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故事

墙上的钟走走停停。
“这个钟坏掉了。它两天才走了4分20秒。”
“是吗？两天？”
我躺在床上，枕头旁边的闹钟咚咚地走个不停。不远的地方，那只坏掉的钟也在咚咚地走着。因为总是被什么追着。
我看了看，23点37分45秒。
爬起来，对着空气和坏掉的钟，我讲了一个故事。
“天气真是冷得可爱极了，我的身体里要发出清脆的裂声来！”雪人说。“风可以把你吹得精神饱满。请看那儿一个发亮的东西吧，她在死死地盯着我。”他的意思是指那个正在下落的太阳。“她想要叫我对她挤眼是不可能的——我决不会在她面前软下来的。”
他的头上有两大块三角形的瓦片作为眼睛。他的嘴巴是一块旧耙做的，因此也算是有牙齿了。
他是在一群男孩子欢乐声中出生的；雪橇的铃声和鞭子的呼呼声欢迎他的出现。
太阳下山了。一轮月亮升上来了；她在蔚蓝色的天空中显得又圆，又大，又干净，又美丽。
“她又从另一边冒出来了，”雪人说。他以为这又是太阳在露出它的头面。“啊！我算把她的瞪眼病治好了。现在让她高高地挂在上面照着吧，我可以仔细把自己瞧一下，我真希望有什么办法让自己马上动起来。我多么希望动一下啊！如果我能动的话，我真想在冰上滑它几下，像我所看到的那些男孩子一样。不过我不知道怎么跑。”
“完了！完了！”那只守院子的老狗说。他的声音有点哑——他以前住在屋子里、躺在火炉旁边时就是这样。“太阳会教给你怎样跑的！去年冬天我看到你的祖先就是这样；在那以前，你的祖先的祖先也是那样。完了！完了！他们一起都完了。”
“朋友，我不懂你的意思。”雪人说。“那从现在东西能教会我跑吗？”他的意思是指的月亮。“是的，刚才当我在仔细瞧她的时候，我看到她在跑。现在她又从另一边偷偷得冒出来了”
“你什么也不懂，”守院子的狗说。“可是你也不过是刚刚被人修起来的。你看到的那东西就是月亮啊，而刚才落下的那东西就是太阳啦。她明天又会冒出来的。而且她会教你怎样跑到墙边的那条沟里去。天气不久就要变，这一点我在左后腿里就能感觉得到，因为它有点酸痛。天气要变了。”
“我不懂他的意思，”雪人说。“不过我有一种感觉，他在讲一种不愉快的事情。刚才盯着我看、后来又落下去的那东西——他把她叫做‘太阳’——决不是我的朋友。这一点我能够感觉得到。”
“完了！完了！”守院子的狗叫着。他兜了三个圈子，然后他就钻进他的小屋子里躺下来了。
天气真的变了。天亮的时候，一层浓厚的雾盖满了这整个的地方。到了早晨，就又一阵风吹来——一阵冰冷的风。寒霜紧紧地盖着一切；但是太阳一升起，那是一幅多么美丽的景象啊！树木和灌木丛盖上一层白霜，看起来像一座完整的白珊瑚林。所有的枝子上似乎都看满了亮晶晶的白花。许多细嫩的小靶，在夏天全被叶簇盖得看不见——每一根都显出来了。这像一幅刺绣，白得发亮，每一根小枝似乎在放射出一种雪白晶莹的光芒。赤杨在风中摇动，精神饱满，像夏天的树儿一样。这是分外的美丽。太阳一出来，处处是一片闪光，好象一切都撒上了钻石的粉末似的；而雪铺的地上简直像盖满了大颗的钻石！一个人几乎可以幻想上点着无数比白雪还要白的小亮点。
“这真是出奇的美丽，”一位年轻姑娘跟一个年轻的男子走进花园的时候说。他们两人恰恰站在雪人的旁边，望着那些发光的树。“连夏天都不会给我们比这儿还美丽的风景！”她说；于是她的眼里也射出光彩。
“而且在夏天我们也不会有这样一位朋友，”年轻人说，指着那个雪人。“他这是漂亮！”
这姑娘格格地大笑起来，向雪人点了点头，然后就和她的朋友蹦蹦跳跳地从雪上舞过去了——雪在她的步子下发出疏疏地破裂声，好象他们在面粉上走路似的。
“这两个人是谁，”看院子的狗儿。“你在这院子里比我住得久，你认识他们吗？”
“我当然认识他们的，”看院子的狗说。“她抚摸过我，他扔过一根骨头给我吃。我从来不咬这两个人。”
“不过他们是什么人呐？”雪人问。
“一对恋人——恋人！”守院子的狗说。“他们将要搬进一间共同的狗屋子里去住，啃着一根共同的骨头。完了！完了！”
“他们像是你个我那样重要么？雪人问。
“他们属于同一个主人，“看院子的狗说。”昨天才生下来的人，所知道的事情当然是很少很少的，我在你身上一眼就看得出来。我上了年纪，而且知识广博。我知道院子里的一切事情。有一个时期我并不是用链子锁着，在这儿的寒冷中站着。完了！完了！“
“寒冷是可爱的，”雪人说。“你说吧，你说吧。不过请你不要把链子弄得响起来——当你弄的时候，我就觉得要裂开似的。”
“完了！完了！”看院子的狗儿叫着。“我曾经是一个很好的小伙子。人们说，我又小又好看，那时候我常常躺在屋子里天鹅绒的登子上，有时侯还坐在女主人的膝上。他们常常吻我的鼻子，用绣花的手帕擦我的脚掌。我被叫做最美丽的哈巴哈巴小宝贝。不过后来他们觉得我长得太大了。他们把我交到管家的手上。此后我就住在地下室里。你现在可以望见那块地方；你可以望见那个房间。我就是它的主人，因为我跟那个管家的关系就是这样。比起楼上来，那的确是个很小的地方，不过我在那儿住得很舒服，不再是像在楼上一样，常常被小孩子抓住或揪着。我同样得到很好的食物，像以前一样，而且份量很多。我有我自己的垫子，而且那还有一个炉子——这是在这个季节中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我爬到那个炉子底下，可以在那睡一觉。啊！我还在梦想那个炉子呐。完了！完了！”
“那个炉子是很美丽的吗？”雪人问。“它像我一样吗？”
“它跟你恰恰相反。它是黑得像炭一样，有一个长颈和一个黄铜做的大肚子。它吞下木材柴，所以它的嘴里喷出火来。你必须站在它旁边，或者躺在它底下——那儿是很舒服的，你可以从站着的这地方穿过窗子望见它。”
雪人瞧了瞧，看见一个有黄铜肚子的、擦得发亮的黑东西。火在它的下半身熊熊地烧着。雪人觉得有点奇怪；他觉得到身上发生一种情感，他说不出一个理由来。他身上发生了一种变化，他一点也不了解；但是所有的人，只要不是雪做的，都会了解的。
“那么为什么你离开了它她呐？”雪人问。因为他觉得这火炉一定是一个女性。“你为什么要离开这样一个舒服的地方呐？”
“我是被迫离开的啊，”守院子的狗说。“他们把我赶出门外，用一根链子把我套在这儿。我把那个小主人的腿咬过一口，因为他们把我正在啃着的骨头踢开了。‘骨头换骨头’，我想。他们不喜欢这种做法。从那时起，我就被套在一跟链子上，同时我也失去了我响亮的声音。你没有听到我声音是多么哑吗？完了！完了！事情就这样完了。”
不过雪人不再听下去了，而且在朝着管家住的哪个地下室望；他在望着那房间里站在四只腿上的、跟雪人差不多一样大的火炉！
“我身上有一种痒痒的奇怪的感觉！”他说，“我能不能到那儿去一趟呢？这是一种天真的愿望，而我们天真的愿望一定会得到满足的。这也是我最高的愿望，我唯一的愿望。如果这愿望得不到满足的话，那也真是太不公平了。我一定要到那儿去，在她身边偎一会儿，就是打破窗子进去也不管了。”
“你永远也不能到那儿去，”看院子大狗说。“如果你走近火炉的话，那么你就完了！完了！”
“我几乎等于是完了，”雪人说。“我想我全身要破裂了。”
这一整天雪人站这朝窗子里望着。在黄昏的时候，着个房间变得更逗人喜爱；一种温和的火焰，既不像太阳，也不像月亮，从炉子了射出来；不，这是一个炉子加上了柴火以后所能发出的那种亮光。每次房门一开，火焰就从它的嘴里燎出来——这是炉子的一种习惯。火焰明朗地照在雪人洁白的面上，射出红光，一直把他的上半身都照红了。
“我真的吃不消了，”他说。“当她伸出她的舌头的时候，她是多么美啊！”
夜是很长的。但是对雪人来说，可一点也不长。他站在那儿，沉浸在他美丽的想象中；他在寒冷中起了一种痒酥酥的感觉。
在早晨，地下室的玻璃上盖了一层冰。冰形成了雪人所喜爱的、最美丽的冰花，不过他们却把那个火炉遮掩住了。他们在窗玻璃上融不掉；他也就不能再看到她了。他的身体里里外外都有一种痒酥酥的感觉。这正是一个雪人所最欣赏的寒冷天气。但是他却不能享受这种天气。的确，他可以、而且应该幸福的，但是他正在害火炉相思病的时候，他怎么能幸福起来呢？
“这种病，对于一个雪人来说是很可怕的，”守院子的狗儿说。“我自己也吃过这种苦头，不过我已经度过难关了。完了！完了！现在天气快要变了。”
天气的确边了。雪开始融化。
雪化得越多，雪人也就越衰弱起来。他什么也不说，什么牢骚也不发——这正说明相思病的严重。
“现在我可懂得了他的相思病为什么害得那样苦，”守院子的狗说。“原来血人的身体里面有一个火钩，它在他的心里搅动。他现在算是度过难关了。完了！完了！”
不久冬天就要过去了。
“完了！完了！”守院子的狗儿叫着；那屋子里的小女孩们唱了起来：
快出来呦，绿色的车叶草，美丽而又新鲜；
啊，杨柳啊，请你垂下羊毛一样软的新衣。
来吧，来唱歌啊，百灵鸟和杜鹃，
二月过去，紧接着就是春天。
我也来唱：滴丽！滴丽！叮珰！
来吧，快些出来吧，亲爱的太阳。

于是谁也不再想起那个雪人了。

故事讲完了。
我站在木凳子上，用手拨着钟。
一圈，两圈，三圈，…………
现在是2001年12月5日凌晨3点25分55秒。
我把耳朵凑了上去。

作者:麦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