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那个叫作红雁的人正躺在向日葵地的边上， 这已是初冬，
向日葵早已经凋谢枯萎， 只遗留下干硬的杆子和花盘，
有一片纸被风从遥远的地方刮来， 它旋绕向日葵地转了两圈，
然后缓缓地落下， 铺在了红雁的头上。
红雁没有动，远处，她正路过新开凿的水库。阿丛就死在这。
红雁的脚踩入一个坑里， 这是一个巨大的鞋印，
阿丛曾试图从这片泥地里站起来， 他的手抓住了片野草， 远处，
人的形状渐渐模糊了， 就象一个被水点开的墨点，
灰色的人的形状向亿万个方位扩散开，
阿丛的喉头长长地咕哝了声。
沈红雁蹲在那片野草上撒尿， 远处的浮云让她的眼睛湿润了，
她发现有一片非常象一头头狮子， 这时候突然下起了小雨，
然后那片象狮子的云被一片没有形状的云取代了。
不久后一个送葬的队伍从水边经过， 不过沈红雁并没有在队伍里，
她在一片树林里迷失了方向， 夜已经开始暗淡，
红雁听到低微的乐曲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闻到这声音里有一股食物的味道，树林外，
人们在耳语着沈红雁的事， 他们同时把目光投向了林子的外围。
沈红雁感到冷极了， 她抱着一棵树杆大声哭着，
没有人知道她的眼泪代表了什么。 夜幕终于降临，
人们没有停止窃窃私语，
沈红雁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一棵老榆树的根上， 远处，
炊烟袅袅， 人们坐在桌边不停地说着。
沈红雁抱住了一棵树的杆沉默不语， 一切都会归与静止，
人们脱光了衣服上床， 幻想着， 咒骂着， 水退了，
潮湿的脚印干枯， 纸片荡在风中， 黑暗裹住这一切。
(1)
今天是很怪的一天。
空气里布满了黄沙， 黄沙里有一层水气，
水气里有一股尸体的味道。
红雁和同学们在路边的垃圾筒里发现了一具婴儿的尸体。
他们议论着。 这时候开始下雨了， 有一个男生从远处跑来，
他在挥舞着一条鞭子，飞快地跃过沈红雁和她的同学们，然后消失了。
一个个头颅聚在了一起， 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它围绕着一棵被从正中披开的树， 枝叶倒在地上，
男孩的脸模糊不清， 人们在都在望着这条鞭子， 它是一条蛇，
男孩在说着话， 他的语调模糊不清， 刚才有一个雷正好落在这，
毁坏了这棵老树。 电铃响了。
黄风四起，红雁的同学们在狂风里举行呼拉圈比赛，
沈红雁的呼拉圈不久后就落地了。 体育老师走来。
有一片纸片随着风的速度剧烈地撞击了他的后脑勺，
红雁的肺里灌满了沙子，
她站在操场的中心沉默不语，她会在那个晚上回家吗？
她会赶上最晚班的车吗？ 如果没有的话，
那么红雁就会路过火葬场， 还会路过一片废墟，
还会路过一片长长的树林， 还会路过一个巨大的水库，
还会路过一片向日葵地......沈红雁会因绝望而死吗？
远处的那片晚霞是多么的火红， 它映照着她的脸，
而她也在注视着它。
(2)
今天， 沈红雁倒在床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外面下雨了。
屋里放着博物馆乐队的歌， “如果你死了， 我也会进入死亡，
去寻找你....”
歌声模糊不清， 在另一间屋子里， K 和红雁在洗澡。k端起一盆冰冷的水洒在身上，窗外有一起车祸，
一个人的自行车滑入了一辆卡车的轮胎下。
又一盆冰冷的水从空而落。
这时候， 在雨声和乐声中传来了洪亮的救护车的叫声， 由远至近，
由近至远， 红雁和k 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呼唤， ......
红雁开始回忆起在那片林里她所目睹的事。 阿丛的腿又长又细，
象一条羊腿， 也许是他的黑袜子使它的腿变成那种可怕的白色，
他的腿从一片草里露出来， 呻吟声浮在水气里，
沈红雁曾进入过这片林子的最深处， 她曾站在涨满水的湖岸上，
她曾看见一条沾满血的白色的羊腿。
直到她觉察她是在无休止地梦游， 在没有尽头的林中和岸上，
沈红雁抱住了一棵树的杆沉默不语， 一切都会归与静止，
人们脱光了衣服上床， 幻想着， 咒骂着， 水退了，
潮湿的脚印干枯， 纸片荡在风中， 黑暗裹住这一切。
(3)
她叫什么名字。 沈红雁。
他转过身， 又问， 你们确定是她最先发现那一堆衣物的。
她的家人和他同时点了点头。
红雁讨厌雨天，
并不只是因为人们会在那种天气里突然消失或出现，
她还讨厌湖里的水涨起来。 然后当水退了，
就会有死鱼被留置在岸上。
沈红雁时常会经过那一条岸， 沿着石块一高一低地走着，
经过那些僵硬了的脚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停下来。
她本应该疯狂地离开， 但是她没有。 她蹲在那片野草上撒尿，
并抬起头望着天边的一朵云， 它象是一头狮子， 然后，
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下雨了， 于是，
那片象狮子的云被一片没有形状的云取代。
沈红雁的眼睛开始湿润了。 她最终看到了远处的一切，
那一堆衣物。
(4)
沈红雁的男友正急驶在雨天的路上，他的脸在雨里模糊不清，
路人们沉默不语， 雨声盖过了一切， 包括了远方虚渺的乐声。
那个男生迅速地跃过他们， 然后消失。
阿丛的头从草丛里探出来， 他看见了地里新遗留的一排脚印，
以及岸的尽头的一个黑色的墨点。
他的眼睛长久地打量着它。最终， 这一切都象是被水点开了，
它们渐渐的模糊， 并逝去。
沈红雁的男友的背影矗立在小楼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于是他低下头，
拭去一滴滑落在鼻尖的泪，然后骑着车缓缓离去。
不久后一个送葬的队伍从水边经过。
当送葬的队伍经过， 他们黯然无语。
作者：王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