膨胀

2001年11月1日，我看到一个愚蠢而又自以为是的人在网上声称在这个世界中他只相信自己，他认为诸如数学家，哲学家，物理学家，社会学家以及经济学家等等等等，所有这些人只不过是一群“迷信书本的家伙”而已。“可悲”，他使用的这个字使我感到恼火。我告诉他说：他当然可以完全不相信任何理论乃至常识，“你甚至可以认为1+1=1，谁都无权说你是错误的，因为你根本不承认任何前提。当然这也完全不能证明该结构比现在的数学构造更好（相反倒是极有可能）”，随便哪个人就可以轻易地否定一个共识基础的合理性而不需要任何理由。这正是我们时代的重要趋势之一。

在屏幕前完成这段发言后，我又等待了一会儿，没有看见任何回击。我感到十分满意，对这一情绪率先作出反应的是我的胃，它提醒我可以吃一些东西以慰藉这一短暂而微不足道的胜利。但是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地吃完一个汉堡包，剩下的半个静静地躺在垃圾箱里，在我看电视的时候，我感到电视机有些大。

任何变化都是一系列无穷无尽的变化中的第一个。
这句话节选自《阿莱夫》，笔者对其作了小小的修改，它看上去像是原句的一个拙劣摹本。有的变化令人愉快，有的恰恰相反，我想，也许我能够省下原先那笔换一个更大的电视机的预算。

看看有什么新闻？

……
据《纽约时报》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近日进行的一次问卷调查，53％的受访者认为恐怖分子可能再次发动恐怖袭击，仅有18％的人相信政府能够保护他们免受恐怖袭击。一个月前，这一数字是35％。24％的被调查者表示他们根本没有信心。

足协出台世界杯目标，杀进十六强

日本主要的电子配件制造商TDK公司说，由于暂时性的净利大幅下跌94.4%，迫使其裁减至少8860个工作并调低全年的营利预算

对于行情趋势我们将保持谨慎乐观的态度。技术上，我们认为行情的高度可以先看1890点，次看2000点，一年之内有可能创新高。
……

一切都处于膨胀之中，我想。在遥远的过去，星际之间的距离简直不值一提，然后忽然有一天，“嘭”的一声。如果你看过任何一部好莱坞动作片，你可以想象宇宙是怎样像一个定时炸弹那样爆炸开来的。但是这种想象错误，有人说爱因斯坦的方程式告诉我们扩展的是空间本身。

膨胀无可避免地进行着。
“在那个时候沙发几乎膨胀到了原来的3倍”
“那个时候？”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它是连续地发生着。”
“恩……就好象……比方说，芝诺？”
“我不知道，也许，是的”

把宇宙设想成是一堆偏微分方程所构成的看起来荒诞不经，但这也许能够解释为何我现在必须跳跃着才能触及我放在桌子上的电话。事情变得有些不可思议。出于某种原因--具体情况我们仍不得而知--世界膨胀的速度超出了人们的估算。很快这一变化将为公众所了解，并且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一个现代神话。

膨胀是一种新的增长模式
膨胀是对社会学确定性的精致嘲讽
膨胀，互联网时代的特征
膨胀去政治化
膨胀被窃

我们这样的普通公民能做什么？影响天空的每一个城市变化都为市民们所谈论，并以潜移默化的方式（那时令人愉快的）影响我们的日程。
我在网络上宣布了这一发现，并讨论了在整个描述宇宙的偏微方程群组中一个参数的微小偏差或某个不起眼的未知量缺失所可能带来的计算错误，该话题还部分地牵涉到了哲学的思考，我引用了如波普尔，还有歌德尔等。
回复纷至沓来：
“这根本不可能”
“你以为你在讲故事吗？”
“愚昧”
“极富想象力的博尔赫斯式论证--类似对赫尔伯特-奎因作品的分析？”
“你们在谈论什么？”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挫折。它迫使我不得不想到一些并非令人愉快的方面。许多人--我并不是说全部--并未感到世界的膨胀，这件事未免显得过于古怪，可能性很多，但该事件是否纯粹出自自然的力量开始令人怀疑。因为很难想象这儿的或别处的一台计算机，一件家具，一扇门回在膨胀这件事面前表现出迥然不同的性质。

小饭想到利用热线求助电话来论证这件事情。他有这个想法一点也不出人意料，人们都那么干。在我看来那是十分普通的做法。小饭和一个名字与颜色的女性住了一阵子，并对文学怀有一种偏执的幻想式爱好，我对他的所知仅限于此，他对自己丝毫也没有发现膨胀现象的任何征兆而感到有点垂头丧气。我在oicq上建议他尝试拨打一下市长热线。或许这是一个政府行为，为了城市规划的目的，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这个想法颇为可疑。毕竟就城市的现状而言，收缩，而不是膨胀才是当局迫切需要考虑的工作。再说也没有任何通知/预告/会议文件或其他迹象表明这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政策正在被付诸实施。对于一贯以精密准确而著称的政府机关来说，对于一个如同复杂的机械结构，有条不紊的运作着的，身处后台却无时无刻不在微妙地影响着城市状态的部门来说，这样的漫不经心未免使人难以相信。
“不过再这种情况下，拨打一个询问电话总不是什么坏事。”我这样对他说。

从网上再退下来，我站在书桌上重新观察我的房间。它令我想起童年时在老家的情形，一望无际的麦地，柜子是山而电扇像是风车。现在我只能拙劣地想象它们。我奋力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沿着床脚攀爬上了床。我打算好好睡一觉，暂时忘记令我烦扰不安的膨胀问题。

令我满意的是我的床变得十分宽广，从房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需要一些耐心。


作者:luisborg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