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K14...Demo...sickbaby...
1998年1月24日,阴,拔牙后的第二天,嘴里总有一股血腥味,表明伤口仍在不断渗血,吐出的口水里仍是丝丝红色时浓时淡,浑身酸痛,早饭吃粥,午饭仍是吃粥,吞下去,不敢咀嚼,下午三点五分,天愈加阴沉,坐在躺椅上看《读书》,心情极差。铃声大作,开门,杨海松笑着,气色难得的好,冲进屋里,难得的摘下永远斜背着的黑书包“听听,我们乐队才录的样带,有些歌特别好,我X我觉得真的录得特别好,十四首歌,从星期天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就录好了。真的很不错,听听,听听”然后,我们就坐到音响前听着。我开始激动起来,这是我下半年听到最令人兴奋的东西,绝对是。有两三首歌特别优秀。我开始坐立不安,想表达几句我的想法,而海松总是把食指放到嘴前“嘘,听,这是我觉得特别好的一段”于是我闭上嘴,闭上眼睛,闭上鼻子,闭上触觉,闭上思想,只让这黑色的音乐带领我的耳朵入梦。只有THE DOORS,THE CUER,JOY DIVISION,BAUHAUS才能带动我进入的绝望之地。那里有腐败的城市,暗淡的灯光,沉闷的汽笛声,精神分裂的成人与孩子们在各自的屋子里失眠,神经衰弱的纯洁者与异类在思维中搏斗,被撕裂的肉体从十公里以外破空而至,作爱中的男人早泄了,而女人渴望的呻吟穿破黑暗中的尘埃,割脉的刀片在褐色血块上反射出夜的胎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利齿的寒光。一阵缓慢悠长而神经质的如海关大钟敲响时的吉他声把我拔离地表,空旷的地面,城市一瞬间缩小了一百万倍,肉体的我仍活在其中,而灵魂在离地五十公尺以上吸取五点十五分极限中的杨海松,上面和下面和营养和大便,时间是兰色的,月亮是自由落体。
时间回到1994年,海松留着长发,我留着长发,老二留着长发,陈军留着长发,还有许许多多人留着长发,丛峰的络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徐路单纯得象只小猪,吴宁失恋了,孙侠还没来南京,武敏的家就是我们的家,那一年我瘦了七斤。而期限在1998年,游戏对我而言彻底结束了,长发没有了,丛峰的胡子象我们当年的头发一样茂盛,徐路上班了,我还在上班,吴宁去了上海,去了北京又回来了,今年我同样瘦了七斤。杨海松的头发越来越短被孙侠剪得凹凸不平,武敏骑着助力车,长得越来越帅了,而我们都疯了,现实的金色利刃穿过大多数人的喉咙,并使其中的金色异形占领我们的大脑,吸取我们的血液,营养和大便。鲵鱼复活了,邢芒去了北京,忙着签约,大毛一年来了三次南京,然后又更加空虚地回到北京。我们烂得只剩下一垛排泄物,在金色的交易中希冀卖出一个好的价钱。
而PK14在吉他手与鼓手离开以后,杨海松自己弹起了吉他,华东,一个更加沉默和更加优秀的鼓手来了,五个小时,十四首歌终于录出来了。而远在大厂薛勇的录音室在录完这盘样带的三天以后被拆除了。然后七八点的海洋在蚌埠看到一个一千五百元的八轨调音台,一个我们几个朋友还能接受的价格,然后是耳机,话筒,卡座,希望一切能走上正轨,海松已准备好也许将去打工攒钱的方法。有录音设备以后,哪怕最简陋的,一切也许真的回有希望“每年出一盘样带,去各个地方打工,去体验生活,去找新的感觉”海松目光迷离地看着窗外,有些向往地微笑着“每年出一盘,十年出十盘,还是没人知道这个乐队,我X,太了不起了”是的,太了不起了。我仍有些激动地习惯性咬紧牙齿。一阵钻心的疼痛。被拔的牙床上还缝着一针。五天后将去拆线,两个月后伤口将彻底痊愈。我又将无肉不欢的现实正常生活,仅仅现在克制一下,是的,我们暂时克制住某种期盼,积蓄某种精神上的力量,以期在真正的狂欢节上释放出我们所有的热的液体“你知道,我知道”那个古老的布鲁斯调在灯光中,楼宇中,城市的欲望之夜中奏出不和谐的音阶。等着吧,病孩子们,当你们得到这盘磁带时,你们会进入彼此黑色的噩梦之中。来吧!!!
1998.11.24
P.S. 然而,四个月以后,PK14的原吉他手徐峰,在经历了分裂以后的分裂,又回到了PK14的怀抱,而那个该死的调音台已渺无音讯,徐路辞去了工作,邢芒回到了南京疯狂地写作,大毛开始寻找第一份安定的工作。吴宁有了一个新的爱人。七八点改名为冰箱里的红狐狸。我的牙齿每况愈下。
事物的变幻甚至超越了我们思想的能力,而时间-----正如腐烂,它改变一切,使美好倾向于绝望。不过我们仍存在其中,渴望被神,那个我们印象中的神来把我们拯救出现实的地狱,趋向于我们印象中的天堂。
1999.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