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大师在晚年

hruler03.jpg (1927 字节)



在一座寺院里,我得知晚年的悟空大师曾不止一次地追忆过他与唐三藏的三次相见.
他相信三藏这个三不仅表示三部经书,三个徒弟,这个数字还恰如奇分地预言了他与那个白脸和尚在有生之年的相见次数.

唐僧当年骑着一头跛足的瘦马从五行山下经过时,悟空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朵水仙,
水仙因为长时间的缺水显得病恹恹的,也许是长时间在一个僧人手中的缘故.事实一旦进入想像,就会以极快的速度背道而驰,直至面目全非消声匿迹.这是年轻的悟空大师第一次见到唐僧时的一个小小感受.他没有想到年老的悟空大师正在一座寺院的围墙根下对他当时的感受进行补充. 那天一小块阳光从树梢上以极慢的速度爬下来,爬到老悟空的额头上,那个额头一颤一颤,像要说话的样子,但说话的却是嘴,它在额头的下方咕咕哝哝,据说有人用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和莫棱两可的画图将其记录了下来.
悟空看到那个和尚,首先他把他当做是又一个幻相,因为这之前有一个相同的和尚来过,那是去年初冬时节的一个早上,他还没有彻底醒来,那个和尚潜入他的睡梦中,收他为徒,与他一起向西而去.他醒来后发现那个梦已经开始独立,师徒二人在那个梦里的背影越走越小,直至消失在不远处坑坑凹凹的地平线上.有消息说现在他们已经到了乌鸡国界,那里正在发生一些事情,但这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那个借助马背在地面上移动的和尚手里的水仙缓缓绽开,悟空听到花瓣与花瓣之间轻微的炸裂声,突然想到自己晚年的时候也许会在某一座荒无人烟的寺院里将这一瞬间来来回回地想.
悟空大师与唐三奘的第二次见面是在那座山谷里,山谷的名字上的光辉已经被岁月的风沙打磨得一干二净,以至于我们这样的后人无法看清,不过尽管如此,它还是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就像一个从睡梦中醒来的人等待再一次醒来一样。悟空把一只蚂蚁放在自己的右手掌上,用左手掌拍过去,蚂蚁已经化作了他手掌的一部分,他发现自己拍了个空,跳起来,他随即想到,这样的举止也许不适合自己当前的身份,在这一瞬间,有那么多双眼光穿过泛黄的书页到达他的身体,并随时都在调整着与他身体的距离,使得能捕捉到最佳的适合于记忆的画面。悟空一动不动,它想像那些没有来处的眼光有些犯难,一些开始责怪另一些,另一些则一动不动,使自己在某种意义上进一步接进悟空的身体。这时悟空第一次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体,他开始用一种陌生的眼光审视自己的手足及小腿,胸口。唐僧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局面。在悟空大师的记忆最深处的一个小小角落里,三奘是以一个点的形式出现的,点说:悟空,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悟空说我在等一个去西天的和尚。点缓缓变成面,面说:悟空,我就是那个背井离乡的行脚僧。不久面变幻化出三奘的躯体,躯体问悟空:你有没有见到我的白马?悟空说没有。躯体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那只白马在我由面幻化到体时把它走失了,不知前面是什么地方,你先去看看,好不好?悟空跺了跺脚,跺出两朵小云,腾空而起。
悟空大师在晚年对自己这一次的起飞一直耿耿于怀。三奘在那天的日记中也写道:悟空跺出两朵小云,一朵为雪白,一朵则略带金属的银灰色,我看到那两朵柔软物体将悟空真实的影像带向远方,悟空看起来像是空着厚厚的棉鞋。悟空大师在晚年的日记中也提到了三奘这天的日记,他给另一个世界的三奘这样写道:唐三奘在西行的路上,穿越了无数的空间,从一处消失又从另一处显现是他最常见的行走方式,他穿一双散发着青草气息的布鞋行走在任意两处之间被取消的空间里,从点到面,从面到体,又从体到线,不舍昼夜。


作者:马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