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流之城

0.倒流之城

她在B的眼睛里看到过那个城市,幽蓝幽蓝,水般流转。 

B说:这是在慢慢消失的地方。 

B笑的时候城市在他眼中熠熠生辉。 

她口中重复城市的名字:倒流之城。然而无法触及。

1.TEAR之中,DUST之外

“这是一个异常寒冷、漫长的冬天……”罗曼·罗兰在《约翰·克里斯朵夫》里写道,这是一个异常寒冷、漫长的冬天。

粉搓搓是在窗前看雨时想起这句话的。话语一闪即逝,眼前下成白蒙蒙一片的雨却无休止。所以她继续看雨。

11月的雨仿佛持续天长地久。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马贡多那场下了4年11个月零2天的雨水。

粉搓搓看电视,天气预报的卫星云图上仍然密布滴滴答答的小云朵。

中途也有停的时候。天空那时就有大片灰色迅速移动的云。刮起从东跑到西又从西跑到东的兜圈子风。

兜圈子风来来回回的跑上几圈,终于站住、若有所思似的停息。于是雨又开始落下来。沙沙沙,刷刷刷,终究下成哗啦哗啦。

粉搓搓很多时候不知道是忘记还是故意,她的窗户总是不关上栓好。

雨跑进来落在她的地板上、桌子上、厨房的锅子里,整个房子充斥雨水的气息。

刮风之时,她的窗户们便乒乒乓乓响起。然而无论如何乒乓、窗户玻璃始终安之若素,与脱漆的奶黄色木框和谐一体。

粉搓搓在她的睡梦里也常常会听到这些乒乒乓乓的窗户。

乒乒乓乓,TEAR,乒乒乓乓,TEAR,乒乒乓乓,TEAR,粉搓搓,你在TEAR之中,TEAR。

醒过来的时候她想起叫做白小痴的人。在那个荒岛一样的论坛上,白小痴从此出现。她给粉搓搓说她在DUST。粉搓搓问:DUST是什么?可是白小痴已如沉入海水般杳无声响。粉搓搓想:她下了。隔了3秒钟。她也关闭了浏览器。

粉搓搓有一次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不详”,于是进入了荒岛一样的论坛。没有人管理。漆黑的背景色。隐秘的荒芜。不详。粉搓搓张望了一下觉得一个人也没有。她很高兴。开始顾自在上头嘀嘀咕咕。白小痴小幽灵一样的出现,并且说:巨人死于这个严寒花园。我也稀饭玩搜索引擎。

粉搓搓渐渐知道白小痴是个热衷于给各种东西起名字、养了一团毛线的人。

白小痴告诉粉搓搓那是一团火红色的毛线。她说白小痴之所以养一团毛线是因为她是一个缺乏责任心的人,缺乏责任心注定了她只能养一团毛线。“再说,”她严肃的说明,“它也并不是一团普通的毛线呢。”

白小痴也讲起哪个位于北纬30度的城市。

DUST是城市的名字。她叫城市的名字时总是带着破碎、幸灾乐祸的甜蜜,舌尖轻抵上颚,DUST。

她说:象某个古老寓言定下的规则,这个叫白小痴的人置身于无声而隐秘的D城,它的东面和西面各有一江一河,因此无法横向拓展,自空中俯瞰,城市显得细长。

粉搓搓在词典上找到DUST:【名】灰尘;混乱;骚动;遗骸;花粉。

她想象细长的D城。城市如迷宫般蜿蜒曲折,有时温柔多情,有时冷若冰霜。

粉搓搓给白小痴描述她所在的城市。多雨,潮湿,水气浓郁。

白小痴于是叫粉搓搓的城市TEAR。她说:那是一颗巨大的眼泪。

粉搓搓在这颗巨大的眼泪里,喝水,阅读,走来走去,最后进入睡眠。

每周坐一个小时的公车去Z公司拿回一摞产品图片,根据这些图片写出用于Z公司邮购目录的产品简介就是粉搓搓的工作。

Z公司的办公地点在市区一栋18层高的写字楼上。这家邮购公司销售从缝衣针到洗衣机五花八门无所不包的东西。每半个月定时出一本邮购目录,寄至全国各地的会员手中,然后坐等订购单的到来。

粉搓搓是在本地报纸上看到Z公司的招聘广告的。

广告登在中缝,共10个字:“诚聘一人为图片撰文。”

粉搓搓打电话过去,于是约定次日上午8点到公司面谈。

第二天她到达公司时还只有经理一个人。

经理35岁左右,中等身材,国字脸上五官等距排开,颇似一只忠实的德国牧羊犬。

寒暄过后,经理开始介绍工作内容。

“总之,就是为邮购手册的商品配上解说性的文字。”经理说,“并力求文字亲切,打动人心!”

籍着这芬薪水,粉搓搓的生活虽算不上富裕,但足够应付吃住和日常所需的各种开支。不会活不下去。

可是很多人都活不下去。白小痴说。

白小痴告诉粉搓搓人们的死因。她说人们是为自己内心的声音而死。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说离开、离开。人们就这样慢慢死去了。有些人会死得很迅速。那是一些夭折的人。夭折的人们一般死于难过,他们太难过了,出不了气,血液无法到达心脏。所以他们很快就死了。死的时候他们天蓝色的眼睛和嘴巴微微张开,带着年少无知的忧伤。

她还说:象某个古老寓言定下的规则,这个叫白小痴的人置身于DUST,有时歌唱,有时哭泣,有时滴水不进,有时食欲惊人,有时哑然失笑,有时面无表情,有时鬼话连篇,有时闷不吭声。她更多的时间用于睡眠和不思考任何问题。人们提醒她关于责任的部分,她总是会哭。她求他们让她睡、让她陷入神志不清,否则她就要难过死了,她将成为整个国家死于难过的人之一。

最后她说:也许人们不介意白小痴死于难过。他们还是不断提醒她关于责任的部分。

 

2.睡中不做梦的白小痴,即将沉没的粉搓搓

12月如约而至。

雨水已经持续得太久。

这颗巨大的眼泪仿佛随时要夺眶而出。

粉搓搓不出门。

大量的睡眠中,她梦到自己浸泡在一颗眼泪里,泪水又大又甜,逐渐的上涨,以每天2.4厘米的速度匀速上涨。

醒来之后她打开冰箱,拿火腿肠和酸菜煮泡面。

边吃泡面边打开电脑。

屏幕右下角时间显示为4:09A.M.

“早安。”白小痴说。

“早安。”粉搓搓说。

“泪水已经上升到哪儿了?”白小痴问。

“肚脐。”粉搓搓回答。

隔了一会儿白小痴告诉粉搓搓她睡觉去了。

“可我是不做梦的。”她说,“我从来也没有梦境。”

粉搓搓梦中的眼泪已没及她的胸口。

泪水仿佛一双比花朵还轻的手,温柔又固执的环绕她。

自梦中醒来粉搓搓仍然没有摆脱这种感觉。

四面八方似乎都充斥着水。

水的手指缠绕她身体四肢,并且缓慢的上升。她感到呼吸的障碍。

粉搓搓告诉白小痴:我即将死在这颗巨大的眼泪里。梦境是真实的。我会被淹没。

不,白小痴说,不会。只要找到B,泪水退却,天光降临。只要找到B。

B。粉搓搓琥珀色眼睛仿佛被芒尖猛的一刺。

“你知道B?”

“是的。来自你的内心。”

粉搓搓闭上双目,B自深处走出。

深处走来的B似乎正在沉睡。睫毛花粉一样覆盖他的眼睛。她看不见他的眼睛。

良久,她打破深渊般的寂静,问道:

“他在哪里?”

“倒流之城。”

 

3.火红色的毛线

倒流之城……

“那是什么地方?”粉搓搓问。

然而白小痴已如沉入海水般杳无声响。

梦境中的泪水仍在上涨。

同时她听到一个声音说:泪水退却,天光降临,只要找到B。

次日,粉搓搓收到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团乒乓球大小的火红色毛线。

内附一张字条:

想着你希望到达的地方,轻轻抛出线团。它会指引你。

粉搓搓想着“厨房”将线团抛出。

线团落地后果然开始骨碌骨碌向前滚去。

到达厨房,线团停止滚动。

那么,去倒流之城吧。粉搓搓抛出线团。

然而线团停滞不动。

粉搓搓走过去,在它旁边蹲下,长长的叹息一声。

男子出现在两天之后的早晨。

粉搓搓打开门。

你好。他说。我是G。受人之托陪同你前去寻找B。

这个早晨天空张开所有闭紧的眼睛,无数光柱自云层间倾泻。晨光之中男子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逆着光,粉搓搓看不清他的脸。

请进。她说。

4.无面孔的G,世界应有尽有

要喝点什么?粉搓搓问。

不用了。G答道。

粉搓搓这才看清楚眼前的男子。年龄大概在26到30岁之间。身高178公分左右。身着暗红色呢子短大衣,黑色粗条灯心绒裤子,灰色翻皮皮鞋。短而硬的头发。长相……不知为何,粉搓搓产生了奇异的感觉,男子确实五官俱在甚至相貌堂堂,但注视他整张脸孔时,其面孔仿佛稀释一般。换句话说:他的面孔无法被整体把握。

G从大衣兜里拿出一张本城地图,将其展开平摊在地板上:

“线团对太远的距离无能为力,只有用这种方法。”

线团落下,自动的滚到城市火车站的位置。

“选择正确的交通方式等于离目标近了一半。那么——出发吧。”

“我去收拾行李。”粉搓搓说。

“什么都不用带,”G说,“这是个应有尽有的世界。”

的的确确,应有尽有,可是能得到的太少。粉搓搓默然想道。

“我需要打一个电话。”她想起Z公司的工作。

G点头:“在外面等你。”

拨通经理的电话,她提出辞职。

“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工作。但无论如何得离开一段时间,因为一些变故……不知道会离开多久。很抱歉。”

关上门。粉搓搓把钥匙塞在门边的花盆下面。

“走吧。”她说。

9:55A.M.二人乘出租车到达火车站。

依照线团的指示,他们登上了往南的列车。

由于是淡季,供四人居住的软卧包间没有其他乘客。

粉搓搓和G各睡一张下铺。

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物。粉搓搓忽然生出某种不确切的感觉。

白小痴,B,G……这些人如水里冒出的水泡般浮于她的意识。

这又是一场梦境吗?她无声的发问。

G已径自闭目休息。

粉搓搓凝视他的脸,整张脸孔仍如积雪融化般模糊不清。

无法整体把握。她想,并且发出声来。

粉搓搓是在12:35P.M.被G叫醒的。

她问:几点了?

她不记得她怎么睡着的。

G说:午饭时间到了。

在餐车用餐期间,两人各自嚼着不怎么可口的饭菜。没有说话。

从餐车回去时粉搓搓买了一份报纸和两瓶矿泉水。

她翻看报纸:

xx地区遭到恐怖袭击,xx品牌春夏季时装发布会,走出补钙的误区,她如何从女大学生变为阶下囚,xx执导新片《xxx》全接触,宠物情缘——啊毛和他的流浪狗之家……

各种各样的事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发生,然而仿佛件件都毫无关联。或者形形色色的人并无共同生活在这颗拥挤星球的必要?

B的离去是由于他认为没有留下的必要吗?

粉搓搓轻轻摇头。

G看着窗外,房舍、田野、树,一一自窗口掠过。

冬日的阳光自窗户玻璃斜射而入。

他微微眯缝起眼睛。

“你看报纸吗?”粉搓搓递给他。

“谢谢,不用了。”G答道,“没有值得关心的事。”

“什么也不关心?”粉搓搓问。

“当然不是,只是——不会出现在报纸上吧。”

“喔。问一个事。既然是漠不关心的人,为何帮助一个陌生人寻找另一个人?”

“不是什么帮助。”G凝视粉搓搓的眼睛。

停顿片刻,他说:“再说,能和你相处也很高兴。”

“看不出。”

“什么?”

“看不出来高兴。”

“仅仅不过分热情吧。你不也一样?”

“很久之前对人人都热情的。可总落得狼狈不堪。现在也依旧充满热情的,内心。只是不再轻举妄动吧。”

“的确。人人如谜团般难以揣测。一个人不知道怎样对待另一人才显得恰如其分。惟有不动声色。”

惟有不动声色。他想。

这天夜里,在往南行驶的列车上,粉搓搓沉沉睡去,没有做一个梦。

 

5.花粉宾馆,电梯事故,消失的G

6:09A.M.,G叫醒粉搓搓。

“线团有反应。我们该下车了。”

“线团?”粉搓搓张开眼睛,“我们到了?”

“恩。”

一下列车,刺刺冷冷的风“呼呼”灌进鼻子里。粉搓搓把围巾拉上来遮住半张脸。

天幕呈深蓝色。稀拉的散布着几颗星子。

这是一个小型车站。站台上灯光氤氲。

除了他们,无人在这一站下车。

步行2分钟,到达检票口。

出去是候车厅。左角有个小卖部。空无一人。俨然传达出人人已于1秒前自此抽离的讯息。

车站外空旷的场地上停着几辆出租车。

并不新的暗红色出租车,顶灯是大部分城市已经淘汰的式样。

粉搓搓数了一下,一共3辆。

一个司机抢先一步招揽二人上车。

待他们在车后座坐定。司机问:“去哪儿?”

“我们要找一个住宿的地方。”G说。

“不是本地人?”司机奇怪的从后视镜里打量两手空空未带行装的二人,“第一次来?”

“是的。希望找一个能好好休息的地方。”

“那去花粉宾馆吧。”司机发动引擎。

“花粉宾馆?名字可起的真奇怪呢。”粉搓搓闻言道。

“本市是花粉市,有个花粉宾馆并不奇怪吧?”司机边转方向盘边说道,口气里似乎嫌她少见多怪。

“花粉市?”粉搓搓与G对视。

G对司机说:“能给我们介绍介绍花粉市?”

“这个呀,我可不在行。就我所知的大概说说吧。”司机嘿嘿笑道,“花粉市不大,人口很少,即使是相较更小的城市来看也少的不成比例。没有发达的产业。没有名胜古迹漂亮风景。东边是江,西边是河。总之,平庸的不能再平庸。”

“城市的东面和西面各有一江一河。”白小痴的话语在粉搓搓脑海闪现。

花粉,DUST。莫非这就是白小痴口中的D城?

车辆前行如一尾潜伏水下的比目鱼。

粉搓搓往窗外望去,城市的道路细长而笔直,空无一人。

花粉宾馆果然名副其实。不单里里外外贴满花粉颜色的瓷面砖,甚至男女工作人员的工作装也是黄扑扑的花粉色。

粉搓搓和G分别住进405和406房。

二人先结结实实睡上3个小时。

10点起床后在附近逛了一圈。买了供换洗的衣物。

回宾馆各自洗了个澡,换上新买的衣服。把脏衣服送去干洗。

如此一番,已至午饭时间。

两人遂到6楼餐厅用餐。

饭毕。乘电梯下楼。

粉搓搓忽然开口道:

“G,你知道白小痴居住于此的吧。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会来到这里的吧。”

G一怔:“白小痴是谁……给你提到过这里?”

粉搓搓微微讶异:“你不是受她之托才陪我寻找B的吗?线团也是她寄来的呀。”

G略一沉吟,道:

“之前骗了你。并非受人之托,是我自己想要前来。至于线团,你不是一直都有的么?——你已经忘记了太多事。”

正如我丧失的一样多。他想。

已经忘记了太多事……诚然,记不起B的面目、B如何到来又如何离去,什么都没有,风一样的穿过,雨水下来又迅速被吸入土地……粉搓搓将头深深的埋下,为何什么都无法记起?

电梯门无声的打开。

G说:到了。

不,粉搓搓背贴冰冷的电梯内壁缓缓的下滑,没有到,哪里都没有到。

她说:让我想一想。

电梯门再度阖上。陷入一片黑暗。

起初粉搓搓以为是自己闭上了眼睛。随即发现是电梯本身停止了照明。

“G,你在吗?”她问。

“在。”G蹲下来,双手覆上她的手。

“电梯停止了。”她说。

“恩。”

“为什么呢?”

“大概是机械故障。一会儿会好的。”

“不,不是说这个。我为什么总是困在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一件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件里呢?为什么人人都明白正在发生的发生过的将要发生的惟有我什么都无法把握呢?”

粉搓搓发出细细的啜泣声。

G轻轻拥住她的肩头:

“B来自一个春天。这个春天跟每一个春天也没有什么不同。空气里悬浮着细微的花粉颗粒,弥漫草和树生长的味道。你与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相爱,因为温柔而浑身战栗,因为伤害而暴跳如雷……”

粉搓搓的头颅似被划开一条口子,记忆汹涌而来。春天里的B盈盈微笑,城市在他眼中闪烁。他说:这是倒流之城。

“倒流之城。”

“你记起来了。”

粉搓搓深吸一口气:“我在B的眼睛里看到过那个城市,幽蓝幽蓝,水般流转。 

B说:这是在慢慢消失的地方。 

B笑的时候城市在他眼中熠熠生辉。 

我口中重复城市的名字:倒流之城。然而无法触及。”

“B已不存在。如同倒流之城。”

“……”

“能停止寻找B?”

“不,大概不能。”粉搓搓缓缓答道。

“一直很喜欢你,现在也依然喜欢。可是这样的我,终究无法象B那样也被你喜欢。”G叹气。

叹息声渐渐远去。

灯光忽然亮起。

电梯恢复正常。

粉搓搓瞳仁在突如其来的光亮中骤然缩小。流出一滴眼泪。

她环顾四周。G已不见。犹如隐入空气。

“不是不喜欢你。”她对四面的空气说。

然而空气们并不应答。

 

6.花粉市将在40分钟后碎裂

干洗好的衣服已经送来,整整齐齐叠在床尾。

G的衣物一样不少。

粉搓搓躺倒在床上,视线指向空中的某一点。

B、G、白小痴、巨大的眼泪、线团、花粉市、花粉宾馆、伸手不见五指的电梯……这一切象从四面八方驶来的汽车一样交汇于她头脑之中。汽车们一辆接一辆,最终堵在道路中央动弹不得。司机按起喇叭,“嘀嘀”、“嘟嘟”此起彼伏。专家和交通局长粉墨登场。“不存在无法认知的问题,只存在尚未被认知的问题。”前者说。“不存在无法解决的问题,只存在解决得不尽人人意的问题。”后者说。“遇到烦心事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上一觉再说,一觉醒来,若仍未烟消云散,继续睡呗!”电台热线的热心观众如是开导患抑郁症的x男。“TOMORROW IS ANOTHER DAY.”某个美国女作家以此作为她长达1024页小说的结束语。

粉搓搓闭上眼睛。

醒来已是翌日下午4点。

起床。

洗了把冷水脸。

粉搓搓拨通宾馆总台的电话。

“请问附近可有网吧?”

“网吧,呃,有。”电话那端的女声道出具体位置。又提醒道:“没有招牌,注意别看漏了。”

步出花粉宾馆时,粉搓搓发现下雪了。

极小的雪,悬浮空中如漫天花粉,落在手心随即化为一小团水气。

网吧位于两家餐馆之间,煞是简陋。

几个人正打着联机游戏,看上去如痴如醉。

粉搓搓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开机。进入“不详”。

“在吗?”她发出问讯。

“一直等着你。”很快有了回应。

“G走了。”

“知道。城里还是头一回下雪呢。看来他很伤心。”

“?”

“城市作为一个象征存在。代表G的内心。”

“G就是B。”不等粉搓搓回应,白小痴又说。

粉搓搓愕然。

白小痴继续道来:

“准确的说,G是失去倒流之城后的B。倒流之城是迟早要自B内消失的地方。而失去它的B就成为G。”

“事实上,G已与B判若两人。这点,你已经很清楚了吧。B也很清楚,知道一旦如此便无法在你面前相得益彰,遂决定离开。”

“倒流之城倒也并非完全消失。它只是自B体内逸出,成为花粉市。G与花粉市好比四足蛇与断离的尾巴,虽然彼此不再成其为一个整体,却仍存在唇亡齿寒般的感应。”

“城市降雪。G已黯然。花粉市将在40分钟后碎裂、化为一片废墟。”

“可是,为什么?”粉搓搓心如乱麻,“我想见一见G。”

“你与G都已尽力。”白小痴停顿片刻,大约是吐出一口烟的时间,“往昔再也无法回来。”

一直很喜欢你,现在也依然喜欢。可是这样的我,终究无法象B那样也被你喜欢。G的声音在粉搓搓耳边响起。

“那么,最后问一个问题,你是谁。何以什么都一清二楚?”

“「你」以「我」的形式住在他的心里。”

7.离开

粉搓搓听到片片碎裂的声音。

城市继续如华盖坍塌。

靠在火车车窗上,她慢慢阖起眼帘。

作者:独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