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和丁香

昨天夜里, 我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我梦到了所有的糖.红的,白的,黑的.它们像棉花一样,堆积如山.我在上面,光着脚踩出一条小路,并在它的两旁,种上丁香.
我围着十个月的丁香,口中念念有词.我用脚踩着它四周的糖,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我坚定地相信,念念有词加马不停蹄,不出半年,丁香仙子就会从天而降,或者,破茧而出.
她穿一身白,衣冠似雪.在白糖的世界里,只能看到两粒乌溜溜的黑眼珠.仿佛两颗悬浮的黑豆.在红糖的世界里,她一身红,在黑糖的世界里,她一身黑.总之,在那个糖的梦里,她只是两颗黑豆.有时眼泪汪汪,有时眉开眼笑.
老婆她挽起袖口,喝一口豆桨,说你想得美你.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是啊,糖的世界,丁香仙子,是有点儿虚头八脑了.我说我把这讲给你,是想告诉你,你就是我的丁香仙子.她马上闭起眼睛,做陶醉状.我不无忧虑地想到,丁香仙子也会这样吗.
这个早上就这么打发出去了.我们在大门口每人一根油条,一碗豆桨,然后分别直奔各自单位.单位是个讨人厌的地方,里面的人只吃盐不吃糖,只见过松柏,不知有丁香.
第二个晚上我再次梦到糖和丁香,不过,它们是在饭桌上.人家给我端来满满一盘子糖和剁成碎末儿的丁香.所有的服务员口中都念念有词,阴阳顿挫,像和尚庙.我有点儿头晕,翻身醒来,准备吃新的油条,喝新的豆桨.
老婆对我朋友说我最近接连梦到糖和丁香.有时是漫山遍野的糖,有时只是一盘子.丁香有时是一整棵,有时则是碎末儿.朋友们吆三喝五地来看我,他们趴到我脸上看我的气色,用手摸我的额头,试图在我身上发现新的症状.他们问我你没事儿吧.我就说糖.他们说你别装傻.我就说丁香.他们像哄小孩一样说,糖,有毒,丁香,不干净,脏.然后像吃了一顿大便,愤愤离去.
这个雨夜,我失眠了.
黑暗中,我想到大学校园里那些迟迟不走的雨季,那些因为一个背影彻夜难眠的夜晚,捧在手里泪流满面的脸.黑暗中,往事渐渐苏醒过来,抖着身子襟若寒蝉地环顾四周,四周没有物体,没有颜色,没有声音,只有黑.我在它刚凝固为一层薄膜的皮肤上撒把盐,它惨叫一声,倒在地板上,嘴里吱吱呜呜,像被夹子夹到的老鼠.我伏在它耳边,轻声细语,我们的世界是甜的,棉花一样的糖堆积如山.它就跳起来,扩散到四面八方.
黑暗中,我摸到她的手,她微凉的小胳膊,脖后根……
雨停了,月光如水.

10:14 01-5-26

作者：马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