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女子

当明月沉下的时候,孔雀也会跟着死亡.---题记

(一)
我出生在盛夏的7月,生日将夏日和一年的十二个月分割成上下两半.我小心的将时间半半使用.

12岁末和13岁初,炎热的生日隔阂在里面,生命的第一个轮回,在那个夏日终告结束,之后第二个轮回在面前展开,我走了进去.

额头很高,有明亮而深陷下去的大眼睛,皮肤是经受了太多阳光照射后的褐色,牙齿洁白.或许我的前生是非洲某个不知名部落的女子,今生的外貌仍留着前世的记忆.

在第一个轮回和第二个轮回中间的那个夏日,我去剪了头发,长长的头发纷纷落下,从此我13岁,指针走了一个圈,将继续走完剩下的路程,开始第二个圈的摇摆.

剪去头发并没有那个多的象征意义,仅仅因为对炎热的无法忍受.那年的夏日特别的热,天空有9个太阳.因为人们对月亮和夜的抗拒,所以天空回复它原来的模样,曾被射落的太阳纷纷从海底升起,火红火红的挂在地球大气层100公里以外,24小时的照射,白昼连着白昼,黑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从此不见明月.

我坐在理发店里,我的头发纷纷落下,散了一地,像铺了一层黑色的丝绒.我看着镜子里的人,她的形象渐渐改变,简洁明快的短发初露端倪.忽然在一瞬间,我感觉镜子变得异常的冰冷,像月亮泛着冷清清的光辉,只是那一瞬间的异样,再等我一凛,细细像镜中看去的时候,镜子和往常无任何的不同,于是我认为那是我一瞬间的幻觉,高温给幻觉产生提供了借口.下一瞬间我的头发已经修剪完毕,我附过身去,看镜中的自己,再转过身来,90度的侧影,感觉仍然不错.我满意的付了钱,走出了理发店.

我的身后镜子遂然破裂,全城的镜子在那一刻破裂,全国的镜子在那一刻破裂,全世界的镜子在那一刻破裂.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镜子存在,我身后的碎片,每一片都记忆了我最后走出理发店的身影,然后灰飞烟灭.

没有了镜子,这不代表人们无法再看到自己的模样.有一个公司生产出一种火柴,人们随时随地,只要划一根火柴,就能从冉冉的火苗中看见自己的模样.作为系列产品,这种火柴还包括了一些特殊品种,如果老人们想追忆自己的年轻时光,自己的纤纤细腰,自己的唇红齿白,自己的细嫩肌肤,都可以从这些火柴的火焰中得到满足.当然,年轻人若想看到自己苍老了以后的样子,同样也有产品提供,不过那需要勇气.

这种火柴情理之中的迅速得到了畅销,它们的销售点遍满全球,大街小巷,甚至是喜马拉雅山上.我掏出3个硬币,买了一包.我的生日,我想看看我每年的样子,是如何出落成现在模样的.哧拉,火柴纷纷点着,我在略带蓝色的火焰中看到了一个影像:额头很高,有明亮而深陷下去的大眼睛,皮肤是经受了太多阳光照射后的褐色,牙齿洁白.是我,我一直都像一个非洲人,从1岁到13岁都是如此.


(二)
我觉得炎热,我觉得太阳照在我的皮肤上正斯斯做响,毕竟,天上有9个太阳24小时一刻不停的照射着,炙考着.可是我看见我身边的人,他们似乎没有觉得不适,照样健步如飞,大嚼牛排,卖力工作,他们取消了睡眠,既然24小时都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没有理由牺牲了时间去睡觉.我兴致盎然的观察着他们,过了很久,我决定发问.为什么你们不觉得热呢?为什么你们不觉得困呢?为什么,我觉得很热,简直无法承受,并且我会时时感觉很累,为什么你们不?

他们诧异的看着我,然后又惊恐的表情从他们脸上流露.他们拨通了是警察局的电话,警车尖锐的呼啸声划破暑气赶来,在声音过后,暑气又密密麻麻的紧紧合拢在一起,紧密团结,似乎是下定决心再也不会被划破了,就像是一个人划破了手,兴高采烈的准备看有血珠滚出,伤口却迅速合密,最后连点组织液也没见着踪影.

警车把我带走,在9个太阳的威严下开始了审讯,像是扛着太阳在示威.他们问我,你觉得热?你怎么会觉得热?你难道不喜欢有9个太阳吗?你难道喜欢黑夜吗?你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你知道吗?我认真的思考了片刻还是告诉他们的确我没看出9个太阳的好处,也不觉得24小时太阳照射有什么意义,并且的确我觉得很热非常非常的热,我觉得我在这么热的空气里要融化了.

最后,一个火热的圆形烙章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了烙印,他们说着代表了太阳,这个地球上所有的人都会是拜太阳教的教徒.我必须知错就改,拜太阳教的教徒们将焚烧所有的异教徒.


(三)
天空中已经很久没有月亮出现,但是我记得每个月圆的日子.月亮没有完全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它还存在我的血液里,自从月亮消失以后,我一直觉得我体内有个地方在隐隐哭泣,那种哭泣就像是被某种小动物咬了一口后,有地点不明确的痛在游移,却寻找不到出处.

手臂上的烙印会疼,随着月圆日子的临近,会越发觉得那小块皮肤有炙烤撕裂的感觉.灼热.

我抬起头来,天不会黑下来,9个太阳当空.

每天每天,手臂上的痛加重,睡眠开始弃我而去,疲惫,却不得安歇,于是疲惫得不到片刻的平缓.

必须要回到过去,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否则将不能生存下去,再没有黑夜的日子里,我是缺少水分的植物,只有在月光下,我的枝叶才会得到舒展.


(四)
我坐在一辆车上,靠窗口的位置,看见窗外掠过的景物,我觉得累,似乎合上眼睛便可以入眠,但这仅仅是一种幻觉,累了,但是大脑会不停的运转,运转,一直运转下去,我的大脑有些什么地方就要烧坏了.

层层叠叠的树木倒映在窗玻璃上,浓绿色,隐隐我从上面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模糊的,不清楚的印象.
我看着看着,然后陷入了睡眠.

失去了很久的睡眠终于再次垂青于我.入睡,然后有梦.

梦中有一只孔雀,从很久以前,便守护着月亮.后来孔雀变成了一个女子,出生在一个非洲的部落里,拜月狂的部落,女子有黑色的肤色,高高的额头,明亮而深陷的大眼睛,牙齿洁白.

这个部落的人们在每个月圆之夜带着他们酿制的最好的酒,来到湖畔,天上的月亮和水中的倒影,他们头上带着月桂树枝做的花环,围着水中的月亮跳舞纵欢,饮酒,那个女子在一个月圆之夜为了更加亲近那水中的月亮,纵身一跃,跳进了湖中,鼓声和细细碎碎的拍子,舞还在继续,月光下人们的放浪形骸,月影在他们的脸上游移.

忽然一阵心悸,在梦里挣扎着醒了过来.天空上的9个太阳却比什么时候都要耀人.

来到办公室,桌上有最新的晨报.我去冲了一杯清茶,然后坐到桌前看报纸.

第一版的头条的消息,因为天上的9个月亮使得人们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充实,为此人们将月球炸毁,这样便可以充分利用月球上的矿物,造福于人类.

猛然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茶杯中,却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纵身跃入湖中的女子.

终于发现我原来就是她,这个一直一直爱着月亮女子,拜月狂的女子.

有一首歌谣从记忆的深处浮了出来:月光光/月是冰过的砒霜/月如砒/月如霜/落在谁的伤口上.

拜月狂的女子在那一刻感觉天摇地晃,倒地像一片在月光下飞舞的落叶,被月光温柔的覆盖.


作者：礼拜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