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马斯蝴蝶之死
早晨的时候,我发现一只蝴蝶贴在玻璃上.他死了.我正在刷我的牙齿.
利马斯的秋天开始转凉.空气日渐潮湿.有时候我会很想念我的家乡,那里干燥,又飘着雪.洁白的雪花总是飞舞着贴到我的眼睛上.而这里只有无休止的下个不停的雨.
那只蝴蝶是我早晨起床到洗淑架上取牙刷的时候看见的.她十分平展地贴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那里满是凝固的水珠和水珠滑过的痕迹.透过玻璃窗还可以看见对面工地上的高绞架和长长的钢筋胳膊吊着一车车的混凝土荡来荡去.蝴蝶本来是要飞向高绞架的.但是他死了.
我是在一个夏天来到利马斯的.利马斯的夏天十分迷人.凉爽怡人的夏季凉风轻拂着人们的肌肤,还有美丽的姑娘穿着低胸的花裙子在街上招摇过世.如果你喜欢,可以走上去请她们喝杯酒.利马斯的姑娘从不拒绝男人的好意,或者是夏天的热气让姑娘们敞开胸怀.总之利马斯的夏天并不像他的冬天那样惹人讨厌.
蝴蝶本来的要飞向高绞架的.伟岸的高绞架直耸在平地上.让人陡生敬意.蝴蝶怀着对高绞架的崇敬之心飞向他.
她平展开美丽的翅膀,托起呼啸的风.乘着夜色中微弱的光.朝向高绞架迎头冲过去.因为高绞架的呼唤,抛弃心中疑惑.但是无形的障碍被忽略了.
我在一家清洁公司做钟点工.我的工作就是替那些忙于工作的人打扫房间.我曾给各种工作的人打扫过房间.医生\律师\政府官员甚至还有教师.
这是一项十分有趣的工作,你可以从中发现各种人的生活规律以及他们的职业所带给他们的特殊习惯.更多一些另人不可思议的现实会从中突现出来.就好象一次通往终极的探险.许多奇妙的事情被发现,而未来还将有更多的奇妙等待你去发掘.重复是一个不断获得的过程.每当我伶上工具箱打开家门,我的惊奇探险就开始拉.
事实上,蝴蝶在飞往高绞架的路上,在未到达玻璃窗之前.曾对自己的行为产生过一丝怀疑.
高绞架的呼唤嘎然中止,夜的光芒再次熄灭.
追寻你的所在就像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光.
无处不在是的现实的迷雾还是美好的幻想.
蝴蝶减慢前进的速度,一颗微弱的星在夜空中闪亮.
我不用去公司做班,只要在家里等待公司的电话.
有时候会一连接到好几个,有时候一天一个也没有.但是这种尴尬的景况不会持续到第三天,也就是说我绝不会在三天内一个活也接不到.
前不久我到一个医生的家里去做清洁.那时候我已经整整两天没有活干了.当我伶着我的工具箱打开家门的时候,我预感到这将是一次超乎寻常的旅行.神奇的事物正张开双臂迎接我的到来.我嗅到他们如夏日凉风般的怡人气息.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是利马斯的秋天少有的一个晴天.我心情激动的赶往医生的家.路上碰翻的邻居的购物车,门口的邮箱也没来得及去看.而在平时,这是我不可缺少的既定程序.
医生的家在一个偏僻的市郊小区.门是用黑色铁皮做的,上面雕刻着不明所以的花纹.在靠近锁眼的地方用红笔写着11月10号.我搭在门把上的手停了一下.摸了摸旁边的这几个数字,是早晨刚写上去的,还有点沾手.
我推开门,门的后面是一条狭长的走廊,没有窗.在走廊的尽头投下一束光.那是大厅里的阳光.我换上工作服,像往常一样先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每个房间都要看一下.
这是一个就利马斯城来说十分富裕的家庭.房间分上下两层.楼下去客厅\起居室\厨房和餐厅.楼上是两个主卧一个客卧和一个书房.我在书房里看见满满的排了两个墙壁的书.其中大部分是病理类的图书,侧重于神经学.可能是个神经学方面的医生.在每本书的第一页都用红色墨水写着两个字母H.B.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这让我觉得很失望.我走下楼去,开始我的工作.
然而我的直觉还是没有错的,问题就出在书房里.当我再次提着工具走进书房的时候.我甚至闻到了它的气息,它在召唤我.我径直走向右边墙壁的书架.第二排的左数第四本书,是一本书脊上没有任何标记的硬皮简装书.我的手竟毫不犹豫地把他从书架上拉出来.就在同时.紧挨着他的另一面空白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小门.这听上去就像许多侦探小说里写的密室之门.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一个密室之门.但上帝并没有像书上写的那样赐予我巨额的财富,而是给我另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物.
我推开那门.里面是一间很普通的起居室.在房子的正中放着一个黑色粗布沙发,沙发旁边有一个小桌几,上面还放着一杯半温的咖啡.看来不久以前还有人坐在那里.沙发的正对面两米处有一太34英寸的电视.电视下面还有录放机,两个一人高的音箱分立两旁.除此之外再无它物了.不久前那人坐在沙发上对着这样巨大的电视屏幕是看什么呢.我蹲在电视机前面,从录放机里取出一盒录象带.那是一盒人工录制的带子.在右边的角上还贴着一张空白标签.标签上什么也没写.我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到扫结束的时间了.我拿起那盒录象带,从里面出来.把书推进去关上密室的门.到楼下伶出装满垃圾的黑色塑胶袋.把录象带放进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提起工具箱离开了医生的家.
在路上.我未感到丝毫的不安与惊慌.像往常一样先到拐弯处的咖啡店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去洗衣店拿了上次的衣服.上楼之前还看了看门口的信箱.里面空空如野.回到家,先去淋浴室洗热水澡,换上睡衣,又到厨房冲了一杯速溶咖啡.从工具箱里取出录象带,塞进放录机里.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脑袋里什么也没想.既没有郊外小区的密室,也没有来历不明的录象带.总之是如我的信箱一样的空空如也.
我端着咖啡做在沙发上.屏幕上先是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脸.那和城里其他女人的脸没有什么不同.冷漠的面无表情的一张妇人的脸,堆积着对各种生活琐事的麻木神情.镜头在那脸上停留了有五分钟.然后缓慢的向上移动,再向左.又用了五分钟的时间.缓慢的只剩下一只眼睛.然后镜头就定在那里再也不动了.我看着那只眼睛,我觉得她是在向我倾诉什么.没有文字也没有语言.但她在传达着远远比那张枯燥的脸要丰富得多的信息.它们以另一种方式进入我的眼睛,并被我的自身所接受,所理解.我看着她,感到如此的悲伤.我感觉到她的矛盾,她的无助.她的无所适从.她有一颗脆弱而坚定的心.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生活.后来我坐在沙发上开始哭起来.我看着她,开始哭起来.因为我觉得如果不用这种方法就无法排遣我心中的忧伤,或者是她的忧伤.我坐在那里不停的哭,一直哭了整整一个夜晚.黎明的时候窗外下起雨来.
高绞架的呼唤中断了,但是蝴蝶没有停下美丽的翅膀.那些力量的蕴藏在内心深处的岩浆,一但被唤起,就无法再恢复以前的平静.不管是什么,只能迎头冲上去.无形的障碍从未被忽略,只是坚定的心复水难收.
第二年的秋天我离开了利马斯城.那天像往常一样下着毛毛细雨,我踩着街上的烂泥.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习惯性的看了一下信箱.里面竟躺着一封信.我把它拿出来.信封上没有邮戳也没有寄信地址.打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白纸.在纸的正中用红笔写着11月10号.我下意识的摸了摸那些数字.墨水还未干.我干笑了两声,把它扔在地上,转身走出大门.
11月10号在肮脏的水里模糊\消失.再也没有人看出那上面写得是11月10号.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我离开了利马斯城,带着那只眼睛.
蝴蝶死在了飞往高绞架的路上.
作者：白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