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哲学》2
2、1：这是昨天性交的那一位吗？
送交者: 虚待斋的主人 :
第二章
长镜头猛然撞到一张明净娇艳的脸，他吃了一惊。
这位女生正站在窗前，对着放在窗台上的一面镜子，梳妆打扮。百合、像牙
和石膏也不如这张脸白，就连身上那件乳白色的麻纱连衣裙，穿着好像也是为了
衬托她的脸色。瀑布般的披肩长发，在她扭动洋葱球根一样鲜嫩的脖子时，根根
青丝迎着窗前的微风摇曳，如同河岸边的柳枝戏弄明净的水面，欣赏自己的倒影
。清秀端庄的前额在长发的映衬下显得有点窄，即使把焦距拧到极限，也不能在
上面找出一丝皱纹。两道细长的眉毛略微有点稀，那是云霄里隐没了身躯只看得
见翅膀的鸿雁，永远在微笑和沉默之间飞翔。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睛里跳动出欢乐
的小火花，眼梢不上不下。这双眼睛正在欣赏镜子里的那张脸，正对着镜子说：
"你真美。"她的鼻子细巧挺直，半透明的鼻翼轻轻翕动，隔着这么远，沙海宁
也能感觉出她的呼吸有多么轻柔。鲜艳的薄嘴唇微微翘起，就像一朵昨天夜里才
偷偷开放的小喇叭花，正等着人来采摘，像蜜蜂采蜜一样印上无数个吻。当长镜
头里只有这张嘴时，可以看见嘴唇上有一层桃皮般的绒毛，可能她刚喝过水，湿
漉漉的似乎沾着露珠。而这张脸上最动人的是那两个浅浅的酒窝，正随着嘴角越
来越迷人的微笑深陷下去，又翻涌出永不枯竭的清泉。
她放下梳子，手指玩弄着发稍，把几根发丝卷成一个卷儿，对着镜子出神。
她又将秀发擎起，像举着一顶草帽，再松手让千丝万缕垂落下来，就像是瀑布倾
泻到深潭里。她拿出口红，举到唇边，并不往上涂抹，只是那么比划着；她拿出
一枝眉笔，也不真正描眉，只是比划着想象着；她又拿出一个小瓶，从里头掏出
一个小刷子，沙海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她举到眼前，才猜测是眼影油或睫毛
油，他在化妆品方面的知识等于零。因为这个小瓶子，明天他要到图书馆去找一
本化妆品方面的书看看。这女生并不是真的在梳妆，已经这么晚了，如果不出去
参加舞会，谁也不会在睡觉前涂脂抹粉的。她在窗前站这么久，只是为了欣赏自
己的美丽。是啊，有这么一张迷人的脸蛋儿，她能不觉得上帝对她特别偏爱垂怜
吗？有了这张脸蛋儿，她当然有理由认为未来的生活将永远伴随着鲜花和掌声。
毋庸置疑，脸蛋儿对于女人太重要了。一个男人不大可能靠脸蛋生存，但好多女
人仅仅因为漂亮的脸蛋儿就得到锦衣美食，谁也不能说她这样的憧憬是痴心妄想
。沙海宁不禁陶醉了，这是他在长镜头里最期待看到的脸啊。
这是昨天性交的那一位吗？不，显然不是。那一头披肩长发是不会在一夜间
长出来的。这张脸的神情是那样恬静安闲，天真无邪，正憧憬着美好的幸福的将
来。她是一朵温室里的小花，从来没有经历过风雨，是不会有"风月""云雨"
之类的事情发生的。只怕她听到这样的事情，都会吓得惊叫一声。沙海宁相信她
从未恋爱过。她太漂亮了，所以他不想让别的男人压在她身上，而想把她留给自
己。不管多漂亮的女人都会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并且觉得很幸福，只不过压她们
的男人不同而已。他一直以为不会有女人能让他动情，现在却疑惑了。一张美丽
的脸蛋就能够改变他的性格吗？他一直以为自己并不看中容貌。她的个子比昨天
的那位女生要高，在女生中难得这样的高个。她的肩膀也宽，露出窗口的半个身
子就像一把打开的折扇，昨天性交的那位女生没有这样匀称舒展的身材和体形。
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他的手臂举得酸疼，稍稍一晃，才发现在她身后还有一位
女生，正坐在床上专心致志地打毛衣。
这个女生留着妇联主任型的短发，刘海像是淋湿了的乌鸦毛，贴在有点塌的
前额上。她有一个半圆形的小脸蛋，下巴和腮帮没有明显的界线。沙海宁将焦距
退后，忽然觉得她的头发和脸蛋就像是一只黑碗扣在了一只白碗上。她的鼻子也
是圆鼓鼓的，两瓣嘴唇也像桔瓣一样鼓出。她正埋着头打毛衣，神情非常专注，
下齿咬着上唇。她的身体姣小矮胖，乳房发育还不充分，好像一个圆滚滚的土豆
上鼓出两个小芽苞。她显然也不是那位女生，虽然都是短发，但那位女生的短发
是男孩儿一样的运动式，露出的脖子就像敷上了一层蛋青，有流淌不动的滑腻；
这位妇联主任的短发却好像一个大包菜，将脖子和耳朵遮得严严实实。她也太矮
了，仅凭这一点也足以断定。
沙海宁把焦距继续往后调，看到了整个窗口，终于发现离窗子很远的一个角
落里还坐着一位女生。她戴着眼镜，正在一本正经地看书。她侧对窗口，只在镜
头里露出半张脸，但沙海宁没有兴趣去看另外的一半。她的脑袋后面拖着一条马
尾辫，如青藏高原下来的无数条河流，散乱地铺在后背上。那一副笨重的玳瑁眼
镜，从侧面看更显得沉甸甸的，使你不得不怜悯她那个悬胆般小巧玲珑的鼻子，
整天承受这么重的压力该有多痛苦。她的颧骨好像和眼皮连在了一起，鼻梁旁边
还有一小堆雀斑。但她的皮肤还不错，虽然不像梳妆美女那样白，但也算白净了
。她的脸很瘦，身上也很瘦，干瘦干瘦的，就像是从冷库里拎出来的一只拔了毛
的鹅，只是这只"庞大"的鹅身上穿了些衣服。她从上到下是一件米蓝色背带裤，
胸前还有一个大口袋，背带罩在一件白汗衫上。脸上不施脂粉，衣着也很朴素，
显然她无意打扮自己，也许她心里明白，以她这样的自然条件，再打扮也美不起
来，还难免东施效颦。但她非常干净整洁，衣着也像白净的脸一样纤尘不染，好
像是刚从商店橱窗里取出来第一次穿上的。
她戴着耳机，念念有词，看那专注的神情，估计不是听音乐，而是在听外语
。果然，她捧起了一本十六开的大书，肯定是《大学英语》课本。直到沙海宁的
长镜头离开她，她一直没有放下书，简直比陈思翔还陈思翔，看这劲头儿是要读
到博士后才肯罢休的。读文科的女生如果貌不惊人，就常常能考上研究生，一是
因为受的干扰少，二是她们想用学习上的成绩弥补自然灾害，所以特别发奋，三
是文科的男生越是优秀的对考研越不感兴趣，因为他们知道社会这本大书在校园
里是永远也读不通的，即使做再多的学问也不会是一个成功的男人，马克思说重
要的不是解释世界，而是改变世界。
她们三个都不是那位性交的女生。一个寝室应该是四个人，还有一个没在寝
室。没在寝室的这一个，一定就是那位女生了。她和那位男生约会去了？昨天刚
做过爱，那位还早泄了，今天见面不尴尬吗？那位男生见了她，会不会抬不起头
来？她当然是要安慰他了，对他说：这不重要。但他还是抬不起头来。她如果足
够聪明，今天就一定会避开他，让他把这事儿淡忘，摆脱初战失利的阴影，以利
再战。她会不会是一个人跑到什么地方玩儿去了？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傻乎乎地
呆在寝室里呢？呆在寝室的这三位，不都在冒傻气吗？沙海宁也没有和她事先约
好，让她呆在寝室里等着他举起长镜头来观察，她没有理由不出去。
美女一直在梳妆，白皙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妇联主任一直在打毛衣，从未
抬过头。"眼镜儿"一直在听外语，都是很专注很投入的样子。她们也都是活得
很充实的人。她们都没有独立的个性，属于类型化的人。就说那位梳妆美女吧，
她的美貌是惊人的，但她欣赏自己的美貌的神情却在其他窗口也能看到许多，她
的头脑同容貌比起来真是太逊色了。漂亮的女生一般智商不高。上帝是公平的，
他让女人漂亮好赢得男人的爱，又让女人愚蠢好去爱男人。再说那个妇联主任，
更是司空见惯，举起长镜头就不会有比找一个打毛衣的女生更容易的事情，甚至
有时能见到一个寝室里四个女生都在默默无闻地编织，用同样的方式消磨时间。
一针一线，一线一针，那样刻板，那样单调，就像她们的生活，她们也满足于这
样的生活，津津有味，乐此不疲，生活中她们也就是这样的一根针一条线，用机
械的运动编织世俗的图案。而那个眼镜儿呢？她更像一名中学生，她好像还没长
大，也许永远都长不大。在中学里考试成绩就是人生价值，甚至能赢得异性的青
睐，萌发幼稚朦胧的初恋，但进了大学这种价值观念就被彻底抛弃，就像进入现
代社会的中国抛弃了传统文化一样。在大学里学跳舞显然比学功课重要。舞会上
的白马王子要比拿到奖学金的书呆子荣耀得多。像陈思翔这样邋遢的勤奋，甚至
没有被女生敬而远之的资格，只能招来嘲笑。一年里他只有在考试前夕能碰上女
生的笑脸，还是非常勉强的笑容，并且要付出回答一个问题的代价。大学里流行
的口号是"五十九分犯罪，六十分万岁，六十一分浪费"，而这位眼镜儿同志好
像没有领悟此句格言的真谛，要把美好的青春时光都浪费在枯燥无味的书本里。
他将长镜头放回书桌，又琢磨起了那两张照片。当初拍摄时没想到拍摄的目
的，给自己留下了一个问题：这两张照片到底有没有利用价值，如果有，价值又
是什么。是不是仅仅把它当作艺术品来欣赏，还是能利用它达到某种目的？他理
解了萨特的"存在先于本质"，正是这两张照片已经存在的事实，使他寻找起了
它们的本质，也决定了他将要演绎出一段什么样的故事。不管怎么说应该将照片
洗出来，但他用的是彩色胶卷，自己不能洗，又不能将这样的裸体照拿到一般的
照相馆去洗，得有熟人才行。沙海宁的一位高中同学现在开着一家照相馆，可以
拿到他那儿去洗。当年是同桌，他经常在考试的时候抄沙海宁的答案，料他感恩
图报，不会不够意思。不过他的嘴巴很大，特别喜欢发布新闻。但照相馆一般都
忌讳裸体照片，怕惹麻烦，从经济学的角度讲他是不会声张的。何况现在他认识
的人沙海宁都不认识，沙海宁认识的人他都不认识，他们已经生存在两个世界，
也不怕他声张。明天就去一趟。
《老鼠哲学》23：陈手淫同志
送交者: 虚待的斋主人
"陈手淫同志，今天又读了什么狗屁文章？"秦家驹踹了一脚上铺的床板，
问道。
"《圣经》。"
"研究起宗教来了？真是好雅兴。"
"宗教这东西，迷惑性很强，我第一次读《圣经》的时候，差点真成了基督
徒，合上书觉得天旋地转，过了好几天才相信自己还是个无神论者。宗教里头确
实包含着许多哲理，例如亚当和夏娃的故事，看起来是荒谬可笑的神话，实际上
大有深意。亚当和夏娃是在偷吃了智慧果之后才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人，也就是
基督教讲的原罪，也就是说，人类是在犯罪之后才获得智慧，获得进步，获得发
展，才成为区别于动物的人。人类越发展，他犯的罪就越大，这就是深刻的哲理
。"
"你又在信口雌黄，人类什么时候没有法律，会一起去犯罪？"
"老兄，你的头脑真是太简单了，集体的犯罪不仅有，而且贯穿了整个人类
历史。多少侵略战争，多少无辜杀戮，都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犯罪，有时是以全民
族和全社会的方式进行的。奴隶主奴役奴隶，地主和封建领主压迫农民，资本家
剥削工人，这都是犯罪。我们今天的人类文明，不是在无数次掠夺中长大的吗？
远的不说，就说十六世纪到十九世纪，欧洲殖民者就在非洲屠杀了一亿人，掠夺
了无数的黄金、像牙和香料，还把黑人绑架到美洲做苦役，没有黑人在种植园里
世世代代辛勤的劳动，美国现在能这么牛吗？马克思说资本从它诞生之日起每个
毛孔里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但正是有了资本的原始积累才有现代文明。谁能
说现代文明不是建立在对殖民地人民犯罪的基础上呢？而现代文明的发展又把人
类引向更大规模的犯罪，两次世界大战就是如此。在二战中全世界死去了两亿人，
超过了以前所有战争死亡人数的总和，人类犯罪的规模越来越大。今天人类已经
有了可以把自身完全毁灭的犯罪能力，最大规模的犯罪就是核战争，它将导致全
人类的灭亡。"
"你别杞人忧天了，全人类都灭亡？都像你这么傻还差不多。再说了，亚当
和夏娃要是不吃智慧果，你今天能在这里高谈阔论吗？你只怕连三角裤头都不知
道穿，一丝不挂还在伊甸园里吃野果呢。反而说老祖宗犯罪，你知道你这叫什么
吗？叫数典忘祖，叫过河拆桥，叫念完了经打和尚，叫得了便宜卖乖，叫不知好
歹……"秦家驹把他想得起来的词儿都用尽了。
"你小子还不是光练肌肉，也有几个脑细胞，"陈思翔夸了他一句，"想进
步发展就要犯罪，不犯罪就无法进步发展，这正是人类最大的二律背反。希腊神
话里的普罗米修斯盗火，也有同样的寓意。普罗米修斯是人类的英雄，但是宙斯
的罪人。我想宙斯可能是大自然的代言人，人不仅对人犯罪，也对自然犯罪。人
类已经把地球糟蹋得不成样子，环境污染，森林毁灭，水土流失，资源枯竭，动
植物灭绝，南极上空出现臭氧空洞，甚至太空里都有人类的卫星垃圾，生态平衡
的破坏越来越严重，这都是人类对自然的犯罪。可以说人类如果不约束自己的行
为，继续这样犯罪，很可能就是地球的癌细胞。"
"行了，听你这么一说，明天就该是世界末日了，睡觉吧。"秦家驹对这样
的话题毫无兴趣，他从不关心人类，更不要说地球，他只关心自己的肌肉，还有
足球，这些他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在东方有这样的神话吗？"沙海宁突然发问，他想听陈思翔说下去。
"东方啊，"既然有沙海宁支持，陈思翔就不怕影响秦家驹睡觉了，说道，
"印度我不知道，可能有吧，明天到图书馆去找找。中国没有神话传统，'子不
语怪力乱神'，中国人重实践不重玄想。但道家有与此相近的思想，老子说'绝
学无忧'，'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希望人回到无知无欲的状态，无为而治，
这正是回到了伊甸园呀。他反对破坏自然，说'天下'是神器，'不可为也'，
他理想中的人比偷吃智慧果前的亚当夏娃还要小，是'赤子'，也就是无知无欲
的婴儿。老子认为婴儿的生命力最强，毒蛇猛兽不会伤害他，他不知道什么是性
交，小鸡鸡却能勃起，他一天到晚啼哭，却从不声嘶力竭，这都是因为他无知无
欲。庄子认识到自然规律不应该被破坏，说'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
断之则悲'，他说给马套笼头，给牛穿鼻环，都是在犯罪，他认为理想的社会应
该是'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野兽成群，'草木生机勃勃，禽兽可以
用绳子牵引着游玩，鸟雀的巢窠可以让人爬上去观望，人人都无知无欲、朴素单
纯，这也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伊甸园呀。"
"道家主张小国寡民，社会倒退，难道正确吗？"沙海宁又问道。
"科学技术的发展既造福于人类，又给人类带来了灾难，道家认识到了灾难
的一面，这在今天不值一提，但在两千多年前却是多么不容易。我每每读老庄的
书，都被深深陶醉，他们的目光真是深远，竟能穿透几千年的时间。"
"别放屁了，"秦家驹忍不住又插话，"科学技术怎么给人类带来灾难了？"
"又要我给你上课吧。"陈思翔说，"从普罗米修斯的第一把火开始，科学
技术的确给人类带来了幸福，它使得今天一个中等家庭的衣食住行比古代的帝王
还要丰富舒适，但它同时也带来了灾难，它耗尽了地球资源，到下世纪中叶地球
资源将全面枯竭，如果到那时科技不能发展到使核能太阳能取代以前的所有能源
的地步，地球生物就会共同毁灭。更严重的是，科学技术在物质丰饶的同时使人
精神贫困，它使效率成为衡量人的唯一尺度，抛弃了传统文化和人的精神家园，
使人成为机器的奴隶，产生了马克思和卡夫卡在各自不同的领域都预见到的异化
劳动。它使人们彼此疏远，互不信任，更自私更利己。特别是在战争武器方面，
科学越发达，杀人就越容易，石器时代用石头，冷兵器时代就用大刀长矛和弓箭，
现在则是核武器、生化武器和气象武器。科学使战争规模更大，更加残酷，广岛
长崎事件的真正凶手是科学。科学从来就没有被理智驯服，而只是私欲的忠实奴
仆，这里头包括个人的私欲，阶级的私欲，也包括民族的私欲。私欲使科学变成
最大的瘟疫，使基督教宣扬的世界末日有了发生的可能……"
"要真到了世界末日的那一天，你说我们该干点什么？"秦家驹忽然问道。
"干什么？"陈思翔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没明白过来。沙海宁却听出了弦
外之音，知道秦家驹又要把交谈的河流往女人和性的海洋里引了。
"你真就满足于手淫呀？真到了世界末日，那就赶紧到对面楼里找个女生性
交一把，别见了上帝还是个童男子，那多不好意思。"秦家驹"呵呵"笑了起来
。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耶稣基督到死都还是童男子，他可是上帝的亲生儿子
。基督教认为性交是罪恶的，说不定正因为你还是个童男子，上帝就把你分到天
堂里了。"
"饶了我吧，只要能性交，我宁愿到地狱里受罪。上帝也真是糊涂，要是没
有性交这罪恶，人类可怎么繁衍呀？"
"是呀，我想亚当和夏娃性交，一定是在吃了智慧果之后。在吃智慧果之前，
他们还都是少男少女，天真无邪。有了罪恶感才能成年。"陈思翔说。
"他们性交的时刻，无疑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时刻。"秦家驹笑道。
"人的生活分为三部分，"哲学家的回答还是一本正经，河流终于到入海口
了，"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和性生活。性生活无疑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它的重要性不如物质生活，但超过了精神生活。在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的'需要
等级表'里，空气、水、食物、住所、睡眠和性生活，都是最基本的生理需要，
只有满足了最基本的需要人才会产生高级的需要，也就是精神生活的需要。而性
生活，可以认为是从物质生活向精神生活过渡的中间阶段，因为性生活既受本能
欲望的驱动，有物质基础，又产生了两性之间的感情交流，产生了爱、归属和尊
重，这些完全可以划入精神生活的范畴。佛洛依德认为人的精神世界里无处没有
性，人类历史是由性欲推动发展的，这样的泛性论无疑是错误的。哲学家最容易
犯的错误，就是只从他了解的领域来解释所有领域，捞取一条支流的水就断定整
个流域的水质。不过佛洛伊德建立在医学研究基础上的性学理论，毕竟令人信服
地证明了性在人类历史上所起的作用，远比我们以前认识到的要大得多。性不仅
是种族延续的手段，更对所有的精神领域都产生深刻的影响，虽然不一定是决定
性的影响。西方宗教认为性是罪恶的，但又不得不容忍这样的罪恶存在，对性的
禁忌其实比性本身的罪恶更大。我们东方哲学却不是如此，东方人坦然地面对性，
甚至早就指出了性在人类生活中的重要地位。《易传》说'男女构精，万物化生'，
'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将人的性活动赋予了和宇宙演化同样重要的意义，对
性的强调甚至超过了佛洛伊德的泛性论。孔子说'天地之道，造端乎夫妇'，孟
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对性都是肯定的。老子说'谷神不死，是谓
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玄牝就是指的女性生殖器，他也认为性是天地
的根本。历史上东方人的性观念其实远比西方要开放和宽容，作为东方宗教的道
教，更是性开放的极端表现，开放的程度恐怕连当今的西方人都要瞠目结舌。当
今的中国人对待性的态度非常复杂。封闭的内地还是谈性色变，讳莫如深，沿海
开放地区却性欲横流，连西方人都自叹弗如。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应该理直气壮
地肯定性的作用，不要羞羞答答，不要欲盖弥彰。如果不能坦然地面对性，又怎
么能坦然地面对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存在的邪恶，面对更加血淋淋的人生，面对物
欲横流的现代社会，面对今天这个被人类文明污染了的地球家园？"
"好了好了，我一句话就引出你这么多，一泡一泡的。留着明天晚上再拉吧，
明天我们就要干体育系了，今晚让我多睡会儿。"秦家驹喃喃地说着，打起了哈
欠。
"你们天天开会都研究些什么？"沙海宁问，"到底确定了什么阵形什么打
法？别像去年一样又大意失荆州。"
"屁打法，都在那儿瞎嚷嚷，坐着一个比一个能吹，上了场都是面瓜。"一
提足球秦家驹又来了精神，愤愤地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服谁，
等明天估计也是各踢各的。最后只有一点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有球都往我这儿传
。"
"那你不成了哥伦比亚的那个巴……巴……"陈思翔结巴了半天，他在足球
方面知识就不太丰富了，"巴什么马。"
"巴尔德拉马。"沙海宁说。
"对，对，就是这个巴尔德拉马。他是马，你是驹，还是同一个品种。你干
脆就叫巴尔德拉驹。"
"去你丫的！"秦家驹又朝上铺踹了一脚，差点把哲学家的两面"书墙"给
晃倒，"乌鸦嘴！不知道哥伦比亚老输吗？求你一件事，闭上乌鸦嘴，赶紧睡觉，
你再说话我就爬上去揍你。"
24:最终目的就只能是同那位女生性交
送交者: 虚待斋的主人
寝室里安静下来。五分钟后，沙海宁听到了运动员响亮均匀的鼾声。一闭上
眼睛，他又想起了那两张照片，这是白天思考的继续。那一瞬间他为什么想都不
想就去装胶卷呢？是摄影爱好者的一般心理？也许真像陈思翔说的，他把做爱当
作了艺术，是在拍摄艺术照。做爱可以算作行为艺术，我们每个人都是这种艺术
的产品。但他真的只是摄影爱好者吗？这个理由不充分。照片如果不作为艺术品，
又能用来干什么呢？普通人是用照片来留念的，但那对男女的性交场面对沙海宁
显然没有什么纪念意义。照片还能用来干什么呢？就像冰山一直隐藏在海水里，
也许已经一千年一万年，但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突然浮出水面，显露出庞大的
白色身躯，他蓦然想到一个词--
证据。
也许他是想把照片当作证据？
这样的想法真是荒唐，难道沙海宁还想捉奸不成？沙海宁最痛恨捉奸的人，
他认为喜欢捉奸是中国人最丑陋的恶习，明明自己也想干，别人干了却嫉妒得不
得了，还偏要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相，道貌岸然，口诛笔伐，仿佛这样做自己的生
殖器也能分享一点快感，好像是"口淫"了一次。鲁迅的阿Ｑ真是活化出捉奸者
的嘴脸，阿Ｑ认为"凡尼姑，一定与和尚通奸；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诱
野男人；一男一女在那里说话，一定要有勾当了。为惩治他们起见，所以他往往
怒目而视，或者大声说几句诛心的话，或者在冷僻处，便从后面掷一块小石头。"
虽然他鄙视痛恨这样的人，但在潜意识里也许正是这样的人，鲁迅揭露出来的是
民族劣根性，这样的劣根性是每一个中国人身上都有的。他还是禁不住要想下去
──
如果真是想弄证据，现在又如何使它们成为证据呢？
在当今美国，中学教师已经在给中学生发放避孕套，指导他们如何安全地性
交，而在当今中国的大学里，有了性行为的男女一经发现，就要被双双开除。这
就是国情的不同。要想使照片成为证据，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它们寄给校长。
但沙海宁不会这样做。性交只是两个人的事，与别人无关，却要遭受开除的惩罚，
太不公平了。他自己也想性交，如果那位女生提出来和他性交，他是不会拒绝的，
他当然不希望如果他和那位女生性交的时候被人偷拍到照片，照片有朝一日会出
现在校长的办公桌上。要是校长重新回到年轻时代，也是这所大学里的一名学生，
他也不会拒绝性交的。除了寄给校长，还有什么方法能使它们成为证据呢？沙海
宁想到了无数电影电视剧里的情节，人们获得了一个证据，并不忙着公之于众，
而是把证据锁进保险箱里，然后给当事人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这里有可以置你于
死地的证据，来威胁讹诈当事人。他也应该效法他们，把这两张照片作为威胁讹
诈那位女生的工具。威胁讹诈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电影电视里都是钞票，但那位
女生不是富商巨贾歌星影星，没有多少钞票，即使有，沙海宁也不屑于要，大学
生们都自诩为精神贵族，视金钱如粪土。不是物质需要，那就是精神需要。但那
位女生如何能给他精神需要呢？他突然想到陈思翔刚刚说过的从物质生活向精神
生活过渡的中间阶段的生活，那一种需要。
这一次他不再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他很自然地想到：要使这两张照片的作
用发挥到极限，最终目的就只能是同那位女生性交。
昨天晚上，他在长镜头里突然看到了性交。不是艳情片里虚假的性交，而是
真实的性交场面。也就是说，性已经朝他迎面扑来，考验他有没有勇气面对。现
在如果不能面对性，将来又如何面对要一步一步走下去的血淋淋的人生，面对校
园之外物欲横流的社会现实？刚才陈思翔的一番话启发了他，亚当和夏娃的性交
是在偷吃了智慧果之后，可见性交是智慧的表现。每个大学生都觉得自己已经长
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性交无疑是成年的最好证明。
似乎只有是和她性交了。男人对女人的最大征服，也就是去占有她的肉体，
用自己的生殖器去了解她的生殖器。这两张照片的使命就是如此。性交也许是男
人了解女人的最佳方法。他的手不禁又放到了两腿之间，阴茎有了酥麻的感觉。
但手指没有去碰它，就让它那么痒着。他的手淫周期表是按照教科书的规定严格
执行的，每周两到三次，昨晚进行了一次，今天再进行就犯规了。这时那位梳妆
美女的脸蛋，在他黑里透红的视网膜上闪现了一下，今晚有缘看到这位美女，似
乎很有理由手淫。但他又不想违反自己的原则，他是把原则看得很神圣的。他对
自己说：即使他真的能通过这两张照片达到性交的目的，他想满足的也决不仅仅
是性欲，如果只是为了满足性欲，他是不会这样煞费苦心的。精液得不到释放并
不会觉得遗憾，因为阴茎里有充盈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也是很舒服的，虽然它需
要释放，但没有释放就意味着有释放的希望，而希望是人活着的唯一理由。一旦
释放了，希望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绝望。他觉得自己并不仅仅是在节制欲
望，更是在储存希望，还是让希望多一点好。他终于克制住了，手轻轻拿开，放
在了胸膛上。
"射门！"秦家驹说起了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