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人

世上有一种人，他生下来就没有心，人们称他们无心人，无心人自然是无法生存的，所以他们大多还未来到人事便已离开了世间。
蓝生下时便是一个无心人。医生见他一动不动的还如在母体中般蜷缩在那里，便用听诊器去听，虽然他换了许多位置，甚至放到了肚子上，也看的出他极力想听到什么，但最后他摘下了听诊器。面对着两双焦急的眼睛，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两双焦急的眼睛也变得绝望了。当医生离开时，无心人拉住了他的听诊器，医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拉听诊器，无心人被拉到了地上，他睁眼了，是蓝色的眼睛。蓝的复生可算是不幸中的幸运，可后来也有人说这是不幸中的不幸。
蓝的童年使他终生难忘，那是一段充满屈辱的日子，大家都叫他无心人蓝，都在背后讨论着他，就连一些大人们也编造着一些关于蓝的希奇古怪的故事。蓝生下来不久，母亲就因产后的悲痛及惊吓而病故，所以无心人蓝一直与父亲相依为命。蓝对他的父亲有一种崇拜，父亲就是他的信仰之神，他的一举一动几乎是完全遵从父亲的教导，所以说童年的蓝就是他父亲的影子。父亲死时，蓝就在他身旁，父亲只留给蓝一句话："蓝，记住！你是无心的！"说完后便咽下了气。蓝站在父亲面前毫无表露，很平静，就如一个成熟的男人。事后的一年中都再没有人见过无心人蓝。但人们都在议论着蓝在父亲死时没有流眼泪，应了无心人之名，是个不孝顺的儿子。人的哀伤多数是表露在外的，但其中一些人的哀伤是为了给其他人看的，当然那只是少数，但这世上最大的哀伤莫过于无声无泪，那是一种近乎于凄凉的悲哀，那是无形的绝望。
一年后的一天，一个不算新闻的新闻传来，无心人蓝回来了。他们中的一些甚至不知或早已忘记了谁是无心人蓝，而之所以这称之为新闻，多数源于人们厌倦了平淡无奇的生活。"长舌妇"们大多也谈腻了那些关于男男女女的话题。
无心人蓝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而关于他的过去更是他们谈论不厌的话题。蓝成了一时间的神秘人物。无心人蓝在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合适自己的工作--在火葬场炼人。蓝接受了这份工作，他从小就养成了逆来顺受、随遇而安的性格。只要可以生活，他不会在乎做什么工作。有人说那是一份无心人的工作，没有人愿意去干这活儿，所以无心人蓝就应该去做这份工作。只有无心的人才能整天面对着一具具苍白恐怖的死尸而毫无感觉，因为他们没有心，所以善、恶、是、非、美、丑对于他们来说都一样。
蓝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所以他就有了一个师父。蓝的师父是一个强壮的中年男子，他叫良。良上下打量了一下蓝，过了好一阵才从死尸般的眼神中闪出一丝光芒。
"听说你没有心？"
"是！"蓝觉得他有敌意。
良伸出手，曲起四指，用一个指头指着蓝的心说："如果有一颗子弹从这里打进去，你说你会不会死？"蓝保持沉默。良又变换了一下手形，那是一把"枪"。良眯起眼睛，从嘴里发出"砰"的一声。
良似乎已经麻木了这份工作，所以那些人，那些死人也不过类似于垃圾堆中的废物。但他有他的娱乐。蓝就亲眼看到他好几次掰断带戒指的手指，他利落的干着，回头看了一眼蓝，对蓝，又好象在自言自语的说："这对他已没有意义。"如果死者是女性，他大多会在她们的腿上掐一把。蓝只是默默的，毫无声息的站在那里，看着良做的一切，没有笑容亦没有憎恶的眼神。
良已经让蓝帮他一起工作了，蓝学的很快，渐渐的与良有了默契。良也开始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的无心人了。无论良说什么，蓝只是默默的听，从不发表意见。蓝也知道，良只需要他做这么多。
"看到了吗？蓝，咱们早晚有一天也会如此，或许比他们死的更难看。每个人死时都如他们生时一样，每个人生下来时都不一样，所以他们自然不会相同的样子死去。你想怎样死？对了！你不会死，你是无心的。不和你说了，你不会明白的。"
蓝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蓝想告诉良，想问题是用脑的，与有没有心没有关系。可蓝又想，良说的也对，无心人自然也不会与普通人一样。蓝对良有一种同情，，蓝觉得良的性格中有几分与自己相似。不管别人怎么说，蓝认为良是一个好人。其实在蓝的心中，不，是在蓝的空心中并无善恶，更确切一些说是蓝有自己的是非观，蓝认为世上并没有坏人，只有作错事的人，所以蓝从不怨恨任何人。
蓝不敢相信良居然有记日记的习惯，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蓝在良的枕头下发现的，蓝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奇怪，好奇心驱使蓝翻开了良的日记------
从良的日记中蓝得知了良的过去，良过去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对未来充满憧憬，并且他一直在为此而努力，不久良就娶了一个漂亮的妻子，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后来妻子又给良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良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做贤。良一向对妻子很好，贤生下后良更是加倍呵护妻子。良付出了全部的爱，给了妻子及女儿贤，但产后的妻子情绪很不正常，整天郁郁寡欢。良便使出浑身解数使妻子开心，甚至他会做一些违反长理的事，不懂事的贤仿佛都在欢笑，可妻仍无反应。
一天，当良兴冲冲抱着一堆奶粉、尿布奔回家时，良惊呆了。女儿倒在血泊之中，旁边及是妻，都已断了气。良一声哀鸣，震碎了窗上的玻璃------
妻留给良一封信，就夹在他的日记中。
良：
我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我每一天都在忍受着良心的谴责。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深深的体会到你是真心的爱我和贤，可你对我越好，我的心就越痛，就越觉得对不起你。良，贤并不是你的女儿，我也不应是你的妻子，我一直在欺骗你。其实我也不知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这一切对你太不公平，所以我打算带贤离开你。
原谅我！

妻

蓝还要继续往下看，良冲了进来。看到蓝手中拿着的东西，良像野兽一般的扑了上来，蓝没有躲避，任良把他扑倒，任良雨点般的拳头打在脸上。良终于停手了，喘着粗气躺在地上。蓝满脸是血，向良微笑着伸出了手，良愤怒的眼神变得柔和了。
"蓝，帮我一把，行吗？"
蓝只是微笑，伸着手。良站起身，拉着蓝的那只手，带蓝来到了火葬场外的空地上。良指着那个熏黑了的烟囱"蓝，看到那个烟囱了吗？知道那是做什么的吗？火化的人便失去了他们的躯体，而他们的灵魂仍存。那烟囱便是通往天堂的，每个魂灵都要努力的去爬，爬上去的便可以升天堂；爬不上去的就要经受煎熬，那便是地狱。"良的语调很平缓，似乎情绪很稳定。他回头看了一眼蓝，脸上有了笑容。这是蓝第一次看到良笑，但那笑中充满苦涩。
"我想他们，我想告诉妻，我早知贤不属于我，但我爱她。既然我是爱她的我就可以原谅她所做的一切。我要去找她们，亲口告诉她们我想她们。我要告诉妻，无论她做过什么我都不介意，只要我们相爱就好。蓝，帮我一把！"
当良投身于火海之中时，蓝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他明白良的意思。蓝只是努力的让火更大一些，这样良或许更容易爬到上面。
蓝翻着那本良留下的日记，火光映在蓝的脸上，暖暖的，使蓝又想起了父亲。蓝轻轻的一送，日记便在炉内燃烧，翻动着，飞出些许的纸灰。
所有的人都认为是蓝杀了良，因为只有无心人才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无心人成了人们心中的杀人狂，还有人在蓝的抽屉里发现了许多带着戒指的手指，蓝迅速又加上了一层恐怖的色彩。
经过多方的查证及证人的证词，蓝被判处死刑。对他的严厉处罚多少受了他是无心人的影响。
行刑的那一天，蓝从容的走向刑场。因手脚都带着铁链，所以一走起来发出金属碰撞时清脆的声响。蓝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这一天的笑容比他一生的笑容还多，这微笑是从法庭宣判的那一天开始的，所有的人都怀疑蓝是不是疯了。
只一枪，刚好打在蓝的心脏，蓝便倒下了。蓝一直到死都没明白，他怎么会死？但他的表情很难看，似乎经历了什么不可思意的事情。因为蓝没有亲属，邻居又不肯帮忙，所以蓝的尸体被送去学校供教学解剖。
当教师划破蓝的胸口时，所有的人，包括教师都惊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心。这样的人怎么能活着呢？一个学生大声喊着："他的心好象是后长出来的！"教师怒目而视："胡说！那他在长心之前是如何生存的？"
没有人知道，对于蓝来说，只有无心他才会生存，而当那颗子弹穿过了他那本不应该有心的位置时，他感到了有什么东西被击中了。他失望极了，因为他与别人一样，因为父亲骗了他。

作者：春光乍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