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
老张是小张的父亲 在小张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
人家提到他的时候
总是会说他留给这个世界一个肯吃苦耐劳的的老实儿子--小张
好象这就是他唯一存在过的痕迹。
小张是搬运工 在火车站里上班
任务就是要将车皮里的各种邮件货物搬到仓库里去。小张的个子并不大
力气也一直不见长 所以一样重的麻袋 人家五分钟就能搬到仓库
可小张得花上起码六七分钟。虽然这样 可是并没有人责怪他
因为小张好象特别能吃苦 哪怕别人都干完了 而他还有一堆东西
他也不要别人帮忙 总是一个人慢慢地把活干完 虽然效率不高
可是人家也不好意思怪他 他们的头子也不说他慢
他知道小张人很老实 不干这个 能让他干什么呢？
小张不太说话 有时候一整天也难得听他吭下子声
他耳朵里总是塞着一对耳机 腰里别着一个随声听
人家都笑他是音乐爱好者
他也不争辩什么。别的工友一直很好奇他再听什么东西
有一次有个人开玩笑把他的耳机夺过来 塞在自己耳朵里听了听
然后就一脸奇怪的样子 别人问他听到什么了
他摇着头说：“什么音乐也没有啊 倒是吵闹得很
象是街上的人声。”这以后 人家都觉得小张是个怪人
说不定精神上不是很健全 本来因为话不多 就没什么人理睬他
后来因为这事情 更没人和他说话了。
小张还是和以往一样 每星期工作六天 迎着朝阳开始搬东西
直到夕阳将要落山。
我喜欢这个小伙子 并不是因为我是他工友的关系。记得那天黄昏
薄暮笼罩着火车货站 别的工友都已经走了
只有他一个人
还在来回艰难地搬着他的份额里的货物。金黄色的夕阳笼罩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
反射着淡淡地光辉 汗水从他瘦弱地身躯上流过
我远远地望着他 趁着夕阳 他就象一个活动着的黑黑的剪影
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我走上前 看到他耳朵里仍然塞着耳机
而腰边的那个随声听四角早已经被磨损得发亮
而表面的克露米也被汗水侵蚀得颓去了颜色
我冲着他嚷道：“小张啊 一起搬吧 天不早了 干完早点回去吧！”
他回头冲我憨厚得笑了一笑 什么也没说 仍然要往前走去。可是
或许今天实在太累了 他的脚踝忽然软了下来 那背上的货物象他压下
幸好这时候我离他近 急忙伸出手 将那包东西拖住 才没砸到他。
小张已经摔在地上 爬起来 对着我满是感激地笑了一笑
他不是经常笑的 平时总是没有什么表情 别人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只知道他是个喜欢塞着耳机听噪音上班的怪人而已 可
这是今天他对我笑地第二次。
于是 我就自然而然地和他一起将余下的货物给搬进仓库
仓库管理员看到我在帮他 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事毕
小张对我说：“今天到我那去喝一杯吧。”我喜欢这个话不多的勤快小伙
所以欣然应允。
小张酒量并不大 多喝了几杯后 两颊就泛起了红光
我问他伯母在不在？他淡淡地告诉我 他母亲早没了
所以小时候没读几天书 过了初中就去找工作了。
酒过三巡 我问道：“小张倒没看出来 你很喜欢听音乐吗？”
他突然神色变得黯然了 如果说他本来的眼神就带着某种灰色的话
那这时候
他的眼神就已经与那灰色完全融合。我想我大概是问了不该问的东西
弄得气氛很尴尬 只好低下头 闷闷地吃几口菜。
过了好几分钟 小张突然开口说道：“这个随声听
是一个女孩子送我的。”
“是吗？女朋友？”我问道
“不知道 是我初中同学吧。上学那三年
她一直坐在我同桌。她懂的东西可真多啊 小说 诗歌 音乐
很多很多。
“那时候下课放学后 她和我同路。我父母死得早 不太会说话
也不太爱理人 所以一直没和她怎么说话。我们两个纯粹是因为同路
才走在一条道上去的 路上都没什么话的。
“有一次 听到街边音像店里放的歌 我随口哼了几声
她就问我是不是喜欢听歌啊 我说是啊。她就说以后借给我磁带
我家挺穷的 哪有钱买放磁带的随声听
所以我拒绝了。她说改天送我一个 我也没在意。
“没几天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太阳 很灿烂很灿烂
好象要要照到全世界每一个角落去。她就象个幻影那样出现在我面前
手里拿着一只崭新的随声听 放在我的手上。
“我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
我问道：“现在那女孩呢？”
“毕业那年 她也遇到车祸死了。”
“对不起 不该提这些的”我感到内疚
“没什么 虽然没和人提过
可是有时候真的很想说给谁听听。我爸爸死得很早很早
人家总是说他好象活着就是为了有我 可是我觉得
他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而是我那个同学
我活着或许和她的活着与死去有着什么关系吧？”小张显出茫然的神色
“大概这就是命吧！”
“大概是吧 后来我就一直塞着这耳机
带着这个随声听。一开始我听那些她喜欢我也喜欢的音乐
可是后来我发现音乐并不是最最重要的 要紧的是 带着这东西
我可以不去听一些我不想听的东西 是的啊！很多东西我不想听
火车轰隆的启动声 货物碰撞的闷闷的声音 火车站嘈杂的声浪
都不想听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想带着它
默默地把自己的活干完就是了。”他抬起头 望着我
眼里带着某种期待 好象期待我对他的话的认同。
我沉默了 他也不说什么了 我们继续喝酒 直到很晚！
在他家台子的角落里 借着昏暗的灯光 我看到一大堆废电池放在那里
我问他是怎么回事情 收集旧电池啊？
他又露出难得的腼腆微笑 说道：“这不是为了环保吗。”
我释然！
这就是我所喜欢的小张 我想他并不是老张留在这世界的痕迹吧。
作者：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