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史

hruler03.jpg (1927 字节)


  小史今年二十二,刚大学毕业,但她没有急着找工作--有男朋友就够
了。家里人几次打电话问她的情况,一概以“开始上班了”唐塞过去。
  日字过得不紧不慢,有时间小史就在自己的小家里画画,她也热衷与烹
调和逛商场,虽然天气很热,但她总是很耐心地出入菜市场,她绝不会一次
采购几天的蔬菜,所以她的男朋友总能吃到新鲜的蔬菜,他在想着什么,她
一概不问,反之,也是这样。只是在晚上,当他喝得醉熏熏地和她做爱时,
他们才互相笑笑,她知道他爱着他,他也知道她爱着他,这就够了。
  小史画了很多的画,几乎把四面的墙上都挂满了,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
是看对面墙上的一幅水粉画:有点象一双手,但也象一把琴或者横着的靴
子,他看了几个月,也没弄明白那个东西是什么,有时候小史就在他旁边
笑,但从没告诉那是个什么东西,怎么画的?有时候她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有一天,他失踪了,留下了他们所有的积蓄,存折后面写着:再见。小
史坐在窗台上等了他两天,她想他再不会回来了,看着两个人曾经一起住过
的房间,还有床下他喝剩下的半瓶酒,她觉得就象是一个梦结束了。也没什
么伤感的东西长久地在她脑子里停留,她也不愿意知道是为什么。存折上的
数字告诉她,她还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上好几个月,她想,过完这个夏天就去
找工作。
  她把屋子里的东西从新布置了一次,包括那张床的位置,也做了调整,
那是屋子里最大的一件家什,花了她整整半个小时才把它换到另一个位置,
可是她并不满意那个姿势,事先她觉得那样很好,可床一摆过去就不一样
了,不行,于是她又花了将近半小时换了个位置,还是不行。真累坏她了,
最后那张床横在房间当中的时候,她再也没劲了,干脆就这么着吧,她一屁
股坐在床上,用脚把旁边的小桌子勾过来,刚好面对着窗户,窗户外面是几
棵香椿树,长得挺好,她曾经画过好多它们的叶子,但每次画到最后,那些
叶子都变成了希奇古怪的东西。我要写个剧本,她想,用一个月写,然后再
用一个月演完它,然后就去找工作。
  这真是个好主意,为此她有些洋洋自得,歇了一会儿,她下楼去买了香
烟,一大包干粮和可乐、矿泉水。然后就开始写了:

  “小史今年二十二,刚大学毕业,但她没有急着找工作--有男朋友就
够了。家里人几次打电话问她的情况,一概以“开始上班了”唐塞过去。
  日字过得不紧不慢,有时间小史就在自己的小家里画画,她也热衷与烹
调和逛商场,虽然天气很热,但她总是很耐心地出入菜市场,她绝不会一次
采购几天的蔬菜,所以她的男朋友总能吃到新鲜的蔬菜,他在想着什么,她
一概不问,反之,也是这样。只是在晚上,当他喝得醉熏熏地和她做爱时,
他们才互相笑笑,她知道他爱着他,他也知道她爱着他,这就够了。
  小史画了很多的画,几乎把四面的墙上都挂满了,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
是看对面墙上的一幅水粉画:有点象一双手,但也象一把琴或者竖着的靴
子,他看了几个月,也没弄明白那个东西是什么,有时候小史就在他旁边
笑,但从没告诉那是个什么东西,怎么画的?有时候她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有一天,他失踪了,留下了他们所有的积蓄,小史坐在窗台上等了他两
天,她想他再不会回来了,看着两个人曾经一起住过的房间,还有床下他喝
剩下的半瓶酒,她觉得就象是一个梦结束了。也没什么伤感的东西长久地在
她脑子里停留,她也不愿意知道是为什么。存折上的数字告诉她,她还可以
无忧无虑地过上好几个月,她想,过完这个夏天就去找工作。
  她把屋子里的东西从新布置了一次,包括那张床的位置,也做了调整,
那是屋子里最大的一件家什,花了她整整半个小时才把它换到另一个位置,
可是她并不满意那个姿势,事先她觉得那样很好,可床一摆过去就不一样
了,不行,于是她又花了将近半小时换了个位置,还是不行。真累坏她了,
最后那张床横在房间当中的时候,她再也没劲了,干脆就这么着吧,她一屁
股坐在床上,用脚把旁边的小桌子勾过来,刚好面对着窗户,窗户外面是几
棵香椿树,长得挺好,她曾经画过好多它们的叶子,但每次画到最后,那些
叶子都变成了希奇古怪的东西。我要写个剧本,她想,用一个月写,然后再
用一个月演完它,然后就去找工作。
  这真是个好主意,为此她有些洋洋自得,歇了一会儿,她下楼去买了香
烟,一大包干粮和可乐、矿泉水。”
  写到这里,她拆开香烟,取出一支点上,然后又抽了一支。
  小史到了街上,小史坐着电梯在商场里逛来逛去,小史在路边的报栏看
着当地的晚报,小史在一个下雨天在单元口看着奔跑的人,小史搬家了,窗
外不在是香椿树。小史还在街上和一个不认识的同龄男性说了很多话,是这
样的:她当时需要找个有力气的男人帮她搬家,特别是她的那张大床,她在
自己住的附近的街上晃荡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当时那个男的似
乎在等什么人,小史在他旁边打量了他很久,直到那个男的开口说话:
  “喂,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小史想了一会儿,说:“你现在在等人?”
  “不,没等谁”
  “那你在这儿站这么久干嘛?”
  “让你看啊,呵呵。”那人裂嘴笑了,露出白色的牙齿。
  小史也笑了,露出同样白的牙齿,以及左边的小酒窝。
  “你能帮我搬家吗?我有一张很大的床--”刚说出口,她就觉得有点
什么不对劲,于是她只好改口:“呃,我是说,我是一个人住,找不到帮忙
的人......”可是这次的话似乎更不对头了,她干脆打住不说了。
  “我看要不这样:我暂时还找不到住的地方,我也没几个钱了,你能不
把你的新家的上午让给我睡觉?”
  小史又打量了一次对方,对方则把双手摊开,缓缓地在她面前转了一个
圈,看上去他还比较干净,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衣,牛仔裤的裤脚已
经开始发毛了,然后是一双大头皮鞋,“请你放心,我没有脚臭。”他解
释。
  “你要住多久呢?”
  “我也不知道。”他无可奈何地说。
  “你还是下午来睡觉吧,”小史说,“因为我常常睡懒觉。”
  “好嘞!”那人高兴得直搓手:“说,什么时候搬?”
 
  这个男人,他能按照剧本里的那样发展吗?小史有些担心,还是算了,
我尽量少写他,或者不提他,小史咬着笔头想。现在是晚上十点,她回头看
了看她的大床,被子折得很整齐,和她出门前相比几乎没什么两样,自从剧
本里出现那个男人以后,她坚持下午从一点到晚上八点在外面转悠,以适应
将来演戏的需要,她在剧本里告诉他,她出门总是把钥匙放在门口的垫子下
面,所以她根本可以不和他打照面。

  事情的发展应该还算好,那个男的很有礼貌,每次离开的时候总是把屋
子收拾得跟他才进来时一样,也许他偶尔会抽烟,但烟头也绝不会留在室
内。小史有时候回来能闻到淡淡的烟味,但也有可能是她自己中午时自己留
下来的。
  这样过了一些日子,有一天小史回来得早一点,那个男的还没走,坐在
她的画桌前出神,小史问他想什么呢?吃过饭了吗?他一下子惊醒过来,有
些歉意地对小史笑笑:“对不起,我这就走......”
  “没事,”小史说,“我还不想睡觉,要不,咱们下楼一起去吃饭?”
  一次很沉闷的饭局,但是大家都吃得很饱,吃完饭他们互相道别,然后
小史回到楼上,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只香烟,正好她也想抽了,顺手就点上,
第一口,她给呛了个半死,并且也没什么烟味,她很奇怪,平时抽烟不是这
样啊,怎么会被呛成这样,她赌气地又狠狠抽了第二口。
  这口一下去,她整个人都瘫了,全身软成了一堆泥,有点象冬天里的太
阳照在身上,全身使不上一处劲,每一根神经都麻木了,身体的每一处不再
属于她自己了,不再受到重力的约束,思维从躯体里轻柔地飘出来,愉快地
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一开始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很快她就知道
是什么造成这种原因的了,就是她手上的那只烟。不知道那个家伙是不是有
意放到桌子上的,也许是处于对她的感激而有意留给她的吧。
  那支烟燃得很快,小史用尽全力指挥自己的右手把它凑到嘴边--摇摇
晃晃地凑到嘴边,第三口刚吞下去,右手就完全地失去了知觉,啪地一声落
了下去,她眼睁睁地看着烟头在裙子的一角上烙下一处,却没有力气去阻
止,不过她也没有动的欲望,就这么半躺着吧.....
  窗外,是美好的......

  这不对呀,小史看着剧本觉得奇怪,那东西我又没抽过怎么会描述得这
么详细?我是怎么写出来的呢?一时间她有些恍惚,出去买了瓶红酒,独自
在屋里喝着。今晚她想写足一万字,就这东西能提神了。她试过喝茶,但最
近茶泡得再浓,也提不起来精神。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想关于剧本的事太
多了吧。每晚她都要很晚才睡觉。
  现在她几乎养成了习惯:每次写作之前都要转过身看看那张床,想象着
另一个不认识的人在上面睡觉的样子,或者看看是否有人动过的痕迹,有时
候她还真希望能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总有种感觉,她的剧本和她的演
戏在同时进行。

  她喝下最后一口酒,在枕头下找到一支含有大麻的香烟,这似乎成了惯
例,男的借用她的床睡觉,做为回报,一星期内总会给她留下一两支。小史
觉得这样也算公平,不过两人自从在一起吃过那次饭以后,一直没再见面。
小史的生活是这样安排的:晚上八点准时回家,然后记录一天的经过,用以
日后和原剧本对照,看看是否吻合,或者躺在床上看看小说,听听音乐,想
想那个男人的模样,说实话,她都快要记不住他长什么样了。混到半夜一点
到两点,睡觉,第二天,她在十点到十一点起床,下楼吃早饭,也算是中饭
吧,反正下一顿就是晚上吃了,然后上楼去抽会儿烟,收拾收拾,根据天气
的情况换换衣服,十二点半,出门,把钥匙放在门外的垫子下,这个下午,
她可以去有空调的商场,可以去图书馆,或者看看电影,要么干脆在一个咖
啡店里坐一下午,她没有也不愿意结识朋友,跟以前的他一样,自从他走了
以后,她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平静。即使剧本里出现了另一个男的,也没有影
响到她的什么,可是,为什么要再剧本里加上一个男人呢?仅仅是为了搬自
己的床?那么为什么又要搬家呢?
  因为我想搬,小史走在路上不停地强调这个,脑子里想着,嘴里说着,
很快她就不再为这个伤脑筋了。

  好了,到了这个地步,又该怎么发展呢?小史望着窗外出神,最近老是
精神恍惚,一到晚上,她就开始大量地喝红酒,昨天晚上洗衣服的时候,她
在裙角上看到了那个被烟头烫过的地方,但这好象是以前的男朋友不小心留
下的......让我想想.....她闭上眼睛,全身发热,酒精开始在体内发挥作
用....就快要睡着了...

  她终于还是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在桌子上找她的日记本,昨天记到哪儿
了呢?想不起来了,她看到一张纸条,用一个火机压在桌子的一角,上面写
到:
  今晚我能留下来吗?可以的话十点半把门打开。
  小史看看表,九点半。她出去在过道上洗了个冷水脸,还有一个小时,
她决定画一幅画,好久都没画画了,水粉都找不着了,她只好用钢笔画。抽
屉里的画纸上蒙上了淡淡的一层灰,她在那摞纸的中间抽出一张来,等不及
地就往上涂,先是左边的眼睛,然后是另一只完全不同的眼睛,她想,这个
一定有人能看懂。
  十点半很快就到了,酒劲也消了不少,小史把门打开,过道上吹来很凉
爽的风,她发现自己全身都是汗,应该去冲个凉,她也在桌子上留了张纸
条。洗完澡回来,发现屋里的灯关掉了,他坐在桌子前,拼命地抽着烟。
  “为什么关灯?”
  “我怕看到你的眼睛,”他的声音还是老样子,略显得疲惫,“我是
说,你画里的眼睛,呵呵。”
  小史在黑暗中笑了,坐在桌子上,看到墙角有一个很大的旅行包,“怎
么?”她说,“你想搬进来住呀?”
  “不欢迎么?”他还是那么随便地说话,好象天津地义似的。
  “可是,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他想了一会儿,说不上来,最后,他说:
  “其实过了今晚我就走了,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
  “你的告别仪式,有点奇怪。”小史偏着头看了一下他的眼睛,说。
  “你不乐意,我这就走。”
  “你是个有意思的人,还有人这么说你吗?”
  “恩......”他想了想,说,“有,但不多。”
  “你就这么肯定今晚我会让你留下来?连行李都带上了?”小史在桌子
上换了个姿势。
  “嘿嘿.....”,对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续抽第二支烟,火光在一瞬
间照亮了他的脸,眼睛飞快地在小史面前闪了一下。
  “你好象没什么朋友?”
  “是没有,不是好象。”
  沉默了一会儿。
  “有些时候,我倒真想和你一起生活几年。”他说。
  “恩?你会这样做吗?”
  “事实上,不会。”
  “呵呵,走吧!”小史伸手把他的头发拨得乱兮兮的,“我这里还有几
件男人的衣服,带上。”
  “谢谢,我看还是不用了,我自己有足够的。”说到这里,他从衬衣口
袋里掏出一支皱巴巴纸烟放在桌子上,“给我留一半,最后一支了,我去洗
澡,你的拖鞋用用。”
  小史踢下拖鞋,小心地踩着凳子跳到床上,酒劲还没完全过去,她忽然
有一种想聊天的感觉,在他去洗澡的时候,她想到了很多要说的话:她要告
诉他那个图书馆里杂志阅览室里的那个管理员是个又老又聋的家伙,她在那
里偷了不少的书,她要告诉他那个咖啡馆里的咖啡里老能喝到渣,但她还是
去那里,她还要告诉他有一次她去了一个幼儿园,和小朋友玩了一个下午,
她还要告诉他......
  .....她睡着了。

  她在上午十点醒过来--趴在她的剧本上,终于写完啦!离一个月的时
间还有三天时间,她睡眼惺忪地看了看窗外,可是看到的不是香椿树,她迷
糊了,桌子上,分明放这一支皱巴巴的烟卷。
  “还没醒啊?”她咕噜着对自己说,
  “这个梦到底能有多长呢?”

作者: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