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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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灰色是永恒的颜色。

小时候喜欢玩橡皮泥,有一次突发奇想,把各种鲜艳的颜色用力揉在一起,梦想能创造出一种绝美的新颜色,结果手中最后只握着一团灰色。

青春。回首望去,种种绚烂竟也已无法分辨,只见一团灰色。

 

一九九二年

一九九二年九月的某一天我坐在从中国开往俄罗斯的国际列车上。火车缓缓启动开出了站台,而我想破了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就象我想破了头也不明白来送行的父亲为什么在开车那一瞬间转过身背对着我。火车驶出站台时父亲的背影越来越小,无数来送行的家长挥动着手臂仿佛在空中演奏着一种看不见的乐器,他们的孩子也就随着这听不见的伴奏有板有眼地抽泣。

 

一九九三年

在我十八岁生日这天夜里我无法入睡。桌上有一本翻开的《纪伯伦散文集》我却没有看。

在我坐的位置正上方有一桌麻将,清脆的洗牌声夹杂着议论争执和放肆的哄笑时时传来;走廊中厅的“公用电视”里正放着枪战片,机枪猛烈地扫射着,继而响起了连续的爆炸声。同室女友已经睡熟了。现在我写完了作业做完了练习把所有俄文的书本从桌子上收拾干净,摊开一张中国信纸开始写一封中国信。

我写了与招生广告上的条件完全不符的生活和教学环境,写了大家倒包的倒包搓麻的搓麻谈恋爱的谈恋爱只有两三个人上课,写了近日发生的几起以同胞被害人为主角的凶杀案……

一个小时以后我冷静地撕掉了所写的一切展开另一张信纸开始写另一封信。

 

一九九四年

暑假的时候我去了曾经封锁的海军基地海参崴。我站在高高的石头堤岸上第一次见到了向往已久的海,它在无数的大小船只中漾动着,淡白的海水在阳光强烈的时候反射出金光。跟我想象的全不一样,我很奇怪,站在岸边呆看着,有一队水兵从我身后走过去了,穿着神气的海魂衫。

后来我在一处沙滩看见了蔚蓝的海水,但已经改变不了我的印象──我对海失去了兴趣。很多事象海一样突然间改变了颜色,我对它们也渐渐失去了兴趣。

 

一九九五年

大考前的某天我在修改论文。傍晚室友不在时他闯了来,喝过酒,红着脸坐在我对面沉默了许久,忽然握住我的手,轻轻地说:“我很喜欢你,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女孩子……”后面的话我很难听得清楚,而我的头脑在紧张和混乱中遗失了语言,久违的泪水涔涔而下却不知是为什么。三分钟之后我温柔地微笑着拒绝了他,他诧异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篇难解的甲骨文。

毕业典礼后的聚会上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坐在离我不远的桌上闷头吃他的空心粉好象那是不可多得的美食,开始跳舞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悄悄走出了大厅,没再回头看一眼,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明白了第一次送我离家时父亲为什么会转过身去,在震耳的迪士高音乐中我走到门口抽了一支烟。

 

一九九五年的下半年过得匆忙而且糊涂。大家都拿到了毕业证书通过了中方考核分头去找工作。圣诞节过后我再次见到室友时听说大家找到了种种与专业毫不相干的工作,幸福地生活着。我试图轻快地谈起当年的情景却想不起什么具体的内容,我曾经向往的海缓缓漫上心头,吞吐着白色的泡沫,流过去了。

 

 

 

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七日/于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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