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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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则社会新闻的开放式叙述


她从纸床上站起
被我几刀剪碎后
舞动肢体
阳光下的广场,偌大的万花筒
到处都有她的影子
和她的记忆
不曾留下歌声
当我思念她时
童话死了
--《2001年12月31日星期一》



1、【昨晚·路上·鼹鼠】

田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中学里我们形影不离。他长得瘦小,又姓田,同学都叫他"田鼠"。我看起来单薄,身材也不高大,再说和田鼠走得近,大家送我绰号--"鼹鼠"。或许是该死的绰号,像龋齿动物那样,我的门牙监守在唇外。和田鼠一别就是六年。大学毕业,返回永城的两年里,我从未在城里见过他,也没特意惦记起他(疲于奔波生计,我几乎自顾不暇)。若非遭遇两个小时前的情景,我大概早已把田鼠忘记。

两个小时前。地点在中山广场八角凉亭外。当时,田鼠被两个警察摁倒在石板地,五官已挪位,口水顺着嘴角滴答流淌。他的右半边脸紧贴住地面,整个脑袋遭遇外力的强大挤压,扁得像只烂柿饼。一个警察骑跨在他身上,另外一人把他反手拷住。田鼠像条死狗,被人拖着经过我面前时,他突然发现了我,并且递给我一个复杂的眼神。我心里一惊,以至于那几分钟流畅的变故,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我目睹他一袋垃圾似的被警察扔进警车。一阵尖利的呼啸声冷却后,警车遁入夜色。我对身边的玛娅说:"那人是我中学同学。"玛娅说:"你胡说。"
警车离去后,八角凉亭内,一个女人趴在一个男人身上号啕大哭。路灯的照耀下,一行闪亮的血液顺延阶梯往下爬。鲜血从她胯下涌现,流血的是那个平躺在地的男人。救护车赶到时,八角凉亭外已经围上好几圈人。警察分开人群,救护人员鱼贯而入。
我和玛娅站到远处眺望八角凉亭的混乱,宛如观看一场默片。我重复:"那人真的是我同学。"玛娅有点生气:"是不是你同学,很重要么?""不。我的意思是,我的同学杀了人……"玛娅打断我的话:"我对你同学没兴趣,我对杀人更没兴趣。"
气压低沉,难道要下雨了?
我提出建议:"去看场电影吧。""好啊。"玛娅熟练地缠住我的手臂,并将身体靠了上来。尽管已经入秋,天气恍如夏季。女人的体表就像果冻般凉爽,在路上,玛娅自称这叫冰雪肌肤,我心不在焉地呵呵。
小风起兮。
电影名为《少林足球》。喜剧。一部讲述某些人从可怜虫到幸运儿(鼓吹灰姑娘的宿命精神)的俗套电影。主演周星驰,一个敬业的小丑,一个我不怎么喜欢但一定会去关注的大众明星。每次看完他演的电影,我容易情绪低落。走出电影院,我轻声叹息。玛娅听到了,她认为我比周星驰搞笑。也许吧,我们都有点小丑气质。
照惯例,快到玛娅家前,我们躲进她家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吻别。她闭起眼睛,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吻完毕,玛娅很不满意我的表现:"今天你怎么了?吻的时候冷冰冰的。在想什么?你真没劲。"说完,她扭头就走。我承认,吻玛娅的那会儿我心不在焉。我心虚地低下头。看我没有追上去,玛娅在路中间停了几秒钟--她的高跟鞋击打马路的声音稍作停息,就"蹬蹬蹬"地消失在拐角处。女人真是种敏感动物,尤其当她们和你接吻时。--吻玛娅的时候,我回味着田鼠的眼神,并企图弄懂它。

回家。再次经过中山公园。一个坐在石凳上的肥胖女孩站起身,冲我微笑。"野鸡。"一个名词迅疾闪过,我朝地面唾了口浓痰。


2、【早晨·路上·拇指】

你可以把自己看轻,将自己当作一个拇指,未与另一个手指碰触前,安静地处于世界的角落。你偶尔转动身体却不影响别人。
很久以后,说故事的人闭上眼睛,用沙哑的声音述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女子渺小如饱满的拇指……"他说的,或许正是我的故事。那时候我会在哪里?是不是也像现在,走上阳光明媚的街道,任由别人的目光从体表掠过。随着时间划动脚步。循着地面的倒影,我找到遮住阳光的物体,并企图穿越它。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鼻子收集永城隐密的部分,却从不作辨析。商店的橱窗玻璃反映出我--那人似乎有点胖了。但愿还不是很胖。朋友们亲密地叫我"拇指"。他们说,拇指可爱,符合你的形象。我已经二十五岁,"可爱"这个澄净的词语逐渐离我远去。他们恭维我。
我把自己当作故事叙述时短促的停顿,视为花枝上潮湿的光影。我已把自己看轻,只是现实一次次让我把自己重视。我阿姨又给我介绍了,她认定我不会主动接近异性。她说:"我担心你熬成了熟透的果实,从高枝上落下,刚与地面接触,就粉身碎骨。"我对阿姨的观点不置可否,但我接受她提出的意见:去约会。阿姨是个好人,她守寡多年,目前和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她知道孤单的滋味和自慰的艰苦。阿姨做主:今天约会的地点仍选在我家不远处的中山公园。

径直穿过公园,我去马路对面的高级写字楼上班。
叶子掉在池水里,水晕在它周围扩散。细微的变化,绝不会影响公园的安宁。不同于我们小时候,即使不去惊扰树木,也必定让鸟儿集体从公园撤往另外一块地方。那会儿,我是玩伴中的公主,他们--那帮如今面目全非的男孩--围绕在我身边,疯狂地奔跑。我只是坐在水边,关注落叶是漂浮还是沉沦,发现天空的局部浸入水中……
晚上八点半,我会不会准时走进公园,坐到第三根长石凳上,等待那个陌生人的出现?与其说,我对他不怀希望,不如说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3、【早上·宿舍·燕子】

上班快迟到了,燕子开始在梦中的街道上奔跑。我知道燕子在跑。现实中,燕子就是我。我得以获知燕子跑动的整个过程。一切发生在梦中。
燕子不在意奔跑的姿势,他只是小心地控制步幅,注意调节呼吸,保持手臂摆动次数的均衡。街上走过几个人,但是他们似乎不在乎别人和自己的差别--燕子既没有乘坐代步工具,又不像有些人走得悠闲。
燕子默默地对自己说:你要跑得快些,但不能太快。前面还有大段的路程,你必须保持体能。燕子瞥见车站的正门上方那个大钟打出的时间。现在大概7点45分。分针和时针微微地叉开腿。路边,几个打着哈欠的美容小姐伸出细长的白腿,企图阻挡燕子的去路。燕子羚羊般,轻松越过障碍。每次跳跃,他在空中定格几秒。
我纳闷:梦里的燕子为何不坐公共汽车?素日我喜欢坐在这种庞大臃肿的交通工具上安静地观看流动的景物和静立的乘客。据说人在梦里能够为所欲为。比如,他可以飞翔。但是燕子没有。难道他打算把梦做得更为长久?难道每个人的梦里都有各自的规则?
又一辆6路车赶超了燕子。我感觉燕子转换方向,跑向远处一个小吃摊。摊主等燕子走近,殷情招呼他落座。燕子说:"来份饭团,里面要夹油条。我买去,路上吃。""好的。"燕子从裤袋里取出崭新的百元大钞。摊主面有难色:"您没零钱?""没有。""早晨我这里来的客人不多,恐怕……兑不开?"摊主无奈地摇头。燕子把钱仔细叠好,放进口袋,继续跑动。想必那个摊主很失望--当然我比他更失望,我必须跑下去。人在梦里也会意识到疲倦。燕子本来希望能兑到些零钱,去坐公共汽车。燕子打算向前面一个行人央求兑开百元大钞。但是开口前,他又放弃了。我记得燕子头上现出了这样一块文字:"人家会怀疑你动机不纯。换你,你会给燕子兑钱么?别自讨没趣了。"--在我梦里,每个人物说的话,包括心里活动,都是一块浮在半空的文字。还有我可以脱离自己是身体,观察自己。这都给我醒来后进行文字整理工作带来不少便利。
有那么一瞬,燕子也产生过向出租车司机挥手示意的念头。只是"那么一瞬"。如果坐出租车,车必须绕圈到外环线,费时间,而且那车费……燕子仿佛看到了计数器里火红的液晶数字匀加速地递增。
燕子站在红灯前,捂着心口,闭了会眼睛。
绿灯亮起。又一辆6路车从燕子身边超过。
毒辣的太阳底下,燕子像条夏天的狗,长舌拖地,跑过广场。这时候他眼前出现了黑衣女子--"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黑衣女子的影子由远及近,落在燕子面前。她背朝燕子,甩过来一件东西。燕子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伸手去接。同时,猛地醒来。

我出了身汗。
坐在床头。抓住黑衣女子前几天"送"我的生日礼物--一头已被摸秃绒毛的玩具熊。今年生日那天,我看见她拎着相似的一头玩具熊,我就去百货公司给自己买了一个,当作是她送我的礼物。
尽管我的嗓音不比那些DJ矫情,我的国语不比他们更蹩脚,我的音乐常识并不比他们匮乏,但当时我若是如愿成为DJ,我现在还能察觉大多数DJ的可笑?我在电台当导播。DJ们离开直播室后,我就坐在他们的座位上,带上耳机,模仿他们嗲声嗲气地说话,肉麻地自吹自擂,随便对着双层隔音玻璃抛出几个媚眼。每次最后我都觉得自己好笑,乐得钻到工作台底下,有时候也就在里面睡着了。
和许多人一样,我习惯上班迟到。我们这类人都一样:在工作的时候多半感觉不到热情,总觉得是在替别人做活。不过你也知道:要是一个人老是迟到,一定会引起长官的注意。我可不想让那些老家伙发觉电台里还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为了降低暴光的频率,我搬到电台33楼的职工宿舍,拥有了5平方米自己的空间。房间里除了道门,还有个窗口。站在窗口望,大半个永城尽收眼底。也就是在最近,我迷上了透过单孔望远镜望下去。我留意到有个黑衣女子每天都从眼皮底下穿过中山广场,走进广场尽头的写字楼。特别的是,她不仅穿着黑衣,而且一直戴墨镜,戴着不同类型的黑帽。她的身材使我想入非非。手淫的时候,我就想象她的模样,回忆她抖动的臀部。似乎不道德,但我无法自控。

昨晚,公园里发生了一桩命案。凉亭边,一个男人把一个男人干掉了,好像前者手持的凶器是把水果刀。我在望远镜里将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我本来打算报警,但我最终放弃。首先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其次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争斗,再者似乎报警对我没什么好处,一旦警察发现我的行为,会没收我的望远镜。我倒并不一定可惜望远镜,我无法忍受生活就此被打乱。就像一场大雨,使得公园里的老人无法在户外健身,他们的脸色将比天空昏暗。
今天我仍会去公园等待那个黑衣女子经过。不过,我不再只是跟踪她--直到她走进那幢高级写字楼。我走到她面前,当面告诉她:我喜欢你。虽然行为听起来愚蠢,但我抓住时机,有勇气告诉她我的想法。我不在乎她墨镜下面容的美丑。


4、【上午·公司·拇指】

我走进办公室,打开抽屉,取出小镜子,用小鱼的眼光打量自己。脸部的曲线又从两天前的疆域往外扩展了几分。别人也许会说那点变化细微。但小鱼敏感,不可能察觉不到变化。难道真如小鱼说的--"总有一天,拇指脸部的曲线将从它的轨道逃逸"? 我情愿眼角添几道皱纹,而不是看到下巴层次分明。我用手指按了一会儿下巴,仿佛感受到小鱼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滚动。
刚才我喝水了?镜子里我的唇膏明显淡化。我得再次修饰唇线。小鱼喜欢我干净的样子。她建议我不必刻意化妆。"过度的粉饰,会使你脸庞看起来格外圆润。不必打眼隐、钩眼线--也许这样做会使你的眼睛看起来精致,但脸上其他的部位则会相对粗壮。"小鱼的理论,"女人的脸,世界地图。如果你是个女人,首先要学会如何简单而愉快地周游世界。"
我不断往空腹倒水,不过我谨慎了,再没让杯子接触到嘴唇。喝水,真如传说中的,能够减肥?好象没什么效果。几个月来,我吃饭只食素菜和水果,每天坚持步行到单位,不坐电梯上楼。但我还是在不断地发胖。我怕胖,可我觉得如今又胖了。我忐忑不安,尤其我尚未看到小鱼走进办公室,无法预知她怎么取笑我。
走过窗台的时候,我望向窗外。楼下或许恰巧出现了小鱼的身影,她正仰起脸,看到我。为此我预备粲然的微笑。小鱼的说话声又隐隐出现:"你这个唯美的姑娘。"

电话铃响起。是我办公桌上的电话。它连响几下。我站在窗边,不敢去碰它。同事走过来,接过电话。
"喂,您找哪位?"
"哈,您打错了。"
"没关系。"
挂上话机。同事问:"拇指,没事吧?你脸色好像不对。是不是病了?"
我摇头。
还好,不是小鱼打来的。她是个工作狂,我总预感她会突然病倒。其实她病了也好,她会比任何时候更需要我。卑鄙--我唾弃隐匿在黑暗处的自己。小鱼怎么会生病?
我常胡思乱想,尤其当小鱼不在身边。


5、【上午·路上·小鱼】

秋季翻越夜晚,抵达永城。

我里面穿的还是昨天穿过的黑色高领体恤,外面加了块披肩,同样黑色的。今年我添置了许多黑色的衣服和饰物。黑色,让我感觉安全,它似乎比其他颜色更容易吞没污秽。我从去年开始喜欢这个颜色。如果去年那天,我穿的是件黑色的衣服,我完全可以融化于夜色,也许那个人就不会注意我,也许后来我也不会因为看到白色的衣服上的血迹,承认噩梦的真切。

那人的眼里有我变形的眼睛--那只眼睛里还有一个变形的人物--那个变形人的眼里还有无数个变形的我。我没看清他的面目。
我要叫喊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我胸口沉闷。
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星空,在晃动中消失。
很久以后(我无法确信),我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学生时代长跑到极点时我听到过那种声音,只是这次并非爆发自我的体内。
有种刺痛令我昏厥。
当我醒来时,痛楚还隐约存在身上。裤带松懈,我的下半身裸露,那里冰冷得足以落霜。几片树叶覆盖私处,我系上裤子,顺手打掉树叶。
我起来。走动。胯下,剧烈的痛。
天蒙蒙亮,中山广场上人很少。当我挪动脚步,走出小树林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弹出地面。我在广场的长凳上坐下来。我发现白色的裘皮大衣上几滴刺目的血迹。什么动物受伤了,我这样想过。
我呕吐。随后,换了张长凳。
街道上人很少,后来人多了,人很多,大家都勇往直前,后来人又渐渐少了。有几位长者,走过我面前,他们打量我。始终没人问我:"你怎么了?"他们都走开了,一声不吭地走开。我丧失哭诉的环境和。中午的时候,我完全可以自己走路。路上我问自己:为什么偏偏是我受到袭击,为什么选择我,难道我有什么不对?我再次看到了血迹,我想是因为我穿着白色的衣服。

每次走过广场,我还会想到那晚。我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像当天下午,我坐在公司里,保持镇静。同事们大多准时离开办公室,我还在电脑前,盯着屏幕上被我删掉又恢复的汉字:死。"小鱼,你怎么了?"拇指问我。"没什么?"拇指走过来,伸手摸我额头:"你不是病了吧?""没有。"拇指的声音:"你怎么了?"我扑进她的怀里,号啕不已。如果没有拇指,我想我会疯掉。我只在拇指前哭过一次(后来每次都是她在我面前莫名其妙的哭泣)。
拇指是我第一个朋友。她和我之前的朋友--房间里的金鱼一样:习惯用眼睛说话。
很长一段时间(一年很漫长),我恐惧男人。我觉得我可以替代他们,或者拇指可以替代他们。生理上我不需要他们,心理上我不依赖他们。男人对女人的了解,不可能超越女人对待女人。
之前,男人无法让我怦然心动,而当拇指揭开我衣服的刹那,我才会呼吸急促。她的指尖顺延我的脊背下滑,我几近窒息,惟有吐出呻吟。我预感,我将湿润。
后来,他出现了。他神情忧郁,胆怯地注视我,他让我联想到孤独,他让我想到自己的单薄。他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他只是站在喷水池边,等我走过去。我回头,看到他,仓皇地低下头。他的羞涩,引起我的好感。他的眼睛让我安静。他越来越清晰。

我和拇指说起那个男人的出现,她居然哭了。"我知道你一定会离开我的。你那么美丽,你的美丽足以让男人忽略你的身上有过伤疤。"拇指把丰满的身体淹没在棉被里。我坐在床头,抽出一支"圣罗兰",点燃。拇指问:"你会去找他么?""那个男人?我会的。我知道他正在找我。"拇指继续哭泣。我安慰她:"我没有说要和你分开。"拇指破涕为笑。有时候女人很可怜。

他果然出现在那里。我决定今天走近他,和他认识。也许只是为了尽快将他忘记。我朝他走去。


6、【中午·公司·拇指】

我将办公桌上仙人球窗台。办公室内空气稀薄,中午是仙人球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它来到阳光底下,与种植在阳光下的若干绿色生物一起尽情呼吸,瞻仰天光。熟悉的景物,是否让它回忆起过去的生活:广袤的农场,肥沃的动物粪便,骤然生发的雨水,还有自生自灭的每日的阳光。假如我是仙人球,我会更需要阳光:保持体内水分的均衡,不至于过早得霉变或枯萎。

通常在下班之后,和小鱼走在一起的时候,我的阳光初露端倪。
"要我等你么?"我用公司的内线电话招呼小鱼。小鱼说:"不。"透过局部雕花的玻璃窗,我看到她在点头。我故意倔起嘴,她取下眼镜,补充一句:"又不是第一次逗你,生什么气?"我们事先约好下班后去哪里,却不不明确到那里做什么。
小鱼的心情已经好转,开始主动和别人打招呼、开玩笑。她说都是因为我的存在。我心说:只是时间正消磨记忆。表面上,我莞尔一笑,心里的池水不再平静。

我没吃午饭,压根没有食欲。
昨天晚上,难道小鱼说的是真的?她怎么还没来公司?她真的去找那个男的了?


7、【白天·看守所·田鼠】

有只蟑螂企图从墙角爬出铁栅栏。一个狗熊相的混蛋伸出比栏杆还粗的手指,将它碾死在灰暗的灯光下。我沉默了半晌才过去,给了那家伙一脚。顿时,几个人从暗处蹿起,用散发着尿臊味的被子捂住我的头。接着对我拳打脚踢。妈的,几个人打我一个,还下了狠手。"要是被我知道是谁干的,老子出去,非废了你们。"不过,这次犯的事大,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出去。
加上公园里那次和审讯时的一次,一个晚上我就被人扁了三顿。昨天是几号,我要记住那天。我喜欢那个倒霉的夜晚。要是有个像我老爸一样粗暴的男人和我单干,那才过瘾。可惜我爸前几年得心脏病死了。跟我混的小兄弟,各个都像孙子一样对我俯首帖耳,他们都尝过我的皮带和靴子的味道。我看他们当中迟早有人会受不了,然后抬起头,挥手给我一记耳光。我等着这一天。我把他们的心思说出来:"你们有种,现在往这儿给我来一下。"我把脑袋给他们,很失望,几分钟后,我觉得脖子凉,把脑袋原封不动地收了回来。
要是公园里那男人完蛋了,我就算杀了人。尽管是第一次杀人,我也会被判得很重。要能永远呆在笼子里,就算走狗屎运了。估计熬过长夜的机会,不会太多。闭上眼睛,你看到是黑暗还是纯白?要不是现在站不起来,我倒想再和他们再干一仗,起码还可以提前知道答案。

昨晚,我看到的那个胖子难道是鼹鼠?胖了,牙齿还露在门外。看来那家伙混得不错。穿得像个公务员。还搞上了女朋友。妞长得水灵,打扮前卫。换以前,就拉过来使使--当然朋友的女人我田鼠一般不会动。除非,鼹鼠不认我这个兄弟。念中学的日子已十分遥远。鼹鼠不一定还会把我放在心上。他不会再肯替我背黑锅,让老师和同学误会是他往严厉的英语老师包里放了一把死苍蝇。他还会看得起我么?这个杀人犯。

让人产生敬畏之情,不是我的目的。靠偷点、抢点银子,混日子过,不是我的前途。无所事事在永城里晃着,不是我的出路。没有朋友喝酒吹牛,没有女人暖和半边床的日子,不是人过的。我该干点什么才好?晚上,我收完几笔保护费后,坐在中山广场的八角凉亭里嗑瓜子,盘算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你能不能到别处去磕瓜子?"
"我怎么你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搂着女人问我:"你是不是欠揍。"
"什么?"
"你小子要是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你最好给我闭嘴。"
"妈的!"男人冲了过来。
我往边上一闪,从裤兜掏出水果刀,一按弹簧,照着那人的肚子就是一下。


8、【下午·公司·拇指】

小鱼的父母今年随她姐姐一家去了加拿大,原本就很大的房子愈加空荡。虽然路上小鱼提醒我,别在屋子里迷路。真正身处其间,我还是心生迷路时才有的恐惧和寒意。房间多,且房间结构相似,每间房内又摆放形状一致的长方体玻璃鱼缸。鱼缸的背后总闪烁着几盏光怪陆离的灯泡。
发觉每间房屋间细小的差别之前,我惊诧:小鱼会从我的眼前突然消失,又像鱼儿一般从角落探出脑袋。每次,小鱼都告诉我,她发现我忽然不见后,才来找我。我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极力证明自己寸步未行。小鱼微笑道,你已经是在隔壁看这条鱼,你随着一条鱼从另外一间房间游荡至此。我喃喃自语,我失忆了……

刚才我往她家打了几个电话。没人在。听筒里传出空洞的长鸣。想必电话铃声已把屋内许多鱼儿的酣梦惊碎。
快到下班了时间,我还没见到小鱼。有种叫空虚的东西,爬上心头。
我在厕所和办公室间往复。我不断地工作--完成自己的份额,去接揽别人的定量。我疲倦,我不是他们说的:勤劳的拇指。我不想让他们注意我,我喜欢他们当中的有些人顺理成章地将工作递给我。我不想再花太多的心思承受时间的煎熬。与其让内心疲惫不堪,还是让身体不断运作、大脑不停地运转。
我不在意别人的忽略,但不能忍受小鱼对我的冷落。
她说过--"你现在是我的全部。"
可是那个"现在"成为了过去。

公司里有许多电话找她。小鱼是我所在的服装设计公司的总设计师。这家公司的存亡在于她的去留。老总跑过来厉声问我:小鱼怎么手机不接,家里电话也不接,是不是也去加拿大了?
"我怎么知道?"我第一次大声对上司说话。说的是实话,我还是在原地不安地晃动。我抓起皮包冲出门外。

某些个体的存在,足以代表整体的意义。眼下小鱼作为一个生命,对我而言意味着全部。


9、【中午·公园·小鱼】

他和我保持一段距离,依然默默地跟随我,仿佛我未尽的影子。我找把长凳坐下。侧身看他,他果然低下了头,用眼角偷窥我的举动。背后街市的流动衬托了他的安静。

我示意他可以坐到我旁边。他为何迟疑?把手插入口袋,又取了出来,他重复这个动作。当我对他失望时,他走了过来。
我们当中还可以坐下另外一个人。
两人首先制造的是沉默。他不是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就是直愣愣地注视前方。我问自己,为什么和这个人坐在一起,你不是讨厌男人么?
"你为什么每天跟着我?"我终于按捺不住,问他。
"没什么。"
"你没事可干?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有工作。"他指了对面的一幢大楼,"只是上班时间在晚上。"
"所以你白天很闲,跟踪别人,打发时光?"
他认真地看着我:"我虽然需要消耗无聊的时光但我从没跟过别人,除了你。"
"为什么要跟我?"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我跟着你,就能知道是什么驱使我这样做。"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这次时间短些。
"昨天这里有人杀人了,你知道么?"他指了下八角凉亭,"就在哪儿。一个男人把一个男人杀了。"
"为什么杀人?"我望着八角凉亭,它似乎没什么变化。
"我只是看到一个男人把一个男人杀了。杀人的男人没逃走,他拿着刀,等着警察来抓自己。一个女人直到警察把杀人者带走,才选择以哭泣的方式纪念被杀的男人。"
"似乎故事很复杂。"我对他的故事不大感兴趣,我取下墨镜,世界顿时光亮得令我目眩。"不过,每天都有人在流泪流血,不仅仅由于争斗。"

在继续沉默前,他突然说:"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我慌不择言:"什么?"。我想如果我体内有盘棋子,此时一定已被他打翻在地,浑圆的棋子纷纷落地,其中有几颗高高跃起,有几颗滚进角落。
他问我,我知道他怎么注意到我的?见我不答话,拉起我的手,朝对面的大楼走去。"这个男人很单纯。"我当时边走边想。拇指的影象在眼前晃动,我努力甩头,把她置于脑后,包括她昨晚离开我屋子前说的一句话:"男女的爱,终点只是对方的身体。"说不定,她昨晚相亲时,遇上等候了二十多年的那个男人。


10、【傍晚·小鱼家·拇指】

这两天她似乎忘记了给鱼喂食。当紫色的虾子飘洒在鱼缸上空时,水底的鱼儿,都升了起来。我的心比水底更为空旷。
进门时,呼唤的一声"小鱼",此刻还在碰撞屋内的器具。我担心打碎碗,我已经很小心,但是碗还是碎了,而且一碎就是两只。

我的目光在屋子里游荡。从第一次走进这个屋子那天开始,我就开始了用目光抚摩它。
小鱼有天被噩梦惊醒。她告诉我,她看到了过去在这个屋子里的场面。
"许多绿衣服蓝衣服的人,闯进屋子。他们挥舞着拳头,高声说着话。这个屋子一度失去安宁。主人们都聚集最阴暗的屋子里。绿衣服蓝衣服的人走过身边的时候,带起刺耳的风声。母亲抱住枕头瑟瑟发抖,偷偷抽泣。家里的玻璃瓷器镜子都在一个晚上被人打碎。地板箱子盒子抽屉都在另外一个晚上被人打开。所有的男人都被赶到街道上。一个女人在顶楼发出凄厉的喊声。外婆对母亲说,那是你三妈。是一个比母亲大不了几岁,风韵扰人的女子。母亲后来只见过她一次,她正沿着街边走,像个鬼,因为没有影子。"
小鱼的母亲离开这座房子的时候,告诉他们几个孩子关于这座房子的记忆的鳞片。
小鱼说:"母亲曾经翻遍了整座房子,都没找到三外婆的照片。她上飞机前抱住我说--'我一直想说,孩子,你长得很像你三外婆,尤其你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但我担心一说,会惊着你。这次,我不知道会不会一上飞机以后就没机会说了。'这是我母亲第一次坐飞机。"

据阿姨说,小鱼这户人家是永城很大的一个家族,当年的混乱家族人大多分散在外。80年代中期,一次小鱼外公过90大寿,联络了许多亲眷。当晚的生日宴会就包了"状元楼"一个楼层。阿姨同学中有一人是小鱼家的亲戚,告诉阿姨,她去厨房催菜,看到地上光被切下的鸡头就盛满了三个铅捅。阿姨说:"小鱼的外公最讨厌见到鸡头。"
我问阿姨:"那个宴席小鱼的三外婆有没有去?"阿姨说:"不知道。但那个女人真的是很漂亮。有一次我见她在街口买早点,长波浪的头发青色的旗袍玫瑰色的高跟鞋。在以蓝灰绿为主色调的时代,整个永城也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打扮。真不知道她入小鱼家是什么来路。"那天,小鱼的三外婆,成为我阿姨和她的伙伴的传奇。就像日后,一场浩劫让小鱼一家一蹶不振一般,让她们关注。
在阿姨眼神里我看到了小鱼家变迁给她内心的震动。我甚至由此怀疑,阿姨是因为爱上小鱼家的什么人,却没有得到那人的关注,而如今一直不结婚的。妈说:"不是,没那么复杂。你阿姨爱的人,死在了老山前线。一颗地雷把你未来的姨夫炸成粉末,也把你阿姨的心炸碎了。"
在家时候,我就和阿姨面对面地坐着,我陪着她发呆。
最后她会问我:"明天晚上有空么?"
"有啊,怎么又要给我介绍?"
"是啊,一个人呆着苦。你还不知道那苦,但知道了,可就晚了。"
"我有伴。"我脑子里闪动小鱼的模样。
"她只是伴,怎么能伴你一辈子。有一天,她或者你,只要有一个人变了,悲剧就开始了。"
情感上我希望阿姨是我的母亲。我妈固然对我很好,但是不一定可以看透我的心事。
我说:"好的,明天我为你再去趟。"
"为我?什么话。记着,地址还是老地方。"
"中山公园?"
"嗯。"

我的目光不经意瞥见床。没有我和小鱼两个身体横陈其上的床,居然很平整。小鱼的屋子很乱,书籍、CD和服装设计图草稿摊在床边。为什么床很平整?为什么我由此,感觉小鱼和另外一个身体胶合在一起,像从缸里取出的鱼,在湿津津的地面上扭动,仿佛世界末日般挣扎。


11、【下午·寝室·燕子】

她取下眼镜。之后,我终于知道她叫XIAO YU。我脱口而出自己喜欢她(声音可怕地失真)。随后我拉起她的手,跑向我的寝室。匪夷所思的行为,我是不是仍在梦里,我闭上眼睛的时候还以为那不是真的。但是她就躺在我身边。黑色的衣服里,绽开雪色的皮肤和柔软的身体。

"你这儿有烟么?"她问我。
"没有。"
"帮我把包取过来。"
她微笑着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男人和男人也不一样。"我注视这个抽烟的女人。一团"圣罗兰"焚烧的烟雾下面,她难以名状的身体,让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爱她,尽管程度浅显。
"你喜欢天文。"她用下巴指了下我的单孔望远镜。
"不,我喜欢地理。我就是靠它注意到你的。我留意到有个女人每天准时地在我的镜头里出现。我的镜头跟随她,穿过中山广场,到达广场尽头的写字楼。我没有看见她的容颜,但我每天都期待她的出现。逐渐成为习惯。她,你知道我说的是你。"
"真清楚,几乎看得到一个人说话时嘴唇的变化。"她披上毯子,滑到我单孔望远镜边。
"今天,那个压腿的白胡子老汉还没来公园。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来公园。说不定他也消失了?"
"每天有很多人消失?"
"有时候。"
她闭上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透过镜头观望窗外:"你就这样喜欢上了我?"
"我也不知道。但我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么关注一个陌生人。她只是一个在望远镜里出现的影像,和我之间始终保持距离。我只能这样解释:我迷恋你。"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走了下来,跟着我。"
我和毛毯一起裹住XIAO YU:"我怀疑,你只是我的幻觉。"
"你是喜欢我的身体,还是我。"
奇怪的问题。"我没想过,两者有什么差别?"
"我感觉你是喜欢我的身体。"她声音果断。
"怎么会?"我的声音怎么在发颤。
"可惜看不到我们公司里面。"
我笨拙地解释:"我想也许我喜欢的不是你的身体。"
她在冷笑。尔后,她穿上衣服。拿上东西。走了。把门"砰"然甩上时,她说:"男女的爱,终点只是对方的身体。"

现在,我再次苏醒。"我今天一直在做梦?"
我翻箱倒柜,在床头柜的抽屉底部找到装剃须刀的盒子。打开,我看到了镜子。打开窗帘,已经是傍晚。镜子里我看到左肩上果然有那个名叫XIAO YU的女子留下的牙印。怎么回事,牙印正在淡下去!我护住那里,不让时间把它抚平。你们谁也别想告诉我一切是幻觉。我再也不需要靠想像来自慰。
我看到血从她留下牙印的地方流下来。看到镜子里有一只手正在用力。看到手里捏着薄薄的刀片。看到刀片上残留血迹。我确实感觉到了这一切。


12、【晚上·公园·拇指】

昨晚,就在这个公园里这个座位上,我没有等到阿姨给我介绍的那人。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以往有些个男的即使对我毫无好感,在马路对面观察了一段时间,也会不无失望地向我走来,和我打过招呼,心不在焉地寒暄几句,抽身离去。也有些男的因为我不大说话,觉得陪我走路索然无味,悻悻然走开。当然偶尔也有我提早离开的时候,那是因为男人让我感觉不安,他们的目光变成一只可恶的虫子爬上了的我身体。我把每次约会的经历都当作一个故事告诉小鱼。小鱼称呼我为:小鱼的"桑鲁卓"*。可是昨晚,我以为那个迎面而来的人,就是了。我礼貌地欠身。他粗鲁地往地上唾了口痰。
昨晚,我没有故事告诉小鱼。我们躺上床上,起初沉默地让人不安。后来,小鱼说:"我想去见那个男的。我觉得他与众不同。"我用小说里的语言顶撞她:"男女的爱,终点只是对方的身体。"
她既没反驳也不表示赞同。这是不是说她的心里开始出现那个男人的影子?那个影子正随着太阳的升起,越来越大。将我掩盖。我将由此在小鱼的心里变轻。似乎是阿姨在问我:"你们这样能长久么?"不,我还是在小鱼的床上,为了证明这点我抱住了小鱼,是的,我还是在小鱼身边,我的眼泪浸透她的内衣,她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我不住地吻她,央求她:"你别离开我。"她的声音:"拇指,你怎么了?"

我又来中山公园。今晚能等到一个故事就好了。
昨晚这里有人杀了人,也就是有人被杀了。我今天回家吃饭时,家里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出门前,我问阿姨:"昨天,那和没来的人,是不是就是出事的那人。"阿姨说:"怎么会?""那他怎么没来。""其实是阿姨记性不好,约的人是今天晚上。""害我白等,以后不去了。"阿姨抱住我,摇晃了几下:"以后你要是能不去啦,你爸妈一定会感谢我。"她顿了顿,"等你今天的好消息。给我推荐的人说,那人很不错。"

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那人还没有出现。我放弃了,坐在路边看夜晚的行人和奔跑过街道的耗子。大街上的安静,让我想将小鱼屋子里的电视机收音机CD机所有带喇叭的东西的开关都打开。
我用手机给小鱼家打了电话,还是没人接。
我要在这里坐着,等到那个男的或者等到小鱼回家。

半夜,我听到有人把门"砰"然甩上,然后那人奔跑着离开了发出响动的屋子,整座公园都可以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


13、【次日·路上·鼹鼠】

玛娅在电话里问我,为什么一个晚上都不给她电话。我说,一回到家,我就倒头睡了。她责问我,那你就没醒过,半夜你就没有上过厕所?我回答,那我怎么知道。我并不清楚有没有醒来过,再说,一醒来我就必须给人打电话?她断定,你心里没有我。我说,我还没吃早饭。她说,你还有心思吃饭。我被逗乐了,开玩笑,我不吃饭怎么活?她在电话那头呜呜哭泣。我等她哭完哭得没力气了,说,我起床了。她说,那你记得吃早饭噢。我说,好的。她说,晚上来接我下班。我说,好的。她最后说,我挂电话了。我说,好的。
起床后,我就发现上班时间已过了头。既然"迟到"已成为即定事实,再努力也是徒劳。我在床上多呆了半小时,恍恍惚惚中与人淫乱了一把还被人景仰了一下。
我起床的动作明显又慢了半拍。

等车的时候,我照旧在街边买了份点心和一份昨天的没买的晚报。
吃完早餐,我读报纸。认真读完中缝的征婚启示和第三版文娱新闻后,我翻到第四版本地社会新闻,头条一行黑体字标题赫然入目:广场昨发命案,疑凶当场被擒。这不是昨天田鼠的那件事么?我仔细阅读这条新闻。
"[本报讯]昨晚,市中山广场发生一起命案。疑凶田某已被警方刑事拘留。
"据警方介绍,昨晚7点45分,有群众向"11O"报警,称中山广场内八角凉亭里有人被刀桶伤。警方迅速赶到现场,将还拿着刀子的戴某当场抓获。警方将伤者送往医院,但伤者由于伤势过重,经抢救无效,于当晚死亡。
"据警方初步审查,昨晚7时许,田某在八角凉亭内因琐事和一男女发生争执,继而发生为斗殴。田某用匕首往对方男子身上捅了一刀,致其死亡。
"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审查当中。"
新闻里,有两点引起我的注意。第一,杀人之后,田鼠为什么不跑,不跑就算了,居然"还拿着刀子"留在那里?第二,所谓的"琐事"具体是指什么事情?另外我感觉这段文字中,田鼠消失了,犯这个案子的,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包括我,或者你。
公共汽车迎面驰来。

上班高峰期已过,车厢里格外宽敞。我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摊开报纸,浏览里面的其他新闻。
真见鬼了!我的脑子里反复出现昨天田鼠的眼神,那眼神和以前有几分相似,不过更多的还是陌生。我急忙将报纸揉作一团,塞入座位旁的空隙。眼望窗外,我的心情似乎坦然。
公交车经过中山公园的时候,我看到前天晚上遇到的那个胖女孩。阳光那么温暖,还有人在暗处经受风寒。我同情她,所以多看了她两眼,其实她还有几分姿色。



--》》》2001年10月26日


断断续续
到了
2002年1月16日深夜
好了
于宁波


*桑鲁卓,为了拯救更多的女孩,在杀人如麻的国王身边讲述"一千零一夜"故事的神奇女子。


〖补记〗

"伙计,这又是一次文体的实验?"
"嗯?不是。"
"那还差不多。"

作者;赵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