海宁紧了紧裤腰带,摘下手表放在上衣口袋里,才从树荫里闪身出来。李
之龙又惊又喜地上前迎接他: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他笑容可掬地伸出手来,要和沙海宁握手。沙海
宁疑窦丛生,握手该不是体育系打人之前通常要举行的仪式吧?想顺势一拉就把
我绊倒在地?
  他的右腿悄悄后退半步,把重心移到后面,谨慎地握住李之龙的手,眼睛一
眨不眨,暗暗积聚起全身的力量,又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
  "为什么不敢来,难道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但我没想到会是你。""你放心,
我没有恶意,"李之龙紧紧捏住他的手,好像怕他飞走,"在电话里不告诉你我
是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今晚的谈话,免得惹麻烦。""噢?有那么神秘吗?"
沙海宁不以为然地说,"你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别急嘛,我们进去再说吧
。"李之龙松开手,转身走进体育场。
  原来他的帮凶在体育场里面躲着呢。这一点沙海宁却没有想到。逃跑已经来
不及了,一定会被追上的。再说逃跑也是耻辱,他只愿意偷偷溜掉,却不肯公开
地逃跑,那就会被李之龙嘲笑。现在只有硬着头皮往里走啦!沙海宁的脑袋里仿
佛有火车开过,沉重的车轮在他的头脑里飞速旋转着,碾压着。一旦受到武力威
胁,是死死抵赖,还是大义凛然地说出全部真相?或者半吞半吐,吊一吊李之龙
的胃口?怎样才能避免挨打,或者把受伤的程度减轻到最低?这些都来不及想了,
首先要提防的是有人在他背后来一家伙,一下就把他打晕。沙海宁紧张地向后张
望,也一直观察李之龙的表情。李之龙倒没有觉察出他的紧张,只顾低着头走路
。直到走进绿茵场,走到绿茵场的中圈里头,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这里一片空
旷,藏不住人。看来是沙海宁多虑了,李之龙并不想大打出手。
  李之龙坐在了草地上,双手撑地,两腿大张。已经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日子,
在深蓝的夜幕和热得直喘粗气的大地之间,有一层银灰色的薄雾在颤动和流散。
月光顺着看台上那一排排的台阶滑下来,最后汇聚到绿茵场,被蹂躏了一个"赛
季"的小草慵懒无力地趴倒在地,夜风好像是从地面卷起来的,如母亲的手在温
柔地抚摸着它们。
  "你看这夜色,多安静啊,这小风儿,飕飕的……"李之龙竟然来了诗意。
  "你约我来就是为了欣赏夜色?

11-3:他的身体肯定还回味着刚刚从徐月英那里得到的快感
  李之龙不理他的问话,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天比赛的时候,这里有多少人呀?真像一窝蚂蚁。可现在呢?冷冷清清,
除了你和我,一个人也没有。看这片草地,还有这一排排的看台,你能知道谁输
谁赢?不管是输了,还是赢了,都不能永远呆在体育场里,永远呆在胜利和失败
中。胜利和失败都是在一瞬间产生,然后就消失,只能存在一瞬间。不管是赢了,
还是输了,你都得走出来,都得从这里滚蛋。等到人走光了,只剩下这块绿茵场,
这四周的看台,胜利还是失败,你问它们,它们谁也不告诉你。"沙海宁耐心地
听他说着这些废话,看他到底要表演什么。
  "这些天我天天晚上都到这里来,全校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念念不忘那场比
赛。秦家驹肯定不会像我这样老想着那场比赛,他也不明白他是怎么赢的。本来
他赢不了……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人们不会记得过程,只会记住结果。结果
是他赢了。我想了这么多天,想着想着,突然想通了:你说人这一辈子,不也就
像一场足球比赛吗?有上场踢的,也有在台上看的。踢的人卖力是给台上的人看,
台上的人卖力地大喊大叫,也是给台上其他的人看,都是为了给别人一个意外的
惊奇,拼命一辈子只是为了换一句话:啊,这人真了不起,他胜利了。可谁又知
道是怎么胜利怎么失败的呢?失败了固然悲哀,胜利了也还是悲剧。胜利只是一
瞬间的事,只能换那么一句话,然后一切又归于平淡。离开了球场,有几个人记
得他秦家驹呢?帝王将相,生前不管多显赫,死了之后又算什么?陵墓一旦被发
现,还要被挖出来展览,和平民百姓一样,也只是一具骷髅。现在没骷髅了,不
管你活着的时候是赢了,还是输了,死了都得进太平间,进火葬场,去的都是同
一个地方。恨了一辈子的仇人,说不定是在同一个炉子里烧成灰的。想想这些,
还争什么呢?赢了又怎么样?输了又怎么样?还不都是化成灰?""你说的不是
没有道理,只是都已经被人说过了。你约我来只是想找个人聊天吗?我可没这义
务。但是既然来了,我也劝你一句:但愿你真的能想开,不要对那次失败梗梗于
怀。你说这么一大堆,恰恰说明你还是没有想开。那毕竟只是一场球赛,你可不
要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改变了对人生的看法……"沙海宁觉得自己也是在说废话,
但对李之龙还能说什么呢?
  李之龙沉默了。风不知不觉在消退,一切都在酷热的平静中停滞不动,只能
在月光里看到从地面升腾起来的烟尘。他们的衣服渐渐被汗水浸湿。
  "照片是你拍的吗?"李之龙突然回过头来,径直问道,就像敲响了一面战
鼓。
  沙海宁的脑子里迅速转了几个弯:他没有指出是什么照片,故意突然发问,
是在套我的词。怎么回答才滴水不漏?想好了才说道:
  "是我拍的。""拍的什么?""是这样,秦家驹说是决赛,最后一场了,
要留下一点纪念,要我给他拍几张带球过人的照片。可他一直都过不去你,我也
没法拍,后来终于过过去两次,我也就拍了两张,他拿到女生寝室去炫耀了,你
看到了吧?徐月英肯定看到了,两张上面都有你呢。""我说的不是那次。"
"别的比赛我可从来没拍过,只有那一次。""第一场比赛呢?也是我们体育系
跟你们中文系踢,拍过没有?"沙海宁故作迷茫地摇摇头:
  "没有。我去看了,也带了照相机,但没有拍,我是把长镜头带去当望远镜
用的。""你再好好想想。"李之龙加重了语气,鼓声越敲越密。
  "你约我来就是问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沙海宁反戈一击。
  "我再说一遍,我有秘密要告诉你,但我也有条件,那就是你先告诉我你的
秘密。"他的横肉终于鼓了出来。
  "那我只能这么回答你:第一,我没有秘密;第二,我对你的秘密毫无兴趣
──句号。"轮到沙海宁用藐视的目光看他了。
  "如果你还想喝我的洗脚水,那这个秘密对你来说就是无价的。"李之龙像
见到脱光衣服的女人一样看着沙海宁,嘴角抿出一个淫荡的微笑。
  "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心里明白得很!"李之龙
用力挥了一下手,"我可以为刚才的话向你道歉,但你要想清楚了,我的秘密,
是前天发生的一件事,跟你想得到的那个婊子有关。"沙海宁立刻意识到他的秘
密和那次郊游有关,联想到照片被人动过,联想到秦家驹和徐月英刚才在女生寝
室里的蹊跷神情,看来李之龙的秘密真有价值。但他所谓的"婊子"是谁?是徐
月英吗?他已经把徐月英称作婊子?这更引起了他的兴趣。再说死死抵赖又有什
么意义?李之龙已经认定了偷拍照片的就是他,不如跟他把话挑明,让他自动退
出也好。他沉思了半天终于说道:
  "好吧,我答应你,你先说出你的秘密,如果真有价值,我会满足你的一切
要求,把你想知道的全都告诉你。""说话算数吗?""我以人格担保。""你
有人格吗?""你不想说我就走了!"沙海宁有点恼火了。
  李之龙忽然笑了,先是嘲笑沙海宁的恼怒,但笑着笑着就低下头,看着自己
的两只脚,好像是在嘲笑自己:
  "唉……还真不好说。"一些蚊子在两人头顶上盘旋,扑到他们的脸上身上
。两人都穿着衬衫短裤,忙不迭地上下拍打,李之龙专心致志地拍打起来,把大
腿都拍红了。
  "说吧。"沙海宁没想到他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恨不得当头一掌,把他像
蚊子一样拍死。
  "你知道我们前天去了银鼠洞吗?"他终于开了腔,悠然说道。
  "秦家驹告诉我了。""但那个秘密他是不会告诉你的,他把它留在洞里了,
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以前去过银鼠洞吗?""去过。""那你就知道了,洞里光
线很暗。事情是这样的……"李之龙仰起脸来,看着月亮,"进洞的时候好像还
正常,进去以后徐月英就开始逗秦家驹,有话没话往他身边凑,两人越靠越近,
终于像畜生一样蹭来蹭去,邝小鹛却一点都不介意,好像没有感觉。出洞的时候
他们三个并肩走在前头,我在后头。走了一段路,在一个有点亮的地方,我看到
徐月英抓住了秦家驹的手腕,而秦家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邝小鹛的手。"李之龙
说得很平静,好像他没有戴上一顶绿帽子,他只是叙述之前有点不好意思,一旦
叙述起来,羞耻和愤懑都消失了。
  连沙海宁自己都有点奇怪,他听完之后也很平静。刚才从长镜头里看到的蹊
跷得到证实,倒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个秘密其实不用李之龙透露,过不了两
天他自己也能猜到。他使劲想着洞中的情景,想象着阴冷粘湿的洞壁仿佛隐藏着
罪恶似的朝他们迎面逼来,徐月英突然抓住秦家驹的手腕,他的另一只手正握着
邝小鹛的手……那时秦家驹的心肯定会颤抖一下,全身都会有反应,但邝小鹛还
是觉察不出来,她比鸵鸟还要迟钝。秦家驹肯定会抬起头,头顶上边悬着的土块
好像是僵死的松动的,但可怕的是它为自身的无形而有力的规律支配着,并不掉
落。徐月英抓住了他,他和邝小鹛的爱情能像头顶上的土块一样坚固吗?他那时
不是走在隧道里,而是走在深渊的边缘。
  "我……没有吱声。"李之龙好像还有几分得意,接着说,"那个婊子知道
我不会吱声,才敢当着我的面。她的手就一直握着。我就拉下了一段,不想看他
们,只是在心里骂着'臭婊子'。有一段路探照灯坏了,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摸
索前进。我听见前面邝小鹛在喊秦家驹,一连喊了好几声,秦家驹都没有回答。
邝小鹛就不喊了。我加快了步伐,没有发现秦家驹和那个婊子。这样一直走到邝
小鹛身边,邝小鹛摸到了我身上,我告诉他我不是秦家驹。我们出洞了,过了半
个多小时,秦家驹才和那个婊子一前一后从洞子里出来,我看他们的脸色和身上
的衣服,就什么都知道了。邝小鹛问秦家驹上哪儿去了,他说走岔了,走到了一
个黑洞里,摸了好半天才摸回来,但我什么都清楚……"尽管徐月英的所作所为
令沙海宁既震惊又痛苦,但听到李之龙嘴里一个又一个的"婊子",他还是觉得
刺耳。这时他才觉得,即使徐月英有朝一日杀了他,他对她也恨不起来。沉默在
永恒的黑暗里,也并不是坏事……徐月英和秦家驹在隧道里找到了一段黑暗,
(也可能徐月英在去的路上就想好了,正好赶在那段黑暗之前握住秦家驹的手腕)
在那里默默地显示了自己的存在,而近在咫尺的邝小鹛却蒙在鼓里。说不定两人
身上都粘着土,他们靠在潮湿的洞壁上好好亲热了一回,徐月英不会顺势就和他
性交吧?不会的,她一定还要吊他的胃口,她要利用他偷我的照片。出洞的时候
秦家驹重新见到太阳,重新见到邝小鹛,会不会有一丝惊惶和惭愧呢?但他的身
体肯定还回味着刚刚从徐月英那里得到的快感,他肯定被徐月英征服了。进洞前
邝小鹛还是他的天使,出洞的时候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11-4手稿找不着(SORRY)
115:秦家驹亲吻得很笨拙,发出牛蹄子从烂泥地里拔出来的声音。
  他回到寝室,重新拿起了长镜头……
  徐月英不在了。秦家驹也不在了。但邝小鹛还在!她正坐在刚才徐月英坐过
的那把椅子上,头搁在桌面沉思。纯洁的鲜红嘴唇微微泛起微笑,率真而又端庄
的容颜由于思虑显得暗淡,就好像镜子上哈了一口气似的,眼眸里射出无可形容
的光芒,使整个面容显得那样芬芳沁人──她是在回味刚才的卿卿我我,还是又
憧憬起幸福的将来?沙海宁没功夫欣赏她了,他想到秦家驹从女生寝室出来,但
没有回到男生寝室。徐月英也不在!这么晚出去干吗?他们两个可能正在一起……
  沙海宁放下长镜头,冲出寝室。
  陈思翔惊讶地从书本里抬起头,都来不及看他一眼。
  他疾步跑下楼梯,跑出宿舍楼,又在林荫道上迷茫地站住了。
  苍穹仿佛一下子高出许多,林荫道两旁的树木都像是从天上降落下来的。苍
白的星星在云隙中时隐时现,云朵像拔锚起航的船只,整个天空都像一条河流在
向前流淌。现在他才想起来:该到哪里去找徐月英和秦家驹呢?图书馆?教学楼?
但他们并不是去学习的。录像厅女生不会去,他们也不会到舞厅、游戏机房这样
众目睽睽的地方去。他们更可能是在某个隐秘的阴暗角落里,不太容易被发现的
地方。难道还要再跟踪一次才能发现吗?那起码要等到明天了。但也可以猜想一
下,会到那里去呢?那片竹林?不,不会的。沙海宁很自然地首先想到竹林,但
又立即否定了。他已经在那里拍过徐月英的精彩镜头,徐月英不会那么傻,不知
道换个地方。唉,这校园里阴暗的角落多的是,怎么找得到呢?他转身想回寝室,
但"竹林"这个念头就像挂在毛驴眼前的一把草,老在诱惑着他。到那里看看也
无妨,权且当一回散步。不看他今晚是睡不着觉的。明知道不是,但也要去看,
人就是这么奇怪。
  他还是小心谨慎地贴着墙根走进竹林,脚踩在枯萎的竹叶上发出沙沙声。一
缕月光透过密密层层的竹叶射进来,似雾非雾,仿佛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借着这
缕月光沙海宁看见了,今晚他又要大吃一惊──角落里有人!
  分明是一男一女。沙海宁不能再往前走,那就要被发现。他后悔没有带长镜
头来,刚才太冲动了,不顾一切地往楼下跑,他在心理上实际还接受不了徐月英
勾搭秦家驹的事实。出于这种心理,他宁愿相信他们不是秦家驹和徐月英,是一
对普通的情侣。但他又失望了!两个人的背影太像了,无论身材还是体形,最明
显的就是发型,都是那么相似。还有衣服,就是他们今天穿的衣服……肯定是了!
  "照片拿到了吗?"这分明是徐月英的声音,低沉但是尖锐。
  "没有,他没放在抽屉里,我把他的抽屉都翻遍了,也没找到。"秦家驹的
声音倒不太像,他跟邝小鹛说话尽管轻柔,却不像这样颤抖,而且带着卑躬屈膝
的味道。
  他们只是并肩而坐,像在谈判。竹林里非常暗,竹枝竹叶的阴影聚拢到他们
身上,把他们吞没了。在这里他们也许能找到隧道的感觉,就连说话声也像从幽
深的地底传来。
  "你不会在其他地方找找?"
  "他的箱子上锁了。"
  "你想想办法嘛。"
  "我总不能撬他的箱子吧。再说他到底照没照还不一定呢,你不也只是怀疑
吗?"
  "一定是他!你一定要帮我弄到。"徐月英说着搂住了秦家驹的脖子。两人
开始拥抱接吻,缠绵了好一阵子。沙海宁想到徐月英是不愿和李之龙接吻的,如
今她这样主动地和秦家驹接吻,真是豁出去了!秦家驹亲吻得很笨拙,发出牛蹄
子从烂泥地里拔出来的声音。
  沙海宁微微笑了。他觉得好笑。是笑徐月英聪明,还是笑自己傻,他也不知
道。莫非是笑自己聪明?他又窥视到了徐月英的秘密,徐月英却并不知道。她为
什么又选择竹林作为约会的地点呢?认为他根本就想不到?徐月英的确想不到李
之龙会主动告诉他,他这么快就会找到这里,但她选择这里还是有哲学上的意义
的:既然要默默显示自己的存在,那就要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在他最容易发现
的地方去显示,而又没被发现,那才最有价值。小老鼠不就是要跑到寝室中央来
吗?寝室中央正是最容易被看到的地方,偏偏就要在那里显示自己的存在!
  沙海宁看着他们两人热烈的爱抚,听着笨拙的"咂咂"亲吻声,还是感觉到
有一根针在隐隐扎着他的心脏。他梦寐以求想得到徐月英,徐月英偏不给他,却
大大方方地给了秦家驹,既因为秦家驹和他同住一室,有利用的价值,恐怕也因
为他有一身发达的肌肉吧?沙海宁现在感觉到的不仅仅是嫉妒,更像是受了侮辱,
他看着他们,就像一个丈夫在看着妻子和别人亲热。
  秦家驹的嘴开始向下,吻徐月英的脖子,徐月英的头向上仰,很陶醉的样子
。秦家驹的头继续向下,两手拉开徐月英的上衣,脑袋钻了进去,在里头运动起
来,就像是一只老鼠在打洞。他在狂吻着她的身体。
  沙海宁终于后悔了。他后悔把秦家驹扯到老鼠行动里来,老鼠行动实现不了,
倒是让这小子占足了便宜,享够了艳福。本来是想让他替自己除掉"三座大山",
没想到"三座大山"刚刚推翻,他自己又成了第四座,让他来帮忙,越帮越忙了
。徐月英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他的所有计划变得愚蠢可笑。真是可笑,他就想笑!
要不是害怕他们听见,他真想狂笑两声,为了抑制住笑的冲动,他从竹枝上揪下
一片竹叶,放在嘴里,狠狠地咬着。
  秦家驹的头终于钻出来,两人重新恢复了谈判的姿势。看来他们的关系还只
是停留在拥抱和接吻上。秦家驹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没有性交的勇气和胆量。男
孩子虽然朝思暮想着那件事情,但事到临头没有几个不胆怯的。虽然在寝室里议
论过他和邝小鹛是否会"越轨",但沙海宁心里明白,他是越不过去的。男人的
童贞大都是奉献给了淫荡的女人,他们都是顽铁,只有在磁石上摩擦过,沾染上
"磁性",才能去吸引别的女人,没有"磁性"的处女。他又想起了陈思翔的话,
黄帝的老师不就是素女吗?徐月英现在成了秦家驹的启蒙老师。但老师是不会白
给他上课的,他得交学费,那就是沙海宁拍下的照片。
  "要是我把那天在银鼠洞里的事告诉邝小鹛,她会怎么样?"徐月英打破沉
默,用调情的温柔语调说道。
  "别……"秦家驹立刻捂住徐月英的嘴,好像邝小鹛就在附近偷听,"她接
受不了的,她一定接受不了的。"秦家驹知道徐月英是在威胁他,但也不敢发作,
只是无可奈何地哀求。
  "我会给你时间,让你慢慢离开她,我也会对李之龙说清楚。"徐月英拿下
他的手,说道。
  "别跟李之龙说,别现在就说。"秦家驹还不知道她已经和李之龙分手了。
  沙海宁明白,他最害怕的就是李之龙邀体育系的一帮子浑蛋揍他。别看他平
时盛气凌人,动真格的他就不行了。
  "你怕什么?李之龙不会找你麻烦的,我不叫他做的事情他绝对不敢做!"
  "恐怕到时候就不会听你的啦!""到什么时候他都得听我的!"交谈突然
停顿。沙海宁看不到两人的表情,但能想象出秦家驹正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徐
月英,徐月英又用什么样的眼神回敬他。
  "你和他已经……多少次了?"秦家驹的呼吸变得沉重,沙海宁听得很清晰

  "什么?"徐月英故意装糊涂。
  "那种事……""同居?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吧?可大学里也没有一个地方能
居呀,都是猪圈一样的宿舍。"秦家驹突然异常激动地抓住徐月英的双肩,徐月
英立刻将他推开。他没想到徐月英会使这么大的劲,差点仰倒在地。他两手撑地,
凝视着徐月英,沉重的呼吸声连沙海宁都听得很清楚。徐月英突然笑了:
  "直勾勾的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外星人?"秦家驹重新坐好,问道: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这也是沙海宁非常关心的问题。
  "我最讨厌别人打听我的过去。""透露一点吧,难道你的过去全部都是隐
私,没有一点可以公开的?"
  "好吧,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徐月英淡淡说道,"有次看电影,他刚好
坐在了我旁边,凑上来跟我说话,我就跟他聊上了。就是这样。"
  "那后来是怎么发生的?"
  "什么怎么发生的?"
  "怎么发生的……那种事?"
  徐月英轻轻撩了秦家驹一耳光,骂道:

116:肉体不应当成为禁区,它应该可以交流。
  "傻瓜!有你这么问的吗?"秦家驹的目光立刻又变得直勾勾的:
  "那该怎么问?""去去去,少打听。"徐月英像哄一只苍蝇。
  "那我问你,"秦家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看上他什么?"徐月英没有
回答。
  "你是看上他个高吧?""也不能说不是。""还有肌肉发达?""那又怎
么了?"徐月英反问道。
  "你看上我,也是因为这些?""是啊,你们长年累月地锻炼,不就是为了
给女人看吗?"秦家驹低头说道:
  "其实我知道,你只是想利用我,只是想让我给你搞照片。你以为我不知道
吗?""我是利用你,那你呢?"徐月英不假思索地回答,"你跟邝小鹛是怎么
回事?跟我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也想利用我呢?你现在就需要我为你保守秘
密,我要在自己的寝室里忍受你和她调情,而你呢?心安理得地当她的白马王子
。如果你连照片都不愿意替我弄到,你对我的感情又是怎样?能说你爱我吗?恐
怕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别把一切都想得太清楚,说得太清楚,想清楚说清楚了
就没意思了。你替我弄到照片,我离开李之龙,你离开邝小鹛,就这么简单,你
不愿意就算了。"
  她把秦家驹的背心撩起来,开始抚摸他的肌肉。她的两只手像两条蛇一样在
秦家驹的胸膛上游动,手指深深地掐了进去。秦家驹的呼吸急促起来,此时他就
像肉铺里挂着的一块肉,在被顾客挑选。不要说他,连躲在一旁观看的沙海宁都
热血沸腾,有一团火在胸膛里燃烧,说不上是怒火,还是欲火。他紧紧抓住身旁
的一根竹子,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当初看李之龙和她做爱的时候,他也没有如
此激动。
  她的手摸到了秦家驹的后背,秦家驹就抚下身子,快压到她身上了。
  徐月英忽然站了起来,秦家驹张开手臂,目光跟着她,如同从火堆掉进冰窟

  "这样吧……我不想使你产生这种感觉,好像我是在跟你做交易。"徐月英
又玩起了花招,"只要你离开邝小鹛就行了。照片就不去管它了,姓沙的爱怎么
办就怎么办吧,我也不在乎了。""照片在他手里,我也不放心呀。"秦家驹说

  "别提它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跟邝小鹛说清楚?总不能老这么一只脚踏两
条船吧。"
  "我怕她接受不了,真的,她接受不了的。""那永远这么掖着藏着?"
"再等一等嘛。""等一等?我看你是越打越火热了,你今天在女生寝室都跟她
说了些什么?""逢场作戏嘛,何必当真呢?""我看你现在才是逢场作戏!你
把我当什么了?""哎呀,行了行了,我一定会帮你弄到那张照片,你也耐心一
点,一切都要慢慢来。"秦家驹终于求饶了,徐月英要的就是这一句话。她又笑
了起来:
  "其实你永远不跟她说也没什么。"秦家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得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沙海宁真想看看他的表情。
  "如果你爱的真是她,真想和她一起过一辈子,我就成全你们……""我不
是说了吗我……"秦家驹着急地打断她的话,但她只扬了扬手,就打住了他的话

  "听我说完……我是说,就维持现状。我不要你做我的男朋友,你也不要觉
得对不起邝小鹛。只要她不知道,她就很幸福。"秦家驹半天无语,反应不过来
她的意思,好一会儿才说道:
  "你是说你还和李之龙……""不,我和他是要分手的,"他的话又被徐月
英打断,"但不是因为你。你呀,还不懂感情……"徐月英走了几步,差点发现
沙海宁,幸亏他是蹲着的,这时几乎匍匐在地,"我告诉你,我不想伤害邝小鹛,
但我觉得只要不让她知道,就不会伤害她。你也不要觉得对不起她,忠诚应该是
心灵和感情,而不是肉体。肉体不应当成为禁区,它应该可以交流。你真想一辈
子只谈一次恋爱?那就太遗憾了。如果你真是第一次就碰上了最好的,那也应该
有几次恋爱的游戏。你不应该一辈子只和一个女人上床,相对于感情来说,肉体
是无足轻重的,不应该去禁锢它。人为地禁锢肉体,实际上是摧残人性……"徐
月英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双臂举起放在头顶,胸脯自然挺起,乳房立刻像吹气球
一样鼓了出来。
  "那你呢?"秦家驹用女人一样的语调问道。
  "我?我怎么了?你是说我对你的感情吗?很好呀,不管怎么都很好,可以
做你的恋人,也可以做你的情妇,唯独不会做你的妻子。不会的,你还是小孩儿……"
"谁是小孩儿?"秦家驹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向徐月英走近。他目光呆直,步
态就像港台录像里的僵尸。他仿佛从梦幻中惊醒,又像是刚刚入梦,将徐月英抱
在了怀中。沙海宁离他们很近,清楚地看到一股强烈的战栗流过秦家驹的身体。
就连沙海宁自己,体内也涌入了一股夹带着痛苦和疯狂、但又类似快感的暖流。
秦家驹使出全身的力气,就像举重运动员一样将徐月英完全抱起,转了一圈,又
把她放倒在地。徐月英挣扎着不肯躺在地上,坐起了上半身。她发狂地吻着秦家
驹,把秦家驹的整个舌头都吸进嘴里,仿佛要把它吸到肚子里去。秦家驹身上的
肌肉似乎都凝固了,他成了一具没有思想的紧绷绷的肉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
向徐月英奔流。沙海宁现在要庆幸自己没有带长镜头来,否则看得太清楚了,他
也许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声断喝,把老鼠行动彻底毁了……突然,徐月英吐
出秦家驹的舌头,顺势给了他一耳光。
  "怎么了?"秦家驹捂着挨了打的半边脸,像马一样喘着粗气。
  "你把我捏疼了!"徐月英揉着胸脯。
  "对不起……""行了,我该回去了,你也回去吧……"徐月英又站起身来
。看来她只想给他这点甜头。
  "再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秦家驹在哀求。
  等他们再次陷入拥抱接吻的激情之中,沙海宁悄悄离开了。他必须在他们出
来之前先回到寝室,才不会引起秦家驹的怀疑。
  回到寝室已经熄灯了,他摸黑爬到上铺,打开箱子,取出了那三张照片,想
了想,把那张在竹林拍摄的清晰的照片揣进了内衣口袋,两张在寝室里拍的比较
模糊的重新放了回去,盖上箱盖儿,但没有上锁,就洗漱睡下了。人在决定重大
问题的关键时刻,常常不是凭理智,而是凭情绪。沙海宁现在只觉得他被徐月英
耍弄了,他只有一个念头,也要耍弄耍弄她。把这两张第一次偷拍的他们在寝室
里做爱的模模糊糊的照片给她,吊一吊她的胃口,让她明白想通过秦家驹得到这
张揣在内衣口袋里的真正有价值的照片是不可能的,没门!
  朦朦胧胧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听见寝室门响,知道是秦家驹回来了。他今晚
入睡得特别快,但内心里一直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