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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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终于跨越了船头的克洛诺斯铜像,驾驶着太阳战车的
  阿波罗漫不经心地用他那那冰冷铁青的长矛刺破了天边无数的云层,
  腥红而且浑浊的血液于是狰狞地散漫开去,折翼天使们痛苦的嘶叫声
  由远而近,战神阿瑞斯那不屈的戾气于刹那间充盈了天地。
  
  从这里往西望去,可以看见尤利西斯长眠之地。当然长眠的还有他
  无数的仇敌,以及那些曾经如黄金战衣一般灼目的传奇故事。
  往东望去,舍伦岛那诡靡的轮廓已经逐渐消失在昏蓝的海影之间了。
  在我的面前是一只海妖,她是如此的丑恶,鳄鱼皮一般粗糙的皮肤上
  布满了无数肮脏的鳞甲,由于曾经挣扎的缘故,一些惨绿色的黏液正
  从鳞甲之间缓慢地流出,不时蠕动的灰黑色鱼尾上布满了怨毒的倒刺,
  据说那些刺都是有毒的,可以让哪怕最沉着最冷酷的水手在极短时间内
  颠狂大笑而死。暗灰色如海草一般纠缠的头发勉强遮住了她的面庞,
  但却无法隐去她那长满肉瘤的暗青色的长勾鼻。
  
  传说每个海妖都曾经是陆地上快乐的精灵,这些人首鸟身的精灵们曾经
  无忧无虑地飞翔着,守护着每一位神灵和人类所生育的婴孩,她们就是这些
  孩子们最纯洁的守护神。她们的翅膀洁白而纯净,她们的歌声晶莹而明亮,
  她们曾经无处不在。但,只要这些孩子们发出了第一声的叹息,精灵们就要
  在叹息声中掩面而泣,这也是她们无可避免的宿命。而也是在瞬那间吧,
  精灵们堕落了,她们变成了丑陋的海妖,而在黑暗并且散发着恶臭的舍伦岛
  上沉沦也就成为了她们唯一的归宿。
  
  我曾经不明白人们会把这种丑陋的生物称之为美人鱼,传说这些邪恶
  而且寂寞的海妖们,每当她们盘坐在湿滑冰冷的海边岩石上,用她们那好比
  雅典娜的呻吟一般美丽的嗓子唱着蛊惑的船歌的时候,她们就会回复原形
  的。 她们的皮肤仿如西西里岛的蜜糖一般滑腻,她们的眼神仿佛每片落在
  奥林匹克山巅的雪花一般清澈,她们的身影就好象撒哈拉沙漠深处的那些
  提着水罐的裸身女孩一般婀娜。当然,这也只是传说而已,因为毕竟没有谁
  亲眼看见过她们的原形,每个曾经听见她们歌声,看见她们原形的的水手们
  都 会情不自禁地把船只撞到岸边的岩石上,并且把腥红浑浊的血液狰狞地散
  漫了舍伦岛对开的海面。这就是美人鱼们的命运,这也是那些水手们的宿
  命。而 每一位克洛诺斯号的水手都必须要亲手屠杀一只海妖。这也将成为我
无法逃避的宿命。
  
  我极端厌恶宙斯如此无聊而且冷酷的安排,但天地间的一切都因为宙斯的
  喜恶而被赋予了许多绝对不可更改的宿命。而我的命运就是要成为战船
  克洛诺斯号的水手,而每一个水手都必须亲手杀死一只海妖,并且喝下
  用她们的肉熬制的汤。船员们是绝对遵从这个安排的,他们狡诈地以腊封住
  耳朵,在海妖们休息的傍晚偷偷地靠近舍伦岛去捕捉那只命中注定的海妖。
  不可思议地,每次他们都是成功了。
  
  海妖的目光暗淡而冷漠,面对这样的命运,她连思考的权力都已经被
  剥夺了。天色渐次昏暗了,女神谬斯的抽泣声夹杂着夜归水鸟们凄丽的叫声
  由近而远。每只海妖都是谬斯与水神波塞冬的女儿,但在宙斯和波塞冬那场
  宿命的战役之后,成为丑陋而且邪恶的海妖就成为那些曾经高贵无比的精灵
  们的唯一结局了。水手们狂烈地喝着许多劣质的果酒,那是从那不勒斯劫掠
  而来的。那里据说也曾经居住过一只海妖,当尤利西斯从她凄艳绝伦的歌声
  下逃遁而去以后,她就蹈海而死了,没有原因也没有怨恨。
  
  当冰冷铁青的长矛终于递到了我的手上的时候,水手们突然安静了下来。海
  妖还是依旧垂着头。天色终于彻底地黑了下来,当月色再次撒满海面的时
  候,美人鱼就要开始唱歌了。我面无表情地举起了长矛。你必须在海妖开始
  唱歌前把她杀死,只要喝下用她的肉熬的汤,那么你在海洋上就将无所畏惧
  了,每个苍老的水手都在重复着同一个故事。因为她们是海神的女儿,而那
  位战败的巨神是没有办法伤害杀死他女儿的人的。因为这是胜利者宙斯的命
  令,因为这也是海神的宿命。水手们有些焦躁不安地看着我,因为我一直
没有把长矛刺下去,而每个人都知道,一旦美人鱼开始唱歌了,那么水手们
面临的唯一结局就将是死亡。
  
  海妖那暗灰色的有如海草一般纠缠的头发渐渐地变得象宝石一般魅惑而美
  丽,海妖正缓缓地抬起头来,我依旧紧紧地握着冰冷而且铁青的长矛,纹丝
  不动。光滑暗淡的海面正呈现着一片宿命般的没有边际的荒凉,船头的克洛
  诺斯铜像依旧 沉默而且坚强,清亮决伦的月光正伴随着波塞冬那撕心裂肺般
  雄厚的吼叫声慢慢地 升起,宿命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临了。我知道,我已经听
  见了自己的叹息。

作者:张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