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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空白,光天化日

把记忆里面的东西一层层拔开,会一直持续模糊的状态。人都有感觉自己衰老的那一刻。衰老的速度往往与一个人心智成熟的速度成正比。当然也有相反的例子,我就是?在我单薄的记忆库里有一片纸始终是空白的,它不用涂写什么就可以昭示所有生命以及软弱继续活下去。活着为了什么,也许就是为了那一片空白。

收到帛灿的信,她的话总是那么幽灭冗长。信中说之前的那封讲述的东西更多,因为电脑突然死机,她不得不带着坏心情回到床上。而此刻我读到的这封,是她第二天情绪恢复后写的。主要是关于她和几个男人陈仓暗渡的简要。帛灿现居距离我很远的c城,过着类似苔藓或蕨类植物的生活。她每天和阳光打交道的机会实在不多,除非她愿意走出那个暗绿窗帘覆盖的屋子。

认识帛灿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哦……那一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很流行呼啦圈。大街小巷里都是哗啦圈呼啦啦的声音。帛灿不是那种明媚耀眼的女人。那时她正处在青春嘉年华,21岁。她比我整整大了7岁。和她的名字相比,她倾向于"帛"。关于"帛"字,我所知道的也许并不比你们多。

帛灿很少有打开窗户的机会。那天的头一天夜里,刚下过雨。屋子里有了发霉的味道。她刚一打开窗,就被清凉新鲜的感觉拥抱。楼下,刚好有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帛灿轻易地一抹笑,关上窗。那个赏心悦目的男人就鬼使神差来到她家。他甚至没敲门,帛灿已经为他留了一道门缝儿。他看到她暗绿色的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是深棕红,那种发黑的深棕红,酷似棺木色泽的深棕红。在他面前帛灿一直诡异的笑。这样笑,对帛灿来讲是不想说什么的表示。对帛灿的新客人——却无法不往诡异或诱惑里想。她把电脑关掉,说今天不写作,要陪陪新客人。沉默。男人开始局促起来。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跑到你家里来了。哦,平时我有注意到你家,从来都是被窗帘遮住的,所以很好奇,刚才看到你打开窗户......帛灿走过来,坐到男人腿上,男人坐在深棕色的沙发里。

帛灿的舌头在干渴的喉咙里象火苗一样窜烧,他毫不犹豫地去迎接一个陌生女人的欲望。他的嘴巴不能用来讲话了。一直处于长久等待中的帛灿在一阵眩晕中褪去了身上所有的布,她疯狂的把自己分开,双腿高高地攀着男人的后颈,他用力将根部深入她的沼泽。两个人的重量迫使接触沙发的身体象坍塌的堡垒深陷大地。


二 母亲告诉我,我是晚熟的一代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男孩或者说我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女孩。那时侯起我就对女孩
无厘头的好。我会爬得很高,到一棵老槐树或桑树上,摘槐花或桑葚给她们吃。我的裤子总是有一些部位比如屁股或膝盖可以给当裁缝的胡阿姨拿去缀补丁。每次玩家家酒这样的游戏我总是扮演父亲或大哥。

小学六年级的一天课间,我看见我很喜欢的王荟同学在厕所里叠卫生纸,哇,那是很多卫生纸呢,她把它们叠起来又折中,折中后又折了几层,直到变成一个有点斜斜的长条,接着王荟同学就从内裤正中扯掉一个红红的,把这个白白的摆到上面。她的屁股在流血!她要用那么多纸垫着。哎呀,会不会很痛?不由得有点同情她,还在心里对自己说要为王荟同学保密!后来的几天我很留意王荟同学,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头了,别的一些女生也有屁股流血的状况,而且她们几个屁股会流血的女生很喜欢放学一起走,她们叽叽咕咕把我排斥在外的做法很让我恼怒,我追上去对王荟说,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不理我!放学也要甩开我?!别的女生就哗一下散开,然后又一起围攻我,你那么凶干嘛,王荟这几天生病了。你们都走开,我要和王荟一起回家。王荟的脸涨的很红,她对别的女生说,你们先走好了,我和李奉蚁一起走。

象我这样顽皮的野孩子能够顺利从一小毕业,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更让我高兴的事还在后面,暑假过后,我和王荟都收到了一中的录取通知,更棒的是我和王荟被划分在同一个班。不幸的是我发现班里所有的女生都屁股流血,就我一个例外。其实也不是我想屁股流血什么的,只是大家都流了,就我没流,是不是说不过去。不过还好,我是个凡事都不太计较的人。既然不流就不流,还节约卫生纸呢。过了两年,连卫生巾这样的好玩的东西都有了,我的屁股流才开始流血。

王荟上课时间闹肚子疼,调皮的男生就说她怀孕了。哈,看起来还满搞笑的。其实我知道,是她例假来了,她有一种叫痛经的病。我看到她痛的很厉害的时候,额头发虚汗,脸色惨白,还有,握她的手,好凉,摸摸她身上,都湿透了。

20岁以前,我完全是一个性盲。虽然有上过生理卫生,每次考试还能80分。可是小孩究竟从哪里来,我还是不知道。我一直以为男的和女的只要不穿衣服挨在一起,就一定会生小孩。小孩是从妈妈的肚子里或者屁股里拉出来的。这就是20岁以前我所知道有关男女的全部。

你叫李奉蚁?是的。你是初二五班的?是的。我是余非。他说着,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这个叫余非的高年级男生就这样用他仪仗队似的牙齿轻而易举的吸引了我。当时我们中学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在一个校园。我记得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楼并排,而初中部对面的楼叫艺术楼或音乐楼。是全校学生用来上美术课或音乐课用的。当然也有中考高考艺术班的学生专用教室。在艺术楼与初中部之间是我们做操的场地,也是升旗仪式的场地。每周一我都可以看见余非在全校学生面前做报告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余非是校学生会主席。当然以前也是他做报告,只是那时侯我从来不注意究竟是谁在台上没完没了叽里呱啦。

王荟对我说,你没看出来吗?余非很喜欢你。啊?不会吧!一想到余非,脸就会火辣辣的红。从知道余非喜欢我那一刻起我都精神恍惚,这以后也精神恍惚了好一阵子。那刻起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女生!每天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我都会拿出镜子照呀照的,有时候对着镜子说话,象电影对白似的,自问自答。还会莫名其妙的笑。有时候连功课都忘记作。没过两天,我去院子里的职工理发店把头发剪齐,就是那种齐耳短发咯。没想到居然是那时侯最流行的发型。很多人都会看我的头发,有的还会摸一摸,说一些好漂亮好象日本妹妹之类的话。

我清楚记得那天晚自习后,路灯是橙黄的,前面很黑。如果记忆不打折,这样的叙述矢无毫误。我经过回家必走的一条路尽头,该右拐弯了。那个拐角由两面砖墙夹成90度。他突然从另一面墙后面跳出来,一个四方形的红色东西递到我手里,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了句:李奉蚁,祝你生日快乐!我还没反映过来,他就跑远了。回到家里我反反复复地打开它,又反反复复的关上。那是一个漂亮的音乐盒,里面有跳芭蕾的小人儿。这件事,就是余非偷偷送我音乐盒的事,一直被我当作一件极为秘密的事件。如果他想大家都知道他喜欢我的话就不会背着大家送我礼物了。我把音乐盒捧在手里,想着余非,第一次觉得心里甜蜜蜜。在我迟钝地毫无表示中,又过了一年。余非考取了西美,我们偶尔写了几封信。余非大概觉得我年纪小,信写的光明而含蓄。

三 他以无比丑陋地生殖器突然袭击了我

王荟参加了区合唱团,而且是领唱,很威风。她们排练的教室就在我们初中部对面的艺术楼三层319。经不起王荟的软磨硬泡,我终于答应她也参加合唱团,听说这次排练的好就去武汉参加什么白鸽少年合唱大赛。周四下午校定的第二课堂成了我们合唱团排练的时间。几个周四下午都是大声的啦呀啦啊呀啊的,真烦。

又是周四下午了,我对王荟说正在发烧不想排练。王荟说,去嘛去嘛,别装了。哎呀,我真的不想去,求求你了,帮我请个假……大约二十分钟后,王荟回教室叫我,辅导员老师让你一定要去,那些没来排练的现在都被叫去了。你去不去?我发现王荟眼睛红红的,刚哭过的样子。我以为老师批她了,就赶紧跟她去了319。

那天,天阴阴的,象要下雨又一直不下的样子。排练结束大概6点半了。我和王荟最后离开教室,走之前我又在黑板上乱画了一通。因为一直担任文宣委员养成了这个嗜好。我们一起下楼。下楼时,还没下几个台阶,我就注意到底下(二楼和三楼的交接处)有一个身着绿军装的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需要说明的是我有点近视,右眼150度,左眼200度。我和王荟继续下楼,现在回忆起来,感觉王荟一直比我慢一个阶梯,她一直在我身后。就在我快走到二楼和三楼的交接处,我的瞳孔突然不自觉扩大,紧接着我在心里尖叫了一声,跑下楼去。这点情形以至于后来回忆无数次都无法记得我跑下去之后王荟是怎么下楼的。而在当时我是没有想到王荟的,我满脑子都是那个穿绿军装的人,我甚至到今天也根本一点都记不起来他的脸。但我却记得他巨大丑陋红肿的生殖器。这一点我后来一直好奇,因为我很想记起来他的脸,他的五官。这种记不起来的模糊给我制造了一种恐惧,对所有男性的恐惧。这种恐惧随着越来越模糊化变得越来越强烈。98年我在复杂的心境下拒绝了余非。

在接下来的一星期里我又一次遇见了这个穿绿军装的男人,以后就再也没看见了。他象人间蒸发般消失了。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遇见他,在清晨。直到现在我还在想他怎么那么大胆,竟然在清晨的校园里公开他的私处然后还若无其事慢悠悠走动。和上次一样,他还是穿着绿军装,还是露着那个可怖部位,不过这一次就没上一次那么触目惊心。首先我的眼睛及时逃避了。当时我又一次忍不住在心里尖叫了一声。我跑得很快,没有回头。

那以后我无比憎恶士兵警察军官,甚至害怕所有男性。至于王荟我想草草结束关于她的事,那天排练完她下楼我一直没敢问她是否也看见了……后来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她说没看见。可是我不相信,或者说我在问她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因为那个绿军装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无畏地坦露着他巨大地阳具。这件事之后我和王荟距离疏远了。是我觉得她对自己对我不够真诚?可笑吧!我一直强调真诚这个东西。多年以后我发现真的就是假的,假的就是真的。人生就是玩,玩一切,玩自己,看你会玩不会玩,能不能玩出真的。

四 沉默的人是可耻的

尖叫。以前我一直喜欢大声尖叫,从小就喜欢,动辄就大呼小叫。可是回忆起那两次遇见绿军装的场景,发现自己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的,而所谓的尖叫只发生在我心里。我在心里尖叫,在别人看来是没有发声的。这让我想到后来在西美的情景。前天我在网上看到一篇题目为《我爱处女》的文章,可惜我没有想看的欲望。如果它的文章题目叫《我不爱处女》,也许我会看一下,或者还是不看这也说不准。我想说的是,在西美我曾经以一个处女的身份体验了性高潮,当时我记得很清楚,我没有尖叫。

1998夏天,在西美一间男生宿舍,我真正看清楚了那个印象中无比丑陋的东西。那一年我几乎放弃了对雨果著作以及他私人罗曼司的所有兴致。被我同时放弃的还有两个自杀的诗人海子和顾城。与此同时我狂热的喜欢川端康成。至于卡夫卡,他的苍蝇和城堡是我唯一拿来读还没读进去的东西。还有灵异方面的书我更是爱不释手。

在西美的一个月里我看了两本厚厚的灵异书,每天都觉得太阳白花花的照着大街上所有的幽魂,那样的白光十分虚晃地照耀着照耀着,大地,建筑,人群,天空。回过头看什么的时候一个个都目露凶光暗藏杀机。有一天余非突然夺过我手里的书,把我拉到他身旁,让我看那个印象中无比丑陋的东西。我真正看清楚了。一个男孩的生殖器。说余非是男孩,因为他还是处男。那个东西不象我印象中那样巨大丑陋红肿。但也没什么好看,好玩倒是真的。当时余非和我都有害羞的表情。那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异性亲密接触,没任何人教我。我在他身上体验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以至于有一个瞬间我忍不住在心里尖叫。我沉默着也无耻着,我阻止了他妄图进入我体内的他的宝贝。

我为什么选择和余非一起去西美?原因一,那时侯我性格孤僻,帛灿对我一直不屑一顾。我换了一个地方也换了一所学校,和王荟分道扬镳。原因二,我和一个叫韩治的飞行员相爱,不久他意外死亡。原因三,余非比我大几界,上了西美,还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我怀疑自身有一种天性的堕落和天性的无邪纠缠着。这也是他后来对我又爱又恨的原因,一方面他觉得我很无耻另一方面他又想到我还是处女。他在这种爱恨交错的情节中自身的坚持终于被瓦解了,他很快就威逼利诱我就范,我狠狠的拒绝他,并告诉他我在14岁的遭遇,对他说要不是这件事,我早就有男朋友了,我很爱很爱那个人。

他对此事有一些看法,首先他问了我那个我很爱很爱的人是谁,其次他分析了绿军装;他可能有精神病或者性压抑;他的生殖器巨大而红肿说明它本来就不小或者在充血,他发情了或者手淫。再次,也有可能他那个部位被他自己蹂躏过度导致发炎。他的谈话并没有使我改变自己的想法。他越来越让我讨厌了,因为我不想就范,不想一个多余的东西在我体内,哪怕是一小会儿。我断绝了和余非的来往,哪怕是说话都不可以,就别提碰一下我了。我离开西美再次返回自己的学校,一个可恶的地方,形同中世纪教会。


五 与外界隔离的假象,我

喜欢听一些声音,遥远的声音。在深夜,为之兴奋为之觉得生活还有些美妙。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什么也不想,我愿意我的生活只有一部老式的丹桂牌大收音机。当时是韩治意外死亡的第二年。韩治的嘴角经常翘起,左嘴角偏右的地方有一颗深褐色的痣。韩治是我很爱很爱的人。

我一直被人为的笼罩在一种无法言说的伤感情绪中。这种伤感随时间单调的蔓延一点点加剧。后来不得不以我的退学收场。我多次拒绝和送上门的老师交谈,拒绝参加任何集体活动,多次夜不归宿,一个人在阶梯教室发愣。校医在不敢确定我是否患有某种精神疾病的情形下通知了我的父母,并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状况不佳需要休学。有时候收音机里的男女播会突然中断,呲呲啦啦。我就会想这中断的时间里不止是我这里节目中断,那里,也就是声音的发源地,他们也在停播。或者是我这里接收状况不够良好,其实没有间断,一切都在正常运行。只是我的收音机无法接收,给我制造了一片与外界隔离的假象……

母亲因为心脏不好的缘故不能出远门。父亲来了。我当着他的面和老师大吵了一架。回来的路上,父亲很头痛,我恶狠狠的告诉他,那个老师一直想强奸我!当时父亲站在学校食堂前面的一株樱花树下,脸上挤出一副奇怪的难看表情。我想他相信我的确病了,而且病的不轻。那个老师是女的。

关于当时父亲站在学校食堂前面的那株樱花树,我想说的是,在离开学校的前两个月我看见它开花了,绿色花朵黄色花蕊。我本来不喜欢樱花,在看见绿色的樱花以后,我开始喜欢这种一直被我称为死人花的花。这么多年过去,我所看见的樱花再也没有绿色的,记忆中的这一株堪称绝美呃。

迫于校方压力师生言辞(多数老师觉得我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独来独往。少数同学埋怨我傲慢,和我说话我从来不理睬,行为古怪,喜怒无常)。我被允休学一年。父亲已经在张罗着为我找精神疾病方面的专家。而那次的休学和退学差不多,因为我再也没有回到那个类似中世纪教堂一样的学校。

我赋闲在家,过着随日头东升西落的单调生活。我和父亲经常争执,我把他请的医生赶出家门。我告诉他们我很健康。对,那个老师是女的,她总是和我谈心,她把她那些朽烂不堪的想法强加在我头上,就是强奸!父母很苦恼,母亲也和父亲吵架为我辩护,母亲不喜欢听人说我有精神病。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的状况,我只是厌倦学校,厌倦那种集体。有时候我会去找帛灿,在她离开我去c城的这段时间里我和她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六 男医生,第二支烟

人们常常说孩子和老人是笨蛋。而一个被过誉的成人,智力究竟在什么时候比儿童高呢,打9个谜,他肯定不如孩子猜对得多。我14岁的时候,帛灿21。后来她的很多举动都向我这样一个曾经被她不屑的孩子证明:她很脆弱。我注意到帛灿是在和王荟疏远之后,确切的说我对帛灿是充满迷恋性质的。她是区文联的,一次无聊的全区职工子女呼啦圈大赛,让我注意到她。当时我14岁。她是这次活动的评委之一。在一大堆秃顶或戴眼镜的中老年男女评委中,她格外醒目。后来我接触了她几次,她的女性美她多血质的性格,完好装束以及独具匠心的打扮都让我迷恋不已。然而她只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对我很不在意。我们没有机会交谈,她不给我和她交谈的权利。我每次找她,她都是客气的笑笑,我呆在她的办公室里或者她家,很无趣。她做自己的事。偶尔她会礼貌性的叫我吃东西或者问一下我的父母。我对这种情形很不满。渐渐不去找她。一直到我也21岁的时候,我对她的迷恋渐渐转为一种复杂的情感或是一种言说不清的冲动。至于王荟,听人说她未婚先孕,后来草草找了个人结婚,对方还不错,不嫌弃她的孩子,他们过着比较和谐的生活。余非偶尔有联系,他总是发过来几条信息,暗示我他一直是单身生活,然后在oicq上一闪就没了。

帛灿在抽第二支烟,她把烟灰弹在一只漂亮的烟灰缸里。你是不是注意我很久了?是又怎么样?帛灿嘴角上扬,挑出一丝不屑。男人说,哦,是的话说明你对我很有兴趣。搞错,是性趣不是兴趣。帛灿在纠正他错误的意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多久了?半年。你真的是女作家吗?你说呢。我在大学的时候也很喜欢看书,我记得...... 好了,你该穿上衣服回去。帛灿对男人讲的东西一点也没要听下去的意思。你是在赶我走?哦,不不不——千万不要误会,恩,你看我已经很累了,而且你知道刚才在做的时候几乎都是我做你,现在我需要休息,ok?

男人有点窘迫,他说你要是想睡的话我可以不出声,陪你一起睡。帛灿已经不耐烦了,她说随便你,我睡了。就真的睡了。男人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看着她睡的很熟的样子,就起身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屋子里有很多书。书柜旁边还有一个小酒柜。男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咋。他注意到帛灿家里有很多面镜子,即使没镶镜子的地方也装着明晃晃的玻璃,加上所有的窗子都有暗绿窗帘,帛灿的家具有一种魔幻效果。即便是和这样的女人肌肤贴紧肌肤,即便是刚才还High到极点,男人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醒了,一睁开眼看见他,就马上夸张的叫着,你怎么还在这里你给我出去!帛灿突然竭斯底里让男人不知所措。她抓起枕头就朝男人砸去。男人突然想起自己的职业。我是医生,我可以帮助你。他象一个妇女突然从停电的现实里验证了刚才所有的激动只是来自一部无聊的肥皂剧。男人看帛灿的时候显然不再是3000伏特的电光眼,而是一个医生看病人的目光。

帛灿开始嘤嘤哭泣。我不是病人,请相信我。我只是不习惯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面前。事实上,我是无耻的女人,我过于健康。比如面对欲望我是多么的厚颜无耻!帛灿讲到这里笑了。我想,你一定是这栋楼里某个女人的丈夫吧。你瞧,我是多么糟糕,我让你成了一个背叛妻子的男人!男人很诧异。帛灿继续笑着,夹杂着呜咽声。你是不是以为我需要吃药,哦,我不需要。你也不要强调自己是医生。请给我倒一杯酒,在酒柜里。

她啐了一口sparkling wine,看上去气色好多了。男人对她说,你的房间需要阳光。帛灿笑了。在我的记忆中,她是一个爱笑的女人。我14岁,她就在那一群老朽的人当中灿烂的笑,这样的风景不多。之后的几年我们各自生活,我发生了什么,她发生了什么。各自在一个圆圈里绕着圆心运动。当日子的圆心没有了,圆就消失。帛灿把烟头捺灭,零星的火光在烟灰中不失时机地闪了最后几下。

七 司福马路,病人

自从辍学在家以后,时间就过的很慢。一个人如果知道了自己一生的智愚善恶,穷通寿夭,吉凶祸福,会不会还想活下去亲身验证一下呢。有时候我实在想走出去,到人群里面走走。那时帛灿的家和我家隔着一条叫司福的马路。这条马路在我记忆之中已经死过不止7个人。那些突然就被轧死在车轮底下的男人女人小孩,谁说他们又是不幸和悲哀的呢?悲哀从来都是给予活人的。

有一天一个人突然抱住我说,我很坏,很自私,很邪恶,很欲望。这个人就是帛灿。帛灿有过一次破裂的婚姻后就一直没再结婚。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日益憔悴。我想她该结婚了。也许,她自己也正盼望着结婚。每一次在她家里,看见她的梳妆台,看见她对着镜子的样子,久而久之,为她觉得悲哀。我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婚姻的不幸使得她性格分裂,他的丈夫背叛她,和另一个女人出国了。她爱笑,可是她的眼睛总是阴郁的。慢慢的,她真的开始喜欢我了。我们无所不谈,也偶尔幻想幸福。记得有一次她对我说和我一起生活也不错,再养一条狗就更棒了。

深夜帛灿不想睡觉,我们一起看碟。记得那次是看菲利浦.考夫曼导演的《情迷六月花》。讲一位作家与他妻子及情人的情欲纠葛。听帛灿说这部片在美国公映时被定为NC-17级。我想大概是说太过色情了吧。这之前我从来没看过大家说的黄色录象。而这个片子当然不是黄片。它以意淫体现男女之间深层的东西。以后我们经常一起看碟。帛灿一边抽烟一边看。我经常有一种想抱她的欲望。有一次她睡着了,我亲了亲她。第二天我告诉她,她笑着说,是吗?小丫头,很厉害嘛!她总是叫我小丫头。她真的不知道我已经长大了吗?不再是14岁也不再是17岁。我不再害怕男人,只是更理解了女人。和帛灿一起的日子里我懂了很多东西。

帛灿去c城之后,我才在书店看见了她写的小说。她在一个名叫《赤道》的小说里,写了一个男医生,这个小说很受欢迎。帛灿把男医生写成一个已婚男人,把自己写成一个爱情至上的第三者,这之间情感的纠葛矛盾被她描写的淋漓酣畅。我仔细读了这两本小说。帛灿在书里有一张照片,她居然把头发剪的很短,面无表情。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红发,又长了一截。帛灿走的时候我紧紧地抱住她,哭了。我请求她让我亲她一下,我的舌尖碰到了她的。她没有闪躲。几秒钟之后,她拍了拍我的脸,走了。帛灿是我亲过第一个女人,这之后有两个女孩,一个和我同龄,一个17岁。但是我清楚自己是想和帛灿一起生活。

男医生的事是后来帛灿给我讲的,帛灿在信里说,那个男医生并没有结婚。他后来爱上了她,很想和她结婚,她没答应。帛灿说自己是个病态的人,一个人活着最好。我就记起来那时候,帛灿常常吃一些药片,她是这样给我解释的,经常吸烟所以要服用维生素C,对身体有好处。她不是一个很爱惜自己身体的人,除非是控制情绪的药物。我弄不清楚她为什么跑到那么远的c城。她走了以后我开始吸烟,无聊就交男朋友,每次都很短暂就分开。我发觉在心底自己是那么喜欢她,很多事情都是在过后才知道影响的。

帛灿的第三本小说《红色少年》,我在书店一看见就买下了。里面描写了几个少女的历程。我怎么看都有自己的影子。我写信告诉她自从她走了以后我接连换了五个男友。我还想把红头发换成白色或亚麻色。现在的男友z只比我大半岁等等,信的结尾是这样写的:如果有这么一天,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嘻嘻:)——奉蚁

一天很无聊在网上逛,某网站我看见了关于帛灿的访谈。大致是说她不想再结婚,她觉得最可贵的是亲情。可是据我所知,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她还说不想让自己属于谁,她不相信爱情。因为她曾经相信,但是发现那不过是一个全人类制造的童话。她情愿一夜情也不会再谈什么爱情,因为她不想比傻瓜还傻等等。

八 被淡化的性别

那天晚上我抽了很多烟。我要是一个男人该有多好,也许可以给帛灿她想要的爱情,幸福之类的东西。但是即使我是一个男人也不一定就能给她所想要的。性别应该在我和帛灿之间被淡化。帛灿每次把一支完整的香烟送到唇边的时候,就在等待一次燃烧。帛灿给我回信,说她最近没写小说,身体越来越不好,经常吃药,住过两次院。医生给她注射一种叫Haldol的镇静剂。医生通知她近期再次住院,她需要长时间治疗。我很为她担心,今年她刚好满30岁。

烤烟。目前是在烤房内调制,烤后呈金黄色。其化学成分的特点是含糖量较高,蛋白质含量较低,烟碱含量中等。烤烟是我国也是世界上栽培面积最大的烟草类型,是卷烟工业的主要原料。我和z去了一趟他的老家。他父亲是当地卷烟厂的厂长,看上去过于肥胖。他从来不吸烟。他看见我迷恋烟叶的样子觉得可笑,他给我讲了许多关于烟的话题。相对而言,我喜欢z的父亲多于喜欢z。这大概是z没想到的。我开玩笑似的对z说,要不是你爸爸太胖了,我真的会爱上他。需要提一下z的母亲,z小学一年级,她就得乳腺癌死了。z的父亲一直没再娶。看来你爸爸很痴情,他儿子不知道会怎样。我笑话z,他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说真的嘛?那你也会象你父亲一样胖咯!天呐!

z的老家有很多房子都是那种古老的青砖堆砌而成的。可惜z的家不是,他家过于现代以至平庸。我对他表示对别人家房屋的爱慕,他拉起我就跑。干吗,我不爱跑步,松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

面前的这个房屋墙垣斑驳,院落的平地是青灰的砖板铺就。房屋的凋檐密布苔藓和杂草。我想起帛灿,她就象这些暗绿的苔藓,我不愿象一些平庸的艺术评论家形容她是艳丽的蘑菇,镀金的百合。他们根本就不懂帛灿。这时候z从背后用力抱住我,我知道你会喜欢这个老房子。我们家已经从这里搬走好多年了,我爸爸一直想把它拆了。哦,是吗?是呀,不久吧,该拆了,这房子就快没了。

我突然有要哭的冲动,我反过身回抱z。你怎么了。没什么,我很喜欢这个房子,很喜欢很喜欢。说着,我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它们无法停滞在我虚无的眼眶,它们要出来,流出来,流成一条条冰凉的小蛇。身体越来越不好的帛灿,会不会象司福马路上那些突然死去的人,她会不会病死?她会不会象这个老房子还有那些苔藓,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如果她死了。悲哀的将是那些活下来的人,是我。

z说我们一直在一起,好吗?z把我抱紧,我吻了他。在傍晚萧琐的青砖院落里,眼泪滑过唇沿滴在舌尖上。他吃掉我的眼泪,他把我抱进屋子里。他小时侯的睡房,床上空荡荡的,只有床板。我们把衣服脱下来铺在上面。这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他象离弦的箭射中了我这只速度中的梅花鹿。呻吟的肢体在体温加热中变得熟悉默契。我换了一种姿势。发现那些过去的事物在剧烈的摩擦中迅速衰老,我年轻的身体在他同样年轻的身体上得到了瞬间的死亡,这一次我叫出声来。凄厉。

没有再收到帛灿的信,不知道她怎么样,电话也拨不通。可能在医院里。想到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康复了还是?我不敢再往下想。于是决定离开z。他没说什么,他的父亲倒是表现出一些难过。z所表现的冷静让我有点……以后我还会和z在一起?z在记恨我。这些都不重要了。记恨我的人多了,我不是钱,没法讨每个人喜欢。那个老房子在我走的前一天被拆,那些青砖被工地的人用小破车拉走了。我买了张去c城的车票。不知道帛灿还记不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和你一起生活也不错,再养一条狗就更棒了。

2001.4

作者:晶晶白骨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