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者
我只是个非常普通的行路者,和所有在路上的朋友们习惯一模一样---不喜欢在毒日头下赶路;讨厌没有洁净月色的夜晚。
我本来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怎么一回事,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懂得了一些东西--那一刻的感觉如同被推上浪尖的水珠儿,我是说这时的水珠儿最接近太阳。
其实我还是怀疑那些在一刹那间被我所懂得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水珠儿最接近阳光时是冒险的,因为它随时随地可能被蒸发掉;同样,死亡的影子如渔网笼罩我的脑海时,我所感到的澄明难道就没有一点可能仅仅是混沌的幻觉吗?
事情是这样的,我生来就循着一条道路行进着。道路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其实普天下并没有一条真正特殊的道路,宽也罢、窄也罢、坎坷也罢、平坦也罢,当被称之为道路时它们就成了一样的东西,无非是条可供行进的通道而已。这一点对我而言是必然的,出生时所必须做的就是行进或者后退。行进与后退也没有区别,因为无论如何都已是在路上。
一天,日头的确是毒辣了些,光线似无形的剑扎得我背疼得厉害。我挺挺腰,想着是不是该歇歇脚。我不知道我所行进的道路终点会是在哪里,不过我知道路上总会有一处处的驿站。在驿站里可以睡个好觉,活络活络腿脚。睡觉时背就会渐渐地变得软起来,在路上时它可是会被太阳晒得硬硬的噢。
就是在这当头,我被一只靴子给踩死了。其实我早就察觉到它向我压来。那一块黑色的弯月形的阴影朝我兜头袭来。对于我来说它太大了,大得异乎寻常,我根本没有办法躲开。我知道我将会在刹那后化为一滩稀烂的肉水,和路上的黄土羼和在一起,弄得道路泥泞起来。往后肯定会有新的行路者途径我丧命之处,在惋惜吊唁我的遗骸一番之后整整行囊继续行他们的道路。再往后我的血肉完全化为尘土,那就连凭吊者也不会再有了。
我缩成一团,想到过躲,也明白躲不开。我把自以为算得坚硬的背对着那硕大的靴子,觉得这总算也是对抗。这种对抗行为的实际效果的确不大,可说于事无补,但是出于本能也好出于自尊也好,却是我必行之道。可是那终究是没有用的,很快的我就感到了坚硬的橡胶鞋底碰到了我的背,而后我几乎自虐般听到了“咔嚓”一声响,我知道我的背已经断了。而后是柔软的肉体,被踏出汁液,红色的和黄色的,我以为自己看不到的,可是毕竟被我看到了。
那一刻永远被定格在我的灵魂深处。谁也不知道这被定格的一瞬是真的还是假的,它已经成为了一种象征或说一个影子刻在我的灵魂中。其实我不怪那卤莽的不由分说踩在我身上的靴子,它可能是太粗心了,粗心到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它简单迈出的一步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还有一种可能是它太害怕了--噢!可怜的靴子--毕竟它也是个行路者,和我一样普通的行路者啊!天晓得它踩在我头上的那一刻心里是否也感到害怕,是否它也刚被什么更庞大的东西给踩伤了?
对于这点我想了又想,思考是没有尽头的黑暗走廊,通往永远未知的地方。思想的道路远比我走过的那条道路遥远寂寞。
这就是我的一点小小遭遇,作为一个普通的行路者的小小遭遇。
噢!忘了告诉大家,我是只甲虫--没有翅膀,不会飞的甲虫。
还有一句话,我是个无知无识的家伙。
作者: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