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处痒

我依然能记起那个头发和脸都是白的厂长对我说:"可你迟到了!"我的眼前始终一黑一黑,疲惫的无法解释,无论怎么努力还是昏昏睡去.厂长坐在我的床头,我脱了衣服,因为我习惯脱了衣服睡觉,因为这是我的床.
楼道狭小,漆黑一片,我在黑暗中使劲睁大眼可又不知不觉闭上了.撞到了好几个人，我连声说对不起,又觉得撞到的不是人.仿佛有若干台电脑就摆在楼道里,显示屏是用蓝色的纸做的.厂长不在,我想.
我已经习惯在轮椅上生活,厂门口的路面并不好,是那种土路,有很多小石头,但还算比较平,没有什么大的障碍.我用脚和手使我的轮椅行驶的越来越快,令人快活的是,渐渐的我不用手脚轮椅也可以神奇的行驶的飞快,我只需控制方向即可.路的两旁有一大片的竹子,绿油油的翠竹.有时会有小的山坡,但我控制的很好,起伏有致.
一个西藏小伙子穿着苗族的服饰向我微笑.
曾经我看过一部电影<<南海十三郎>>,当时在杭州的解放路,我心情忧郁,游荡于街上,像麦田守望者,在那个叫太平洋的电影院,曾经之前的曾经,我颤抖的与一位朋友喝茶,那时侯我在天涯,他后来生了乙肝困在家中.看完电影我在7路车的末班车上遇到一个男同性恋和一个女同性恋,我们三人同坐上一辆托托托驶入黑暗的可怕的山上.我总是迟到.有时越墙而入,有时拼命叫门,有时彻夜游荡街上如走迷宫般不顾疲惫.越墙有时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爬到一个位置突然进不去又出不来,这时候所有人都会跑掉,只有黑夜和你在一起.
害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害怕只会令害怕更加害怕,反过来,任何问题也不能解决害怕,为了解决害怕而做的事只会面临更加害怕的害怕.
可以抽一根西湖.由于我不知所措的后来抽东湖.甚而至于我抽了一种可怕的叫"三个八"--注意，是“三个八”而不是“三八”的烟。无论是托托托可笑的变成麻木都可以带给你难受的自由。而南海公交是不可能带你离开质疑人格的地方，它驶过工厂，坏山坏水尘土飞扬。
我被认为是“傻子和骗子”。唐僧四徒路过臭水沟，有黑船游过，孙悟空不知为何改行去拣垃圾了。他骑着单车，一脸无知。我优柔寡断，无法攻击水。我幽默风趣，怀念地下洪亮的咳嗽声。我早已由麦田守望者变成波希维亚人，所以渴望死在祖冲之发明的厕所里（真正的通过ISO9002认证的祖冲之发明的厕所里）。工人们默默不语。
把点燃的香烟放到耳边，你会听到烟草燃烧的美妙声音，当然，不能排除你听到的是你的头发燃烧的声音。在过去的日子里，我遗失了无数个打火机。
我现在穿的鞋是我的母亲在家乡的南兴后街以120元买给我的，它的样子和颜色像一个流浪艺术家，我穿着它到过很多的地方比以往任何一双鞋都多。我曾发现它的鞋带两根长短似乎不一，经过无数次努力我始终不能使两只鞋的鞋带松紧程度一致，于是我把鞋带解下来比了一下，结果是两根鞋带长度完全相同。我还神经兮兮地担心其中一根会在某天断掉。后来我脱鞋穿鞋基本不解鞋带，我强迫自己去适应鞋带的松紧程度。这个夏天我基本上不穿袜子。我从来没有洗过鞋，我甚至认为洗刷过的鞋就不是鞋了，它从穿到我的脚上的第一天起到被我扔掉的那一天，它的一生的记忆应该是完整的，它会记得它的经历，尽管没有人会记得它。有若干次，它受尽折磨，甚至长出愤怒的白色霉菌，它生病的时候总是躺在角落，很少被安放在阳台上晒太阳。尽管如此，它依然很坚强，一点也不臭，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我的脚不臭。它穿着一直很舒服，真的。我恨别人怀疑它。
在武汉我买过一双2块钱的拖鞋，它使我的大脚拇指起了一个小泡，现在它依然在武汉，下落不明。在南海我得到一双轻盈的价值10元的拖鞋，可我的脚背还是受伤了，这也许意味着我的脚的尊严，我想我的脚可能有点看不起我，其实它还是爱我的，我知道。它总是看着我，欲言又止，它很少哭泣，最近却有点不对劲。我把拖鞋上的唯一的两片金属商标片扯下来，揉成块，在手里让它们相互撞击，发出好听的声音来安慰我屈辱的双脚。
我以为工厂的大车间里非常适合养鸡和奶牛，还有大乳房的女人，她们热爱没完没了的洗衣服和洗屁股。夜里，鸡、奶牛和大乳房的女人都会变成胖子，一起上山修建未完成的古庙。很多年以前在火车站卖票的坏女人蛊惑了我，幸好另一个坏女人善良的救了我，但我不知道我是因为谁而遗精的。
卖票的坏女人和救我的坏女人（好象是卖油条的），其实我们早先都在古尔班通古特酒馆里认识，当时我是古尔班通古特酒馆的小二兼保安。我们的古尔班通古特酒馆，你应该听说过吧，从锄禾寨往西走十来里地，翻一道深谷，那儿林木茂密，雾霭笼罩，有许多猴子、野猪、山羊之类的动物，当然少不了各色各样的蛇，有时你还会见到豹。沿着曲曲弯弯的小道下深谷，再翻过对面那座山，下了山就到了麻风寨，而麻风寨里那醒目的小白楼就是我们古尔班通古特酒馆。白色的酒馆四周长满红色的桃花，整个麻风寨也是到处桃花，难怪我的诗人朋友陶渊明博士把这儿起名叫“桃花源”。古尔班通古特酒馆虽叫酒馆，但实际上只出售不含酒精的饮料。
麻风寨出入困难，需经过两个关口，除非你有出入证和未婚证，前者要到厂长那儿提前三个月申请，而后者可以在街上的公用电话亭找到代办证件的联系传呼以几百元的价格购买到。陶渊明博士之所以能进来，是因为他偶然得到了密码口令，他说他“牙痛”于是他进出自如。
陶渊明给我带了一盒牙周康。在几乎遥不可及的某个地方，长发飘柔的青年道士内人隐居多年，爱情和牙疼终年围绕着他的腹部，也许有时候他是快活的，传说他一度经常出没于古尔班通古特酒馆。我哈哈大笑，我说，尊敬的陶渊明博士，不瞒你说，内人就是肉。陶渊明大吃一惊，当场颤栗不止。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祖冲之并非死在厕所里，可又有谁知道那个越来越臭的厕所对祖冲之造成的伤害呢？在世界环境日那天，祖冲之站在人民广场发表了长篇演讲，最后他中指朝天，脸色铁青，双目欲出，道：你们为什么要我发明那个厕所？！WAY？！！
从厕所里出来，下并没有洗手，原因是停水了。下是一个诗人，陶渊明对我说，那一天下走进厨房便不复出矣。我断言这和停水有关。
逃跑计划第9页写道：眼泪是轮子。我害怕暴力，厂长问：代沟？我小声说，自由，于是来了一个人抽出一把西瓜刀迎面劈来，我只感到一点点疼，但已经血流披面，接着又一把小刀捅破我的肚皮，发出“噗嗤”的声音，拔出来又插进去，噗嗤噗嗤噗嗤。我极度恐惧。我被丢入垃圾筒。后来是那个深沉的拣垃圾的孙悟空把我送到医院。我躺在病床上一直哭。
出国回来后，我以为我获得了自由，可很快我开始感到害怕，就像你一样。我也四处游荡，去过许多地方。紧箍去掉了，可我还是经常头疼，吃镇脑宁也没用，我的内心充满恐惧。我向我师傅、八戒、沙僧都借过钱，他们也实在不容易，我师傅在农业银行老老实实，工资不高，却在一次帮人贷款中吃了亏。八戒曾风光过一阵，做房地产。可说破产就破产，现在他在建筑工地打工，完全一副民工模样。沙僧开了一间小卖部，做些小本生意，他老婆一直讨厌我们几个兄弟，尤其是我。我也曾进入几家公司打工，可我的猴脾气总是干不了几天就辞职了。我想过自杀，可我想死在花果山，花果山，唉，很多年没回去了，不知现在什么样了。回花果山光路费就要好几千。我把金箍棒放在网上拍卖，没人要，拿当铺去，人家要身份证，我的身份证在印度丢了。最后我只能当废铁卖给收购站，卖了15块钱。不瞒你说，我现在骑的自行车是从大学里偷的。我需要钱，我欠师傅300，欠八戒1000，欠沙僧也有两三百，我想我要是有钱就一定把债还了，尽管他们都说不用我还。我的理想是把花果山建设成为一个自由主义者社区。可我知道这永远也不会实现。知道吗？乌青，今天是我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孙悟空！我说，你偷的那辆自行车就是我的。
我总是做噩梦，我不愿醒来，我喜欢梦中的噩梦，现实才是真正的噩梦。
我重归校园，一个美丽的校园，她和我在一起，我们去看马戏，绝望的马戏演员送我两瓶农药，一瓶乳白色，另一瓶黑色。一辆大车停在我们身旁，车上写道：大车书店。车门打开，我们进去，发现里面其实只有少量旧的武侠小说和还珠格格，更多的空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眼镜，她对我说，你换副眼镜吧。我说，看看吧。我选了一副五四时期学者戴的那种圆圆的眼镜，我问那驼背的老板，这多少钱？他反问我，你的眼镜多少钱？在咖啡馆的包厢里，我面对两瓶农药，不知喝哪瓶比较好。一个男同学嘲笑我，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是想喝那瓶乳白色的，因为我喜欢喝牛奶，可据说那瓶黑色的更毒。
农药的服用方法：加温约50摄氏度。乳白色的和黑色的按1：3的比例搅拌均匀，加入一小勺醋，两小勺盐，一小勺辣椒酱，再加入少数姜汁和三两颗话梅。每日三次，每次一杯（500ml)，饭前服用。服后必须裸睡，因为内裤对腹部有压迫。孕妇禁用。乌青敬告各位，服用农药有害健康。另据香港中华书局1972年影印版《乌乌内经》386页记载：此液性温，主胃，疗痔，通任督二脉，理气，祛帕金森氏综合症。外用可去脚气及生殖器瘙痒。另外还有一个祖传秘密，仅在本书透露，静脉注射，隐其身也。
“温一碗农药，”下说。他把钱放在柜台上，全是毛票，我数了半天，告诉他还缺两毛。“不是一直八十六元七毛一碗吗？”最近古尔班通古特酒馆的饮品价值进行了一次调整，农药的价格已升至八十六元九毛一碗。下有些沮丧，我想他确实也没钱了，其实我欠了下不少钱，我也很惭愧。我小声的说，对不起，下。你的钱刚好买一罐厨房牌煤气。下立刻笑了，好啊，那我就要厨房牌煤气。我说，可是我们老板不让我卖给你。你们老板是谁？正在这个时候，祖冲之忽然从门外冲进来，高喊，不好了！不好了！--停，停水了，我的厕所停水了！
那年春天和别的春天没有什么区别。19岁的女猎人离来找我。
“听说你跟一头骡子结婚？”她穿着一条海豹皮长裙。身材不好。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猎人。”
“可我听说你是职业赌徒。”
“我赌钱就是为了饲养世界上最大的骡子！”
“其实我和那头骡子只是订婚，”我说，“现在已经解约了。”
“可你又和它订婚了。”
“可我又解约了。”
“……”
“好吧，咱们走吧！”
“去哪？”
“我不知道！”
“那你会不会又和一头驴或一匹马结婚？”
“不会了。不过我准备和一辆保时捷跑车结婚。”
“那你还走不走？”
“走。”
“去哪？”
“我不知道。”
“你爱她？”
“是的。”
“你走吗？”
“是的。”
“去哪？”
“我不知道。喂，你走不走？”
“走。”
于是我们一块走了。
“怎么办？”
“完了！”
“完了？”
“是的，完了！”
“怎么办？”我们哈哈大笑。
“我觉得你赌的其实不大。”我说。
“我觉得挺大的，只是输了。”她说。
“输光了？”
“输光了！”
“我觉得还是买体育彩票比较好，要买的号我都想好了，买十张，分别是：301294+1，311284+1，321274+1，331264+1，341254+2，351244+2，361234+1，371224+1，381214+1，391204+3。”
“买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没钱。”
“有钱了买吗？”
“再说吧。”
“现在怎么办？”

椅子，水龙头，一棵树，这三样东西哪样更可爱呢？我觉得都很可爱，至少比李洪志和爱情可爱。
有一条鱼，小鲫鱼，它的名字叫艾丽斯，我把它放回河里，它答应当我在河岸喊它的名字，它就会出现，并且像海豚一样跳跃。我试了几次都很灵。有一天，她来了，我站在河岸喊了整整一天，艾丽斯没有出来，后来河变黑了。我又来到大海边找艾丽斯。
我躺在沙滩上，只有我一个人躺着，所有人都在走来走去，我只能看到许多脚和腿。我还看到许多螃蟹似乎都要挤进某一个洞。有人向我提问，我无法回答。我才念小学四年级，老师让我放学后留下来，一个女同学把书扔向天空，很久，落在操场上。没人捡。初中我的物理特别好，几乎每次考试都是满分，我还参加了县里的物理竞赛，窗外是烈士陵园。
我认为祖冲之的厕所有以下几个问题：1。太浪费水。2.大便的小间太窄。3.小便时尿液易溅到脚上。4.中国南海的蜘蛛太多（我的内裤晒在那就结了网）。5.应该严禁将创可贴贴在生殖器上。6.祖冲之，你丫撒谎，那天根本没有停水，而是停电。7.陪审团中不应该有你的同行伽俐略。8.西红柿炒蛋，是先放西红柿还是先放蛋？请正面回答。
关于西红柿炒蛋的问题，我想这应该由西方科学家研究，因为西红柿原产西方，而且众所周知，有一位叫牛顿的，素来对水果很感兴趣。对不对，老伽？祖冲之看了看伽俐略，伽俐略点头。祖冲之又看着我，古尔班通古特酒馆的老板到底是谁？
我和祖冲之走出菜市场，一人分到一个芒果。我们相互拥抱，挥手告别。我对祖冲之说，冲之，走之前我想在今天晚上十点半把你的厕所的水关了，好吗？祖冲之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明白！于是我们又拥抱了一次。

作者：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