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定终身

天使有洁癖。魔鬼有恋粪癖。
天使穿着透明的白纱，背着小箭，每天在空中扑扇着雪白的小翅膀，搜寻地面上的对对恋人。如果找到一对，它就轻盈地落在他们附近，慢慢张开弓箭，但不发射。它用眼睛死盯着箭头，在他们四周转为转去，直到箭头与不远处的两颗心脏成一条直线，它才迅速松开捏着箭尾的姆指和食指。第二天男女的双方家长会在一起喝酒吃饭，眉开眼笑。稍后，这对男女会给天使立个牌位，放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日夜膜拜，乞求来世能再托到天使的福。他们没见过天使，但内心却坚定地相信，这样的结合一定有个关照在，这个关照的主体，不是天使，还能是谁呢？
这样的男女大多衣冠整洁，头脸干净。因为天使有洁癖。它不喜欢满身臭汗的男子和香水味极浓的女子，所以它温柔的箭穿透他们的心脏总是很晚。
但天使不喜欢恋人们的口水。每次看到他们接吻，它都会很快地扭过头去。它无法想像两个人交换口水的幸福。哪怕他们已经背着他偷偷以身相许。天使最常出没的地方是澡堂附近。从澡堂出来的人，身上都很干净，而且都刚刚刷过牙，澡堂附近的空气中不会有一股食物腐烂的酸臭味儿。有一阵子天使一直呆在好多澡堂附近搜寻恋人们。结果，它发现很少有陪女孩一起进入澡堂的男子，挽着男子胳膊出来的女子更是少见。天使很失望，它懊恼地折断了好多事先准备好的小箭，一次次不甘心地扑扇着翅膀原路返回。
魔鬼有恋粪癖。它每时每刻都挑着两个大粪桶，在空中奔跑。有的地方空气稀薄不一，魔鬼常常会很突然地放慢脚步。这时会有一两滴粪水从桶里飞溅而出。对于它们，魔鬼不会袖手不管，它总会小习翼翼地把担子从肩上放下，让它们悬浮在空气较均匀的地方，然后转身去找那几颗随风飘逝的粪滴。不言而喻，粪便是魔鬼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魔鬼的人生目标是，捉住天使，把自己最珍贵的粪便向它泼去，将它杀死。魔鬼知道，天使最大的克星就是自己的最爱——粪便。但魔鬼怎么也想不明白，天使为什么一生下来就不喜欢粪便呢？
和天使相反，魔鬼很向往恋人们的口水，他以为世上最好的东西，除了粪便，就是年轻男女的口水了。每次它从接吻的男女身边路过，总要停下步子，远远地站着，bia ji着嘴巴，回味良久。不过，魔鬼的内心深处，是不喜欢看到接吻的恋人的。他固执地认为，每个成年男女的口水都应归它所有，但他们时常背着它相互交换。魔鬼几乎看到每一对接吻的年轻男女，bia ji 完嘴巴，都会泪水涟涟。
和天使相反，魔鬼喜欢不刷牙的恋人们。他喜欢闻年轻男子身上的臭汗味儿，年轻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刺鼻的劣质香水味儿。每次碰到这样的恋人，他都很亢奋，bia ji完嘴巴，泪水涟涟之后，不得不继续追捕天使时，它往往会用一双祝福的目光望着他们，自己渐行渐远。往往就在这时，他肩上的粪水常常飞溅而出，找回那些在空气中游移的金黄色粪滴，常花去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不过，魔鬼对天使夜以继日的追捕，天使是不知道的。天使每天依然身着白纱四处飞翔，放出一支支温柔的小箭，把两颗火红得有些偏紫的心脏穿在一起，让它们双宿双栖。它没有见过魔鬼，它想像中的魔鬼一定是世上最脏的人。但它绝不会成天挑着两个粪便桶跑来跑去。
一天，天使终于落入了魔鬼的魔爪。魔鬼把天使绑在一棵树上，摘下它背上的小箭，把它扒光，用刷子把粪便全身涂满。涂得天使流了一脸的鼻涕眼泪。魔鬼涂完后，后退几步，正打算欣赏天使如何一点一点死去时，他突然爱上了被粪便包裹的天使。他突然想用嘴巴将它身上的粪便一点点舔干，但又担心，失去粪便包裹的天使会不好看。
它对天使说：天使啊，我爱上你了。你如果嫁给我，我可以免你一死。
天使说：可以啊，不过，你得为我做些改变才行。
魔鬼这时很虔诚地单腿跪地，吻着天使的纤纤玉手说：只要你答应我的求婚，我愿为你做一切事。
天使说：你把那两个粪桶扔掉，再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收拾干净了，我就答应你。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魔鬼照做了。
天使看到魔鬼很干净，干净得几乎有点儿洁癖，就笑盈盈地喊魔鬼为“夫君”。

这就是说，魔鬼因为爱情，放弃了自己原先要杀死天使的人生目标，并顺理成章地获取了天使的芳心。
天使后来曾要求魔鬼把自己身上那层已经干掉的粪便刮去，但它的皮肤太细嫩了，那样会把它的皮也揭下来的。魔鬼不忍心，天使也不愿受剥皮之苦。于是他们就这样开始了同居一室的婚后生活。
现在，天使白天还是背着小箭，扑扇着翅膀去穿心。不过，身上那层厚厚的干粪加大了它的体重，它每飞一小段就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但它并不后悔，因为已经到了自己的最爱。魔鬼呢？他成天在家打扫卫生，他的眼皮底下已经容不了一粒尘埃了。他一遍遍重复地扫地拖地，擦桌子擦柜子，干得很仔细。不过，有洁癖的魔鬼，这天使的夫君，最喜欢擦的，还是卫生间的那只马桶。4:37 2001-9-3

作者：马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