疣猪,幸福以及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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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这东西辛苦了一天就呼嗤呼嗤地跑去休息了。今天对于我来说,是一个
庄严的日子,我早早就往两只大獠牙上抹雪白的泥浆,往圆鼓鼓的身子上遍洒
顶级的地瓜花朵的粉末,然后一脸忠厚地蹲在大松树底下等着。今天是我测量
幸福的日子,这对于一只疣猪来说,重要性只比吃饱虫子然后哼哼大睡次要
一点点。

天气真好,好多不知道名字的小虫子在我四周以知识分子的形状散步,叽叽喳喳地
谈论着今年春天的蘑菇似乎没有去年长得肥大。野草在唱歌,苔藓在冥想,绣球花在发情,
我在舔嘴唇,等着那个带眼镜的家伙,他现在估计正在阅读宗教的起源或者魔鬼的
进化论之类的书吧,白天他只是负责在阴冷的树洞里读书,他实在是一个危险的家伙。

这么说的原因是森林里的老少爷们,淑女流氓们都很崇拜他。有一次他蹲在
南山的悬崖边上看月亮,然后给大家讲亚里士多德的因果论。之后很久我才知道
那个姓亚的原来不是在葫芦湖里过冬的野鸭弟兄们,他们一度因为因果论的流行而成为
猴子家族追杀的目标。其实因由也不可以怪他们。

那天带着眼镜的他整整了灰白的羽毛,抚摸着冷峻的月光,开始以猴子为题讲述
什么叫因果论。一个因果包括质料因和形式因,而形式因又可细分为形式因、动力因
和目的因。比如说猴子站在悬崖边上,大家一起把猴子推下去,那么猴子就是物质化
的质料因,形式因就是猴子傻呼呼地站在悬崖边上,动力因就是大家吃饱了撑得慌推
了他哥们一下,目的因就是可怜的猴子以加速度急促下降,死不死是另外一回事。

大家恍然大悟,之后有事没事就把猴子们拉到悬崖边上往下面推。很快猴子就在森林里面
绝迹了。大家很遗憾,但也为顺利领悟了一门学问而欣喜,据说人类就是那么干的,
我们为此而扬扬自得。但对于猴子而言,他确实是一个危险的家伙。我只好保佑他下次
讲解博尔赫斯关于死亡与永恒的河流理论时不要拿疣猪作为例子,虽然为科学献身很高尚,
但我还是比较怕死的。

森林里开始起雾了,我百无聊赖地等着那只神性的猫头鹰。根据西蒙娜·波伏瓦那个
法国小混混的说法,生物都是要死的。听带着眼镜的猫头鹰说,生命的永恒和瞬逝是一道
二律背反命题。比如虫子从出生到填到我疣猪的肚子里就是一个瞬逝的过程,它们
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填饱疣猪大爷们的肚子,我为它们有如此高尚的生存意义的感动,
那么身为一匹健壮而无所事事的疣猪,生存的意义是什么呢?

猫头鹰思索了很久,然后说疣猪们的生存意义就是要获得足够量的幸福。我虽然不大懂,
但从此也知道在泥地里打滚,在花岗石边上放屁,在腐烂的木头底下挖虫子就是我积累
幸福的过程。据说人类的生存目的也是为了获取幸福,所以我觉得自己怎么看也是一头高级
疣猪了。之后每年我就要来找猫头鹰测量一下我的幸福,这样才可以使我有继续生存
的意义。雾气很重,平时这时候我已经躲到某个凉爽干燥的角落睡觉了,我有点不耐烦地
等待着猫头鹰阁下。


每次他出现前,松鼠们就要跳舞,乌鸦们就要唱歌,我很疑惑这套形式的意义。但他说我不理解
那是最伟大的行为艺术特征。通过松鼠与乌鸦的呈现与消失、过程与状态之间的转换,亦即
艺术特点之状态循环进入广义基本要素之综合信息,重新度量为一新行为构架,而所谓的
新行为就是他的隆重登场了。因为听不懂,所以我只好噤若寒蝉,诚惶诚恐地仰望着他
出现在树洞边缘的这种伟大的新艺术行为了。

他终于出现了,我恭敬地向他问好。
“下面的是熊吗?”
“不是,尊敬的阁下,我是疣猪2号。”
“是真的熊吗?”
“对不起,阁下,我是疣猪。”
“你听见瓦格纳的音乐是否会想象到灰暗天穹下的性意识的崩溃?”
“对不起,阁下,我是疣猪,我来自葫芦湖,喜欢吃红糖和苍蝇,不喜欢吃地瓜,因为会放屁。”
“住嘴,我说你是熊,你的生存状态至少在宇宙存在的这万分之一的模糊空间里你就是熊。”
“噢。好的,阁下,我是熊,我是熊。”
至少比是兔子好,我心想。

“嗯,孺猪可教也。你知道遥远的山那边有个神气的去处吗?”
“听说过,那里到处是石头造的房子,房子里面都接着四根水管,一天24小时往房子里面
供应热水,可口可乐,汉堡包,以及伟哥。”
“那是人类居住的地方,他们是万物之灵,他们是毁灭之神,他们是文学青年,他们是地
痞流氓,他们是。。。”
“尊敬的猫头鹰阁下,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测量幸福的。。。”
猫头鹰有些不悦,以黑暗的目光凝视着我。

“嗯,不要以为你是疣猪就可以把,拉·爱默生和塞谬尔·贝克特当作是午饭的虫子了。”
我不认识这两种虫子。只好惭愧地低下头。
“我错了,神圣的阁下,请您告诉我的幸福量是多少,可以吗?”
他庄严地思考了三分二十五秒,然后缓慢地说,
“嗯,好吧,在形而上的螺旋边缘分析你身体内部幸福因子的质量和重量,我可以愉快地
告诉你,你现在的幸福程度是九千九百三十二条莫桑比克虫子。”
我听见这话,简直比人类听见其他生物夸奖他们有创造力还要欣喜若狂。
但,幸福就是虫子吗?

我有点醐醍灌顶的感觉,很快脑袋里面就汹涌着九千九百三十二条莫桑比克虫子们清晰的身影,
我只好理性而感伤地不发一言,开始用雪亮的獠牙思考着猫头鹰阁下的话。
他对此是满意的,并开始微笑了。
“动物一思考,人类就要发酵,这简直就是谬论嘛。人类又不是面粉,
他们怎么可能发酵呢?”
我深表赞同。
“你瞧我们的思维方式已经和人类一样了嘛,不是一样没有发酵而且愉快地生存着吗?”
“就是就是,呼呼呼呼。”
我终于想通了,我接下来的猪生目标就是要继续吃虫子,继续打滚,继续放屁。
这时候,猫头鹰阁下拈起一根狗尾巴草望着我,我微笑着点头,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从此拈草一笑成为了理解,顿悟和默契的代名词在森林里广为流传了。
夜深了,猫头鹰阁下忧郁地望着黑悠悠的森林,仿佛是动物社会生存圈中的卡夫卡,
一刻不停地,悲凉地思考着。那当会儿星落如雨,猪淡如菊。。。。

“哈酷啦吗它它~~~~~~呼呼呼”


作者:小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