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疯子和一个沙漠

这个故事我想了很久,最初是由对沙漠的幻想开始的。
小拉和刘老头最先都没有跑到这片沙漠的构思中来。
故事的一开始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和我，别无其他。我想念一片金黄苍茫的沙漠，含盖整个目力所及的地方，它持久地生长在我脑海最空旷的地域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除了偶尔下几场雨，更多的，是那迷人的漫天风沙，一闭眼，黄昏的沙丘便张开它有力的臂膀将我紧紧搂住，并随着强劲的风速变换舞步。我常常注视这片沙漠，它向来保持着一种孤独的姿态，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腾起来的，是那恒久的渴望。它在渴望什么？我时时地出入于沙漠和现实之间，我们长久的搂抱，它却仍然那样孤独，不说一句，只听见夜晚的风拂过沙面时发出几片“嗖嗖”的声响，一切归于寂静。我总想弄清楚它这么久以来所渴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前天我怀念起它，第一次写了一个诗歌来想想它，有人说我病了，还疯了，我很开心，他们不以为然的态度将我和我的沙漠无形地联系在一起，这种感觉，真他XX的好。
我不能老闭着眼睛来进入沙漠，所以我找了许多另外的通道，后来，我找到了文字，可以诗歌，可以小说；可以现实也可以魔幻。这样一来，在我睁着眼睛的时候，也能自由地陷入沙子，吹吹沙漠里的风了。小拉就是在我赤身追赶一匹野骆驼时突兀地闯了进来，她先是胡乱地敲几下门，然后背着她肉嘟嘟的小手来到我写字桌旁，冷不丁地亮出一只大红色玩具指南针神秘地冲我笑着“有了这家伙，就可以去沙漠啦！”这个对门六岁大的小女孩也和我一样对沙漠着迷，她的沙漠在梦里出现。
小拉老是在梦刚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坐在一片五颜六色的沙漠里，这个时候太阳必定是高高地挂在她的辫梢上，地表温度很高，将小拉的屁股都快烤熟了，她就使劲地叫着，跳着，进入了沙漠深处。小拉所见到的沙漠里居然有着许多彩色的小沙丘，听她说有一回她随便躲进一个红色沙丘里去散热，就看见了正在里边儿捉迷藏的月亮和星星，调皮的星星朝她眨了几下闪亮的大眼睛,摆摆手叫她别出声，否则太阳听见了,轻而易举就逮到它们了。小拉顿时很兴奋，跟它们一起玩起了游戏,后来她就老跑到我屋里来告诉我前天晚上她跟哪些宇宙中的朋友玩,玩了些什么。我非常喜欢小拉讲述的离奇故事，每次我都要摸摸她小小的脑瓜，说道：我们去沙漠吧！小拉当然乐意，还闹着说要给我们当沙漠里的向导（这个“我们”还包括下文提到的刘老头）。我看着小拉真挚明亮的目光，想着这一天总会到来的。
我跟小拉所在的这条弄堂，有个老头每天都坐在门口看热闹，人们都叫他刘老头，因为他除了看热闹还会说些人们听不懂的胡话，大家后来又给了他另一个名字，叫刘糊涂。话说这刘糊涂整天东瞧西望，见了个熟人就冲人家“呵呵”的傻乐几声，其余的时候，嘴巴里总是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和他开玩笑除外，这弄堂里也就没什么人会上去跟他说说话了。后来，确切的日子已经忘记了，那肯定是小拉学会了语言的时候，她开始在弄堂里头窜东窜西的找人说话，大人们午后都忙着干自己家的活儿或是几个长舌头的妇女凑在一块儿边打毛衣边拉着别人家的长短，哪里有空去理会这么个咿咿呀呀的小不点儿，是刘糊涂最后接纳了她。刘糊涂是小拉第一个能说说话的朋友，那个时候小拉的表达水平还非常有限，却也并不影响她和刘糊涂之间的情感交流，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流不需要很复杂的词汇就能达成。
我是后来才搬进这个弄堂的，所以小拉和刘糊涂的友谊都是她在我屋里亲口告诉我的。这个欢快的孩子现在已经灵牙利齿，她说刘糊涂才不糊涂哩，他是我的好朋友，他会讲好多好多的故事，我也把我的梦告诉给他，你没来以前就他才会听我讲那些沙漠里好玩的梦，这些话足以影射到后来我和刘糊涂也成了一对忘年交。具体事情是这样的：一天我在屋里看书，听见门口传来马叔叔和刘糊涂的说话声，是刘糊涂先嚷嚷起来：
“啊哟，小马，你家今天买那么多肉啊！”
“嘿，老头，我家养了只老虎您不知道吧！这几天那老虎病了，我得给它多补补啊！另外还养了两头狮子，三头熊也等着吃肉那！”
“乖乖，你们家什么时候养了那么多动物，我怎么就没见过呢，那是应该买肉啊，要多买点，恐怕这些还不够啊！”
“我把他们关在家里，一天要跑好几次菜场呢可是您没看见啊，好了，不跟您多说啦，我去喂老虎狮子了。”
“好，好，好，那你就快去吧，免得他们饿坏喽！”
我急忙走出去，马叔叔得意地吹着口哨打门前走了过去，刘糊涂喜滋滋地朝我这边招招手说“你马叔叔家养了老虎狮子和熊哩！”那天后来我搬了个板凳坐在刘糊涂身边，和他说些飞鸟与鱼的事情，刘糊涂两眼放了一下午的光芒。
现在更多的时候，我，小拉，和刘糊涂并排坐在弄堂口，有时看看地上辛勤劳作的蚂蚁，有时听刘糊涂讲乱七八糟的故事，那些故事里老是出现仙女和妖怪，可每次听到的描述都会有所不同，再有的时候会把脑袋聚在一起看小拉用蜡笔在纸上画下的梦中沙漠，那些斑斓的色彩将我们都深深吸引住了。所以，我现在领会到有人说我疯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弄堂里的人都知道这里住了三个疯子，一个老疯子，一个年轻疯子，还有一个小疯子。道理，毕竟是受了限制的东西，对于疯子来说，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所以，这个故事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一个疯子自是不会去理会它的。
我们三个走到一起之后，人们一个一个离我们远去，不知道他们是坐什么交通工具远去的，刘糊涂看了会儿墙壁说是坐拖拉机远去，小拉说是电动车，我想了想说有可能是导弹，因为他们离去的速度都太快。等到最后我们发现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世界上所剩下的就只有我们三个和一个远方的沙漠了。
小拉一大清早就跑到我屋里，鬼头鬼脑地在我耳边说：我们去沙漠吧！就现在。我注意到她把那天给我看过的指南针玩具挂在了身上，那是她向她爸爸硬求来的生日礼物，另外还背了个水壶。我“噌”地从床上爬起来，心想，是时候出发了。“走，带上刘老头！”
上路的时候，我们往弄堂里瞧了最后一眼，看见夏日枝头的蝉叫得欢快异常，这时候刘老头用手拍了拍我的脑袋，冲我傻呵呵的笑了，我也用手拍了拍小拉的小脑瓜，三个疯子顿时笑作一团。
就这样，我们终于踏上了去沙漠的路途，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走了许多许多个时辰，可能那片记忆中孤独的沙漠马上就会出现在我眼前，但它也许真像小拉所画的那样五彩斑斓。。。。。。希望那时候刘老头还没有死。 2001.10.3晚

作者：施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