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我回家

放假我回家,南昌市的广场成了废墟。要盖一个叫沃尔马的大超市。在那走一天路,弄清楚了超市是批发性质的,世界连锁。晚上十点一刻我疲惫的打开家门,客厅的吊灯亮着,空调运转的声音穿过卧室的房门在左耳边直响。当然并不大,因为还是新买没几天的。
快进3>> >>>。我走到电话机旁看了看,两点零三分。电视机已经关了,牙也刷了,烟灰缸和烟都处置恰当了,我站着用手按了按小腹及稍微偏下的地方,然后小使了一把劲。我这么做是为了顺利的在睡觉前上一趟厕所,避免睡觉不踏实。最后我关上灯抱着被子轻轻推开了卧室门,这时无数不知所谓的东西都躲藏在黑暗里,争先恐后的伺机突袭你一把。不过我知道谁会是第一个。几天的反复让我对此已怀有一种神经质式的习以为常。果然它又率先来了,并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卖力的持续着。直到我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走向厕所。
“妈妈,昨晚你又说了几小时的梦话。”
“说了些什么?”
“都不记得了,反正一直说一直说。”
我把头埋进枕头,也就是说上面的这段对话不是发生在面对面的语境里。它之所以这样倒不是因为我没有把眼睛投向她,而是因为妈妈此时并不和我在一起。我是说她在厨房。
“今天你都做了些什么?”
今天发生了一场火灾。出事的时候我在场,还是早上八,九点的样子。现在都快深夜十一二点了。[夜间播报]节目主持人白小姐今天梳了个奔驰头,左边稍微垂了几根秀发,右边都被整整齐齐的拢在耳朵后面。我被她的项链吸引住了,又白又细很亮眼。我怀疑是铂金的,要不就是白金的,或者是白色的K金。吊缀是圆筒形状,上面还刻着细小精致的花纹。我指着电视上的火灾场面,开口问道:“有这么大吗?”
曾经在电视上出现的男学生站在破楼边等着吃画糖儿。我不知道这种古老的甜食流传最广的俗称叫什么。男学生用手握住转针,然后稍微用力的一推。转盘上用红笔笔画的龙啊凤啊马啊``都划过去了,最后定下来的是,“牛!!”男学生喊道。看声音和个头,男学生大概八,九岁光景。这么小已经是近视,戴着半金属半无框的眼镜。出奇的瘦,在皮包骨的架子上脸部颧骨向外凸得就像两个乒乓球。即便是这么一幅弱不经风的样子,仍然使人觉得这一定是个坏小子。不知是因为其眼睛过于坚定有神还是过于闪烁不定。如果要给这个小学生画像,当然还不能遗漏了那个显著的大鼻子。
那么,这个小学生是受灾户吗?我为自己忽然之间产生的好奇感到很兴奋。此刻我站在一栋刚被火灾毁灭的宿舍楼旁,带着若有若无的着重点看着面前吃着糖的小男孩,或者说是被搁在小男孩手里和嘴里的画糖儿。我决定跟踪他。
在重新回到家乡的城市时,我没有丝毫的安全感。走在街上,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古代刚踏上工作岗位没多久的特务。名为在监视别人,实际上内心觉得外部周围的一切在窥视着自己。可是这种感觉在跟踪小学生的过程中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在与受灾楼平行时,人和楼相互对视的一瞬被我当做极其重要的信息在脑中记录了下来。并凭添了诸如怀念,回忆之类的注释。豪无疑问,这是一个令人带劲的活。小学生现在住在哪里?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我的目的还没达到。却令我想起另外一件事,我妈妈早上嘱咐我一定要回去吃晚饭,外公,姨妈和表哥要来。我身上只剩下四块来钱,最近的公交车站还要过两条街。我立刻吊头开始奔跑,这两条街我很熟悉。可是在已经丧失不少体力的情况下,才跑三十几米远喘息就急促起来。我只好假想有很多个竞争对手在与我赛跑。前面的暗红色防火栓,三三两两围成一圈的下棋老头,商店的吊灯。我一个个超过这些假想中的敌人。一鼓作气的来到了赛程终点:5路公交外线车站。
去年九月份,我去了武汉念大学。外公,姨妈和表哥与此同时移民到了台湾。姨父把国内的工厂关闭后再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处理房子的事情,接着也去了。妈妈打电话通知我的时候,我听出她很不舍得亲人的离开。因为这样,也就再没有什么人在她身边了。况且姨妈他们的房子虽然是公房,但只有一个人住的话还是太大了。小时候姨妈带着我过了幼儿园,有一次因为园门不让开,我就钻着大水泥管子一直钻到姨妈的怀里。那个时候我和表哥每天都照着电视拳打脚踢的比试武功,外公在旁边笑眯眯的说别闹别闹。
我急急的跑进家里的时候一个人也没看见。等着我看见的却是一幅逼真得接近失真的画面。
“妈妈,到外面坐着歇会吧。”
实际上需要歇会的是我。我觉得真困,眼睛就像抹了雾的玻璃,看什么都带晕圈儿。鼻子里外飘动着淡淡的药水味。穿过白大褂的肩膀,我看见在医院走廊的底部是两扇白亮亮的窗玻璃,在它们的作用下整条走廊光线适中。医生的后面是长长的回旋楼梯,延伸出戏剧发生的若干想象细节。
表哥从裤兜拣出一张大票子,左手把钱搁在水果铺上;与此同时,右手提着买好的东西,右脚开始迈出。快进1>> >>>表哥提着水果到了马路中间,他望着前面的宿舍大门,自行滋生的怀旧情绪从眼睛里倒了一点出来。这时,路边的水果贩喊了一声:“还没找钱呢!!”表哥本就不想要什么找钱,于是他犹豫了一下是否需要回头。最终表哥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在露出微笑的那一刹那,一辆[赣X07163266165]的浅蓝色货车撞在他的身上。
表哥无神的躺在病床上。他在一场意外中失去了右腿。
我顿感难过。表哥即便断了腿,还是会对我好,但那已经是少了一条腿的好。表哥仍然是爱我的,但那个爱变成了少了一条腿的爱。我和表哥之间的一切都因为那条永远不再回来的腿而大打折扣。我想着那条腿走到了路的分岔口,雨水掉进我的眼眶里,使它的温度鄹然降低。我站在水帘子里,哆哆嗦嗦的迈开脚来。雨水一直不间断的掉进眼里,所以挡在我面前的水帘子也一刻都不曾消失。
旁观者叙述:那个姑娘我见过。我叫钱小岗。八岁半。特瘦,还是个小四眼。那天啊。那个姑娘穿着露肩线衫,热裤。天下着雨,她没有打把伞。姑娘似乎在哭,但我也不确定。因为一般行人哭的话,头都是埋在颈脖子以下。但是那个她的那个头,算不上抬着的,却也不算是埋着的。姑娘的脸偏平,水从上直往下头留。 这个姑娘我见过,昨天我到被烧掉的家这边找陈老头买糖吃,她也在这的。
哥哥出院了。自从断了一条腿,与以前相比他更为活跃。邻居间拉东扯西的小事他也要插上自己的两把刷子。相熟的人们经常看见他骑着拐的在各条街道上露面。我见到表哥并没有在不幸中一蹶不振,单独的时候总是为表哥偷着乐。但表哥没有和姨妈回美国,他留在了南昌。和我们住在一起,表哥原来的那套房子里。
作者:84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