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劫圣诞老人
作者:锅子
“这个世界上多数人都无可事事。”我对A说。
“那我们没事情可干也就无可厚非了。”他点起一根香烟,吐出烟圈,烟雾在空中散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快圣诞了。”我数着空中的烟圈道“一个、两个、三个……”
“我不是基督徒。”
“我也不是 世界上有多少真正相信耶稣的基督徒?”
“大概不多吧。”他伸出尖尖的手指,修长的指尖穿过烟圈的中心,象是击中靶心的箭头。
“可是他们在圣诞节到的时候不是照样找矮矮的松树挂上缤纷的彩灯,市中心的广场上挤满了各式人等,他们汇聚成一股洪大的人流。街道流光溢彩,霓虹闪烁得象雨后的彩虹,夜深时商店仍然开张着,商品琳琅满目。
大家嘴里哈出的白气简直就能使气象卫星以为起了大雾呢……”
“恩,你说得有道理。”
“那为什么我们两个人没事情可干呢?”
“让我想想……”他沉吟道
“所有的人为什么都会在圣诞夜到处跑,好象蜜蜂寻找到花丛,鱼儿入了水一般。”
“因为他们真地无事可做吧……”他重重得将烟头摁灭,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神情似乎象一个才寻找到几何题答案的孩子“他们比我们更无所事事!”
“他们都信会有圣诞老人会在午夜给他们的孩子送来礼物,那些礼物放在厚厚地袜子里,温暖得象是从暖炉中取出的一样。”
“即使没有他们也愿意相信。”
“或许真地有圣诞老人……”我从冰箱里拿出罐啤酒扔给A。
A利索地将罐头拉开喝了一大口说道:“如果真有那又如何?”
“因为一件礼物足以让他们每年都对此报以期待,每年有同样的期待那本身也是种幸福。”
“真得幸福?”
“幸福!无所事事者的幸福。”
“那我们岂不是悲哀?因为我们不信有这样的礼物,就算有这样的礼物我们也并不期待……”
“往年或许是的,但是今年我有个好点子!”我看着A将啤酒喝光,而后他将空罐子揉起,似乎要将它搓成一个圆球。
“你是说……?”他眼里流露出只有互相默契者才会有的笑意。
“是的,我们去抢劫圣诞老人!”我抢过他手中已被他揉成球状的罐子,抛在空中甩开腿踢了一脚,那罐子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消失在夜幕中,随之而来的是一串“乒乓”声……
A从三年前就与我生活在一起,我们一起抽劣质香烟喝便宜地啤酒,甚至一起追同样的女孩,追到后一起对女孩说声对不起,我们之间已经完结了。白天我们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对方忙着什么,而一到黑夜却象两只同居的鼹鼠,在某一时刻都能自动地回到我们的窝里碰头。
他对我说他最喜欢的是对着白炽灯吐烟圈,各种各样的烟圈,他认为这是一种艺术——造型艺术。他能将烟圈吐出象马一样的形状,状态好的时候——一般是刚吃过饭也就是口腔经过充分运动后——甚至能吐出一只老鹰来,他说他没日没夜地练习这门艺术,代价是他的门牙被熏得好象是才出土的石器时代原始人用的陶片。
我的爱好则没有如他那样的雅致,其实我基本上没有爱好,勉强可称为乐趣的是在吃饭的时候尽量延缓进食时间,事实上这是一种坚苦卓绝的斗争因为这其实是一种抵抗诱惑地锻炼。我的做法是吃饭的时候强迫自己数清自己吃了多少粒米,这样的记数误差极大,但是准确并不是我所追求的,我要的只是那种耐心以及时间的消磨。
对我而言吃饭正如象将时间当做一块肥皂放入水中浸泡一样,自然而然一切就被消磨光了。
很少人喜欢我们,也没人不喜欢我们,因为我们除了彼此间自说自话外就不多和外人罗嗦了。我们称这种状态为一种存在。
圣诞那夜,我与A在天空中游弋。
我们的升天工具是两把扫帚,当然并不是世界上所有的扫帚都能将你带到广袤的天空中去的,但是如果你能向我们两个人那样富有耐心与刻苦精神这一切迟早都会发生----你每天对着你家的扫帚诚心祈祷上三小时总有一天扫帚会被感动得跳到天空上等着你骑在它身上的。
在闹市人最多处的上空,我们遭遇了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穿着鲜红色的皮袄,留着白白地落腮胡子,面容看来很慈祥,可是这一切骗不了我与A,我们从他那提溜乱转的眼睛中看到了狡诈。
他坐在四匹硕大的老鼠拉的车上,背后背着一个极其大的麻布背曩,里头骨囊囊得象是才获得丰收的小偷的行囊。
“年轻人,你们为什么挡在我散播快乐的路上?”
“因为快乐是麻醉剂。”A冷冷地说道,他嘲我笑,嘴角向那个红色小丑撇了几撇。
“年轻人,我每年从元旦后开始搜集礼物,因为整个世界很多人都在等待着我。一年的时间哪里够用?于是我日以继夜的工作……”圣诞老人说道
我打断他:“是的,你是个工作狂,一个贩毒工作狂。!”
“你这么说可有证据?”圣诞老人仍然笑呵呵地,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证据在于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在这里看到你。孩子们看不到你,大人们感觉不到你,女人触摸不了你,你象一个虚无,赋予他们年复一年地等待,可是他们到底得到了什么?”
“他们得到了平安夜的平静与翘首期盼地兴奋。”圣诞老人道
“可是事实上谁该为这样的礼物而用尽一年时间,人们忘记了他们生存的意义,就象树忘记了成长。”我们异口同声。
“可是不这样做他们该做什么呢?”圣诞老人满怀把握地问道
“他们该象我们这样来抢劫你!”我们又一次异口同声地回答。而后A与我同时窜上前去,我拉住圣诞老人的右手,A拉住他的左手,我们将他拉下老鼠拖的大车。那些老鼠惊慌失措,唧唧地怪叫起来。
圣诞老人身材臃肿无法抵抗,而我们的扫帚灵活机智,总是能躲避开他张牙舞爪地到处乱抓的手。这时候圣诞老人红色的大衣被我们扒下,里头口袋里的各种礼物纷纷掉下,他背后的背曩也被拉扯开,行囊中的东西也一起掉落的闹市中。
而后我们听到了从地下传来的欢笑声,那声音直透云霄,穿过夜幕刺入我们的耳鼓。我们情不自禁地停止了扭打。
“喂,A!你听啊,下头叫什么呢?”
“他们在说圣诞老人来送礼物啦,连红色的皮衣都留在了人间。”
那老人阴沉地看着我与A道:“你们看啊,年轻人,你以为你们能改变一切吗?是的,我的确给了他们不切实际的梦想,那算是一种麻醉剂吧,可是这是人们需要的,你懂吗?没有这个他们没办法活!”
A犹疑地望着我,问道:“我们错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径直问那老人:“那他们活着有意义吗?”
“那意义全在于希望--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我能给他们的只是一点小小的满足,老实说我之所以给他们是我知道他们永远也不会满足。我的礼物就象鱼饵,会钓起他们更大胃口!”
“于是你就能控制所有的人?”我问他
“呵呵,年轻人,我控制他们有什么用?噢!有用的,因为这会是一场很有趣的游戏。地上的人们看着蟋蟀在小盆子里张牙舞爪地搏斗,而我和诸神为了人间地搏斗打赌。”
我感到绝望,我对着A说:“这个世界只有我们是醒悟着的。”
A象是傻了的孩子那样木然地点了几下头。
圣诞老人整理着他雪一样白的胡子,轻蔑地看着我们道:“呵呵,你们以为自己清醒吗?可是你们地清醒除了无聊外还是无聊。你们毫无意义,你们清醒着只是因为比他们更无意义罢了。”
我与A相视一笑,拎起我们胯下的扫帚头,扫帚“嗖”地起飞,于是我们永远消失在夜的尽头了……
作者: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