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巨大的眼睛

这是一九八七年， 我不知道我在干着些什么， 我姥姥的弟弟的女儿从很远的城市里
来住在我们家里， 我的姥姥的另一个弟弟的儿子刚拔了牙， 脸肿了。 我自己，如
果我可以形容当时的自己， 那么我就会说我是一只巨型的张开着的眼睛， 我想象
我就是以这一形象生活着的， 可悲的是没有谁注意到。 有一天， 院子里的幼儿园
遭到了抢劫， 我是那一晚上唯一在附近活动的人， 所以我被领到一个面目青黑的
人的面前汇报那一晚我所目睹的任何可疑的事， 我说我并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人，
在那后来我也被领去观看了案发现场， 地上堆着一群杂乱的东西， 桌子被橇开了，
有一个成年人在捧着一架照相机对着那些事物拍摄着， 挨近我的时候他突然说，
小孩子， 把你的脚移开一下， 你不想被拍到像片里吧？ 我迅速地把脚移开了，
在心里问， 如果被拍进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不会是被怀疑成为凶犯吗？ 会
吗？ 我想着， 夜不能眠。 后来我就患上了那种奇怪的不为人知的病，可是也并没
有多少人知道这个。
有一天我正站在凉台上，突然听到一阵嘘声从对面的楼顶上传来， 我抬起头， 看
到有一群鸽子扑-扇着飞了起来， 在一阵翅膀的抖动后， 一个男孩悠雅地点燃了一
根烟， 我看到白色的气体从他的嘴里喷出来， 他站在六楼的屋顶上， 周围雾气朦
朦的， 但又仿佛异常清晰， 我的眼睛大张着目睹了这一切，不久后这个人就死了，
据说他是自杀的， 但也有人说他是他杀， 因为目睹了他在楼顶的那一幕，所以我
并没有假设什么。 只是让日子滑翔过去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提起我的小姨， 也就是我姥姥的弟弟的女儿， 是因为在那起盗窃
案的晚上， 她突然说要出去一会， 我不知道她去干些什么了。 她经常一个人莫名
其妙地失踪在我的视线里， 不论我的眼睛睁得有多大， 然后她会又突然出现， 在
我不注意的时候， 象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轻轻的， 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还有我的小舅， 也就是我姥姥的另一个弟弟的儿子， 他更是一个奇怪的人， 那
一天晚上他也出去了， 不知道他去了哪， 总之他很晚才回来， 那时候他有些疲倦，
并在厕所里待了很久， 这一切是我从我卧室的门缝里目睹的。 那一天我作了一个
梦， 我梦见我站在一栋楼的顶端， 周围有许多鸽子在飞着， 我已经变得有小姨那
么大了， 然后我开始从楼顶上下坠， 后来我醒了，那是深夜， 四处一片深黑色，
我听见厕所的水滴声， 还有一种很陌生的声音， 我猜想那是一个人在哭， 虽然
那是最微弱的一种断断续续的低泣。 我爬起来， 面对着窗口， 外面有微暗的灯光，
在灯光下站着一个人， 那是我的小舅， 他在向上仰视着， 后来，他看见了站在
窗口望着他的我， 一只巨大的眼睛， 但是他装作我不在那， 或许我真得不在那也
说不定。


十四年后我站在了相同的地方， 楼顶或者窗前， 弹掉了烟灰， 我平视着远方，
那里有一片片浮云。 当鸽哨声响起时， 我想我有些激动， 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
是因为我明白了什么， 也许什么也没有吧， 但是不管怎样我都很激动， 我的小姨
已经结婚了， 并且有了一个女儿； 我的小舅， 因为那起盗窃案他入狱了， 他说
他只是想看一看那个抽屉里有些什么， 不过仿佛那里什么也没有。 现在他也很好。
大家都在生活着， 而周围， 雾气朦朦的， 却又似乎异常清晰。

作者：王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