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的死

在坡上， 我骑着车， 我只会上车， 只会骑车， 却不会停车， 不会下车。 我的爸
爸给我买了这辆车， 它是一个小偷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后来这个小偷被警察抓住
了， 于是警察就卖了他的车， 这是一辆别人的车， 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已经伤
心死了， 他悲痛欲决， 于是他就死了。

我小的时候， 只会上车， 只会骑车， 却不会停车， 不会下车。 可是你们并不知
道这些， 你们只是看到我在骑着车， 就认为我会了关于车的一切， 其实我只不过
是一个只会骑车的人罢了。 我甚至不知道那个骑车的人已经死了， 还有那个小偷，
这时候， 他也已经死了。 还有那个我要撞的人， 她后来也死了。 你们以为我是
谁？ 我在那时是坡上的一个影子， 我快要死了， 因为我就在崖的边上， 但是我
不能停下来， 因为我不知道怎样停下来。 你们见过这样的事吗？


那个骑车的人是这样死的， 在他丢失了他的车以后，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看见许多人，他们纷纷擦着他的衣角， 这是街上， 人声顶沸！ 这是街上！ 一
辆公车支呀地停在站上， 他和许多人挤着上了车， 他们在车上因为座位的事吵架，
又打了起来， 有一个拳头落在他的眼睛上， 那只眼睛就肿了， 他蹲下去，捂着
眼睛， 哭了， 风在吹着， 暴雨就要来了， 这是一辆密不透风的车， 在这辆车上，
发生了一起群殴。 有许多人压在许多人的身上， 有许多人把许多人揍扁， 那个
骑车的人也被别人揍扁了， 只是因为那一天他没有骑他的车，他死了， 或许因为
那辆车。

警察抓到了那个小偷以后， 把车卖给了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问， 多少钱？ 警察
说， 一百五，就这样成交， 我的爸爸骑着车回来了， 那是一个暴雨的傍晚， 我
的爸爸推开门，他的脸色格外蜡黄， 我就问， 爸爸， 你怎么了。 我的爸爸说，
没什么， 只是我被雨凌湿了。 不久我的爸爸就病死了。

我骑着那辆车， 没有人来教我如何骑这辆车， 可是在山里， 我向往骑车， 但是
有一件秘密的事， 请不要告诉别人， 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虽然我会骑车了， 但
是我不知道怎样停下来， 通常在我想要停下来的时候， 我就会去撞什么东西， 一
件坚硬的东西， 一件锋利的东西或许， 有一次我撞上过一个骑车的人， 因为我想
停下来， 这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偷， 他从地上爬起来， 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我的
车， 然后他重新跨上他的车， 慢慢地走了， 我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坡上， 我想
喊住他， 然后对他说， 在那个坡的尽头， 是一个很深的崖， 人们都看不见它，
因为他们只能看见那个坡。

我骑着车， 这是别人的车， 我骑着车追赶， 在坡上， 我的车撞倒了她， 她是一
个站在坡上的人。 她在看着遥远的地方。 我停下来， 和她一起看着遥远的地方，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遥远的地方。

作者：王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