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


1、
陈吉在房间里的时候,一直有点发抖。
有一阵子他已经发抖得说不出话来了。对面坐着他的学生,他是个生物老师。
“这不是***紧张。”他告诉自己。
他的学生是个15岁的小丫头,但发育得不错,真的,她的乳房不会比教物理的方老师小。虽说方老师已经30多了,还离过一次婚。
陈吉把椅子挪到了他学生的对面,这样看上去也许更好一点。他想和她谈谈文学,他听说她的爱好是文学,曾经在“南河作文大赛”中获得过一等奖,还得了***5块钱的奖金。
“除了这样的比赛才会给这么低的奖金。”陈吉说“要是我,我就不会写。”
说了这句话之后,他的学生脸都红了。陈吉看到她的脸红了,就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点上了,还吸了一口。
他告诉那个紧张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我正打算写一个长篇小说,15万字,15天写完,我不想写得太多,像那些变态的作家,一搞就搞出一百万字,的确有很多人在看他们的东西,实际上没有一个人喜欢,一百万字的东西肯定没有15万字的好,这一点我一定要告诉你。”
他的学生没有说话,对了,后来说了一句很没劲的话,问陈吉小说的名字是什么?
这句话让陈吉感到恼火,但他也可以理解。
“小说不需要名字”陈吉站了起来,对他的学生说,“你对小说还没入门。”
他抽了一口烟,又把烟掐熄了,然后又把它点上,这样反复很多次。他已经不发抖了。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马上又忘记了这一点。突然他转了一个身,把那个女同学吓了一大跳。他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了他的小说。
“我想我应该随便可以以‘棉花’,‘花生’等等这些无关紧要的词语来给我的小说命名,因为作为小说,应该抛弃一切束缚,包括它的名字,根本毫不重要。”
“当然,这样的名字会引起读者的误会,他们不喜欢这样的名字,他们总是通过名字来决定自己应该去买哪一本书。”
“实际上他们买到哪一本书都是无所谓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
“他们懒得去想这些东西,他们只是看别人在看什么。”
“他们即使去想,也想不清楚,他们什么也不明白。”
“因为他们都是白痴。”
“他们的阅读习惯就是那样简单而弱智的,他们宁愿喜欢‘南河’里的作文,也不会喜欢我的小说。他们不喜欢随便一个名字的小说,我的小说名字让他们产生了误会。”
“不过,我要坚持这样的误会,我要写一篇叫‘飞机’的小说,15万字,是我现在想好的,一秒钟之前。”
“这很简单。”
“你喜欢这样的小说么?”陈吉说了很多,他已经忘了自己想说点什么。他得随便问问这个女同学。
陈吉是一个生物老师。
这个女同学是他的学生。在这个中学的三年级就读。
陈吉刚调到这个学校,他在以前的学校教地理,在更以前的学校教数学,现在他教生物。他不会教语文,永远也不会教。
“那是最弱智的一门功课,教语文的老师比教体育的老师还要弱智。”
“我…我得走了,今天晚上还有一堂自习课。”女同学有点紧张,她有点害怕自己的生物老师,她一点也不了解他,今天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的生物老师单独在一起,她还以为是因为生物的问题呢。她像是有点不知所措,或者那把椅子让她很不舒服,那把椅子上有一个小钉子冒出来了一点点,很可能顶住了她的屁股,反正她说了要走,但是没有动,她似乎是在等待陈吉的许可。
陈吉看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好象那姑娘根本就没说要走似的。
那姑娘没动。又过了一些时间,陈吉才动了动身子。
“自习课有什么好上的,这个鬼学校。”陈吉把烟又掐熄了,站了起来,接着又坐在了椅子上,说“去吧,去吧。明天我再找你。”
女同学拉开门快速的跑开了。陈吉站在窗户口,看着她一上一下的屁股,突然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良好的发育。
窗户外面出现了一个人影,停在了窗户下,陈吉还在笑,正对着窗户外面的人影。后来他才看清楚这个人,是他们的校长。两个人贴着窗户对视了一阵子,陈吉没笑了,他们相互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后来校长离开了。
“哈哈,这个木瓜。”陈吉又笑了起来,快笑死了。他每天早晨看到这个校长去吃早餐,他们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相互对视,但也没有今天这么近。他们从来不说一句话。包括今天。
不过校长现在走进来了,就站在陈吉的后面。陈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校长仍然站在他后面,直到陈吉注意到他。其实这段时间,也很短。陈吉一转身,就发现校长已经站在他屋子里了。
陈吉找不到任何话和他说。还有,这说明陈吉刚才的那句话已经被校长听到了。
陈吉递给“这个木瓜”一支烟,但校长不要,于是陈吉把这支烟放到了自己的嘴巴里,然后迅速的用火机点燃了。他看着校长,校长站得比他要直,校长总是那么直,就像一棵松树。校长嘛。校长需要站得直点,那样才像校长。但陈吉觉得这样很累,他看得都累。
“我想和你谈谈教学的事情。”校长对陈吉说。校长的表情很严肃,这很正常,他站的那么直,只适合说很严肃的话,陈吉可以理解。
“哦,我教得很愉快。”陈吉回答着校长的话。他再一次的把烟掐熄了。
“咳!咳!”和大多数校长一样,这个校长也习惯于在说话的时候干咳几声,不知道是为了加重语气,还是真正的患上了支气管炎。“我想说的不是你的感受,我想说的是有人反应你的教学不太严肃。”
“哦,是么?”陈吉又把烟点上了,抽了一口之后,他问校长“那是谁呢?”
“这个我不能说,但的确有人这么说,而且我相信,他是不会乱说的。”
“是学生么?”
“不是,是我们的老师。”
“我从来没有给老师们上过生物课,除了在办公室里,我给他们讲过婚姻保健。”陈吉用右手的大拇指弹了一下食指,他没有把头抬起来,但也没有完全低下去。他开始讨厌这个校长。他也许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讨厌他了。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实际上,还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讨厌他了,只是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不是么。陈吉想。
陈吉抽出一支烟,递给校长,校长没要。他抽出第一根烟的时候校长就没有要。这次仍然也没要。陈吉把烟放到了自己的嘴里。和第一次一样点燃,然后掐熄。
“他永远也不会要。”“而我永远在抽。”

2、
中午的时候,陈吉一直坐在屋子里,他要看体育新闻。
12点钟的体育新闻,由一个呆头呆脑的播音员主持,陈吉的印象是播音很烂,但很及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喜欢上了关心体育,他喜欢关心足球。
他还爱踢足球,但他不爱跑,他喜欢做一个动作,比如说鱼跃冲顶的动作,他喜欢。
有时候一整场比赛下来,他只允许自己用鱼跃冲顶的方式去射门。
即使面对空门,他也懒得射,他把球传给别人,或者干脆浪费掉。
他觉得自己又不是职业球员,干嘛要那么计较进球多少。
他喜欢鱼跃冲顶,所以他就不喜欢以别的方式进球。
他不是喜欢进球,他只是喜欢以鱼跃冲顶的方式进球。
他喜欢鱼跃冲顶之后就从来没有以别的方式进过球,他后来的进球全部都是鱼跃冲顶。
他后来只进过两个球,鱼跃冲顶是很难的。
他总是不进球,他总是被换下场。
换下场他就走了,也不管比赛是不是还在继续。
他的队友们从来不用鱼跃冲顶的方式进球。
他们完成不了那样的动作,他们也觉得没必要。他们和陈吉的理由一样,“又不是职业球员。”他们认为那没必要。
后来陈吉就很少踢球了,他逐渐了忘记了关于足球场上的一些事情,也逐渐的失去了兴趣。
其实,他也进过不少球,他的好朋友许甲说,他进过很多凌空抽射的球,那时候他爱好的是凌空抽射,所以他进了很多凌空抽射的球,他是一个足球天才。
陈吉不这么看,他说他不喜欢凌空抽射,他也没进过什么凌空抽射的球,或许他忘了,但他觉得自己的确没进过什么凌空抽射的球,他只进过两个球,都是鱼跃冲顶打进的。他记得这两个球,很精彩。
而且,陈吉说:许甲不是他的什么好朋友。他甚至不认识许甲。许甲是谁?谁认识许甲?陈吉认为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他认识他的校长,这已经很不幸了,但幸运的是他不认识的人更多,包括许甲,包括其他一切很讨厌的人。
他总是在抽烟,点燃了然后又把它们掐熄,掐熄了又把它们点燃,这很浪费烟,也很浪费火机里面的汽油,不过这是他的习惯。他改不了,怎么也改不了。
他根本就没想过去改。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点有什么。
现在他在等着看体育新闻,体育新闻是12点开始。他11点20就开始等了。他不想提前打开电视,电视里面的节目很烂,他不想看体育新闻之外的一切节目。体育新闻也很烂,但他喜欢看。或者他觉得有必要看。他喜欢抽烟,所以他一直在抽。他并不怎么喜欢吃饭,但他也一直在吃。体育新闻和吃饭更加相似一些。
他抬头看钟的时候已经12点37了,体育新闻已经过去了7分钟。体育新闻是30分钟,他错过了。
他总是错过。
他总是想看然后又总是错过。
很多年来都是这样,从他决定每天看体育新闻以来,就一直是这样。
这太让他觉得沮丧了。
他总是白白错过了一些东西。
他盯着钟,“这个死钟”,他把身体向后倾了一些,椅子翘了起来,他用力把烟头砸到了钟上面,烟头刚好夹在了里面,真巧,钟挂在三米高的地方,他扔的真准。
“真***准。”
他抬头看着这个钟,现在已经12点39了,再过一分钟就12点40。
时间过的真慢。
但体育新闻还是错过了。
不知道刚才他在想些什么。11点20,他决定等体育新闻的时候开始,一直到12点37,他错过了体育新闻。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在想什么。至少有一部分时间里,他在想那个女学生。当然也不可能全部在想这件事情,他甚至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拉屎,今天他拉出来的大便颜色很不正常,他低头朝茅坑里看的时候,发现那是红色的,像晚霞一样,像火烧云一样。他因此还想到了火烧云。火烧云意味着一场大雨,好多天没下雨了,他想到了大雨,他刚来这所学校的那天,雨下的很大,那是夏天,雨突然从天上降了下午,恣意汪洋,无法阻挡。他就是在大雨里看到那个女学生的,她的裙子被大雨淋透了,身体的曲线被雨水清晰的刻画出来,然后从陈吉的旁边跑过。陈吉转身,又看到她的臀部,约微上翘的臀部,被雨水打得“啪啪”直响。当然,这种声音只能想象,除非你把自己的耳朵贴在她的屁股上才可以听到。他喜欢那个女学生。他一进这个学校就喜欢上了那个姑娘,就像他一进这个学校就讨厌上了那个校长一样。但今天没什么让他满意,他对那个女学生很失望,她本来应该像一只小鸟那样让人感到愉快,但结果呢,大煞风景。和那个校长一样。
“这个烂学校。”
他又抬头看了看那钟。12点42分,真慢。天呐,那钟***冒烟了!***!这该死的钟,它总是不叫,就像一只得了鸡瘟的公鸡一样,一无是处。
他把椅子放到钟下,自己跳了上去,但够不着钟。谁***把钟挂这么高,如果那个挂钟的人不比他高20公分的话,那肯定是个白痴。“这肯定是那个老逼样干的”。他指的是校长,“他爬了15级梯子把钟挂这么高,就是为了防止老师们把它偷走。”陈吉在椅子上面跳了几下,想把钟抓下来。刚才那个烟头没灭,烟越来越大,味道真难闻。一阵胶臭味。陈吉在椅子上跳了一阵,还从上面摔倒了一次,膝盖嗑在椅子缘上,磕破了一块皮。还好没流血。只是青了,青了一大块。后来他把椅子提了起来,朝那个钟砸了过去,钟落在了地上,比椅子还先着地。陈吉过去用脚狠狠的在钟上面蹬了几脚,直到把它轧成了一堆碎片。火也灭了,因为他把一泡尿射到了上面。还有椅子,椅子的一只腿摔断了,屋子里只有两把椅子,那一把更烂,但现在轮到这一把了,它还剩下三只腿。他把它扔到了门外,一口气扔到了10几米开外,有几个学生从那里走过,差点扔到了他们的身上。他们躲开了,没有一个人哼一声。陈吉把门关上了。
下午,整个下午那个门都没有开。它紧紧的闭着,像是在拒绝着什么。但没有人去注意这扇门。谁会去注意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有谁会去注意这么一扇不新不旧的木门呢。这扇就这么关着,和昨天一样,和前天一样,在一个下午,在别人没有注意到它的时候,它静静的关着。
操场上有一些人在上体育课,很多学生在踢球,有一个皮球从操场上飞了过来,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砸到了这扇门上,但门仍然紧紧的关闭着,纹丝不动。踢球的学生紧张的把球捡了回去,但门始终没有打开,那些学生才又更加热火朝天的投入到了运动之中。
门真安静,这样一扇紧紧关闭的门,和天空中缓缓飞过的鸟一样安静。
这是一个下午。连接着中午的下午。陈吉在自己的屋子里,门关着。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不可能知道,因为门关着。门始终没有打开。
这一天是1984年秋天里的某一天,这是一个秋天的下午,秋天的下午,天有点凉。凉得让人和人之间感到都相距很远。陈吉的门关着,关了一个下午。

3、
1986年夏天,更准确一点,那就是7月13日,人们在一块棉花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确切的说是一具浑身赤裸一丝不挂的尸体。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孩子。当然,在记录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去关注这个孩子的长相,特征等等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但他的确是其貌不扬。他的塌鼻子让所有的人都感到厌恶,而且,浑身脏兮兮的。
这块棉花地离焉镇的中学不远。
焉镇这个地方,更没有介绍的必要。在中国的地图上,找不到这个地名,如果能找到,那肯定也是一种巧合,而且,也不可能是笔者所描述的焉镇。实际上,焉镇的镇名不叫“焉”,而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字,它的发音发“yan”,和“焉”相同,这个发音倒可以说再普通不过,但是这个字在新华字典里却并不能查到,在打字机里也打不出来,除了焉镇的人知道这个字,其他地区的人不可能知道。除非,他们和焉镇有某种必然的联系,或者他们曾经,或正在,关注着焉镇,然而这又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情。有谁去关注这个小地方呢。焉镇人出门去另一个地方住旅馆的时候,别人总是不知道怎么登记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除非他们自己拿起笔写出来。当然,老一点的人告诉年轻人,这个字可以在“康熙字典”里查到,但是,很少人会去关心这一点。他们更愿意把这个字直接写成“焉”。这是无关紧要的。也就是说,当你把他们的家乡写成“焉镇”的时候,他们总是说“随便吧”,甚至说也懒得说。我想这也是我在这里这么写的原因吧。
焉镇背靠长江,属于一个平原地区,夏天热得人喘不过气来,冬天则冷得让狗都不想出门。虽说其他地区,比如说东北,大西北等地方的人,他们总是觉得长江周围的地区一年四季总是有一个好天气,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发现尸体的时候,天气很好,也就是说,没有下雨。在此之前,这里连续下了七天雨,也有人说是八天,反正这里的大部分人对时间并没有一个很确切的概念。在下雨天里,很少有人会出门,除非是在政府上班或者在学校上班的人,他们需要淌过街道上的一小洼一小洼的积水,早出晚归。当然年轻人就不一样了,有些年轻人在雨天里故意不打伞,把头发淋得乱糟糟的,从姑娘面前走过,有时候还会尖叫两声。不过,说实话,他们对姑娘总是很文明的,他们的尖叫,除了哗众取宠之外,大部分都没有什么其他恶意。
尸体在雨水里至少泡了一个多星期,这是显而易见的,人们看到尸体的时候,尸体已经浮肿的就像一个巨大的水母了。是白色的,一个女式的小三角裤套在尸体的脑袋上。这具可怕的尸体安静的躺在棉花地中间的一块空地里,好象一直就在等着被别人发现她。笔者之所以在这里称作“她”,是因为尸体后来马上就被确认为是一具女尸。她有一对巨大的乳房,漆黑的阴户,和长长的头发,稍微有点智商的人一眼就可以发现她是一个女人。并且很年轻。
那个孩子是在和一群人玩“捉迷藏”这样的游戏,后来他急中生智,选择了这块棉花地。他顺着一条小路穿了进去,越走越远,他想躲在一个别人不可能找到的地方,后来他就发现了这具尸体。最初的时候,他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这是一个死人,他扒开几根棉花,凑了过去,才完全看清楚。他在棉花地里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呼声,然后就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出去了。这个孩子在此之前智力本来就十分一般,经过这么一吓就完全变得恍恍惚惚了,这件事情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他掉在一个小池塘里淹死了,结束了自己浑浑噩噩的一生。
当然咯,当时人们还是在他的带领下才找到那具尸体的,医生认为正是第二次看到尸体的时候刺激了孩子的神经,让他成为了一个傻子。不管怎么说,这就是他的命运,在长了一个塌鼻子之后又这么快死掉,没有人愿意为他的一生花费什么脑筋,除了他的唯一的母亲。他的父亲就不知道了,没有人知道谁是他的父亲,他有父亲,但不明了,他的母亲也不能确定。这孩子的妈是被一群人轮奸之后才生下他的。而对于这具浮肿了将近三倍的尸体,几乎所有的焉镇人都在动脑筋。茶余饭后,甚至在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会讨论这件事情。有时候一个人到另一个人那里去借一辆自行车,也会顺便坐在门口谈论一下这件事情的进展情况。
那具尸体躺在那里的情景实际上并没有被很多人看到,充其量也就不过二十多个人,后来警察去了,就马上封锁了现场,并且在那里搭了一个帆布棚子,警车就停在不远处的马路边。尸体的样子被人传得众说纷纭,好象每一个人都是目击者似的。实际上尸体的样子就是前面几处提起的样子,只不过尸体生前的资料还没有来得及向读者描述。尸体的姓名叫吴眉,20岁,体态微胖,未婚,待业女青年。在1986年,“待业青年”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或者笔者更愿意这么说,那个时候,焉镇几乎所有的青年,都是“待业青年”。吴眉只是其中的一个。
“这可能是看电影那天出的事。”一个老头子对警察说,但是警察没有理会他。这些警察居然还带来了好几只警犬,但看上去又很不像警犬,和那些胡同里跑的家狗没什么两样。有几个老人对这些狗很不放心,他们走过去和警察说了些什么,可能是担心狗会偷吃尸体的肉,那样就不好了。警察把他们推开了。警察们看上去的确有点心情不好,不过他们的不好,和吴眉家人的悲伤,是两码事。他们可能是因为这个案件有点棘手,这些日子天天下大雨,证据几乎全部被天气毁了。如果还有没有毁掉的证据,那肯定也是还没有被发现的。那些狗系在帆布蓬的外面,对着人也不叫,都挺老实,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法医进入了帆布蓬里,警察们则呆在帆布蓬外面,有几个警察过了一会儿就开车走了,还有几个警察留了下来,吩咐围观的群众把周围的棉花拔掉,以帆布蓬为中心,拔出一块更大的空地。刚才那个老头子就是这块地的主人,他站在那里也不好说什么,后来他也跟着大家一起拔,一边拔一边说“干脆拔完了算了,这块地本来就不大,以后谁还敢来都是一个问题”。结果,大家就一起和他把棉花都拔光了。只剩下一个帆布蓬子孤零零的搭在那里,从远处看,是挺怪异阴深的。群众们拔完棉花之后,就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警察叫大家回去,大家才很不情愿的回去了。
“没有一个年轻人过来。”一个警察说。
“注意到了。”另一个高一点的警察正在抽烟。
他们都来自焉镇派出所,自从进入80年代以来,这里的犯罪率不断上升,警察成为一个繁忙的职业。不过老实说,这些人除了每年破获几起盗窃案件和几起砍伐林木的案件之外,几乎毫无建树。更让人觉得可耻的是,1984年秋天,一名年青警察在长江边的一个水库旁边强奸了一个女学生。这简直让整个焉镇人民怒不可扼。同时也让派出所的名誉扫地。难怪刚才那几个老头子连对他们带来的警犬也极不放心。但是很显然,警察还是和以前一样瞧不起群众,他们让群众干完了活就马上开始赶群众回家,在任何人看来,他们破获此案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
夜晚的时候,帐篷周围来了几只家狗,可能是闻到了一些异味而涌过来的,在前几天,一直在下雨,这些家狗们都舒舒服服的躺在屋里,今天刚晴。警犬们开始吠了起来,家狗们在不远处走动。这时候警察解开了警犬的绳索,它们纷纷朝那些家狗发动了攻击,结果,有一只身材魁梧的黑色家狗把这些警犬追的满地里跑,其他的家狗也跟着起哄,围攻警犬,乱成一团。一只瘦小的警犬不幸被那只大黑狗压在了地上,被咬得“昂昂”直叫,后来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夹着尾巴哼哼啊啊的朝警察面前跑过来,屁股上的血往外直喷。大黑狗追了过来,嘴里呼噜呼噜的喘着粗气,等它跟着跑过来的时候,警察“啪”的一声,一枪就结束了它的性命。
晚上的时候,警察叫吴眉的父亲把狗扛回去,做成火锅大家好吃晚餐。吴眉的父亲本来就是一个厨师。他悲伤的不行,扛着狗在回去的路上拌倒了几次,但还是回去烧了一锅狗肉弄过来了。警察们钻进帐篷里,喝了一些酒,笑声从帐篷里传出来,在黑夜的上空久久盘旋,就像食人鹰那样。尸体摆在他们的旁边。吴眉的父亲和她两个妹妹也在,她的母亲前天打牌之后一直没有回来,谁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没得到这个消息。
又过了好长时间,半夜的时候,吴眉的母亲才赶了过来。这个时候,吴眉的尸体已经被一张白色的帐子布裹的严严实实的了,躺在一张凉席上,就像一个没有晒干的木乃伊。吴眉的母亲是哭着回来的,她走进帐篷之后,哭的死去活来,把几个守夜的警察都从睡梦中吵醒了,那个叫马东的警察说:死都死了,还哭什么呢。不知道这是在安慰她,还是嫌她打扰了他们的睡眠。不过吴眉的母亲马上就没有哭了,而且,吴眉的两个妹妹和她的父亲也没有和她一起哭的意思。实际上,他们三个人从来就没有哭过,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悲伤程度也是不容质疑的,尤其是吴眉的父亲,一眼就可以看到某种绝望,这和她***悲伤似乎存在一些差别。吴眉的母亲在焉镇,好象没有受到一个妇女应有的尊重,这里面的原因应该是因为她有一个情人,这是公开的秘密。如果他的丈夫没有猜错的话,她就是刚刚从情人那里回来的。对于这样的女人,人们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取消她们的各种权利,或者根本就不会去相信她。比如她在这里哭的时候,反而会更加让丈夫鄙视自己。吴眉的母亲只好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和她的父亲,妹妹一样,四个人也不说话。警察们后来又睡着了。

4、
现在是1984年,1984年的秋天,吴眉这个人还没出现。或者说吴眉出现了,早就出现了,只是这里还来不及说到这个姑娘。她还有2年需要活下去,在1984年,我们还来不及说起她。在1984年,至少我们不会因为陈吉而说起吴眉这样一个姑娘。在1984年的秋天,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但在1986年的秋天,也就是吴眉死掉的时候,她是陈吉的女朋友。
1984年的陈吉,他已经觉得自己很倒霉了,但他习惯了。他认为习惯了倒霉之后,一切就会变得好些,但实际上,他没想到两年后的自己一样倒霉,甚至更倒霉。
“如果死的是自己,倒好一点。”1986年秋天的陈吉说。
不过,在1984年,陈吉肯定想不到1986年会发生这些事情。
他也从来不会去想这么远。
他只会在1986年想起1984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1984年秋天,陈吉强奸了那个女学生。
大家都这么说。
那个女学生也这么说。
那个在大雨中奔跑,屁股一翘一翘的女学生被陈吉,强奸了。
“这种事情,陈吉是干得出来的。”陈吉的好朋友许甲对别人说。“在大学的时候,陈吉徒手翻到三楼的墙壁上,偷看一个女同学洗澡,被窗户上的铁钉划破了手掌,后来还染上了破伤风,每年秋天他都会发作。当然,发作的时候他是不可能作案的。他一定是在清醒的时候强奸了那个姑娘。他干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他是一个不达目的不善罢甘休的家伙,就像他踢球时一样,他一定要用鱼跃冲顶的方式进球,结果他在硬土地上鱼跃冲顶的时候被地上的石子刮破了自己的胸,还缝了13针。留下了一长条伤疤,别人都以为他是被人砍了,都很佩服他的胆量。实际上不是的,他怎么可能和别人打架呢?他从不打架,别人打他他都从不还手。他胸口上的伤疤是踢球留下的。除了他,没有另外一个人会在踢球的时候把胸口弄伤。我踢了这么多年球,可以说,踢的不会比他差,但我从来没有受过伤。”
“他读书的时候总是对老师保持很强的兴趣,现在他做了老师,却又对自己的学生图谋不轨。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他喜欢我们的语文老师,实际上他根本就不喜欢语文这门功课,他的作文从来就写不上300字,而我们其他人最少也得写600字以上。我那个时候语文很好,我随便就可以写上7、8百字。的确,我也很喜欢我们的语文老师,因为我们的语文老师也很喜欢我。陈吉,他的语文太差了,可是他喜欢语文老师,而语文老师,不知道多么讨厌他。他给语文老师修过窗户,他偷偷的在那里安了一个机关,可以让自己随心所欲的把玻璃卸下来,好偷看我们的语文老师洗澡。幸好,被我们发现了,我们当时也在那里帮老师钉窗户,老实说是我发现了这一点。我后来把它钉好了,钉得死死的,好让他死了这条心。我敢向你们保证,我们的语文老师很讨厌他。”
“我的确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们的语文老师,我们的语文老师却打了我一个耳光,真***,这件事情也让我和陈吉成为了敌人,我再也不理他的。我也懒得学语文了,那个女的也不过是一个骚货,她似乎还很希望被人看到她洗澡的样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也应该在玻璃上动点手脚。”
“不过我不喜欢那个骚货,除了陈吉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我不知道他们搞过没有,或者陈吉被那女的搞过没有,因为那女的比陈吉大10岁,那时候我们还小。那女的说不准喜欢搞雏子,因为那也许可以补补身体。”
“陈吉肯定是愿意被她搞的,陈吉这样的人对这些东西从来就不在意。他只喜欢女人的屁股。”
“他喜欢他的姐姐,这是真的,他的姐姐从小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直到他长出第一根阴毛,他们还睡在一起。他的父母也许是不知道他的阴毛这么快就长了。他第一次手淫是在7岁的时候,在5岁的时候他和一个小姑娘玩“过家家”的游戏时,他就想搞那个姑娘,只是他的小鸟硬不起来。我们总是在一起玩,我知道这些情况。他总是让他和那个小姑娘做“假夫妻”,我做他们的儿子。***,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搞过他的姐姐,你们知道的,他姐姐无缘无故的怀过一次孩子,也许还不止一次,但至少有一次,你们都知道的,全焉镇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不知道他姐姐怀的就是他的孩子,我知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是的,我们在高中的时候因为那个骚货语文老师闹了一点别扭。我不理他了,但后来我们又好了,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大家都是老同学,都很孤独,就很快又交往起来。要说踢球,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踢的,我跟他学的,但后来我比他踢的更好。我后来进了很多球,他进球很少。他脑子有点问题。”
“他的确有一些很好的地方,比如他不喜欢钱,但他花钱花的快,自己却挣不到钱,所以他这样为数不多的好品质也因为他的懒惰而成为一种让人可恶的地方。”
“大学毕业后他当上了数学教师,很少有人愿意当老师了,因为收入低,但他愿意当,他看中的只是那两个假期。他从来就不会去考虑什么收入,这是因为他也从来不会考虑去付出什么劳动。他是一个懒惰的家伙,从来就是这样。他不爱读书,现在却混到了学校教书,这本身就是很荒唐的事情。你们看,他根本就没存心教好书。他总是对学生说:这些东西学了有什么鸟用。一个老师怎么可能说出这样操蛋的话呢。”
“他根本就做不好老师,我们学的是数学专业,他当了一个月的数学老师,就教不下去了,他对那些初中生用微积分,这不是开玩笑么?!于是他只好马上换了一个学校改教地理,结果他的地理也没教几天,他什么也教不好,现在他换到了焉镇中学教生物,简直是误人子弟。”
“估计他的生物也教不长。据说他在教室里从来不讲什么生物,他还告诉学生怎么测试自己怀孕了。要知道,他的学生都是一群中学生!他叫学生们把右手放在自己左手的脉搏上面,感觉自己心跳的频率,他不知道是在哪里得知心跳弄成那样就是怀孕了,他问有哪些学生是那样跳动的,学生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结果有几个学生老老实实的举手了,因为那里面竟然有几个男同学,所以他在教室里马上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晕死过去了。他很容易死掉的,他身体有点问题。他的学生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告诉他们说凡是举手的人都说明已经有身孕了,天啦,举手的里面当然还有几个是女同学,都是些13、4岁的姑娘,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呢?结果,学校停了他几天课,学生的家长涌到学校要揍他。幸亏他们的校长出面调节,否则他早就被家长们碾成碎片了。他是自作自受,或者说是缺乏最基本的道德。瞎说小姑娘怀孕了,这样的行为是非常让人讨厌的,哪怕只是开个玩笑。这样的玩笑也是不应该开的。姑娘们从小就需要有好的名声。”
“这可能和他的家庭有关,他从小喜欢他的姐姐,这是众所周知的。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让旁人感到可耻。可是他却不以为然。”

5、
这个早晨,是一个阴雨天。幸亏,是一个阴雨天。
妈妈给陈吉送来两个鸡蛋,后来就走了。一大堆人群里面,总有一个是他的妈妈,他们缓缓移动。两个鸡蛋的早晨,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昨天的早晨的太阳很大,晃的刺眼,陈吉抬头的时候晕倒在了去厕所的路上,他身上穿着红色的秋裤,旁边有两条白色的筋。他醒来的时候太阳更大了,他还躺在路上,其实他也就晕了大概一两分钟的样子,学生们从那里路过,都把头低着笑。也许是笑他的秋裤很滑稽。但秋裤有什么好笑的,只不过是红色的,外边有两条白色的筋,真***。他穿着秋裤走进了厕所,拉了长长的一泡尿,今天的颜色很正宗。他把尿往尿槽里的一只苍蝇身上射了好一阵子,那只苍蝇最开始还活着,可能是一不小心落进了尿槽里,正在里面艰难的爬行。后来在陈吉疯狂的连续射击下,那只苍蝇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的水柱冲得晕头转向,后来就死掉了。陈吉抖了抖自己的玩意,把秋裤往上提了提,就出去了。太阳更大了。
今天早晨是阴雨天,这要好一点。至少不会再晕倒。
他喜欢他的妈妈,有时候,他的妈妈会走很远过来,给他送早餐。有时候是油条,有时候是鸡蛋,但陈吉都不喜欢,他不喜欢吃早餐。什么东西在早上吃,味道就变了,让我想吐。陈吉把鸡蛋吃了,仍然觉得想吐。不过这不能让他讨厌自己的妈妈,他的妈妈头发都白了很多了。不过今天的事情总不能是围绕着自己的妈妈来想,从来就是这样,她来了,然后就走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今天的事情是告诉学校我病了,昨天晕倒了,需要请两天假。
“我得找那个女学生,告诉她我喜欢她。”
不能说陈吉和那个女学生没有什么进展,有一次,他甚至解掉了那姑娘的上衣。他把她带到了这个小屋子里,他是在路上遇到这个姑娘的,她喝醉了。他把她扛在自己的肩上,摇摇晃晃的搬到自己的屋子里。姑娘喝了很多白酒。陈吉把她扔在了自己的床上,给她倒了白开水,直接灌到她的嘴巴里,然后她就呛住了,一个劲的咳嗽,直到咳出了好多清水,黄色的水。后来陈吉把手伸进了她的喉咙里,抠了几下,姑娘就吐出了几块回锅肉。真***。陈吉让她喝了很多水,她就清醒了不少。她说她失恋了,真***见鬼,不过也是的,该失恋了,都15岁了。她把手臂缠绕在陈吉的脖子上,搂着陈吉,哭了起来。陈吉只好也把她搂着。再后来她要和陈吉接吻,陈吉把嘴巴伸过去,后来又把她掀开了。那姑娘就哭了起来,说自己真贱。陈吉不知道说什么好,作为一个老师,妈的,实际上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情,他从来没想过什么老不老师的,他只是觉得,那姑娘的嘴巴里,并不干净,刚才吐出的几块回锅肉,味道真让人恶心。陈吉又倒了一些开水,让姑娘漱漱口。后来他就和姑娘接吻了。姑娘告诉她这是她的初吻,陈吉没说什么,这事情不怎么重要,而且也无法考证。后来他把姑娘的衣服解开了,姑娘的乳房很挺很耸立,他摸了几把,然后就上去了。他脱掉了自己的裤子,露出黑色的鸡巴,和杂乱的阴毛,姑娘尖叫了起来,鸡巴直立着,斗志昂扬,让人想起“好劲道”快餐面这样的词语,姑娘往床角躲过去,陈吉的鸡巴就软了。他重新把裤子穿了上来。他叫姑娘也把衣服穿好,他把那胸罩和内裤扔给了姑娘,姑娘吞吞吐吐的穿好了。这来得也太快了。姑娘坐起来的时候,又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她叫陈吉别告诉学校这件事情。陈吉说好。后来姑娘就不哭了。姑娘又把自己的衣服脱掉了,衣服本来就被雨淋湿了,她把衣服脱光了,叫陈吉操她,只要陈吉为她保守秘密。陈吉只好也把衣服再拖光了,他们抱在一起,陈吉用手握住姑娘两个结实的屁股。
半夜的时候陈吉把姑娘赶走了,还在床上打了那姑娘两个耳光。
“真***。”
那姑娘握着陈吉的那玩意,但陈吉怎么也硬不起来。那姑娘笑了,陈吉就打了她两个耳光,叫她赶快把衣服穿好了滚。那姑娘不知道怎么办。就哭了起来。后来陈吉又开始劝她,告诉她自己不是故意的。姑娘越哭声音越大,外面很安静。陈吉想走到外面听一听,看姑娘的哭声究竟有他娘的多大。他只好爱抚那姑娘,摸摸她的乳房,吻吻她的臭嘴,揉揉她的屁股,结果这根本就不管用。陈吉用毛巾堵住那姑娘的嘴,叫她别哭了,那姑娘就叫了起来。他从床上跳了起来,那这女的揪了起来,把衣服扔到她身上,叫她赶紧滚蛋。那女的胡乱的穿好了衣服,就被陈吉推了出去。陈吉赤身裸体的站在门口,看着那姑娘朝黑暗中走过去,直到消失。回到房间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迅速的把衣服穿好,跑了出去,越跑越远,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长江码头边,还有一点小雨,路有点滑,他还跌了一跤。那姑娘已经不知道到什么地方了,真该死!陈吉扶在码头的栏杆上,江风灌到他的衣脖子里面,冷的他直打哆嗦。他想那姑娘也一定很冷,他们本来可以抱在一起暖和暖和的。已经是凌晨了,江面上有轮船驶过,拉起了响亮的号子,每天都是这样,每天都被这号子吵醒。陈吉对着那轮船扔了一块石头,他觉得应该砸到那轮船了,他感觉自己扔的够远。只是那姑娘,***,这是我的问题。

6、
陈吉到那教室里找那姑娘,那姑娘叫周芳。陈吉知道。陈吉有很多学生,但他只知道周芳叫周芳,他不知道任何其他学生的名字。他总是在课堂上,指着学生说“你”,或者说“喂,你站起来”,他从来不叫学生的名字。他也不叫周芳的名字,他在课堂上从来不喊“周芳”,也不喊“你”,他从来不叫她回答什么问题,他认为没什么好回答的。那只是个游戏。甚至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他说的是关于初中生物教学方面的鸡毛蒜皮。当然地理也是一样的,数学更是的,语文就不用说了,都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你叫周芳出来一下。” 陈吉拦住一个学生。
那学生乖乖的去教室帮他找周芳去了。他感觉自己很像一个老师,他把手背在后面,其实他本来就是一个老师。但他很少意识到这一点,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像一个老师”。
“她没来呢。”那学生像兔子一样从教室里蹦了出来,一个矮个子学生,感觉脑袋占据了整个身体的二分之一还多。这样的脑袋只适合呆在这里学习那些没用的东西,陈吉想。
陈吉转身就走了,那学生看着他的背影,但他不知道。
那些学生就是这样的。
回宿舍的时候,一些警察竟然已经呆在他房间里了,这里面包括他以前的同学许甲,这家伙现在也是一个警察。还有老校长,也和他们一起,那老头子,神色凝重。
“你上哪里去了?”校长问他。
校长喜欢问这样的话题,每次遇到陈吉就问这样的话题,他一定认为这样的问题很重要,他还爱说“今天下午你到我那去一下” ,实际上,等别人去了,他又总是不在。第二天你问他的时候,他说“是吗?我没叫你去啊。不过我的确想和你谈谈,那么就今天下午吧”,然后别人又去了,他又不在。他总是这样,一天忙到晚,像一个国家总理那样。这个学校有300多人,每个人他都想管一管,每个人他都认为该管一管。他老了,很快就老了。和一个农民老得一样快。
“我?你们怎么进来的。” 陈吉记得自己出去的时候好象锁了门的。“***,你们竟然把我的锁给撬开了,你们这些王八蛋。”
“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老校长站了起来,又气得坐了下去。他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交给警察,警察的职责就是对付这种人。现在警察就站在这里,他不能喧宾夺主。而且,他老了,什么事情都要学会保护自己,尤其是在特殊的情形下,他得考虑周全,用最合理的一套方法。他喜欢方法论。他们那一代的人都是革命年代的人,他们讲究方法论。革命成功靠的就是方法论。
“啪”许甲站起来给了陈吉一个耳光。然后他们就吵吵嚷嚷的把陈吉给拷起来了。陈吉中途挣扎了几下,但无济于事,他们有好几个人,并且都像一头牛那么强壮。陈吉在挣扎的过程中给了许甲一脚,正好踢到他的裤裆里,许甲“噢”的叫了两声,就倒在了地上。他那玩意没有毛,而且还包皮过长,陈吉想起来了这些东西,在上大学的时候这家伙还做了切割包皮的手术,结果很不成功,后来感染了,鸡巴肿得像一根玉米棒子那么粗,实际上,他的鸡巴很小,陈吉想到这些的时候,都笑了出来。那小子以前总拿着自己的鸡巴长叹短嘘的,好象在向他那玩意交代后事一样。
陈吉被那群人搞出去的时候,许甲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还捂着自己的裤裆,他看着陈吉的背影,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校长站在他的旁边,他告诉校长他和那家伙是同学,以前还是朋友呢。
“他有点问题。”
“是的,我也发现了这一点。”校长叹了一口气。他对陈吉的讨厌,肯定还要胜于陈吉对他的讨厌。他总是没有被陈吉放在眼里,而陈吉却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他得把他赶走,但总是需要一个借口。现在是一个好借口,那个女同学被人强奸了,陈吉就是这个强奸犯。
“我不能把一个强奸犯留在这里教生物。”校长想,“这下他可以走人了。这也好。这个强奸案对学校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它甚至发生的还很及时。”
“我怎么能这么想呢?那个女同学现在正在痛苦之中。”老校长一边往外走一边反思自己刚才可耻的想法,“不过,那个女同学也不是一个好学生,这么晚了居然没在宿舍里好好睡觉,这像什么话呢。这样的学生不出事情才怪,她一样得走人。擅自夜间外出,这也足够让我开除她了。”
陈吉和警察们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一群人站在那里,比警察更多,大概有20多个人,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半米长的棍棒,像一群准备打劫的人。那些人都是男的,但还有少数几个女的,那几个女的在那里骂街,好象在骂“流氓”什么的,这里的女的都很会骂街,把她们骂街的话都记录下来,恐怕需要两瓶墨水。那些男的都无所事事的站在那里,看样子好象只是出于一种爱好站在那里,又好象在等待着什么,他们什么话也不说,其中几个还在郁闷的抽烟,看见警察过来了,他们就把烟丢了。烟在地上还冒着一缕一缕的青烟。看得出来,他们想搞出点什么乱子。不过,陈吉没有注意那些人,他看都没有看到。他挣扎了几下,但手被拷得死死的。那些警察都没怎么理他,他扭过头,他的老同学许甲正在朝这边走过来。他看见许甲对他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觉得真厌恶。他转过了头,和警察们一起往前走。
“你们抓错了人。”陈吉对一个警察说。
“少废话,先跟我们去派出所!”那个警察气宇昂扬,就像有使不完的劲。他还把陈吉狠狠的向前推了一把,差点让他摔倒在地上。地上有很多石子,幸亏没有摔倒。上个星期五他就在这里摔倒了,腿上摔得一大块乌青。他总是摔倒,他的腿上就总有一块乌青,有人说是紫色的,有人说是乌青,反正就是那么一种颜色,陈吉不知道那颜色叫什么,那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是摔出来的。他有时候腿也被摔肿,那天在长江码头上就摔肿了,他不喜欢肿,他宁愿乌青。乌青看上去干净一点。他也很讨厌伤口,和任何其他的人一样。伤口总是感染,然后就肿了,他讨厌肿。
那天在码头上被江风吹感冒了,这几天都不怎么舒服。昨天早晨还在上厕所的路上晕倒了,也许就是因为这倒霉的感冒。
“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情。他们为什么抓我。”陈吉想,“但总会知道的。也许一到警察局就真相大白了,然后他们就会把我放掉。我会往他们的脸上吐口水。我得抓紧时间找到那个周芳,这几天我都没见到她了,真还有点想她。虽说她有时候也很讨厌,但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喜欢她的。她的屁股很圆。”
警察们和陈吉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那群人冲了过来,警察把他们拦住了,不过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还是奋力的冲进来朝陈吉的脑袋上打了一棒子,陈吉马上就倒了下去了,额头上迅速的肿起了一个大包。他的手反拷着,爬也爬不起来,挡也挡不住。人群顿时乱成一团,那些人纷纷朝陈吉的身上扔石头,很多都扔到了他的脑袋上,他的眉骨上马上就有了几条口子,血顺着两侧流了下来。后来他好不容易爬起来了,拼命的往前跑,那些人很轻易的就追上了他,一脚从他后面飞了过来,踢在了他的腰上,他听见腰“闪”的一下,他就倒在了地上。他感到那些人完全就是想搞死他。他闭上眼睛,放弃了无谓了反抗,随时等待他们对自己最致命的一击。后来他就晕过去了。
醒过来的时候,他身上湿透了。他是被凉水泼醒的。
他冷的直打哆嗦,上下的两排牙齿不停的打架。那个泼水的警察说:“我还以为你不醒了呢,我的手都快泼酸了,累死我了。”
过了一会儿,陈吉又晕死过去了。那警察过来推了推他,看他还不醒,就踢了他一脚,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老子泼了这么长时间的水。”

7、

“陈吉死了?”
“是的,他是死了。昨天他就一直没有再醒过来,他的家人把他拖了回去,晚上的时候他就断气了,然后他们就把他匆匆埋掉了。”
“他死得其所。”
“是的,他该死,这是报应。”
“不过年纪太轻,他才23岁。”
“是么?他24岁了吧。”
“哦,那我不是很清楚。我随便猜的。”

8、

“怎么就死了?死了?我的儿子,你也太可怜了啊。”陈吉的妈妈伏在陈吉的身上,今天早上她刚给儿子送过去两个鸡蛋,现在他却死了。她的眼泪马上就汇聚到了自己的鼻梁上,这让她的整张脸在黑暗里变得模糊一片。她才51岁,但看上去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
“别哭了,老家伙,他死不了的,这个流氓。”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的儿子?他都死了。”
“他不会死的,我和你赌两麻袋花生,这小子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我们得送他上医院,你快去叫一辆车,我们得赶紧把他送到人民医院去!”
“得了,我才懒得叫呢。这小子死了好,我从来没得到过他的任何好处,我从小把他辛辛苦苦地拉扯大,他从来就没有听过我的一句话,他自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比我多读几季臭书,实际上,我知道他不学无术,思想卑贱。他一心想着到中学去教书,他根本就不想教书,他就是想去引诱那些还没有开始发育的小姑娘,这样的坏人,死了才好。我不会去送他上医院,这么黑了,我不会为他摸黑路,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他给过我什么!他还不如他的姐姐呢。”
“算了算了,你不去找车,我去找,他好歹也是你的儿子。”
“我怎么知道他是我的儿子?”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么说?这才是我一直想说的呢!生他那年,我一直在四川炸石头,只回来过一次,结果你就在那年生了他。你说我该不该怀疑他是谁的儿子呢?我想这就算了,我也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我想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真是我的儿子的话,我老了至少可以靠靠他,等我老不动了,就去找他。后来我发现这么想就是错误的,我后悔我这么想,我也后悔有了这么一个儿子。他工作快一年了,给家里半个子也没给,你还总是背着我把家里的鸡蛋送给他吃,你简直老糊涂了。等我老了,他是不会理会我的;你也一样,你别以为他就会对你好一点,你真的是老糊涂了。你没看出来么,他是个不肖子。而且,即使他是个好人,我也不稀罕他,他什么事情也做不好,我看穿了他的一生,他没什么大用。你别跟我说什么送他上医院了,要去你背着他去,这么黑的天气,你会和他死在一起的。我现在就当他不是我的儿子,他可能本来就不是我的儿子,我就这么认为,从现在开始,我就这么认为了,我没有这个儿子。我从来就没有这么一个儿子。”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就爱这么说,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我根本就不想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完全是多余的,我只要一个女儿就足够了。这小子从小就和我对着来,上小学的时候偷家里的鸡蛋去喂邻居家的狗,真***算什么东西。我刚栽的5根梧桐树就被他用脚踩断了,结果他还偷偷的把它们用胶水粘起来,让它们看上去是那么一回事,后来马上就死了。我说呢,怎么就死了,幸亏我看得仔细,我就一直怀疑是他动了手脚。他也许是故意这么干的,他从小就和我过不去。上初中的时候我要他去读中专,他却一定要去上什么高中,他不就是想多害我们几年么?你还到处借钱让他去上学,你真是个没脑子的女人。你一生都是稀里糊涂的,你也许知道他是个野种吧,你才对他格外的好。你总是认为他很聪明,你从来没有认为我很聪明,你从来就没觉得我是他的父亲,也许的确就是这样的。你喜欢他,你和他去死吧!你和这个强奸犯去死吧!”
“陈德才,你不要说了!”
“啪”陈吉的父亲从门槛上跳了起来,把他***头发揪了起来,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陈德才?你个野鸡巴日的竟然敢这么叫我?我看你今天也是不想活了!你不是想救你的儿子吗?我叫你救!我叫你救!”陈德才气匆匆的冲到床面前把陈吉的头发揪了起来,“我叫你救,我叫你救!”他一边吼叫,一边把陈吉的头往墙上撞,中间还用自己的右手打了他几个响亮的耳光。

9、

“啊!你醒了,我的儿子!”陈吉的妈妈又哭了起来。
陈吉躺在床上,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妈妈,怎么了?”
“快起来,儿子!”
“妈妈,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说了,快起来,你感觉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我挺好了。”陈吉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见他的爸爸倒在床下面,“爸爸怎么了?”
“别问了,儿子,赶快穿上衣服逃吧。”陈吉的妈妈从一个坛子里费劲周折的摸出了一个灰色的布袋子,“这是家里所有的钱了。”
“怎么回事啊?妈妈,我到哪里去呢?”
“到莽城找你的舅舅,你没有见过他,但他见过你,我是说他在你很小的时候见过你。我把地址告诉你,你去找他。”

10、

“呆会我们去地里刨一个土坑,把你的爸爸埋掉,明天,我们就对别人说你的弟弟死掉了,就埋在那里,你的爸爸为了家里的生计,去四川炸石头去了。”
“好的。”陈吉的姐姐说。她一直没有说话,她也喜欢他的弟弟,但她不敢说话。她怕他的父亲,那简直就是一个恶魔。她始终觉得他还会醒过来,如果保险一点,应该再给他一棒子,但她有点害怕这么做,她从来不曾打过任何一个人,何况还是去打她的父亲,她不敢,但她非常害怕他醒过来,那会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醒过来了,她们就会遭殃,这是肯定的。但她不敢对她的妈妈说这样的话题,她总觉得他不是一个这么容易死掉的人。好人总是容易死掉,而坏人却可以一直活下去,只到好人全部死得精光。坏人向来就是这么样的。
“他死得好,让我们长叹一口气,尤其他还救了你的弟弟,虽说他是想把他打死,但结果却把你的弟弟打醒过来了。这是他一生做过的唯一的一件好事情。他是罪有应得。
“是我把他打死的,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后悔的,我反而觉得我做了一件替天行道的事情。
“他才是强奸犯,我18岁那年,在河里洗澡的时候他跑过去把我强奸了,我那时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他整天蹲在那里等我去洗澡,我从来不去那里洗澡,因为我不喜欢和其他的姑娘一样把自己的衣服在光天化日之下脱得光光的。实际上,那是我第一次到河边去洗澡,我穿着裙子,但你的爸爸从灌木丛中扑了过来,把我按在水里,我喝了几口河水,他完全不顾我的死活,我晕了过去,我总是喜欢晕倒,和你的弟弟一样,你的爸爸就把我的衣服脱光了,然后就做了那样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怎么可能看上他这样的流氓呢?我敢肯定,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情,只要稍微有点姿色的姑娘,他从来就不想放过。
“后来结婚了,还是你的外公求他,他才肯娶我的,你的外公是一个老实人,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想娶我,他佯装着要娶我,又在棉花地里强迫我和他做那样的事情,后来又赖帐,又不想娶我了,你的外公给了他一笔钱,结果他马上就答应娶我了。他就是那么一个人。这不是我的意思,我一点也不想嫁给他,但你的外公一定要我嫁给他,否则他就投河自杀。你的外公不是一个坏人,我只好顺从了他的意思。
“我刚才说后来结婚了,是的,后来结婚了他还经常去河边,他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干那样的事情,到老了也是一样。他在河边强奸了一个8岁的小姑娘,警察整天抓人,他吓的觉都睡不好。这件事情后来就这么过去了,他运气好,警察也没用,警察没抓到他,他又开始得意了。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情就是他干的,但我能说什么呢。他总是装着不关他的事情,但他干的坏事逃不脱我的眼睛。不过反正我这一辈子已经毁在了他的手里了,我也从来不作什么指望,我也无所谓他干了些什么了,现在他死了,我一点都不为他感到伤心,更何况还是我把他打死的。
“我知道,他对你也有这样的行为。是么?”陈吉的妈妈抬起头,问他的姐姐。
“是的,”陈吉的姐姐低着头,“一直都有。”
“我知道。”她妈妈苦笑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从那个时候你的话就少了,他也不怎么和你说话了。你后来怀上的那个孩子,不就是他的么。真是作孽。” 
“是的,”陈吉的姐姐呜呜的哭了起来。
“别哭了,孩子,我们去挖坑吧。” 她用毛巾把自己的脸擦干了。刚才流了很多泪水,“人老了,眼泪都有点黏黏糊糊的。”

11、
“周芳,你得告诉我,那是怎么一回事情。那些人把我的腰都快踢断了,他们朝我扔石头,大块大块的石头,然后我就晕过去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回事,但是我隐隐约约听说这件事情和你有点关系,你得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的下落,今天找到你,也许把你吓了一大跳,我听说你被学校开除了,不过也好,那学校也没什么好读的,只是你现在还小,才16岁,在外面生活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隐姓埋名在黑城做了一段时间的漆匠,我从来没有干过那玩意,你也许不知道,我以前学的是数学,但现在可不行了,我什么证件也没有,去找工作等于天方夜谈,去教书那就更不现实了,加上我也不想教书,实际上我也不在乎做点什么,我漆匠没做几天,因为我喜欢抽烟,做漆匠的不能抽烟,否则容易发生火灾,这一点我想你想得清楚。
“我听人说你在这里打工,做了餐厅服务员,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做些什么,这个我不管,我就想问问情况,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一个人长年累月的在外面奔波呢?这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我被警察盯了好长时间,他们要把我遣送回去,结果我那时候一分钱也没有,他们不愿意出这笔路费,所以只好又放了我。幸亏他们不知道我的底细,我也不知道,也许我还是一个通缉犯呢。
“我究竟是怎么了?那些扔我石头的人都骂我是‘流氓’,我后来觉得那应该是你的亲戚们,在我的印象里,我并没有和你怎么样,甚至***是这样的,我记得你要我操你,我都不想操,事实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后来我把你赶了出去,你跑了,我就进我的屋子去了,我躺在床上,很后悔我这么冲动,我那天还打了你,那是我的不对,我当时就觉得很后悔,我还跑了出去,到处找你,这是你不知道的,但是我没有找到你。我当时心里很难受,我那时候挺喜欢你,你估计不知道这么一回事。
“我病了几天,再去找你的时候,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警察把我抓了,在校门口又被你的亲戚们狠狠的毒打了一顿,直到把我打晕。我那时候病还没好,或者是刚好,反正身体本来就很糟糕。忘了告诉你一点,在警察抓我之前,我还去教室找了你,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但事情突然就发生了变化,我一点也没想到过这样的事情会无缘无故的发生在我的头上。
“我差点就死了,后来我醒的时候,我妈妈给了我一些钱,以及我舅舅的地址,他在莽城,我妈妈叫我快点逃走,我就马上逃走了,什么也没说清楚,我还有一些东西放在学校,我什么也没带,甚至在当天夜里我就快冷死了,那虽不是冬天,但夜里仍然很冷。但我知道我得逃,否则就不堪设想,虽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相信我的妈妈,这件事情肯定有一个原因。
“我打听了好长的时间,我妈妈偷偷的托人找我,我才稍微搞清楚这件事情的一点点来龙去脉。
“我妈妈找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以为她去我舅舅家就可以找到我了,实际上她大老远跑到哪里去,几天几夜,结果落了一场空,我根本就没去我舅舅那里去。我趁着天黑在路上一阵瞎跑,没走几步就发现我把那张抄着我舅舅地址的纸条给弄丢了,我想就丢在了我家的菜园子那里了,如果我妈妈第二天去摘菜的话,留心一点也许就会发现这一点。但她也许就觉得那只不过是一张不起眼的纸片,她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不过也好,我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也没想回去再找我的妈妈要那地址,我就更加漫无目的的跑了起来,反正我也没有一个去处,而且我还是一个逃犯,我从一些小路那里穿过去,还穿过了几片树林,我故意找这样的地方穿过去,因为从大马路上逃跑,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我穿过了好几片树林,还淌过了一条河。我不会游泳,虽说我从小就在河边长大,我的妈妈不喜欢我去河边,因为我的爸爸总是去那里,我很少去,我在河里快淹死了,河水漫过了我的头顶,我感觉我自己在走一条死路,那里面还有暗流,我冲倒了,又爬起来,冲倒了,又爬起来,一直就是这样,我也不用手在水里打来打去,我知道我不会游泳,打来打去也无济于事,我想河就是那么宽,只要我走,总是可以走到对岸的,哪怕是我在水下面走。
“后来我就真的走到对岸去了,我发现我的头露出水面的时候,我就拼命的朝河堤上跑过去,我躺在河堤上,一个劲的把喝进去的水吐了出来,大概吐了足足四五斤水的样子。我想我终于跑了很远了,我躺在那里,冷死了,我想找一个暖和点的地方避避风,我找到了一个马房,在河对岸的时候我就是在一个马房下面避了避风的。我跑到那个马房下面,马房里有两皮马,一皮白色的,一皮黑色的,我一看就觉得奇怪了,刚才在河对岸的马房里也是这么两匹马。我站了起来,朝四周望了望,虽说很黑,但我还是看出来了一点东西,我刚才根本就***没走到河那边去,我在水下面转了一圈,又上了我下去的那条岸。
“我坐在那里,浑身湿透了,冷风吹过来,我像筛糠一样的发抖。我摸了摸我口袋里的钱,它们还在,我心里多少还好受了一点。我又往河岸的方向走了过去,我决定再下去一次,我当时也没想什么别的,我觉得我可以从河底下穿过去,肯定可以,穿过去,我就离开了这里。说心里话,我早就想离开那个鬼地方,即使不发生什么事情,我迟早也会离开那里,不过我会坐船过去,不会从水下面走过去。我是没有别的办法才这么做的。我总是想起我***样子,她叫我快离开那儿的样子,我觉得我应该听她的。
“第二次我就真的过去了,哈哈,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我到了那边,那边也有个小树林,我听到里面有‘哼哼啊啊’的声音,原来有两个人在那里干那种事情,我咳嗽了一声,我不是故意这个做的,我感冒了,那几天总是咳嗽,加上我抽烟多,也让我有时候会咳嗽,那两个人听到了我的咳嗽声,吓得魂飞魄散,把衣服抓在手里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跑,那里有很多刺,他们的身上估计划得到处是伤口。我真想叫他们别跑了,继续在那里干他们的事情,但我没出声,我也是一个在逃跑的人。
“我走到他们睡过的地方,真好,他们还铺了一些干稻草,睡上去还真暖和,还有一床床单呢,我把衣服脱了,裹着那床单,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就醒了,太阳很大,我的衣服很快就干了,我走在路上,那时候我的心情才好了不少。
“我想我应该走了很远了吧,那是一个村子,我在村口坐了一会儿,很多村民从那里路过,他们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这个陌生人,看得我也很尴尬。我过去问一个年轻人,问这是什么地方,他们说这是焉镇。
“天啦,我当时就傻了,我跑了一夜,竟然还没跑出焉镇。但我没有做声,我说谢谢,然后立刻就急匆匆的走掉了,后来跑了起来,沿着河堤,有一个老头子看了我几眼,说‘这不是德才的儿子么?’,我听到了,飞快的从他身边跑了过去,把他抛在了后面,我想这里还有很多人认识我,我得赶快离开这里。谢天谢地,我跑了一阵子,遇到了一辆货车,我说我要去县城,能带我一段路么?他们说好,于是我就跳了上去了。我下车的时候不仅给了他们钱,他们还要我帮他们卸货,我快两天没吃饭了,卸完货我就快累死了,后来就在车上睡着了。他们第二天竟然没注意我睡在车厢里,就直接拉着我走了,我在路上被汽车颠醒了,太阳照在我的脸上,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转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在车上。我没叫喊他们,接着又躺在车厢里睡着了。
“晚上的时候,他们把车开到了一个城市里停了下来,准备上货的时候,我从车厢里站了起来,他们大声的骂我,问这是什么回事,我说我在车厢里睡着了,你们把我拉这里来了,他们马上说那不是他们的责任,只怪我自己,他们口口声声向我强调他们不会把我拉回去,拉回去得另出钱,而且还要出很高的价钱,因为车里的货太多了,原则上是不装什么东西的。反正我要回去,得出上50块钱。
“我站在车厢里对他们笑了笑,说我不回去了,我马上就下车,结果他们马上就变脸了,他们说下车得交钱,下车也是50块钱,他们不能白白把我拉到这里。我说我没想到这里来,是你们把我拉过来的,结果他们就不讲这些了,一个家伙抡起扁担就给了我一下,我马上就倒在了车厢里。那几天我挨打多了,身体怎么也扛不住。我在车厢里躺了一会,又站了起来,那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说要我出30块钱,我只好答应了。出了30块钱后他们又要我帮他们上货,后来我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上不动了,被一袋大米压倒在了地上,那群人认为我是故意这么装的,他们又要打我,或者要我补交20块钱,我爬了起来,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跑掉了。我躲在一棵大槐树下面看着他们,他们发现我跑了之后好象也没怎么生气,他们三个人马上把那30块钱分了,一边上货还一边有说有笑,似乎心情都很好。我只好一个人慢慢的沿着马路走掉了。
“那座城市就是黑城,我在一家商店的招牌上知道了这一点。
“周芳,我讲了这么多,其实也不需要讲这么多,只是我一年多都没怎么讲话了,我想说出来。我想说的比我上面讲的还多得多。我找到你,也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外面跑一年多,自己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长篇连载中)


作者: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