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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个月里,出路本殿那里外,我兜遍了神社里里外外所有的角落,其间也有中国大使馆

方面派来的人找过我,但他们也和其它人一样被我回绝在神门外面,被我回绝在外面的还有几个

自费从大陆或台湾赶来观棋的中国人,以及其它一些在日中国留学生等。

  闲极无聊时我就到参集所后面的游就馆里去散散心,看看里面陈列的明治天皇墨宝、日本红

十字护士像、各类武具等等展品,据说游就馆的得名就是由荀子的“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

而来的。后来游就馆我也看腻了,有时就在为纪念战争中死去的军马、军犬、军鸽铜铸组像这里

跳来跳去,一会儿骑骑那条铜狗,一会儿又骑骑那匹铜马,这匹铜马铸得真精致,骑在上面连它

的喘气声都听得见。这铜马的形象总让我回忆起南京那纪念馆里的一幅技巧拙劣的国画,内容是

日本兵为了祭奠一匹死去的战马,砍下了九颗中国人的人头作祭品。画里那些人头画得跟山芋块

似地粗陋,那马坟则画得象是纸糊出来的,且不管这画的内容是真是假,单就艺术表现形式上来

说,日本的这尊雕塑就远甚于我们的那幅作品。想想也够奇怪的,这么沉重的题材却拿轻薄的国

画材料去承载,也亏他们这批艺术家想得出。可是展厅里那幅描绘燕子矶屠杀的大型油画也不怎

么样,虽然画家写实功底尚可,但画面构图及表现内容过于造作,跟演京戏时的舞台造型一般,

仿佛画面右方的日本兵和画面中间及左方的中国人在屠杀戏演完后,就能下了画面乐呵呵地聚一

块来吃顿午餐一般。同样,他们的那尊抱一孩子拖两孩子的母亲像,也比我们纪念馆里那抱一孩

子尸体的母亲像更能表现出母性的特质。不过也难怪,在现实中就是这样的,南京大屠杀对现在

很多的中国人日本人来说,真的不过是一出过去上演过的历史舞台剧,再怎么真实,它也只属于

过去。

  差不多,这一个月过去以后,南京大屠杀也告一段落了,我和他们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就

在明天,一场公平的智力对阵就将开始。杀气不一定要落实到具体的人身上,也可以直接从智能

的内核里迸发出来。围棋自中国传入日本后,其技艺就迅猛提高起来,使如今的日本成了围棋第

一大国,似乎什么东西都是从中国传出去后,能让其它国家成为一方翘楚,指南针能让葡萄牙人

发现美洲,火药能让诺贝尔发明炸弹,造纸加印刷术能让德国弄出报纸,而日本则恰好相反,似

乎从中国的汉字至荷兰的炮舰到美国的原子弹都能让日本象吃了引哚乙酸般地疯狂生长。中国和

日本简直成了地球这块磁场的SN两极,看上去磁力线从中国这阳极流向四方,再从四方流向日

本这阴极,实际上电子是从阴极出发,反阴为阳地主动向阳极冲击,从而在世界范围的时空内形

成一个真正的大东亚文化圈,日本人所强力推行的那个,不过是这圈子中的一个半环。

  我向着西南方望去,那儿的天幕下极光象五光十色的鱼群在激烈游动,看来阴极射频正在大

量地向四面八方喷发着无形的电子,那射频头是平的,上面围着一圈白色,两边扁斜着弯出去,

现出一座火山的样子。富士山重新爆发出来的不是岩浆而是电子,这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异观。

  鱼群中渐渐探出一个女子的形状,她正飞天似地向我飘来,起初我以为是谷神池里那女祭司

再度复活了,后来看看不是,因为她没有鱼尾巴,而且一袭白衣,露在外面的脸也是白的,白得

让你忘记血是什么颜色,只记得住她的嘴唇红过所有的血液。

  “是传说中的雪女么?”等她在我面前落地后,我问她。

  “是呵”。她一说话天就又开始下起雪来,但这次雪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一片片无花果

叶般大小的雪花薄薄地在空中飘临,象是银河上的纸钱在纷纷下落。

  “听说银座那里等会儿要来这里演一出和我们神话人物有关的能剧,我就赶来观看了。”

  “是有这么回事,我还以为他们不来了,没想到,他们还是抢在明天日出之前,把节目给赶

排好了。”远处传来飓风登陆前的嘘嘘响声,我想是银座的能剧演出班子来了。远处的滚滚云雾

中,我望见上将敞衣站在最前端,他手上拿着尺八,青铜色的肌肤在雪花与月光的明暗交错里幽

光四浮,而他身后的人影忽隐忽现,如同幢幢鬼火在空气的鳞皮上噌噌地滑擦。

  我拈住一片雪花,让它的一个角在我已冻地没有温度的食指与拇指间握着,然后我轻轻来回

旋转它,让它的另五个角在我手掌上平行作往复圆周运动。雪花的冰晶比最灵巧的手剪出的窗花

还要细致,穿过这些细致的冰晶孔隙我看见了雪女深黑的眼睛,象是看见了梦里才能看见的黑。

  “你的睫毛也黑得能进入梦乡。”我没想到此时此地自己还会如此诗意。

  “梦乡,梦乡,幽魂的梦乡。”身后群声响起,我回头,见本殿已向我这里的能乐堂转了九

十度,殿前那两百多万个神祗叠影站立,也等待着这场不寻常的演出。

  “极乐,极乐,极乐的幽魂。”他们再次一起合唱,阴森低徊的歌声能量很大,整个神社都

容不下这庞大的带有深紫玫瑰色泽的歌声,于是这歌声从神社上方向外鼓起来,形成一个声音的

外膜,深紫玫瑰色在上面流转游移,无花果叶般的雪花却丝毫不受影响,它们依旧空灵地飘进神

社,把雪女漫天飞舞的黑发张扬地瞬息万变。

  上将落地后,与能乐班子吩咐了几句后,也不与我搭话,只是向我点了点头,即回到了他原

先的那个高塔上,他高高地站在那里,监督着整个舞台的演出。

  雪女紧紧依偎着我,我和她一起席地坐在舞台前面,她张开的白衣和黑发把我的风衣也一并

带起,就象是空气里的两只水母向外张开的辐管周边及触手。能乐舞台和京剧舞台最大的不同是

,它有条长长的供演员上场的桥形走道,两根竖在表演舞台前的柱子,及供地谣入座的地方。雪

女告诉我,那桥形走道是演员登场和退场时走的,可以让观众看见他们的台步;那两根柱子虽然

会挡住部分观众的视线,但由于能剧演员是戴着只在眼睛处开了两个小孔的面具演出的,为了让

他们在演出时能获知自己所在舞台位置,所以这两根柱子是必须安放着的;地谣座那里是和声演

员所坐之处。

  一阵笛子与鼓声后,演出开始了。

  扮演伊邪那歧命的能剧演员声腔华美激越,在我仔细观察他史前洪荒般的表演程序的时候,

雪女一边在我耳边说那是金刚流的特点,一边手就和雪花一起停歇在我的肩头上。
  
  “你当年也是这样弄死那老头的吧?”我一心注视着台上的表演,随口把她当年所做的事说

了出来。

  “唉,谁都知道了,现在可谁都知道了。”她叹口气缩回手,却又把头靠上来,“你是那小

伙子,不是那老头,我看见你就想起他来的。”

  上将显然对西洋歌剧是颇有研究的,台上的演出形式中有不少地方糅入了欧洲歌剧的一些特

有作法。赤身裸体只戴着面具的伊邪那歧命现在站在舞台中央,领受着上古之神赐予他的琼矛,

整个布景和灯光都在营造纵深感。满天的无花果叶大雪还在下着,雪女当年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

晚,躲进山里的一间屋子里避雪,结果遇见了也是在避雪的茂作老头和小伙子箕吉。她抱着茂作

睡到天明,把茂作给活活冻死,但她却放过了箕吉,因为箕吉实在太漂亮太年轻了,但是,她要

求箕吉必须严守昨晚的秘密,否则,她就杀了他。箕吉自然答应了。第二年冬天,箕吉结婚了。

他的妻子非常美丽。舞台上伊邪那美命出场了,她也是赤身裸体,只在脸上戴了副面具。她来到

伊邪那歧命的面前,两人相对而望,最后双方的目光都停留在对方的下体上。无花果叶般的大雪

不时把舞台上的场景给遮遮掩腌,有时有两片雪花正好同时挡住了他们的下体,但很快我就又看

见了那两处构造精致的地方,那地方曾让亚当和夏娃羞愧不已,却让日本的伊邪那歧命和伊邪那

美命欣喜异常。伊邪那歧命问妹妹呀你那个是什么呀这么奇怪。伊邪那美命说呃我那里长呀长的

结果什么也没长出来。伊邪那歧命应道我那里长呀长的结果长出了这么一个东西。嗳妹妹这样吧

我把我这个长出的东西塞到你那长不出的地方里去好不好?

  “那你要我守住什么秘密,你就会放了我呢?”我装胡涂似地问了句,虽然我也清楚她也知

道我是在装胡涂。这个来自冰天雪地的雪女,这个传说中为了洗个热水澡宁愿融化个干净的精灵

,她的面孔虽然永远看不清楚但她的心机却决不驽钝。谁都清楚她现在为什么来找我,并不是因

为我漂亮得让她惊奇,而是因为明天是最后一战:他们日本人相信战前是必须禁欲的,否则就无

法取胜对方。好啊你就把你的那个东西塞进我的空穴里来吧舞台上伊邪那美命双手在下体处用力

揉搓着,急不可耐地对着伊邪那歧命恳求道。那好呀你从这天柱右面绕过去,我从天柱左面绕过

去,然后我们在天柱后面连接在一起好不好?伊邪那歧命刚说完,伊邪那美命就迫不及待地往天

柱右边奔去,伊邪那歧命连忙往天柱左边奔去。天柱就画在本来应该画棵苍松的镜板上,镜板两

边各开了扇小门,由于镜板是放在舞台后面当背景用的,所以当他们各自从小门里钻进去后,我

就看不见了,但是很快,一声极其畅美放荡的女声从舞台后面传上来,她说道啊~啊噫呀噫呀你这

个可真是棒啊噫呀噫呀,接着男声跟说道啊~啊噫呀噫呀你这个可真是棒啊噫呀噫呀,男女双声双

方在不断地叠加轮番说唱中,地谣部也加入了和声,整个音量宏大而淫乱,顿时空无一人的舞台

被他们这番千万朵墨菊疯狂盛开般的轰鸣给完全淹没,无花果叶般的雪花在快速下坠,雪女从喉

咙里发出哑光色的呻吟。

  “我不要你守住什么秘密,我只要你塞住我。”她说着就把身体划进我的怀里,身体轻得连

雪花都托得起。那个时候箕吉和他妻子每年都能因为塞进运动而生产出一个孩子,他们一起生活

了十年,一共生产了十个孩子,可是箕吉的妻子永远保持着十年前的样子,年轻美丽得让人不可

思议。但是有一天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箕吉大概酒喝多了,胡里胡涂地说起他曾和雪女共宿一晚

的事情,他妻子听了后脸色一下子就变掉了,她说当初你答应不说的可你破了自己的诺言,我就

是那雪女的变身,本来应该按照当初说的约定那样把你杀了,但我们已经有孩子了,我不能让孩

子们失去父亲,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我必须离去。说完,她就消失了,屋里只留下了后悔莫及的

箕吉一人。

  舞台上伊邪那歧命和伊邪那美命又现身了,伊邪那歧命正在埋怨着他的妹妹交配时不该先叫

出声来,以至他们没有养出国土,反而养出一堆水蛭来。于是他们约定再来一次交配,不过这次

要按照神的旨意,让男方先叫,女方跟叫。

  雪女随着舞台上又一次交配表演而呻吟起来,她把外面的披风褪去,露出肖邦那些纤细的夜

曲也难以在其上停落的肩膀,那肩膀上的肌肤细腻得象永不被春风吹皱的一池湖水,在我视野里

飘忽难定。按照日本民间传说,雪女是由那些风雪天里抱着小孩不小心跌进山沟里被冻死的女性

变化而来的,据说找到她们的尸体时,她们冻得已经全身呈半透明状,真正具备了冰清玉洁的样

子。但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些企图将神话与现实结合起来的民间传奇,而是那些纯粹是为神话而神

话的物语。我记得被抓进工读学校前在弄堂里倚坐着看课外读物的时候,就读到过一本写到雪女

的日本科幻小说,在那小说里,雪女为了吃到一碗和她妈妈做得一般热气腾腾的荞麦面,不惜最

后吃完后自己的身体漾做了一滩水。那天读到这里时夕阳正斜照进弄堂里,把我的泪水也携带着

投在墙上,现出五彩的颜色。当时我立志长大后要找到改变时间的钥匙,把雪女重新再救回来,

让她生生世世和我永不分离。

  而如今她来了,但我已经不是幼时的我了。

  而她也不是我幼时认识的她。

  虽然她比我想象中的更妖异,更充满死亡的情欲气味。

  又是一个 Liberstod,永远是 Liberstod,我的妻你知道么我不管在什么时代走到哪个国家

遇到的都是 Liberstod,瓦格纳的解决之法是同时结识不相似的女人和写出相似的剧本,可我却

怎么做不到他那般了,因为我背负的山太多,任何一片性欲的雪花再加上来都会压垮我这头永不

屈服的骆驼。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的压抑?为什么总是不厌其烦地飘着无花果花叶般的雪花?雪

女你为什么是产于日本而我又却是来自中国?她们为什么会是她们于是我就必须不是她们?

Liberstod,Liberstod,走过去我要走过去我正在走过去我已经走过去假如我走过去……

  舞台上它们的交配已经结束,伊邪那美命生下了一堆国土,成为了今天的本州四国等等,其

中的一个后代出于恋母情结杀了伊邪那美命,而伊邪那歧命杀了这后代为妻报仇后,就随后也赶

到了黄泉国里,现在正恳请着伊邪那美命随他回去。雪女绕到了我的后背处,她吹出一阵阵细微

的凉风,把我后颈上的汗毛细细梳理,她说接下来是伊邪那美命同意了,不过她要先和黄泉神打

个招呼,并且要伊邪那歧命答应不准偷看。伊邪那歧命答应了,唉,可他后来还是忍不住破了诺

言,你们人类怎么都说话不算数呢?以前箕吉就是,印度神话里九色鹿救起的那人也是,德国传

奇罗恩格林里的埃尔莎也是,所以我对你们人类一点信心也没有,我只要你们能和我好,能让我

们彼此一起快乐就可以了。来吧,让我看看你身上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我快活的。

  伊邪那歧命果然忍不住了,他在一番内心独白后就拔下发簪撬了颗自己的牙齿当打火石,点

起个火折子做个往内屋看去的姿势。舞台后方本来是没有照明幽暗一片的,现在忽然在一阵急促

小鼓的敲击后被照得亮如白昼,伊邪那美命的躯体就被突然其来的亮光给暴露了:她此时正四肢

叉开摊在一张靠背石凳上,一丝不挂的玉白裸体上,正有八个炭黑色的男性雷神与她纠缠在一起

:大雷跨骑在她的头部,火雷抱住她的胸部,黑雷坐在她的腹部,拆雷捅进她的阴部,若雷夹住

她的左手,土雷按住她的右手,鸠雷搂住她的左腿,伏雷摁住她的右腿。伊邪那美命被八神折腾

得神魂颠倒,一声又一声激昂地欢叫着,吐词故意模糊却又中气十足,在八个男声素朴而豪放的

喜多流派声腔的衬托下,把女性性高潮时的感觉给表现得纤毫毕露,也把想做就做及时行乐的民

族风格展现地淋漓尽致。可很快这欢乐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给中止了,定格一会儿后,八雷神

各自退下,伊邪那美命开始气急败坏地追赶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伊邪那歧命,两人在舞台上绕圈追

赶,镜板前方徐徐推出黄泉阪布景,伊邪那歧命作势用大量石块把黄泉阪信道给堵住,双方这才

停止奔跑,他们各自站在黄泉阪的两侧停顿了一会儿后,开始互相诉说起自己的内心想法。

  “和我一起来吧,进入雪之国。你到日本来,就是为了见我。来,先把风衣脱了。”雪女开

始解我的风衣纽扣。

  “不行。”

  “你的理智在否定,你的情感已跟上我。你不曾偷窥过什么,也不曾透露过什么,因为你就

是被偷窥的,你就是被暴露的,你就是汁水淋漓的牺牲,等着我们来诱引你,强迫你,征服你,

杀戮你,最后你与我们合二为一。不是么,越坚硬的男人越柔情,离死亡越近也就离情欲越近。

否则,你为什么会如此理解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死亡之恋,并会把希特勒的那幅花卉作品

作为你那手提电脑的屏幕背景呢?你看这电脑屏幕,希特勒这个艺术天才创作的花卉全是浸在黑

色的死亡布景里的,那些花卉的花瓣都如火焰般地在盛开,只有凡高那葵花般的太阳才能与之媲

美。这就是爱与死亡的永恒表达,这就是艺术的极致灿烂,在这方面世界上只有条顿民族和大和

民族才能最贴近地感受到,因为我们都是舐血的民族,只不过他们在森林里,我们在海洋中。来

吧,我知道你虽然不属于这两类民族,可你却比我们都强大。你看,畏惧瓦格纳的人必会畏惧希

特勒,畏惧尼采的人也必会畏惧瓦格纳,可我知道强大的你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畏惧。来吧,你

是东方的齐格弗里德,来吧,你是新时代的亚力山大。以前你只是还没找到在火焰里的那个女人

,可现在那个女人来了,来自冰雪之中,她就是我,雪女,我能打开你在人间的最后枷锁,达到

你一直向往着的神之境界。来,来吧,你是无所畏惧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我身上绕来绕去

,其身上剩下的衣服逐渐随雪花一起飘去,现出更多的比雪更眩目飘摇的肌肤。

  “你们日本人谁都知道,大战之前发生男女房事,必会伤神而不利战事。你这么做,不过是

为了让我明天失败。”

  “可斯巴达人的想法正好是相反的。而且,你是超乎任何民族的勇士,与我这超乎一切的雪

女一起,必可感受到比大战本身更高一层的境界。”说着,她象雪花一样紧紧飘贴上我的身体,

冰凉的气息把我身上焦黑色的火焰撩得更加高涨。

  “我在离开中国前,也有三个角色从不同方向来拉扯我,但他们的努力比以前的塔洛斯还更

加无效,因为我自此已在命运的安排下,走到时间外面了。所以,你也会失败的。”

  “他们是在思想上想拉扯你,自然不行了,可我是在肉体上。呵,你的身材真好,肩膀象石

桥一般灵透。”她一边说着,一边从上往下除去我的衣服。我随便她怎么弄,让体温象鳝鱼溜入

水塘深处般地迅速下滑,并尽量保持住一脸的严肃。

  “干嘛这么正经呢,只因为我是日本神话里的女子么?这些差别都应该在肉体之海里消失的

,来,拿出你和你妻子及和其它女子玩乐时的淫糜气氛来,我能让你体会到更妖异的感受,这感

受忽男忽女地将会更加奇幻,怎么你不感兴趣么?难道在异国他乡,你反而会更加坚定你们朱熹

王阳明的那套鬼把戏,以为在精神上阉割自己的阴茎就真的能与天同齐了么?哈哈哈,你们中国

的儒生和中国的太监,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说话间,双手打着旋解开我的裤子,这时雪

花在我下半身也打着旋,雪花上的对称纹脉转出透明的诗意,她的手形和雪花的转姿相互映照,

象是千手观音摘了一千片的无花果雪。

  然后在她的一声惊叫里,我终于把憋到现在的嘲弄神情流了出来。

  “你,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没有男根?”她倒退着跌倒在地上。

  “说得更精确些,是也没有女阴。”我把衣服一件件再披起来,让体温再自己迅速恢复升高

,“对我来说,已无所谓男相女相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从谷神池的火祭台上下来时。”

  “这,这让我怎么办?”

  “难不成要我到游就馆里拿把刺刀别在胯部和你搞?”她恐惧地一个哆嗦,满天的雪花同时

抖颤了起来,它们簌簌地跌落在地,发出无花果叶与地面轻碰时的脆响。

  舞台上伊邪那美命哭着说道,为了表达她对他的无限爱意,她将每天杀死一千个他的子民,

作为爱情的标志。

  伊邪那歧命回答道,为了表达他对她的无限爱意,他将每天生长出一千五百个他的子民,作

为爱情标志的报答。

  “我们国家的人民就这么一代代繁衍下来了,可我自己要有一个孩子,一个英雄的孩子,怎

么会是这么困难呢?怎么会是这么…… 这么…… ”雪女啜泣了起来,把给雪花衔去的衣服一

件件地重新披上,“你真的以为我来是想夺你的精气么?你想错了,我是被你无畏的品质所吸引

才来的,你一点也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唉,我有多喜欢孩子。”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飞走

了,满天的雪花全部跟上她的踪影而远去,连已落到地上的雪花也一片片地升起,随后跟着飘逝

消失。

  舞台上的戏已经结束了,在我唯一的单声鼓掌中,他们迅速收拾起行头,跟在雪花后面尾随

着也往银座方向飞去。

  我久久地坐在地上,半晌,才挪移了下身子,把电脑里的 RealAudio打开,选了一段弥尔顿

《力士参孙》里的朗诵,放出来,为她,无花果叶般的雪花,和银座能乐师们,送行。

 

  ……

  Yet on she moves, now stands & eies thee fixt,

  About t' have spoke, but now, with head declin'd

  Like a fair flower surcharg'd with dew, she weeps

  And words addrest seem into tears dissolv'd,

  Wetting the borders of her silk'n veil:

  But now again she makes address to speak.

  ……

 

  毕竟我不会重蹈参孙走过的路的,我拍拍自己那和塑料人毫无差异的下体,那里什么器官也

没有分化出来,也没有茂密的阴毛,只有微凸起来的一块三角区,其表皮层的褶皱上面分布着杂

密的汗孔,尿液什么就从这众多的毛孔里以水分子或尿酐大分子的形式挥发出去。从远古亚当的

男女双性共存的时代到后来分化出来的对立双性,人类就在这自我制造的对立里沉溺而不自拔,

而我终于现在又终于把人类拉升到又一个状态里,在那个状态里,人类无所谓男也无所谓女,古

印度某些修行流派比如瑜珈派在心理上曾经到达过那个水平,但如今意外的机遇使我在生理上也

做到了这一点:无染,真的是因无处可染。这才是真正的完美。

  但那可怜的参孙啊,却受不了情欲的催发,只好姑且骗自己相信人类的诺言,把自己的力量

源泉来自于他一头长发的秘密,告诉了不断向他提这问题的妻子大利拉,虽然他明知道他妻子是

敌方腓力士那里过来的女人,可他却自欺自己:大利拉既然成了他的妻子,就真的能严守住他力

大无比的秘密。然而,那女人房事后旋即便出卖了他:在参孙熟睡的时候,一群腓力士人悄悄进

来,把他的头发剃个精光。就这么他失去了惊人的力气,被腓力士人轻易地活捉,并被剜去了双

眼后绑在了柱子上。

  但我不会你一点机会的,雪女。我看着电脑屏幕,那丛在黑夜里灼灼喷着情欲火焰的花卉,

象是希特勒演讲时喷出的语言霞光。是的你说的没错,希特勒是个艺术天才,他和上将一样,身

上都有一种让我不由自主要跟随着他们的宗教领袖气质,但你不要忘了,他们是攻击型的艺术家

,而我是反击型的,反击型的艺术家都能忍,他连时间的戏弄调逗都能忍住,又遑论男女间的嬉

戏玩乐?

  也许我错怪你了,也许你还是我幼时记忆里的雪女,但我必须拒斥你,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因为这是战争,战争中的人性全是裂开的碎片,你所爱上的其实不过是一堆人形的碎片。没办

法真的没办法,我没法爱上我的妻子同样也没法爱上你,因为这是我的宿命,我是命运的道具,

无论道具怎么看待自己,道具就是道具,他必须完成规定的使命,在这点上,楚国的大夫屈原如

是,浅野侯的家臣大石如是,德国的元首希特勒如是,而我也如是。我多想也给你一碗热气腾腾

的荞麦面呵,而且我会护着你让你怎么吃也不会被融化掉,可我现在能给你的,只有一块完美无

暇到死气沉沉程度的阴部。

  刚才由于我体温过低,没有感受到所坐之处的寒冷,现在,一缕缕寒意正从被雪花冻成半透

明的地面上传来。我站起身,把电脑也捧起来,走回到拜殿那里去,这时我才注意到本殿已经又

转回身子去了,而上面那两百多万条幽灵也一并转到了原来站立的位置上。我再向高塔那里望去

,看见上将正蹲在上面,脸冲着我似笑非笑,象只咧开腮帮的大蟾蜍。

  “说实话,我有时真有那么一股子冲动,想跟你站在一块儿。”由于天已经有点亮了,上将

的青铜脑门上抹着些微微的蓝光,象是凌晨空气打出的第一个呵欠。

  “当我无所谓什么中国人日本人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

  “弱肉强食,我们两个国家之间,纯是弱肉强食。可是你说,如果没有弱肉强食,你们这个

肥大无力的国家就会和我们这个强壮精悍的国家永世并存下去,这难道就公义了?草原上的狮群

如果不捕杀老弱病残的羚羊,这难道就合理了?要离,你是一头比任何狮子都凶蛮的羚羊,可这

不能成为你在物竞天择的规律下强行逆走的理由。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但我至少要在道理上把你

说服。”

  “从强者生存的角度来考虑中日战争,你的确是有道理的,可是,狮群捕杀猎物时,它们一

口就咬住了羚羊的咽喉,让其迅速窒息而死,然后再分而食之,而且它们吃饱后,就不会再多杀

羚羊。这才是弱肉强食的真正表现,吃与被吃是必然的,可这吃与被吃却是在大自然的合理约束

下的,它是一架秩序井然的精密机器在自我运作,在这样的情势下,吃者与被吃者实际上是一个

统一的机体,其间的被吃者对这种先天安排只有恐惧与服从,却不存在仇恨与报复。可你们呢,

不但杀戮中国人的行为残酷得令人发指,而且杀戮的数量也远远超过了实际需要,所以这实际上

是违背弱肉强食之规律的,既然是你们违反了这规律,那我就只好按照另一条人间的规律行事:

凡是向我扔石头的,我必向他扔还。”

  “可是人类毕竟不是动物,他们会控制不住自己潜在的毁灭欲望,这不单是我们日本人这样

,世界任何地方任何地区都是这样的,西班牙人滥杀印第安人,德国人滥杀犹太人,蒙古人滥杀

中国人,可你为什么单盯着我们日本人不放?你不就是咬定南京大虐杀三十多万么,你把这数字

放到你们自己国家的历史去比比,看看它有多大,看看它和长平坑兵及扬州十日到底谁大?你不

就是因为正好拐到现代于是才拐出怪圈来的么,你不顾历史这个大背景,劈头一把就抓住我们,

硬是要讨回血债,可要是再过个一千年,你回过头来看这个虐杀事件时会怎么样?还不就是会和

看元兵入关一般的冷静么?这事情我们是不对,可它既然也成为历史了,你就应该拿出平和的心

态来,以对待其它历史事件一般地来对待它。”

  “但我非如此不可。”

  “为什么非如此不可?”

  “因为我拐到了现代。”

  “不能把你的视野拐出去吗?”

  “不能。”

  “为什么不能?”

  “命运。”

  “命运?那恐怕是一个托辞吧。我看你是被你自己身上的魔障给封闭了,你心中只有仇恨,

这种情绪的城池是任凭理智怎么攻坚,也不会缺开一个口子。只是这般一来,你自身也很有可能

成为魔鬼一族了。”

  “做不做魔鬼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记住一点:在南京,短短一个多月里,你们无辜杀了

三十多万个,中国人。”

  “好,那你也听听我作为一个日本人怎么看这事的,好么。我问你,你这三十多万是怎么估

计出来的?当年你们的国民政府向远东国际法庭提交的南京大屠杀被害人数为三十四万,但国际

法庭在最后判决书中的数字却只有二十万,而在后来对松井石根的判决书中,这数字只有十万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们报上来的数字水份太多,能确凿的太少。是不是这数字里面,你们把

国民党士兵为了逃跑自相残杀时死亡的数字也加进去了?是不是你们把逃难时没有渡江船只而在

泅渡时淹死的平民也算进去了?你们中国人向来就是如此,统计数字对你们来说纯是在为政治需

要服务,一会儿么一亩地能产上万斤,一会儿么坦克才压死几十人,反正你们历代王朝的国家统

计局都是国家欺骗局,从来就没有过一点信用。”

  “你这么为自己国家辩护当然是有你的道理的,但是,南京六十万人口短短几月锐减了一半

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远东国际法庭的估算是过于保守的,它把许多间接材料都当作不可信的

证据给排除掉了,可当时你们日军又封锁信息又制造假象的,又怎么可能让人取得比较精确的数

字?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你们只无辜杀害了十万人,那也是笔必需讨还的巨大血债。”

  “那你就非如此不可吧,天亮了,我转回去面对大鸟居了,比赛开始后我会转过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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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