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兔子一起在淮海路上过马路的若干种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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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来想象一下如果我和兔子一起在淮海路上过马路会是什么样子呢?那一定不比那个红头发劳拉怎么在20分钟内弄到100万更逊色。
现在开始了。

一:SIN
兔子生活在一个叫门的城市里,门位于中原一带,那里四季充满了从北方吹来的大风,这使得门的街道看上去都有那么一点飘忽。兔子是我的好朋友,我时常感到我就是兔子,兔子也就是我,我们密不可分。我和兔子的友谊以一种很古老的形式维系着:写信,而且是纸信。无数次个早晨我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从年轻的邮差宽大温暖的手掌里接过兔子那还微带着中原飘忽的风所挟持的一种冷静的信时,心里总是感到些许的激荡之情。
兔子经常去另一个叫廊的中原城市。她一般都是在周五的深夜里乘上去廊城的长途汽车,一般她会在车上睡一觉,到了周六早晨就能到达廊城。经过一夜的颠簸,飘忽的大风将中原特有的细绵的沙尘吹得兔子身上到处都是,兔子就在下车的时候很不经意地弹去它们,仿佛弹去一些往事那样弹掉。
兔子为什么经常去廊城我也不太清楚。前面说过我和兔子的友谊是以写纸信的方式维系着的,因此我只能从兔子的来信中揣测她最近在干些什么。兔子总是在信末写道:我刚从廊城回来...,然后信就没了。
我是个无聊的人,我的生活平乏至极,看兔子的信便成为我生活很重大的一部分。我经常在黄昏时分找出一本地图册,寻找那个叫门和叫廊的城市,它们位于中原地带,各占一隅,北方飘忽的大风包围着它们,就这样。
我很想念兔子,我经常很想念兔子,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强迫症,为此我去一个很有建树的心理医生那看病,我对他说:我看见兔子在去廊城的路上,她身上有很多尘土,我想给她条湿毛巾擦擦脸,我是不是有病?心理医生边听我说边拿出一条湿毛巾擦眼泪,他说:太感人了,太感人了。我就掏出仅有的十块钱放在桌上,走了。
我在给兔子写的信里说道:兔子,我很想你,我想给你条湿毛巾擦擦脸,我非常想这样做,我是不是病了?兔子,来看我吧,我想和你一起在淮海路上过马路。来吧。
在淮海路上过马路?我怎么会突然这样写呢,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我把信寄出去了。

二:淮海路
淮海路是一条著名的路,这里是S城改革开放成功的重大成果,这里聚集了最高级最时髦最齐全的商厦和店铺。这里云集着占世界上四分之一人口的那个国家最好看最时尚的男人和女人们。这条路的作用之一就是做秀,简直是秀死了。
淮海路上有许多十字路口。每个十字路口有若干红绿灯,它们闪来亮去维持了良好的交通秩序。它们使得在淮海路过马路也变成了一件很酷的事。
在绿灯亮起来之前,十字路口的四个街面上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每个街面上有2个穿着蓝衣服带着黄袖章的下岗工人拿着面红小旗吹着教鞭示意大家不能过马路。于是人们就很沉默地一起站在街面上。(注意:是非常多的人。)前面说过这条街上全是最时尚的人们,所以这一幕看上去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部蛊惑仔电影。衣冠楚楚的人们表情冷峻地集体站在那里默然不语,整个街道呈现出一种肃杀的气氛,令人联想到黑泽明的威士忌广告里那种空旷寂静的动人。当绿灯亮起,电影就到达了高潮,一下子变成了王家卫的《堕落天使》,晃动的镜头传达出一种交错迷离的隔绝感,四面的人群一起走动起来,拥挤的人群互相摩擦着,画面感非常效果显著。

三:兔子
我给SIN的信里多次写到了廊城。廊城是一个破败的小城市,可是我非常留恋那里。
我曾在廊城呆了一年零八个月,那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光。我在廊城的市立大学里读比较英美文学。可是后来我不读了,我回到了门城。回去的那天风沙和往常一样大,我半道休息的时候下了车,后来车就开走了,我站在灰蒙蒙的街道上想:我怎么回去呢。我拎着两个硕大无比的包还抱着一个过时的收音机,我那个样子简直倒霉透了。
SIN在S城,那是一个东部的城市。那里四季充满了从海洋吹来的季风,气候温暖潮湿。我和SIN是很好的朋友,我时常觉得SIN就是我,但我不是SIN。我和SIN的友谊以一种很古老的形式维系着:写信,而且是纸信。SIN今天在信里写:兔子,我很想你,我想给你条湿毛巾擦擦脸,我非常想这样做,我是不是病了?兔子,来看我吧,我想和你一起在淮海路上过马路。来吧。
淮海路我是知道的,那是一条著名的马路。我经常在一些时髦的杂志上看见它的名字。可是为什么要在淮海路上过马路呢?我不懂。
于是我在给SIN的信里写道:好的,我下个礼拜就来S城,我们一起过马路,在淮海路上过马路。

四:SIN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兔子又去了廊城。廊城的街道很破败,兔子是早上到达那里的,她的眼睛还是肿着的,兔子象往常那样拍去了身上的尘土,走到了街道上。
已经是早晨了,兔子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然后她用手围成一个圈放在嘴边上喊道:SIN,我们一起过马路吧。
我一下子就醒了。我想兔子要来了。

五:SIN和兔子一起过马路(在淮海路上)
之一:
SIN和兔子是两个失恋的女子。她们俩差不多同时在这个冬天失恋了,或者也许是差不多同时在很久以前就失恋了。失恋是一个绵延的状态。
现在这两个同时失恋的以通信方式维系友谊的女子要一起过马路了。她们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既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愤懑,她们轻描淡写地失恋了。
SIN对兔子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表现得绝望一些?
兔子说:为什么?
SIN说:这样子太没情绪了,别人根本不相信我们失恋了。
兔子大笑三声,说:这样,象吗?
SIN摇摇头说:不象。
兔子说:那怎么办?
SIN说:不知道...哎呀,绿灯了,过马路吧。
于是SIN和兔子一起毫无创意地随着人群穿过了马路,是有很多人,但她们俩一直在想失恋应该是什么样子,所以也没太在意过马路的气氛问题。
兔子说:我们再过一次吧。
SIN点头。

之二:
四个街面上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SIN和兔子说说笑笑地站在某个街面上。她们的声音很大很肆无忌惮,完全破坏了马路上肃杀的气氛,于是人们开始感到不满。
有人拍拍SIN的肩说:喂,你们不要讲话了好不好?
SIN回头,对那个人说:关你屁-----事啊。
那个人就很羞涩地说:请讲文明。
SIN和兔子就一齐放声大笑起来。
兔子说:S城的人真他-妈有趣啊。
SIN就很羞涩地说:请讲文明。
兔子就不说话了。
到了绿灯亮起的时候,SIN和兔子还站着没动。SIN说:我们不过马路了吧。兔子说:好的。
兔子说:你讲一件你非常难忘的事给我听吧。
兔子掏出两根黄骆驼,分给SIN一根,兔子说:说吧。
SIN深吸了一口烟,说:兔子,你知道吗,我看见你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你身上那种飘忽的气息,我对人身上的气息非常敏感。我想那是中原的大风的气息。我已经盼望了很久,我很喜欢。
兔子点了点头,说:恩,接着说。
SIN说:我非常难忘的事很多,但是最难忘的是我上初一时候的一件事。我们班上有个男孩叫刘海涛,那个班上那么多人的名字我都快忘光了,可他的名字我永远不会忘记。为什么呢?你别误会,我并不爱他。这是因为,有一次上体育课的时候我和班上另一个男孩吵了起来,为什么吵我已经记不得了,总之是越吵越凶,我非常生气,我小的时候脾气很坏。于是我就拣了一块石子砸他,我记得我明明是要砸他的,可是谁知道那石子邪门地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刘海涛的眼镜,眼镜当然是戴在眼睛上的,镜片立刻就碎了,刘海涛捂着眼睛倒在地上。
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我站在原地没动。我完全傻了。接着我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我想如果刘海涛的眼睛瞎了怎么办?
兔子点点头,说:绿灯了,我们过马路吧。

六:SIN
兔子从门城来看我了。我很高兴。兔子先打了电话给我,她说:SIN,我们就约在淮海路上见吧。我说好。
半个小时后我到达淮海路陕西路那个十字路口的一个街角上,是红灯。我摸了摸口袋里唯一的一张五十块钱想:等会我要请兔子去星巴克吃星冰乐。
红灯很长,我伸长了脖子企图透过黑压压的人群看到街对面的兔子,可是兔子没有来。
我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遭到了人们冷冷的蔑视,我可不在乎,我只是想快点看到兔子,我要帮她拍拍身上的尘土,还要请她吃星冰乐。

七:尾声(SIN)
兔子出现了。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风衣,带着飘忽的风的气息,她一在街面出现我就认出了她。我大叫着:兔子,兔子-------
兔子也看见了我,她的嘴角开始浮现出一丝温柔的微笑。她朝我挥了挥手。
我们同时朝对方奔了过去。
请注意:现在是红灯,行人不能过马路,只有机动车才能过马路。
我们是不是被车撞死了呢?有两种可能。
之一:
没有。我们在开始启动奔跑的时候双双被维持秩序的穿着蓝衣服带着黄袖章的下岗工人死死地拦住了,我们拼命挣脱可是完全没用,他们力大无比。他们严肃地说:现在是红灯,不准过马路。
于是我们隔街相望,眼种充满一个失恋女子应有的绝望和愤懑。

之二:
是的。我们在快要到达街中心的时候被一辆迎面而来的车撞到了,并且死去。这里有几个细节要交代一下:
1:SIN和兔子一直都有一个相同的念头,那就是要死与一场车祸。因为那是一种很浪漫的死法,风和撞击造成的强大的气流把我们双双托起,象两片没有分量的羽毛,一直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失重落地,“砰”地一声,人群发出“哗啦”的惊叫声。
简直太完美了。
2:兔子在漂浮的半空中问SIN:那个刘海涛后来瞎了吗?
SIN说:没有。可是这件事使我整个少年期间对戴眼镜的人充满恐惧,我不想去伤害他们,我很害怕。
最后,死亡象潮水一样从最深的地下涌了上来。


作者:S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