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来讲第二个故事

-------这个故事送给CRH先生。

从前有个小孩叫小沙，他很小的时候拥有一种超凡的本领----他会讲很多动听的故事。那时他才只有三、四岁吧刚刚会说话，可他已经能够站在村里的麦场中央从早到晚不停地讲故事了。
起初，并没有几个听众。小沙是个古怪的孩子，他从不和别家的小孩玩，也很少说话，当别的小孩们聚在一起玩耍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或者不知所踪。忽然有一天，人们听到从麦场中央传来一个委婉的声音，只有少部分人比较重视这个声音，他们放下手中的活，不约而同地来到麦场上，这些人大部分是未出嫁的大闺女，她们看见小沙站在一个高高的麦秸垛上，手背在身后正在讲话----他讲的好象是一个叫什么故事的东西。她们被这个东西吸引住了。虽然事后谁也回忆不起来小沙当时讲的是怎样的一个东西了，她们集体在那里站到了天黑，小沙终于讲完了，他从麦秸垛上跳下来，跑回家去了她们才恍过神来。
随着小沙讲故事的本领的越来越大，听众越来越多了。每天一大早就有人搬着板凳来到麦场坐着等小沙讲故事。小沙的爹娘竟然在小沙还未起床的情况下也双双搬着板凳去麦场了。每当他们一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大家就似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一样安静下来目送着他们径直走到最靠近“讲台”的位置上，仿佛这一天是从此刻正式开始的。

小沙每天讲完故事都会在众人恍过神来的那个瞬间消失。他身手敏捷得活似一只兔子，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村人曾向小沙的爹娘建议在小沙的口袋里挖一个洞，再在口袋里放上一把面，这样就可以根据面的痕迹知道小沙的去向了，结果这个建议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小沙所有的衣服上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可以被破坏的口袋，所有的口袋里都充满了巨大的洞眼，就是放个面坨坨进去也会立刻掉在地上。呜呼，于是这个关于跟踪的计划就此崩溃。

小沙极少说话，等到小沙七岁的时候几乎就不再说话。当然讲故事的时候得除外，可就是那个声音听起来也不象小沙的声音，只是谁也没意识到，只有小沙自己知道----那是小栓的声音，是小栓在讲故事。
小栓是一个生活在湖底的小孩。小沙三岁的时候在村东的青龙湖边第一次见到她。她和小沙差不多大，穿得破破烂烂的，鼻涕拖得老长，头发象鸡窝一样又脏又乱。小沙只和小栓一起玩。小沙特别喜欢小栓对着他的耳朵发出各种声音，有的时候是象歌谣一样的旋律有的时候是一些古里古怪动物的叫声还有的时候就是一些孤独的音节，这些声音在小沙听来美妙极了，他想让小沙也教他发这样的声音，可小栓的回答他听不大明白，反正是挺为难的意思吧，小沙也就不再勉强。

有一个秋天的傍晚小沙又来到了青龙湖边，他看见小栓立在水中，很苦恼的样子，她脸上的那种表情让小沙心里感到十分难受，于是他走了过去，按着小栓的头，一直把她按到水里去，这费了小沙好大的劲，总算完成了。小栓的目光在沉没的过程中一直注视着小沙，小沙觉得自己的心被那目光剜成了两半。
第二天，小沙就站到麦秸垛上讲故事了。他一张口小栓的声音就蹦了出来，小沙一点也不惊讶，他感到他的心在讲述的时候会发生一次又一次神秘的碎裂，他几乎要爱上这种感觉了。他一发不可收拾地讲着，许多时候他能看到自己穿着小栓的破衣服，鼻涕拖到了脚面上，跳蚤在头发上自由地舞蹈着，他认为这一切简直太完美了。
每当太阳下山，村人还沉浸在他们莫名其妙的听觉中时，小沙就看见小栓离开他，默默地向青龙湖走去了，于是他就跳下麦秸垛跟在她后面，直到她静悄悄地沉入水中他才回家。

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小沙九岁那年。小沙突然再也不去麦场讲故事了，他拒绝开口说话。人们起初感到万分地不适应，他们迷茫极了，他们每天干巴巴地坐在麦场上议论纷纷，神情绝望。小沙的爹娘也对儿子加以万分的责备，可是没有任何人能有任何办法让他开口，小沙象一个真正的哑巴那样缄默不语，目光呆滞，丢了魂一样。
于是，日子一长，在经历了沮丧、愤怒、失落、痛苦、悲伤等等必然的历程后，人们平静下来，重新开始了日常生活，一切又和以前一样了。人们似乎集体失忆一般地彻底忘记了小沙和他的故事。
小沙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他在寂寞中长到了十四岁，于一个夏日的中午淹死在青龙湖中。

作者：dum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