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J DESIRE
欲望在某一刻会突然胀满我们的呼吸以及视线，
当欲望在某一刻突然胀满我们的头脑以及肉体，
从欲望在某一刻突然胀满我们以及我们从属和属于我们的这个世界起，
我们只剩下欲望，
欲望本身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词汇，
而欲望就是我们的全部，
当然，一切欲望都是奢望。
把时间推回到五年前，一个停电的夜里，我用CD随身听开始放才买来的一张不知名的卡口CD，仅仅因为第一次看到CD封面上直接写着4-TRACK DEMOS。一个我彻底喜欢的方式：LOW-FI。当然，CD的封面也让我吃惊，在地下并且色情意味严重的黄绿色调里，画面右边一个穿着性感内衣摆着性感姿势但完全不性感的带着墨镜的年轻女人挎着一个照相机，照相机恰好落在那个女人的内裤正前方，似乎一个要窥视前方的虚假阴茎从那黑色蕾丝内裤中冒了出来，画面左边是一张床，铺叠整齐，而快要离开画面最左方有一小块暧昧的红色和黑色。一些奇怪的意想和暗示，但一切似乎是现实的，带着某种克制但刻意的欲望。
在机械缓慢的吉他声中一个女声出现，低吟着，似乎是呻吟着，喘息着，突然，一个遥远而压抑女声在背后出现，然后突前的女声继续着，逐渐近于撕喊，哀伤地唱着I’M HURTING，BIG LONELY，ABOUT EVERYTHING ，ABOUT EVERYDAY，I‘M HURTING。。。那遥远压抑的女声一直吸附在靠前那个终于变得粗糙狂暴的女声以上，一直到音乐停止，只有这个遥远的女声持续着，保持着压抑和呼喊，声音减弱。我几乎吃惊了，那是一种听PATTI SMITH和JANES JOPLIN时我才会感到的激动和毛骨悚然。接着，第二首，嘈杂的背景声，鼓掌，咳嗽，钢琴，然后那个独立但走调的几乎是哭腔的女声出现，间或仍带着咳嗽声，带着我从未能想到的声音，唱法，尖锐的哀嚎，抽搐般的呻吟，吉他也在呻吟，突然而至的提琴声出现，缓慢的在背后，拌着吉他，和那完全是尖叫着发泄着的女声，一直到提琴声也变得单调，锐利，反复，盘旋至人声结束。我完全被这样的音乐吸引住了。我甚至找不到电筒，最后我找来BP机，按下那个使能够发出微弱黄色光线的按纽，在模糊中我看清了名字：P J HARVEY。从此这个名字一直延续了下来到最近发行的那张：STORIES FROM THE CITY，STORIES FROM THE SEA。整整五年，P J HARVEY的RID OF ME，TO BRING YOU MY LOVE，DANCE HALL AT LOUSE POINT，IS THIS DESIRE？每一张专辑都被我反复聆听着，我喜欢P J从低沉的音乐开始呻吟着然后一直达到高潮，达到愤怒，达到尖叫，达到撕裂我所在的整个空间，很多个夜晚我就这么听着P J，写作，阅读，幻想，最后几乎都完全沉溺到P J的音乐里，把我积累而呆滞着的欲望浸在黑暗，然后释放在P J的嗓音当中。舞蹈，挣扎，破壳而出。只是恐怖和扭曲在背后随时隐现。
P J HARVEY全名是POLLY JEAN HARVEY，来自于伦敦西南的BLUEPORT的一个农场，父亲是个石匠，母亲是个雕刻艺术家，两人都非常喜欢摇滚乐，在小的时侯，P J就学会吉他等乐器，参加过许多乐队，并在1991年组建了P J HARVEY乐队，由贝司手：STEVE VAUGHN，鼓手：ROBERT ELLIS和P J HARVEY三人组成。然后签约英国独立唱片公司：TOO PURE。发行了两首单曲DRESS，SHEELA-NA-GIG。得到英国摇滚乐杂志极大的好评，在1992年发行了第一张专辑：DRY。随后乐队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巡回演出，并改签约ISLAND唱片公司。巡演以后，P J搬到伦敦居住，很长一段时间内为了第二张专辑的准备使她压力极大并陷入极度的痛苦和混乱之中，几乎崩溃，这期间，她在伦敦的公寓里一个人制作了那张P J HARVEY 4-TRACK DEMOS，这张DEMO专辑是在乐队1993年的第二张专辑：RID OF ME发行以后才出版的，但是我听到的P J HAREVY的第一盘CD，DEMO里的很多歌曲在正式发行的RID OF ME里都做成了乐队的版本，这样是某种意义上更加精致和完善，但我绝对是更加喜欢DEMO里的P J那种不带任何掩饰的音乐下纯粹而本质的声音，在直接，原始和甚至粗暴的情绪里一下子就抵达了P J的内心，紧张，神经质，突如其来的愤怒，压抑，恐惧，哀伤，渴望还有女性的某一丝温情然后有被一种不可遏制的自责控制，最多的还是各种欲望，各种混合混乱的欲望，满足和抑制，矛盾和分裂全部纠缠在一起，只有撕喊，尖锐地撕喊，以期在这样的撕喊中看到那个本我，虚弱但抗挣的。而抒情和女性的悲哀又随时出现，只有更加的一个高潮来掩盖，再一个更高的波浪，再一个更高的，就这样一直到彻底的崩溃。
当然P J度过了那段思维上最困难的时刻，开始在1992年12月制作第二张专辑RID OF ME，由STEVE ALBINI这个来自BIG BLACK乐队和制作过PIXIES和THE BREEDERS等乐队的制作人来制作，封面黑白的P J甩动着头上湿漉漉的长发如舞蹈中的枯枝，而她的迷幻和略带轻蔑的眼神正视着前方，整盘专辑阴暗，晦涩，狂暴，不安，既有MISSED那种P J式相对柔和美妙的高音，也有HOOK中工业实验味很重的粘稠，沉闷的低声，而MAN-SIZE SEXTXT中的提琴声在背景里紧迫地推着P J喘息般的叙述和歌声犹如一出实验戏剧，其他还有一些短小的HARDCORE作品，P J的声音强硬，坚决，和吉他鼓声都显示出乐队那种地下的风格。P J对自己声音和各类乐器的配合都是诡异多样和非常独特，肆无忌惮而又暧昧。
在第二张专辑巡回演出以后，另两个乐手都离开乐队，只剩下P J一人，在1995年的第三张专辑里P J的制作人是FLOOD，吉他手是JOHN PARISH，而贝司手是THE BIRTHDAY PARTY及THE BAD SEEDS时期一直和NICK CAVE合作乐队的乐手MICK HARVEY，也暗示出P J随后将和NICK CAVE的合作以及某种意义上的亲密关系。这张名为TO BRING YOU MY LOVE的专辑封面带有梦幻般的兰色而P J惨白地仰卧在水中，闭着眼睛，犹如一具浮尸。专辑在音乐上P J所深受影响的BLUES风格表露无疑，整张专辑更加低凋，第一首TO BRING YOU MY LOVE里P J压低，再压低嗓音，粗糙的声线如噪音般反复吟唱着TO BRING YOU MY LOVE，TO BRING YOU MY LOVE，那种悲苦的BLUES式吉他，管风琴，在背后铺垫着，一直到P J把LOVE这个字延长下去声带颤抖着唱得几乎窒息。在几乎所有的歌里P J把自己那种独特的BLUES式嗓音发挥得淋漓尽致。整张专辑似乎在一个昏暗的酒吧里，在大乐队的伴奏下，P J歌唱同时女巫般呻吟并舞蹈着。在DOWN BY THE WATER的开头那里我几乎立刻想起了NIRVANA的UNPLUGGED，也许那一年里所有的乐手都深受KURT COBIAN自杀的震惊之中，而这首歌也受到特别的好评。然后在余下的1995年P J继续开始为这张专辑巡回演出。
1996年，JOHN PARISH&POLLY JEAN HARVEY合作发行了一张专辑：DANCE HALL AT LOUSE POINT。歌词是由P J所写而音乐都是由JOHN PARISH所作所演。MICK HARVEY继续参与了这张专辑，这里BLUES更加凸现，P J的歌声在某些时候开始变的平静，美妙，慵懒，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很多抒情的音乐和歌声把我们带入甜蜜的有阳光的下午。只是突如其来的锐利嘶鸣甚至邪恶的喃喃自语会打破这些，但是，很快，一切恢复平静，CITY OF NO SUN，URN WITH DEAD FLOWES IN A DRAINED POOL，TAUT都带有P J式的标志性嗓音。P J的歌声愈加成熟。
而在NICK CAVE1996年的专辑MURDER BALLAD中更是由P J和NICK CAVE合唱了HENRY LEE，这首改编自传统民谣的歌曲，在P J和NICK CAVE的声音下如此温婉悲伤，尤其是当两人合唱到“LA LA LA LA LA……”时那种如同陷入被包裹在羊水之中窒息着，整个世界只有音乐弥漫，而最后女声因嫉妒而刺死了男声并把他丢进了井里，死亡，一次死亡般凄美的歌声环绕而久久不散，这是一张关于死亡，黑暗，绝望的专辑，里面死亡的人数超过六十个，真正是音乐史上的MURDER BALLAD。1997年NICK CAVE的专辑THE BOATMAN‘S CALL里的WEST COUNTRY GIRL被解释为NICK送给P J的情人节礼物，这两个黑暗音乐中的男女毕竟如此惺惺相吸。
在1998年P J的IS THIS DESIRE专辑封面上，P J的长发已经剪去，似乎那些狂暴的东西逐渐远离了一点，站在宁静的水边，两张照片上的P J反向地站着，但都抱着手臂，神色漠然却带了一丝温和，P J在这里突然变得美丽，那种来自古典的美充满了画面。音乐更加妩媚，敏感，女巫已经从地底走上来了，而P J一开始就唱着“ MY FIRST NAME ANGELENT ，PRETTIEST MESS YOU‘VE EVER SEEN ，LOVE FOR MONEY IS MY SIN，ANY MAN CALLS，I’LL LET HIM IN”ANGELENE，绝世的美丽，金钱，罪恶，男权，性，整张专辑仍逃脱不了P J内心的挣扎，欲望，然后，城市，夜，天空，树木穿过了月亮，星星在天堂以上，山顶的CATHERINE，听风，黑头发，棕色眼睛的美丽LEAH，所拥有的只是噩梦，还有ELISE的A PERFECT DAY，最后开始歌唱的CATHERINE DE BARRA，那个同性的花园，可怜纯洁，三十岁仍未结婚也从未跳过舞的JOY窒息着，没有希望地悲哀着，而希望，希望只剩下希望，而希望是没有希望的，“自从我出生我就没有任何信仰，但这从来不成为一个问题”痛苦的河流，眼神中露出悲哀的女孩来自幻象或者天堂……IS THIS DESIRE整张专辑更加低凋，电子化的音阶，低语，呻吟的黑色歌声，节奏奇异，欲望更加分裂成各类碎片散落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而又统一成一个更加强大的原罪， P J忏悔，祈祷，叙述一个又一个传说中因罪恶而遭天谴的女人的故事，那里都是每个时刻的P J甚至我们自己，而永恒的噩梦里，爱永远不会醒来，而又永远被渴望着，那片黑色的阴影更加浓重，浓艳的甜蜜下面是绝望之至的终极虚无，在这里P J愈加内省，成熟，音乐更是精致又不失原始的某种形而上的粗糙。
2000年P J的STORIES FROM THE CITY， STORIES FROM THE SEA发行，这张专辑仍是由P J，ROB ELLIS和MICK HARVEY一起制作，并请来了RADIOHEAD的主唱THOM YORKE在其中的BEAUTFUL FEELING，THE MESS WE‘RE IN等歌中一起合作演唱。封面的P J似乎完全成熟和变得沧桑异常，在城市的街道中回望着，如一袭黑色的幽灵随时会从画面上消失，背后繁华和夜色中糜烂的城市模糊和晃动着，专辑是P J在99年的美国纽约和英国的靠近海边的DORSET两地生活时产生的音乐动机，恐惧仍随时伴随着P J，但P J已不再通过当初的狂暴，嚎叫，撕裂的嗓音来对抗，现在P J成熟地平静下来，在路上和海边美好地幻想着A PLACE CALLED HOME，BEAUTFUL FEELING，而回到纽约，城市，那个罪恶之都THE WHORES HUSTLE AND THE HUSTLERS WHORE，THE MESS WE‘RE IN ，只是P J的音乐更加回归而矛盾，渴望仍无处不在，幻觉一个又一个出现，然后又一个接一个破灭，在那些夕阳西下的楼顶，在梦中的马群，在厄运以后所带来的好运里面，在纽约城市中直升飞机的巨大轰鸣下，终于，在KAMIKAZE里，P J 再一次用她特质的歌声在急促的音乐里逃避着，当然一切都顺流而下。
P J的音乐从一开始到这最新的专辑都是延续着P J一贯强烈的个人情绪化的，个人体验下的躁动，总是听得令人动容，那种压抑和突然爆发出来的情感都能抵达我们某种意义上的底线，那个低凋中突然锐利起来的嗓音会瞬间打动整个世界，包括聆听中的你我，而我们的矛盾，恐惧，渴望，欲望仍如此纠缠在一起，但一样，随着岁月的磨损我们最初的愤怒逐渐远去，而空洞的一切理由都被我们识破，而我们总还是要找到一个借口，得以继续存在下去，P J选择了音乐，当然音乐也从她那原始粗糙狂暴转化到精致内省和愈加地妩媚起来，时间，经历总是在抹去，抹去，而又衍生出更多的螺旋状的问题，并让一切归于最终的虚无。当听到P J那最后一首：WE FLOAT时，我几乎同时想到了U2的那首歌：STAY（FARAWAY，SO CLOSE！）和WIM WENDER的最新的那部电影：THE MILLION DOLLAR HOTEL。BONO在那繁华夜晚的城市中央的巨大人像上跳了下去，而TOM TOM也从黎明时旋转奔跑的楼顶跳了下去，WE FLOAT，顺流而下吧……
在P J的音乐里总是重复着性，宗教，男人，女人之间微妙的关系，爱情，某种也许离开爱情很远的另一种关系，还有城市与乡村，孤独，背叛，信仰以及欲望，但是到最后只能归结为种种混乱并混合在一起的欲望，纠缠不清。而P J以那种最为原始和赤裸的音乐，撕喊开始，转向逐渐的内敛，清晰，然后音乐变得精致，如福音般，愤怒变得被调和或者释缓或者自我抑制，从爆发出来的情绪回归到虚无的泡沫，但那种地下的独立的探索，疑问总是存在，并将在某一刻达到均衡或者颠峰，只是欲望仍然存在，必然存在，音乐，歌唱犹如排泄，呕吐，把杂质过滤达到清晰，宁静，安谧的母体。
当然，一切欲望都是奢望。
BUT ONE DAY WE’LL FLOAT
TAKE LIFE AS IT COMES
-------WE FLOAT P J HARVEY
《STORIES FROM THE CITY，STORIES FROM THE SEA》
作者：sick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