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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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为止,我只看见过一次银河。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十五岁。

黄宇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银河就是他指给我看的。而我甚至在他死后一次也没有到他的坟上去过。有几次我甚至已经快走到了,但是还是放弃了。

在我十五岁之前,银河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事物,我只在课本或者民间故事里读到过银河,但是从没有亲眼看到见过它。在我的想像中,银河应该是一条明亮地让人眼花的河流,从地平线的一端到另一端,就像是镶在我的玩具汽车外面的那道半圆形的银色铁皮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真实的银河望过去实际上只是一条灰色的光带悬在半空中而已。

在黄宇死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给他的父母打过电话,约定了跟随他们一起给他扫墓的时间。但是我失约了,此后我再也没有给他父母打过电话。

我长大的地方已经不存在了。街道,参差不齐的矮房子,附近的小学,杂货铺,以及只有几台破破烂烂的街机的游戏厅都已经不存在了。我回去看过一次,一个人在楼群里转了半天,我觉得那个漂亮的公共厕所的位置就应该是我以前的家,但是我不太确定。如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话,那么黄宇的家就应该是在厕所对面的那个大型超市里面。

对于黄宇和我是好朋友这件事,我始终觉得是我的运气好。也许仅仅是由于我们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在同一所学校的原因。从各方面来说,他都要比我优秀的太多了,他怎么会把我看作是他的好朋友?

高中毕业后我们上了不同的大学,一开始的两年我们还保持着密切地通信。他告诉我他恋爱了,我回信说我们班的女同学都很难看,用功起来十分地吓人。他说活该我上了历史系。你也好不了我说,天文系。我的女朋友不是我们系的,是文学系的,校花,他回信说。

但是打电话通知我他自杀的消息的并不是那个校花,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所以我一开始觉得这一定是一个玩笑。

那个女人叫李佩佩,自称是黄宇的女朋友。后来见了面她才告诉我,实际上他们已经准备在下半年结婚了。还有就是,她很温柔,但是并不漂亮。

黄宇一直把我当作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这是李佩佩亲口对我说的。在那个瞬间我能想到的就是黄宇拉着我的手臂指向半空中银河的动作,你快看,那就是银河,好看吧。

那个暑假黄宇不仅向我展示了银河,还教我学会了认识星座。但是我到现在也只记得猎户座的样子,我觉得它比银河美多了,至少我每次抬头都能看见它。也就是在那个夏天,黄宇第一次对我说起他想学天文的想法。我记得这好像是他仅有的一次谈论关于未来。

李佩佩对我说了很多黄宇的事情,这都是我不太了解的。自从大学毕业他分配到另一个城市之后,我们的联系就不多了。

她希望我多告诉她一些黄宇小时候的事情,对此她知道的也很少,除了我是黄宇最好的朋友之外。但是我能说出来的也只有很少的一些事。

本来我和黄宇不应该上同一所小学。他在上学之前就已经学会了加减乘除,而且也认识了不少字。离我们那条街稍远一点的市第一中心小学已经给他发了通知书,但是他的父母还是选择了我们家旁边的学校。

另外就是,似乎每个人都愿意和他成为朋友。我见过很多次班上的女同学在他面前脸红的样子。其他更多的我也说不出来什么,反正一句话,无论是在小学还是中学,他都是那种可以称之为偶像人物的人。

对此李佩佩似乎有些惊讶,不会吧,我和他同学了四年大学,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好像什么方面都没有什么突出的,我也是到了大四才注意到他的。不过他身上有一种天真的东西,就像小孩子一样。

李佩佩打来电话约我见面是在葬礼之后的第三天。我当时正在和一帮同事吃火锅。她在电话里结结巴巴地说,黄宇已经去世了。那天晚上我喝醉了,已经忘了是怎么回的家。

见面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黄宇向我说起很多次,说你是他唯一的朋友。就在那个时候我的右半边身体感觉到了一阵酸麻。我不知道该不该向她询问黄宇自杀的细节,还好是她主动提起的。

她和他都是在气象局工作。不同的是他是负责监视气象卫星的工作,经常加夜班。那天她晚上下班买了菜回家,在门口就闻到一股煤气味,她开始以为是谁家的煤气漏气。开门的时候发现防盗门被锁上了,她就开始觉得不对,因为一般这个时候他都是在家的。进门后就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煤气罐,煤气罐上放着遗书。

那段时间没有任何问题,她反复说了好几次,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预兆。以前我们还经常吵吵架,但是那段时间特别好,黄宇也特别的平静。结婚的事还是他提出来的,以前我提过结婚,他还不太愿意,说再等等,再等等。没想到……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能想起来都是一些最俗的话,我知道这些话她肯定已经听了无数次。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遗书里也没说,只是提到火化时只要家里人在场,其他的就是一些书该如何处理的事情,大部分书都随着他一起火化了。剩下的一些,李佩佩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包,是他特意提到留给我的。

我在李佩佩面前始终没有打开那个小包,我把它放在一边。我努力回忆着我和黄宇在一起时做过的事情,但是我能够说出来的少的可怜。我说了他带我到郊区看星星的事情,还有就是他在高考前两个星期摔断了左手,但是考试却是非常顺利,简直是一个奇迹。

和李佩佩分手前我对她说我一定会和他们一起去给他扫墓的。她点头说他看见我去一定会高兴的。

出来后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找了个路边的石凳坐下。我打开黄宇留给我的小包。里面有四五本书,最上面的一本是《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我拿起来翻了翻,发现中间夹了一封信。

信是我写给他的,我还记得是在他工作后不久,印象中这应该是我给他写的最后一封信。我展开信纸,就着路灯读起来。

信有好几页,大概的意思是我了解他在单位的烦恼,但是工作就是这样,很少有能和自己的兴趣完全一样的。我们应该学会适应社会,等等,等等。我慢慢地回忆起当时写这封信的情景,那时候我正在读历史系的研究生,并且和一位纺织厂的女工打的火热。我看了一半就把信放回信封。我大概已经记起了这封信的全部内容,我还记得最后的几句是,“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银河的那一天吗?其实它比我想像地要差好多,但是我觉得还是很高兴,如果不看那就永远也不会知道银河其实不过只是一条灰色的光带而已。”

 

作者:杨海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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