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拉
在这个充满闹剧的城市里,我想念我的罗拉。
罗拉是个头发很长很长的女孩。黑黑的,浓密地,纠结在一起,彼此不分开。罗拉
很瘦。罗拉的脸不漂亮但是很有味道,我最喜欢亲她的脸。感觉像贴在一块冰冷的金属
上一样。我喜欢凉的东西。
罗拉是我在车站认识的女子。在一个繁华而仓皇的城市中间。我和我们都无法掩饰
孤独。于是男男女女互相填补。我厌恶这样的游戏。
我像一尾鱼一样游在这个巨大的城市中,她供给我所需要的一切,面包,鲜奶,蔬
菜,苹果,水,氧气,音乐,书籍,风声,雪花。但是不给我快乐。所有的鱼都没有快
乐。生存是思考。
失眠给予的只有痛苦。每个夜晚睁着眼睛看黑暗的天花板,幻想游出海域。常伴随
肠胃的抽痛。开始设计自己的死亡。各种的理由和幻象萦绕迂回。把我彻底湮没在深深
的海底。想过安眠药带来的安慰,觉得那些白色的小药片和毒品没有什么区别。我有些
须的洁癖。
每天要起的早,面对满脸是油光的BOSS,全身是闷骚的MISS。睡眠虽然不足,但是
可以用浓郁的ESSPRESSO解决。习惯的COFFEESHOP里服务生们笑容僵硬,但是他们的蓝
山和ESPRESSO的确是让我彻底依赖的。无从选择,就如我的出生一样无从选择。
冬天的公车站在这个城市是极为冷清的。我喜欢冬天,喜欢冷。常常在宽大的薄毛
衣外面套件大外套就跑下楼。冬天共车上常常就我一个人。习惯了坐在后排靠窗,把车
窗打开。
阴狸的天气是喜欢的。这样的早晨让我有些满足。我看到站牌下的罗拉。她当时就
像一朵颓败的花靠在站牌的柱子上,笑容游荡在苍白的脸上,很瘦,头发很长,有些凌
乱地披散到腰间。
罗拉看到我,她的声音有些沙,但是很性感。我喜欢性感的任何东西,比如一只绚
烂的珊瑚鱼,比如一杯纯净的水。
“冬天坐共车的人不多。”
“是,很少。”罗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不是个可以主动开口说话的女子。可是我
喜欢罗拉的语言。
“我手很凉,你可以给我捂手么?”罗拉说话的表情并不丰富,但是我喜欢。
“你的手也很凉。我们可以这样一直握下去。”
我们相视而笑。
我喜欢这样的女人,她们不会常常将心绪流于言表,有些任性,话很少。
第一眼看到罗拉时,知道她就是这样的女子。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因为喜欢而甘愿地沉溺下去,学会享受窒息的快乐。
“我4点下班,你在这里等我,我们可以一起去喝咖啡。”我比罗拉先下车。在车
途上我们没有说话。我们一起看窗外灰色的空气。
“好,然后我们去买CD和DVD一起回家。”罗拉和我都笑了。
用格子分开的办公室中我独自微笑,阴狸的天气和初识的女子让我有开心的呼吸。
“linn,你今天好象很愉快。”隔壁的旭在我身后。
旭是个很清澈的男人,公司中他的声名很好,和善而果断。最常常的装束是白衣黑
裤。冬天的外套是G-STAR的棉衣。我喜欢的一个女作家推崇这个牌子。他身上的气味很
纯净。是个不用香水的人。这点让并不让我讨厌。但是我不喜欢大多数的男人。他们狡
猾而自大,狂妄又虚伪。喜欢猎艳和欺骗。我也不喜欢大多数女人,因为我不喜欢我自
己。
“开心有什么不对吗?”我转身看到旭的短发很清爽。也许和罗拉的初识真的很让
我愉快。我和同事如此平和的交谈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我是沉默的。我讨厌争吵。
“没有,当然没有。我希望以后可以每天都看到你笑的样子和你这样谈话。”旭的
微笑像冬天被云和冷气包围的阳光,遥远的,白色的,不刺眼的,安全的。
“我也希望。”我没有好的口才。我真的希望我们都是鱼,不用交谈,擦肩而过之
后没有一丝的痕迹留下。对于一些语言,我是抗拒的,或者恐惧。旭的语言就是如此。
我转回自己的办公间,拒绝再说任何一个字。
4点钟的时候我从13层的落地窗向下看,有长长的头发的罗拉准时出现,她仍然坐
的公车。我有些奇怪为何之前没有见到她。但是我不在乎这种无聊的问题。我喜欢的女
子正在楼下。我们说好一起去喝咖啡。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撞到一个女人,听到她用当地的方言辱骂。我习惯性地扇了她
一个耳光,对于任何袭击性的事情我的反映都出奇地快。看着那个女人因为惊讶而扭曲
的脸,我忽然万分想念罗拉苍白的面孔和冰冷的手指。她还想做任何的报复时,我们以
很大的相对速度分开,是罗拉冲上来推倒了女人,旭从我身后拉开了我,女人再也忍受
不了,尖利的声音和肮脏的语言让我恶心。我拉住罗拉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头也没有
回。
COFFEESHOP里我和罗拉一起选的落地窗旁边,一起要的摩卡。我喜欢这样。就像是
一个人的默契。眼间的笑容让彼此安心。
罗拉把黑色的厚羽绒服脱掉,是很厚很大的一件毛衣,猩红色。如血液一样浓稠的
猩红色。
“很好。除了黑色白色我最喜欢的就是深兰色和猩红色。”我把摩卡上面的一层奶
油全部吸掉。
“我叫罗拉。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从T城来,我很穷。”罗拉给我报了一个偏远而
贫瘠的地方。比我的故乡并不会好。
我看着眼前这个不化装,给我带来如同摩卡般甜蜜的女子,“我是linn,罗拉,我
很喜欢你。”
从COFFEESHOP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个城市的夜晚是美丽而且堕落的,
绚烂的灯光和午夜的醉场一起交融铸就她。我和罗拉是不属于这片海域的生物。我们在
这个绮幻的迷宫中沉默着烂掉。
这个城市的冬天非常美丽,白天或者夜晚都是如此。常年不见阳光。我是个厌光生
物。灰色的树丫,灰色的空气,灰色的楼群,在白天都是美丽的。夜晚的城市开始绚烂
,黑色的背景下的绚烂,绮异地吞噬一切。
和罗拉一起去音像店,同时很熟练地像老板要打口盘。心中的欢愉开始扩散,溶进
这个城市冰冷的空气中。我们都喜欢最PUNK,也喜欢弥幻,尽管有一些伟大的人说这很
肤浅,我们最喜欢的乐队都是NIRVANA,主教,RED HOT CHILL PEPPES和QUEEN。罗拉还
挑了一盘古筝。我更喜欢肖邦。
可是我也喜欢〈春江花月夜〉,当我还像一颗饱满多汁的蓓蕾的时候,我会边听〈
春江花月夜〉边品上品的松林溪茶。现在我会一整天放肖邦的钢琴喝浓黑的速溶咖啡打
开文件不停地处理。
“你最喜欢的电影是哪一部?”罗拉看着我。
“〈这个杀手不太冷〉”我想也没有想,这个电影是我看过最好的一部。我一直都
记得里克贝松那张刻满落拓纯真的脸。看完的时候我感到的是羞耻,无止尽的羞耻,我
根本就没有明白怎样可以像12岁的女孩一样彻底爱上一个男人。
“人生总是如此艰难吗?还是只有童年如此?”罗拉的眼睛很认真。
“ALWAYS。”我们一起背出这句台词。我觉得罗拉是天上掉下来给我的一个天使。
罗拉当天睡在我家。我们边吃苹果边看〈海上钢琴师〉郁闷地入睡。罗拉的脸上还
有依稀可辨的泪痕。长发散乱在白色的被单上,忽然觉得她很脆弱。
当晚没有失眠的折磨,我睡的很熟。
习惯了少的可怜的睡眠,醒的很早。
看到床很大,我和罗拉相偎而眠。
洗澡后我冲咖啡。罗拉还在睡。我靠近她的头,她呼吸均匀,不知为何一瞬间我觉
得很忧郁。我吻醒罗拉,冰冷得让我惊讶,从那之后我开始喜欢亲她的脸。罗拉醒的很
快,她愉快地冲我笑。
我们依然一起坐公车。车途中依然没有语言,我们都把车窗打开看外面。
“罗拉,4点我下班。”车到站的时候,我转过脸说。
“我知道,我来找你。”罗拉笑的时候很迷人。
“linn,你今天的精神很好。”旭似乎很喜欢我身后这个位置,说话的时候,拉我
的时候,开会的时候。
“昨天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是谁?”我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我在网上无聊地找所
谓资料。旭接着问。
我转过头,表情似乎吓到了他。
“她很好。”旭有些仓皇。
“是,她很好。”我回头,接着看那些所谓资料。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出去。有钱的时候会去日本料理馆。可是今天我没有
钱,无所事事地在街头闲逛。看上去就真的是个外乡来的流浪人。想到罗拉,我会很开
心。很长的时间以来,我没有这样开心。
回到公司的时候,我依然什么也没有吃。习惯了如此。我是个花钱根本不知道口袋
里还有多少的女人。
4点的时候依然从落地窗看到一头长发的罗拉等在写字楼下。
“linn,去我工作的地方看看好吗?”罗拉已经和我住在一起。很简单的事情,我
们像深海的鱼游在冰冷的水下,我们遇到彼此。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不希望距
离遥远,我们需要彼此温暖,即使短暂,但是甘心。我们在相遇的第二天如此决定。
罗拉在一个富丽堂皇的酒店弹钢琴。她把我安置在灯光打不到的座位上,沙发很软
,我深陷其中,罗拉在弹《cry me a river》,我可以看到穿红色吊带晚装的罗拉很投
入,手指间宣泄的音符如同她沙哑的声音一样性感。对罗拉耽误工作时间来找我的问题
,心中并无愧疚。我喜欢这样。罗拉认为我比这个重要,我就是比这个重要。
罗拉弹了两首后走下来。我们要了红酒。我喜欢红酒,只因为她的颜色,我投入红
酒,因为我有天生的酒精免疫。
“我是给你弹的。”罗拉喝酒的时候好象在拼命,一杯的红酒一口吞了下去。
“我知道。”我不怕任何状况的喝酒,怎么喝我也不会醉,所以我喝酒的样子和罗
拉一样不要命。我只会喝死而不会喝醉。我崇敬死亡。
“我希望你喜欢。”罗拉很瘦,红色晚装把她衬得很干净。
“是,我很喜欢。”
罗拉开心地笑,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回到钢琴前。
罗拉的唇即使喝了三杯酒也是凉的。对于这点,我很兴奋。
罗拉弹了接下来的两场,钢琴前的她美绝。很圣洁。表情逐渐有点意乱情迷,可是
指间的旋律依然令人陶醉。
从酒店里出来后我们都喝了两瓶的红酒。冷风让我开始发热的身体有绝棒的快感。
罗拉脸上出现迷醉的微笑,醉酒的反映。她应该是个喝起来不要命,而且一喝就醉的
人。
末班车载着两个孤独的女子在这个城市里穿梭。这个时候,属于这里的声色男女开
始了他们光鲜的生活。我和罗拉沉默地游走,直到死亡。
“罗拉,你钢琴弹的很好。”罗拉醒酒也很快,让风吹了一会儿身体开始恢复冰
冷。
“5岁那年我开始学钢琴,除了弹琴我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干不好。父母没有办
法,只好由着我。”我和罗拉像清醇的女中学生一样拉着手走在街头。
“我喜欢会弹钢琴的男人和会拉小提琴的女人。比如肖邦和穆勒。可是我更喜欢你
和帕格尼尼。”很久以前我喜欢的一个男人会弹钢琴,他喜欢的女人会拉小提琴。可是
我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和容貌,只记得我依在钢琴边听他弹的些许旋律。有些事情我不
想忘记,只是因为一旦忘记了,就真的再也记不起。
“我不喜欢男人。”
“我也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女人。”我和罗拉在冬天的空气里放纵自己的生命,让
她滑走,像水一样,消失溶进看不见的地方。
“我也不喜欢。可是我喜欢你。”
我和罗拉啃着冰箱里的苹果看《这个杀手不太冷》,盘是3年前买的。我不是跟潮
流的人,盘是在音像店无意发现。老板知道我的胃口,推荐这个冷盘。
“IS THE WHOLE LIFE SO HARD OR JUST KID?”
“ALWAYS。”
……
“WHAT‘S YOUR NAME?”
“LEINO。”
“IT’S COOL。”
“……”
我和罗拉喜欢这个片子。孩子倔强的脸和杀手天真的脸让我们无法承受。
失眠如约而来。胃口也开始痉挛地疼痛。我的手紧紧地抓着松软的被子一声不发。
罗拉也有严重失眠,在我们住在一起的第二天罗拉只睡了3个小时不到。我们早上
都需要浓黑的ESPRESSO。冬天失眠如此严重的女子并不多见。
罗拉起身走出卧房,她不开灯。我听见水流撞击杯子的厚重响声。
我接过温热的水,喉咙里发出安心的声音。
“linn,不要再拿凉苹果当饭。你会被这个弄死。”黑暗中,罗拉偎在我身边拉着
我因为疼痛而湿润的手。
“罗拉,如果我死了,我的灵魂要变成一条鱼。”
“我们现在也像一条无所皈依的鱼。”罗拉不喜欢劝慰,我不知道如何劝慰。因此
我喜欢罗拉说话。
“是,无所皈依。”
“linn,我们会快乐吗?”罗拉如天真的孩童。
“我不知道。但是可以邂逅你是很开心的事情。”我喜欢黑暗,黑暗让人真实而勇
敢。
……
如果失眠,倾诉也是好的。我和罗拉需要倾诉,也是很好的听者。
“linn,今天你下班后来找我。我们一起回家。我给你做饭。”罗拉和我在公车上
依然在分别时有简短的交谈。
“好。罗拉,我的胃口喜欢你。”
办公间里,胃剧烈痉挛。无止境扩散的疼痛让我无助。我的手抵住桌子,隔板被我
震得咯咯地响。一瞬间我忽然想到死亡,决绝的事物,美艳而诡异。
“linn,你有严重营养不良。”旭从身后把一杯热水端到我手边,结束了我蔓延开
的黑色幻象。
我认为疼痛可以有不发言的理由,我一边喝水一边抬头看旭干净的脸。他很英俊,
是年轻的脸。但是不再浮躁。
“看样子你患过严重的失语症。”
“我只是不喜欢说很多话。”旭并不是让我讨厌的人,他是干净得我没有资格碰的
人。
“这个是人类的要求。”
“语言是误会的根源。”《小王子》里,可爱的狐狸这样对小王子说。我喜欢那只
寂寞的狐狸,小王子来之前它是寂寞的,小王子走之后它更寂寞。但是它被驯服了。有
了爱的狐狸虽然寂寞但是不再悲哀。
“你需要更多的营养。”旭应该也不喜欢争论。他眉宇间忽然出现的一层阴狸并不
让我有看到阴狸的天空的快感。
“是,我需要。”
因为贫穷,中午我依然晃在这个巨大城市的角落中,呼吸充满毒气的空气代替午
饭。我感到自己在城市的脚趾头里蔓延伤口。可是我更厌恶阳光。他让我遁形,无所适
从,自惭形秽。
“linn,午饭你吃的什么?”回到空调热风吹得让人头疼的办公室,旭的声音让很
多人把目光射向我。这让我更不舒服。
“你脸色很差。没吃好吗?”我走到自己的位置,很郁闷。我想念我的罗拉。相识
只有一个多月的女子,如此互相依赖。
“我因为没有钱而不吃午饭。你愿意用你的钱养活我吗?”旭连续的发问使我无缘
由的恼怒,不经过大脑而说出的犀利言辞让整个的办公间安静下来,我的声音并不大,
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听到。复杂的目光让我更加烦躁。我越来越想念罗拉,期待死亡。
给旭带来的尴尬我可以想象,女人和男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笑得低贱。
“linn,把这些带回去,正常地吃顿饭。你需要正常的生活。”4点我穿好了大大
的阿迪外衣,准备去找罗拉。旭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大塑料袋的半成品蔬菜禽肉。
“谢谢。”我接过这些东西,我和罗拉都很贫穷。我们不需要拒绝这种馈赠。
“linn,你不回家吗?”我走出充满二氧化碳的高楼向反方向走。旭把我叫住。
“是,不回家。你放心,你的东西我今天都会用到。我现在要去找那个可以让我用
它的人。”我知道旭的心情。但是我抗拒这样的心情。
大厅中罗拉仍然如痴地在键盘中游走。我选择了靠窗的位置看外面漂亮的女人或者
英俊的男人。这的确是个有资格让女人美丽的城市。
罗拉演完了她的场次走到我身边。“你买的菜?”
“不是,同事送的。”
“很好。”
“是,很好。”
我和罗拉对这个很安心。
罗拉的厨艺很好,家常菜吃的温馨而放纵。水煮鱼,香菇油菜,菠菜豆腐汤。习惯
了冰苹果的肠胃贪婪地吸收消化这些美丽的食物。我和罗拉很开心。
日子一如既往。只是旭会间断地送些新鲜的蔬菜禽肉。我和罗拉仍然深爱彼此,夜
晚的时候看碟到深夜,失眠的时候彼此倾诉。4点的时候有时她来找我,有时我去看
她。常常不要命地喝红酒,一口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周末的时候我们会一整天地呆在屋
子里听新买的CD,或者出去挥霍不知道数目的工资。
如影随形。我想我和罗拉就是如此。我是罗拉的影子。罗拉是我的影子。我们也许
是硬币的反正面,灵魂深处寂寞填补,彼此是对方的安慰。但是这样,我们互相深爱。
“小的时候得过失语症,父母成天吵架。母亲就在我床前哭泣。后来不想让母亲看
到我的长成,于是我选择外乡的学校。我不喜欢他们,但是我无法不爱他们。离开家乡
的时候特别开心。”
“爱过,但是忘记如何再次爱上。不伤心,忘记就不伤心。有时候还可以感觉到烙
下的疤痕,觉得很空洞。”
……
“linn,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吗?”罗拉在黑暗中的问题总是和三岁孩童一般。
“那时侯你的灵魂一定会跑到我的身体里,我们再也无法分开。”
“罗拉,今天你来找我,我买了很多的鱼,很小,他们在水里游的时候从不留下痕
迹。”我给罗拉打手机。中午的时候我买了很多的孔雀鱼,艳丽寂寞地滑在水里,很美
丽。将至新年,我和罗拉无处可去。“故乡就是回不去的地方。”我喜欢的那个作家说
过。
4点钟,我把鱼缸小心地抱在怀里要去找罗拉。
“她们很自由。”旭很开心地注视那些寂寞的生命。
“不,她们很悲哀,她们寂寞而且找不到相容的灵魂,她们没有语言,于是没有邂
逅。”我很严肃。
“你说过语言是误会的根源。”旭狡黠地笑,很可爱。
“但是我没有说语言只是误会的根源。”我的辩驳常常苍白而无力。
“还有什么呢?”
“……爱,爱的根源也是语言产生的。”我头脑里都是罗拉冰冷苍白的脸,我想起
第一次看到她时她性感的声线。
旭不再说话。办公间人走的很快。节日给这个地方的只有逃离。我现在也要逃离这
个充满坚硬的地方去找我的依赖。
旭的双臂坚定地从后面揽住我,我嗅得到他发丝间清新的气味蔓延开。我怀中抱着
一缸盲目游走的孔雀鱼,我被一个男人从身后抱着。
“linn,你需要一个爱你的人。”旭在耳边的絮语让我有些意乱情迷,旭这种挑衅
行为的作用高出酒精的一百万倍。
“linn,我会用一生守护你。”旭在脸颊的轻吻让我一下想到罗拉。罗拉回用一生
的时间和我在一起。
“旭,有人会用一生守护我。”我无法挣开他的双臂,他们如此坚定,而我担心罗
拉看不到这些鱼。
“你说那个和你一样沉郁的女孩?linn,你不要在你的旋涡里无法出来了,你需要
正常的生活,不是互相的填补。”旭一下子转到我的跟前,他的言辞让我无所应答。
“只有我才可以让你不再阴郁,linn,只有我才可以给你真正的爱。”
我看着旭的眼睛,我真的生气。没有人可以否定罗拉给我的快乐。
我挣开他的手,快步走向电梯。有一尾鱼和一滩水落在了绿色的地毯上,无助地恐
惧着。电梯里我和旭都是沉默的。
罗拉看到我很开心,她凝视着少了一条鱼的鱼缸,有孩子样的笑脸。旭站在我旁
边。罗拉注意到他。我和罗拉一起走开。
“那个男人就是常给你买鲜蔬的人?”
“是。”
“他应该是爱你的。”
“我不知道。”
“linn,这种男人并不多。”
“我知道。”
“我也爱你。”
“我也是。”
我和罗拉快乐了起来。我们走向共车站。
一个女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把我推倒,我怀里抱着的鱼缸清脆地砸在地上,那么
多条鱼跳跃在冰冷的地上,他们只有死亡。女人用尖利的器械划在我的脸上手上,我听
到她在叫“就是她,就是她们干的,这个臭婊子打的我还把我推倒。”
罗拉被两个男人围住,他们开始向罗拉的头和身体袭击。我看到一个男人捡起地上
玻璃的碎片向罗拉的腹部扎过去,当我站起来的时候,女人和男人消失不见。罗拉的手
上猩红色粘稠的液体汹涌而出,刹那之间我的胃开始剧烈地疼痛。我扶起跌倒在地的罗
拉,我最喜欢的罗拉面色如纸地对我微笑,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收敛,全部喷薄掉落。我
在空无一人的公车站放声大叫。我无法忍受罗拉的任何伤痛。她痛我也会痛。我们根本
融成一体。
旭已经从对面车站跑了过来,他抱起轻若飘羽的罗拉拦车到医院。
急救室的外面我蹲在门口,新年的医院冷清至极,可是我的罗拉居然在这个地方。
我的脸上和手上已经上了药裹了纱布。可是我感到全身的疼痛。我感到罗拉要离开我。
于是我更加痛苦。我的眼泪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我觉得她们就要流干了,就像罗拉一样
马上要蒸发掉。旭站在我旁边,我无所适从,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只是想要罗拉。
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我不想听他的废话。我一下冲了进去,我看到罗拉的伤口殷
红了所有的布。我站在罗拉的跟前,看着罗拉挣开再也不能开心的眼睛,我的心脏已经
无法承受。
罗拉把手伸到我手心,我紧紧地握着她越来越凉的手指,我知道我马上要永远地失
去我深爱的罗拉,“linn,我们不会分开,我的灵魂会进入你的身体,我们永远在一
起。”罗拉声音已经低得无法形容,我厌恶昨天晚上的那场倾诉,它变成了让我无法生
存的现实。
“罗拉,你不会死,你是我的。罗拉,我爱你啊。”我失去了最后的理智,我语无
伦次地抱住气若游丝的罗拉。
“linn,他会像我一样爱你,一生都在你身边。我们需要这样的人,你要带我那份
一起接受这样的人。”罗拉的神智已经进入昏迷,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
“罗拉,罗拉,罗拉……”我已经只会哭喊罗拉的名字,认识三个月的女子如上天
赐予的礼物一样来去匆忙,不留余地。我更加痛恨天神。
罗拉的手彻底冰冷,脸上的笑容已经苍白。我哭晕了过去。
“linn,你穿件厚点的衣服,这样对你身体不好。”旭从我凌乱的衣柜里抽出来一
件猩红色的毛衣。是罗拉的,第一次和罗拉喝咖啡的时候,她穿这件衣服,我告诉罗拉
我喜欢猩红色,最后一眼看罗拉的时候,我看到满眼的猩红色,是罗拉的血。
我套上罗拉的毛衣,在镜子前我惊讶地发现我已经和罗拉越来越像,我的头发亦将
长至腰际,罗拉被杀之后这一个月我越来越瘦,我的体温也越来越低。
“linn,怎么了?”旭从身后抱住我,镜子里我看到旭英俊的脸,我嗅到他身上干
净的清香。罗拉后来的事情都是旭处理的。那个贱人和同谋已经不得好死,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罗拉。罗拉的葬礼旭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想了解,我认为罗拉仍然在我身边。
无时无刻。我向公司请了长假,呆在家里,旭开始搬过来。白天的时候我会想念罗拉,
晚上的时候我也想念罗拉。旭会在我胃痛的时候给我递过来温水,他也会做好吃的家常
饭。可是我更想吃在冰箱里的苹果。
“linn,他会像我一样爱你,一生都在你身边。我们需要这样的人,你要带我那份
一起接受这样的人。
linn,我们不会分开,我的灵魂会进入你的身体,我们永远在一起。他应该是爱你
的。我也爱你。
linn,不要再拿凉苹果当饭。你会被这个弄死。
我手很凉,你可以给我捂手么?……”
罗拉的话总会在耳边萦绕。于是我答应了旭的求婚。我感觉罗拉的灵魂真的住在了
我的身体里,有时她会和我一起听CD,有时她会和我拼酒。旭很惊讶我的一如既往。
“旭,我想我是一条鱼,永远都会不停地游下去,无法逃脱。”我抚着他贴在我脸
颊的面孔,感觉很踏实。
“linn,一起逃也是好的,即使没有出口,但是不再悲哀。”黑暗中旭的声音取代
不了罗拉的。
“生活总是如此痛苦吗?”我有些呓语。
“ALWAYS。”朦胧中熟悉的回答让我安定。我不在乎是罗拉说的还是旭,都已经不
重要了。罗拉已经无法消失,旭会永远陪着我直到我死去变成一条鱼。
罗拉,我很喜欢你。
作者:红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