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克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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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那些故事从未发生过,但我对它们了如指掌。亲爱的,要是你真的想知道,我愿意为你回顾。可是你要明白,一旦被说出来,就不能再称其为故事了──那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你爱我的同时必须爱它们。我已经没有纤细腰肢了,我的皮肤一寸一寸的枯萎了,血管变成了浅紫色,暗淡地在手腕上纵横交错。你还爱我吗?

在我的幻想深处总是有一片金色的麦田。夏末秋初的黄昏,阳光倾泻而下,麦穗在微风里和谐地摇动,像撒着金砂的河水流过茫茫无际的旷野。一切都是闪亮而辉煌的,安静且没有一丝浮躁。我站在麦田中央,风带着你在光和影中穿行,无数个你来来回回,在我身边奔走,和我擦肩,从我身体中穿越。所有的衣饰在风的行走中渐渐消融,直到我毫无保留地被拥抱在太阳的怀里,我的每一滴眼泪都成为无以复加的灿烂珍宝。我想我需要一些更宽广的地方来容纳,有时候世界那么小,小得我不知道该站在那里。

我以为,所有伤人心的事都不会真正发生。可是,我还是一步一挨地扶着楼梯回家了。亲爱的,那时我就被撕碎了。即使彻夜地思考,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事情可以无疾而终,我却不能平安地想念你。

 

三月的夜晚,我想要些甜的东西。比如牛奶糖,比如巧克力。非常非常之甜,无与伦比地让我颠覆在香腻的溶液里,我的所有感觉顷刻失灵。

在我把烟戒掉29天之后,Lisa取出了一包“七星”,还有打火机。她坐在我右边,靠在椅子上,一手拿着我的薯片一手夹着烟。Lisa刚剪过头发,并且剪得不怎么样,正好把她的缺点暴露出来,优点一一掩盖。好在寝室里的人全去听一门叫“古典音乐与通俗歌曲”的选修课了,大家的台灯都不用工作。我们就这样坐在黑暗里。

其实黑暗不是治疗失恋的药片,Lisa却固执相信其作用。她宁愿看不见自己抽烟的潇洒姿态也不让我点哪怕一枝小蜡烛。况且那还是我的蜡烛。

我说 喝点稠酒吗

她说 好的

稠酒是类似于米酒的东西,但厚得多,有桂花的香气。在上海你买不到它,它属于某个奇妙的地方,遥远而灰暗。这种酒像被封存了无数年头一样,在开盖的一刹那让你感动的想哭,为了你它才开放,为了你它才绝望。我不能说出我是从哪里得到它的,就像我什么也不能说。

她说 我想听电子乐

我说 你等一下 让我找插头

她说 你就不能凭感觉

我说 你想我触电吗

她说 不会的

我说 他妈的你说不会就不会

她说 (她什么也没有说)

我说 现在OK

好的乐手从来不用一周练40小时,他们只要轻触琴弦就知道一切技巧所在。我的所有都依赖在我的门上,我的黑色的Ray为我看守着的房间。

听听Chemical Brothers吧。我从灰蒙蒙的地方回来的时候,整夜倾听的声音。他们是为我而唱的。我在城墙上向南伸出手。那一定是全城最娇嫩的手臂,没有受过风沙的手臂,戴着朋克的手镯。巨大的银色手镯朝着我的家乡闪闪发亮。我可以望见真正的晨钟暮鼓震动的声波,传到我身边的哀伤歌声。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划破的手掌上奔涌的鲜血滴落在城墙的砖瓦上。我的一部分终于留在了那里,和他的王朝溶为一体。

Lisa对着天花板吐了口烟,把手搭在我肩上。

我知道她现在非常不快乐,只有不快乐她才和别人做肢体接触。我把抽屉里剩下的半包More递给她。一般我不提倡大家抽烟,尤其在我戒掉之后,因为我这个人是极其虚伪的。唯有对Lisa例外,我不明白一个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Bass这样东西的人,怎么会和我有如此之多的共同点。比如我们都喜欢黑色的U2的衬衫,比如我们都喜欢寿司,比如我们都无人陪伴。

开始练习布鲁斯,我就知道这下完了。

 

 

她说 去跳舞

我说 舞有什么好跳的 我要学习

她说 去吧 我有票

我说

她说 那就去酒吧

我说 我身体不好

她说 你怎么了

我说 我最近不定期的出血

她说 怎么会

我说 (我什么都没有说)
她说
他有没有问题

我说 没有 我不知道

他没有问题,我有问题。我总是疲劳过度。大麻他们借不到排练的地方,想起了我承诺过的地下室。可是过期的支票是没有用的,当时不要现在就没有了。大麻显然不懂这个道理,因此我每天要接20个电话,一再听他说“好孩子,帮个忙吧”。

有一天他发现了一句新的话:“看在你和Lee的交情上吧。”

我摔了电话。操,我和Lee没有交情。如果有的话,他就得先还我2000块钱。我已经追踪他长达28个星期,还冒充他的女友到处碰壁。在他真正的女友找上门时,我连借条都拿不出来。所以,为了这句话,我和大麻掰了。

我说我要演出,我们试试别的音乐形式好吗?大家说不好。我说我要演出,我需要舞台的感觉。大家说真正的摇滚不需要哗众。我练习了,我已经练了那么久。大家说我们不喜欢这样的东西。

大麻告诉大家我是个无耻的小人,为了钱把“他”的排练场外借,使他误了演出。

然后我就和整个上海地下乐队掰了。

深夜我背着Bass锁上门时,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我背后是一堆废钢,没有我的手它们就他妈是一堆废钢。

 

西部的天黑的比较晚。即使是冬天的下午六点,天空还是一片温暖的绯红。三个乐队在琴行表演,而除了杂乱的节奏我什么也听不懂。我要听他唱歌。谁都没能觉察出我的不耐烦,因此他们不断地Solo。简直要命,非常要命。最后我说我要走了,不然我就要饿死了。大家都歉意地笑了,收拾了乐器。那就一起去吃饭吧。有人说我还没听过你弹琴呢。是呀,你永远听不到。那么多人一下子涌出来,像去打群架。朋克问“你说什么?”

打群架!我说。

 

她说 我宁可先知道所有的结果

我说 不行 我觉得我没有这个胆量

Lisa又结束了一支烟,她把烟头扔到窗外。那是一片春天刚冒芽的草地。现在必然有一棵小草非常痛苦的接受了烟头的灼烧。它的皮肤被烫地剥落下来。将来也会有同样可爱的生命从我身体里剥落下来。那是我重新诞生的希望,因为我生了一场病。

这是个感冒的季节,空气里全都是药片的味道。早上我发现我的体温达到了40度。

可能得吃“百服宁”。我该吃多少?我拿着没有包装的药走到隔壁,手球队的女孩正在给自己的头发上摩丝。她们都是吃3片的。

好主意。

这就是非常柔软的世界。他就在我的手边。他的城市就在我手边。夏天的提前到来叫我不知所措。我的每一件夏装都是透明的,连我脸也是透明的,银绿色的清香流过我的身体,凉爽而温和。有某种婉转的声音被人弄响,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原来所有的人哭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Lisa来了,提着瓶清酒。她在床边站了两个小时。

我说什么了吗

说了 朋克朋克朋克朋克朋克朋克朋克朋克朋克……

好吧。去上课。Lisa问我,你怎么变成这样的。我记得我站在水池边说这样不好吗?她走过来仡在阳台的栏杆上,啃着一个苹果。春天来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没有吧。现在我能看见许多自己一一从二楼纵身跳下去。她们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美丽背影,她们全部是长发,坚决地不容失误地离开了我。Lisa你怎么就不拦住她们,拦住一个也好。我在池边剧烈的呕吐起来,手球队的姑娘冲出来从Lisa手里夺过我送到校医院。

我们有和蔼可亲的医生,医生建议再休息几天。

她说 你没有机会了

我说 是的 而且我还错失了一次

她说 如果那是个孩子你怎么办

我说 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说 怎么

我说 我不能丢掉一切他的东西

她说 你真是妖

我说 没错

 

Lisa顺手拿起我的英语书。黑暗中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可我知道那是英语书。因为桌上就这么一本书。她翻了几页又放下了。走廊里有人经过的声音,显然是穿着拖鞋。她在我们的门口停了一会儿,我觉得她是想听听这些奇怪的节奏。

我们悄无声息地喝酒,一杯接一杯。

朋克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光滑的皮肤和女孩般水灵的嘴唇,你长长的睫毛和褐色的眼睛,你细长的手指,你骄傲的声音。你有时固执的脾气。可是当我站在你面前却只是个光华落尽的乐手。我只能愚蠢的问你亲爱的,你喜欢我吗。这多像一幕悲惨的小说。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妆扮得完美无缺的孩子发现站错了地方。我再也没有舞台和音乐了,无数摇滚少年从我们这里走过,手里握着我的琴弦。他们把它绕成铁链。他们要用它带走你。

Lisa,帮我给他打个电话。打他的呼机也行。

但是你不必让他回电,我不能听见他的声音。那很可那再次把我掀翻在某个可怕的地方。

我说 Lisa 我们就去酒吧。

她说 去哪一个

我说 Bake And Two

因为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沉迷于那里的空气。这是House乐的天下,DJ轮流打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他们有时模仿最新的技巧,有时做自己的东西,从不让人失望。可惜只有时髦的男女顺着节奏的手指疯狂地摇头,没有人理会屏闪一般的鼓声来自何处。

于是我们穿上衣服,穿上相象的衣服和鞋。我们把脸弄的苍白不堪,只有鲜艳的眼睛闪闪烁烁。这样的城市里不需要天真的孩子,不需要我们。

Lisa和我坐了2个小时的夜间公车。她的新发型让她尴尬透顶,没有了长发的保护,她就得让每一个人分享她的中世纪妆容。世界上没有谁的嘴唇比她更黯淡,细而长的眉眼暗藏危机。当她把硬币扔进投币机箱时,司机无奈而恐惧地望着她。反光镜里映出所有乘客无端加剧的心跳──他们是那么害怕,他们想提前下车,他们不愿意和魔鬼同走一路。然后我们就经过Bake And Two时对司机说我们要在这里下。

司机说这可不行,这里没有站。司机太年长了,老的听不懂我说的话。我说我要在这里下车。他说不行,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是吗,我说让我下去,否则我让你下去。他抬起头,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或许期望的是一张娇艳的脸,然而他发现了绿色的手。车窗外的路灯照进来,在玻璃上成为独立的小光点。它们各自笼罩着一个世界,随着车身摇晃。他终于拉下了刹车。

已经开过了27米。

 

我们的DJ M没有在。M是唯一不抽烟的DJ。他曾经说过美丽的玫瑰姑娘,让我为你的生日做一首歌。这是他仅有的一次用了流行过度的情歌,歌里说“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吧里的女孩都哭了,她们想起了自己爱过的没有爱过的人,她们想起了许多挺拔的身影淹没在午夜的雾气里,她们知道将来她们老去时,他们依然是十八岁的微笑。一个男装的姑娘走到我身边说我能请你跳个舞吗。我把手放到她手里,她把手放在我的腰上。她的脸紧贴着我的脖子,她说美丽的玫瑰姑娘,让我为你的生日做一首歌。你不想跟我回家吗。

不,我不想。酒吧里弥漫着印度香和各种香水的气息,我看不清大家的脸,因为它们全隐没于其中了,鬼影昭昭。我回到座位,Lisa不知道被谁请走了,没有喝过的酒在杯子里等待着什么。我们的对面突然有人坐下,一个有金发的人。

他很小心地问:“你叫什么?”

James。”我说。

哦,是吗。他显然有些惊讶,理理自己的头发说你来自哪里。

我来自上海。

红色的上海?

没错,我举起酒杯向他致意,因为我喜欢他这样评价我的城市──红色的上海。我喜欢一切的妖媚的东西,比如上海。可是他说,你不像这里的人。

那么我像什么地方的人?

你像伦敦的女孩,我的故乡。

对不起,我可不愿意属于那里。我不是故意让你难看,可惜我就是不愿意。我属于尘土飞扬的地方,古旧而狭长的街道。夜里灯火通明的小吃街上那些奇异的点心,热气腾腾的羊肉店里所有的人都大声地说笑。树上挂着过元宵的灯笼,耀眼地成为红色的迷宫连绵不断。

Lee说:“我们又见面了。”

可是见面来的太早了。

酒杯发出惨烈的破碎声,然后我拿起一块碎片。这是如此尖锐的碎片,它直接刺进Lee的手腕。它直达Lee的某一条血管,划开柔嫩的组织。他的血染了我一手,把我的尖叫也染成了红色。你凭什么回来,你是回来还钱还是回来继续行骗。

侍应们过来抱住我,把我的手从他手腕上拿开。有人撕开自己的衣服为Lee包扎,一边叫着天哪,多深的伤口。有人说James喝的太多了,让她醒醒酒。有人说报警吧,还要打急救电话。马上又被否定了,没有人想让警察来同时发现地下交易的毒品、黄色VCD等等。我知道今天的DJ还在他的舞曲机上工作,因此我们有了Texas的音乐的伴奏。谁把我抬了起来,说把她带到盥洗室去拿水冲一冲。Lee好象一下子吼起来你们把她放下。一个女人伤心的讲,Lee,你已经伤的这么厉害了。可是Lee说你们把她放下,妈的,放下来。

Lisa来了,她用柔软的湿毛巾轻轻地擦我的额头。我被横在一个沙发上。

Lee走过来推开了Lisa。他狠狠地抓住我的手,他把脸凑到我旁边。他说:“我的小James,你犯错误了。真可惜呀,你已经不是风光的Bass 手了。你怪我吗?你不会怪我的。你天生就是做电子的料,可是我们不喜欢。如果没有我们的联盟,就没有这里的地下音乐。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一员了。到你遥远的地方去吧,那里更不会有你的前途。你已经完了。Drum and Bass?你实在是愚蠢极了。你不是不愿意想为我们演出吗?这里是你的钱,我只是用它来让你和大麻他们分开──让你讨厌我们。小James,你喜欢我这样吗?”

是的,我喜欢。我当然喜欢。你一下子断了我的路,把我留在了自己身边。我从来没有不愿意为谁演出,可是我真的不愿意为盲目的头领卖命。如今我真的属于音乐了。我将被人搬走,我将回到自己的床上,自己的窗前,整夜噩梦无端消瘦。许多照片都没有冲洗出来,它们的光线太暗了。我失去了唯一的机会,Lisa已经这样说过了。

那些孩子跳着hip hop的时候,头发染成愚蠢的绿色,手脚并用。他们看见我走出去的样子,他们想以后也要像她一样酷的不穿鞋子,不穿任何鞋子。

 

Ray来了,提了瓶清酒。

我说 你怎么来了

他说 有人说你要演出了

我说 你就那么傻 到现在也改不了 就是愿意相信别人的损

他说 你现在怎么样 还好吗

这里我本来应该哭的,我想如果我还有一点温柔的感情的话我应该哭的。Ray觉得失踪是件伟大的事。他替我削了一个菠萝,这样可爱的水果还没有上市,我猜他肯定强迫了一个可怜的小菠萝来这里,现在它在我手里给自己唱着挽歌。我们决定出去一次,因为我们已经有两年没有在一起吃晚饭了。尤其是在春天。

我们必须找一个让大家都放松下来的地方,他说。我们曾经有过无数可以放松的地方,我们曾经在宏伟的操场边吃牛肉干。还有什么地方卖着牛肉干?我们把地图拿了出来,我说我们去“沙沙”。“沙沙”是我所知最后的贵族之地,有钱的人把宋氏王朝的故居改成了西餐馆,那里的炉膛中燃烧着我们的财产和我们的美丽。深夜可以在它的窗口望见对面狂热的“虹藩”,全上海所有的美女都集中在那里,像折扣的商品。她们只缺少时间,她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而我们是那么富有,我们的宽大的外套擦过无数丝绸短裙,她们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我喜欢让大家看看我的脸,没有粉底的脸和你们一样光滑脆弱。

在“沙沙”我把我一辈子用在吃上的钱全花掉了。其实很快我就后悔当时为什么坚持付帐,每一次Ray的出现都伴随着我的精神失常。不过没有关系,现在钱不能意味什么了,我拿它们再也没有用了。我们一起走出饭店,大家都很快乐,然后他建议我们可以沿着夜风走走,一直走到淮海路。

有个人在“The girl from yesterday,整条街都在温和而忧伤的歌声里湿润了。我以为那样的歌声可以穿越城市,可以在这里辉煌的夜里回响。从北方来的最后一点寒流踩过大陆的东南岸,它们匆匆一瞥之后就倒向海洋,载着心碎的气息。我们经过一棵又一棵梧桐树,经过我们的过去。

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那么钟情于“突然”一词,你为什么一再把它用在我身上?

Ray说不是这样的,我有我的苦衷。任何事情都必须珍惜而非敌视,我能这样做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当我们都属于那个校园的时候,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夏天和秋天我们在小花园里看书,下雨的时候我们在体育馆里打打球,有时向老师问个好,有时去外面逛逛。你是我的支柱,我总是想着来承担你的一些烦恼。现在我明白了,所有人的烦恼都沉重而自私。我记得以前用“我的手太冷了”来骗取你把手给我,然后我发现你的手是这样的坚硬。我们是不是像认识了几百年的人了?现在,我可以再拉拉你的手吗?

随意吧。我把手放在他手里。

现在很凉,有点湿气,我可以闻到小树叶黏乎乎的味道。那是新生的味道,我的身体从来没有这样新鲜过,鲜润的生命贯穿了它。我们一直走着,转弯的地方他轻轻地拉动我,告诉我应该去什么方向。路边有小的孤单的食品店,我们进去从冷柜里挑出巧克力蛋筒。

我说我给你讲个谜语吧。一片草地,猜一种花。他说居然有这种谜语?是玫瑰,或者月季?

不,笨蛋,是梅花。还有一个,又一片草地,猜一种花。

是……

是野梅花。

天哪!他笑起来,这是世界上最操蛋的谜语。我也笑了,冰激凌弄到了我的脸上。我伸出舌头就能获取它的甜蜜,就像我伸出舌头就能获取你的甜蜜。我们笑的那么厉害,一下子摔在某条弄堂的墙上,他得使劲拉住我的衣服才免于跌倒。猛然间我们靠的那么近。我们曾经不能保持平衡因为我们不能靠近,而现在我们生长在彼此的身上,籍此保护自己。

James深爱过这个花园,来坐在她身边好吗?

有人从弄堂口走过,无意地向里面张望,他的脚步声像我们的心跳一样疯狂,他是跑过去的。我们也必须跑过去。Ray说到我那里去吧,到我那里去。

 

我梳头的时候尼娜在镜子里看着我,她扶着盥洗室的门问我你今天要出去?

是的,我说,我的朋友请客。

她拿起我的润发素喷在头上,非常顺手地抹了几下,干脆地问你是不是在外面过夜。

不,怎么了。我梳完了,转过身去看着她。

我是说你既然和别人一起,和别人一起的话,你不是有个人在……

操,我说,你是听谁讲的,什么叫和别人在一起。

你不是卖掉了Bass吗,和别人干也不坏吧。她乐不可支地看着我,这是句如此爽的话,她一定这么想。

操,我只能这么说。然后我走到她面前抱住她。她是个足球运动员,个头非常了得。可是她来不及反抗,因为就在一秒钟里,我让她明白了什么是“干”。

她没有尖叫而是蹲了下来。她肯定在检讨自己今天不该穿着睡衣来这里,尤其是短睡衣。然后她抬起头,她哭了。我还是个姑娘,她说。

亲爱的,我把Bass卖了。我中途掉头滑向电子的世界,被一拳击倒了。你一次又一次地问我练的怎么样了,我说还行。我始终在回忆我跪在你身边的午夜,我的眼泪浸润了你的脸你的手你的肩头。我的头靠在你的膝盖上,你的项链叮当作响,我喜欢它的节奏。早上你抓着我的胳膊才把我扶下楼,我们在出租车里安静地拉着手。我看见你的广场你的城门你的环路在和我道别,我毕竟只是个访问者。我毕竟不能融于其中。我们都没有权利把自己移植到另一个地方,我们像鲜花一般固执地迷恋自己的土壤。你的土壤是摇滚,我的土壤是堕落。

“一生中有一次,你会体验我的感觉。”不过只有一次。我能对你说些什么呢?我如果有任何过分的期望你是不是会给予嘲笑。我卖掉了你对我的希望。我幻想过这希望可以救我,让我留在你那里。我可以在你的城市里教教英语和德语,它会得到最好听的发音,所有的孩子都会得益与此。我想某个学校可以给我一间屋子,或许离你的排练厅近一点。在没有课的时候我能去听你唱歌看你演出,如果你需要Bass手我可以客串一下。我会想念“沙沙”,是的,还有西贡餐厅,可是我不会你知道。我不能你做任何事情。我要像那里所有的女孩一样说话,说你们的语言。我要吃有大量辣椒的菜。要是你对此厌倦的话,我们可以去地中海看看燃烧的黄昏海岸,它非常适合暗红色的妆彩。

我想经常想到“永远”这个词,平时我很少这样。

下一句该说什么了?

EL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