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哲学》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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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毒死了一个儿子,赐一个儿子自尽
送交者: 虚待斋的主人   

  第六章

  沙海宁愤愤地将长镜头扔进抽屉,直挺挺地躺到床上。

  又是她们三个在寝室里,就是徐月英不在!只要徐月英不在他决不过去!他
过去就是活受罪。余淑华已经索然无味,邝小鹛更是把他烦死了。余淑华每个晚
上都守在寝室里,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每次过去她都要怪沙海宁来得太勤,叫他
不要老来,但每个晚上她又肯定在寝室里等他。本来沙海宁想趁余淑华不在而徐
月英在的时候过去,那样他就有机会接近徐月英了。但余淑华不给他这机会,她
就像一棵树长在了寝室里。更可气的是邝小鹛对他们俩的事表现出莫大的关心,
寸步不离地守在余淑华身边,为她出谋划策,缠住沙海宁不放……

  那天晚上敲门后是邝小鹛来开的门,沙海宁就有点诧异。进去之后余淑华居
然还在听外语,连眼皮都不抬,对着地板说了声"你来了",慢腾腾地摘下耳机
。她起身倒了杯水,塞到沙海宁手里,然后坐回到桌旁重新戴上耳机,就像完成
了一件例行公事。她一直低着头,递过来杯子时还故意扭着脖子,似乎生怕看到
沙海宁。只是当沙海宁在杯子底下碰到她的手指时,才带着责怪的眼神扫了沙海
宁一眼,好像手指被弄脏了。重新戴上耳机后她更是把头埋在了桌子底下,仿佛
身边压根儿没有沙海宁这么个人。她的脸拉得老长,颧骨好像顶上了脑门,下巴
则戳到了胸脯。

  沙海宁找椅子坐下。邝小鹛来回打量他们俩,眯着眼睛微笑,笑得沙海宁直
起鸡皮疙瘩,浑身上下瘙痒难禁,又不好意思在女士面前抓挠。半天没人理他,
他只好挪挪椅子凑到余淑华身边,没话找话地问她在听什么。余淑华故意装作听
不见,等沙海宁碰了一下她的肩才扭过头来"啊"一声,摘下耳机迷茫地问"你
说什么"。她的目光是从眼角拐着弯儿出来的,非常厌烦地扫到沙海宁脸上。沙
海宁只好说没什么,让她继续听。她又戴上耳机,比刚才更投入,甚至轻声念出
英语单词来。沙海宁坐在一旁就像个摆地摊的,面前又没有摊儿。他看着那张瘦
干巴脸,那沉甸甸的眼镜,那树枝一样撑着脸皮的颧骨,那披散着的马尾辫,又
纳闷又生气又不好发作。两人之间没闹过任何别扭,她没有理由给他这样的脸色
。她怎么会由几天前的羞怯激动突然变得如此冷若冰霜呢?才过了几天,她会成
熟得这么快吗?一下子完成了这么大的飞跃?还是他起初看走眼了?那晚回去后
躺在床上,好半天他才醒悟过来,一定是有人在她耳根旁吹过风,给她出谋划策
了,而六神无主的她当然是言听计从。这位军师是谁呢?明摆着就是绝代佳人邝
小鹛。

  邝小鹛经常当着他的面和余淑华耳语两句,又狡猾地冲他笑笑,直眨巴眼睛,
像个喜剧演员。她是在自告奋勇扮演红娘。自己没谈过恋爱,却像中年妇女一样
喜欢给别人当爱情参谋,这不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吗?钱钟书在《围城》
里说,女人有两大天性,做母亲和做媒,一个女人碰上了做媒的机会,就像失业
之后重新找到了职业。沙海宁没有想到邝小鹛这样小小的年纪,女人的天性也是
如此强烈。开始他以为,她只是因为嘴馋才缠着他不放。他一次又一次提高零食
的档次,却永远也满足不了这位小姐的胃口。她是嘴馋,但对他和余淑华的兴趣
主要还不在零食上,而是把他们两个当作试验品。她的小脑袋瓜一定千百次地梦
想过:一位英俊少年如何如何地追求她,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把他折磨得痴痴
呆呆、痛不欲生,最后才幸福地投进了那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白马王子的怀抱
。于是她就想验证自己的梦想,沙海宁正好跑来当了试验品,也就是牺牲品。她
一定对余淑华讲,男孩子只要是轻易到手的东西就不会珍惜,所以你要让他追得
辛苦一点,要给他一点脸色。这是大学里爱情游戏的规则,这样的规则使恋爱变
成了谈判。

  她接过他的糖果或瓜子时眉飞色舞地说一句"表现不错继续发扬",却不走
开,而是围着他,像只蜜蜂似的在他耳边嗡嗡,同时乜斜着眼睛对余淑华暗送秋
波,表示她非常愿意当余淑华的全权谈判代表。头几天沙海宁还喜欢看着这个美
丽的妞儿,有她嗡嗡总比没人理好,再说她的脸蛋儿给人一种艺术享受,比对着
余淑华那张拉长了的苦瓜脸强多了。后来他烦了,再美丽的脸蛋儿也经不住连着
看上三天,而她的头脑又恰好和脸蛋儿成反比,贫乏得超过了他的想象。她老是
同他探讨京缶的小说和王玉直的诗,他不想直截了当地批评他们,怕她接受不了,
又不愿唯心地夸他们,半天找不到一个词,只好故作谦虚地回避了问题,说自己
从来没看过他们的作品,无从评价。邝小鹛大吃一惊,竟然连他们的作品都没有
读过,还是中文系的?一个小学生听到别人不知道变形金刚和圣斗士,也会是这
样的表情。他还能说什么?他只有忍受着这位俏佳人的语言折磨。

  渐渐地他又发现,余淑华态度虽然变了,心却比以前还虚。虽然一直埋着头
不理他,但眼角总有余光在注意他。只要他稍稍转过脸去看徐月英的背影或打毛
衣的郝万青,她的眸子就立刻跑到眼角。她的颈椎骨只移动一毫米,马尾辫也随
之颤抖一下。一旦沙海宁起身要走,她立刻抬起头,看来她戴着耳机还是能清楚
地听见他说话。注视他的眼神终于透出几分依恋,但她还坚持着坐在椅子上不起
身,一直看着他走到门口,手放到门把上。一定要等到转动门把的那一瞬间,她
才猝然站起,急忙走过来。在门口她就嘱咐他不要老来,其实她很担心他再也不
来了,所以每次一定要这么嘱咐一句,好像是为他的下次到来埋下伏笔。沙海宁
不理她,径直往外走,她的嘴唇就翕动几下,欲言又止。沙海宁知道,她还想送
一送他,但不愿主动提出,要等他来邀请。沙海宁一次也没邀请,如果她的态度
好一点他也许还有兴致,如今她的态度如此恶劣,故意使他难堪,他还会在她身
上白白浪费时间吗?他没和她看过电影,也没和她进过舞厅,两个人从没有单独
在一起,那个宁静美好的夜晚说过的所有的话都没有兑现。他不想和她明确恋爱
关系,在他意识到作为余淑华的追求者就已经很妨碍老鼠行动之后,更不愿作她
的正式男朋友,希望永远也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拐下楼梯的时候,他不用回头
也清楚地知道,余淑华还站在门口目送着他。她还是希望在最后分别的时刻能给
他留下美好的印像,好让他下次再来。他从不回头,他不能让她得出一个错误的
判断,以为邝小鹛灌输给她的理论是正确的。

  郝万青还是雷打不动地呆在寝室里织毛衣,徐月英却很少在寝室里。她不在
寝室的时候沙海宁很难受,他想到她一定又和李之龙在一起,说不定又在行其好
事;好不容易在一次,沙海宁却更难受,因为徐月英总是坐在窗前背对着他,根
本不理他。初次登门时是她给沙海宁解了围,避免了最初的尴尬,以后却不再理
睬他,可能是怪他频繁的到来破坏了寝室的安静。因为只有她在寝室里他才会来,
大概使她形成了他天天都来的错觉。他只能看她的背影,想到还不如回去拿着长
镜头看她的脸。即使是背影也不能连着盯上三秒,不能让余淑华察觉。她就在几
步之外的地方坐着,露出来的那块半圆形后背闪烁着金色光芒,刺痛他的眼睛,
更刺痛他的心。他们之间隔着余淑华,隔着邝小鹛,然后还隔着李之龙,这是横
亘在他面前的"三座大山"。余淑华的追求者--这个可笑的角色使他踏进了这
个寝室,和徐月英认识了,但又严重妨碍他们更进一步的接近。可话说回来,如
果他现在同余淑华闹僵,他就无法再迈进这间女生寝室,也就永远失去了接触徐
月英的机会,所以他还只能将错就错地继续演下去。

  他第一次体验到嫉妒这种感情,是在女生寝室里遇到李之龙的时候,当时李
之龙只是站在门口把徐月英喊了出去。坐在余淑华指定的那把椅子上,仰视李之
龙,突然觉得他是一个巨人,而自己是个侏儒。这样一个大草包却搞到了徐月英,
而自己偏偏要忍受丑陋的余淑华的冷眼,这是耻辱!耻辱!沙海宁侧过脸去,好
像被别人扇了一耳光,也像是怕李之龙看到自己的脸。李之龙倒没有注意他,根
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更不会想到他就是那位躲在竹林里的摄影师。李之龙的眼睛
只盯着徐月英的乳房。她走过沙海宁身边时,那一对上下颠簸的乳头简直要戳到
他的眼睛里。她下意识地摸着胸前的扣子,根据佛洛伊德的观点,这是一个性的
暗示。她已经迫不及待了,已经想着要脱掉衣服,想着又可以好好地舒服舒服……
这个贱货一一他第一次在心里用这个词骂她--竟然会对这个频频早泄的草包如
此着迷,难道我就不能满足你的需要吗?你瞧不起我是吗?你觉得我可笑对吗?
因为我在追余淑华?你不知道我追余淑华只不过是想利用她最终搞到你!总有一
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也会让那个体育大草包知道我是谁!我要玩死你们!我
要狠狠地操你!操死你!我让你笑话我……那一刻他内心几乎疯狂了,只是强忍
着才没有发作,如果余淑华或邝小鹛注意到他的眼神,一定会吓得尖叫起来。这
是嫉妒吗?为什么嫉妒呢?他并不爱徐月英,只是把她作为一个征服的目标而已,
竟然也会嫉妒。其实嫉妒从来不是因为爱,而只能是占有欲,一个声音在对他说
一一你得不到而别人得到了,所以你嫉妒……他们出去了,可能又会性交,但这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因为你不能,你做不到,所以你嫉妒……

  现在他看着头顶上的床板,胸口有窒息的感觉。他坐起来,目光又落到秦家
驹床底下的那个鼠笼里。已经过去半个月,秦家驹还没有捕获一只老鼠。开头几
天沙海宁夜里睡不好觉,总担心小老鼠会落入陷阱,经常在半夜里惊醒,扭头去
看那鼠笼。一天两天过去,他发现小老鼠对鼠笼里的诱饵并不感兴趣,还是径直
跑到寝室中央来沉思。鼠笼里一直没有动静,他也就不再提心吊胆了。小老鼠既
然能够思考哲学问题,更应该能识别陷阱了。秦家驹好了伤疤忘了痛,也渐渐没
了兴趣,有一天甚至踢了鼠笼一脚,骂它是废物。这半个月来进行完了小组赛,
中文系节节胜利,顺利出线,秦家驹射进了好几个球,一天比一天高兴。刚才就
有队员邀他出去,到小酒馆里庆贺胜利。但沙海宁此时看着鼠笼,看着那上面的
一个个网眼儿,那挂在钩子上的充作诱饵的已经干瘪的臭肉,觉得胸膛里发酸发
呕,想吐又吐不出来。这笼子……他又恍惚看到小老鼠被关进了笼子里,在拼命
挣扎,龇牙咧嘴地尖叫。他的"老鼠行动"也被关进了笼子里,他也被关进了笼
子里。就是余淑华和邝小鹛编织的笼子。他如何才能打破这个笼子,如何才能推
翻余淑华、邝小鹛和李之龙这三座大山呢?搅尽脑汁却无计可施,他又把身体使
劲摔到床上,头磕在床框上"咚"地一响,脑浆子好像忽悠了一下。轻微脑震荡
。他闭上眼睛,一片金星闪过之后,出现了余淑华的脸,那一张颧骨高耸、表情
僵硬的瘦干巴脸,竟使他一刻也摆脱不掉……然后又出现了邝小鹛的那张脸,眼
神就像在看马戏表演。她在把他当猴耍,就连那两个酒窝也在淌坏水。他曾经多
么渴望这双眼睛多看他两眼,现在却觉得她的目光带着静电,扫到他身上就令他
奇痒难熬……然后又出现了李之龙那一张盛气凌人的脸,他那高大的身躯把徐月
英完全遮挡住了。他想起了这家伙同他交谈时那一副浅薄无聊的样子,恨不得在
那张脸上咬一口……

  那天晚上他通过长镜头看到徐月英在寝室里,就跑了过去。进屋刚刚坐定,
门又被粗鲁地推开,李之龙走了进来。他把寝室里所有的人都扫视了一遍,目光
落在了有点陌生的沙海宁脸上,这是他们在女生寝室里的第二个照面。

  他黑里透红的脸膛有一股原始部落的气息,眼圈发黑,眼球深陷进去,目光
是咄咄逼人的。他凝视着沙海宁,可能是惊讶,但沙海宁却觉得他在狠狠地瞪自
己。看着颧骨上那两条还没有长开但趋势明显的横肉,沙海宁蓦然想到了一个词
组:欲望的蛆虫。一般人都把这样的蛆虫藏在内心深处,让它在见不到阳光的阴
沟里拱着爬着,这家伙却把它显露在脸上,也不知道蛆虫什么时候会拱破皮肤,
露出白胖的身子。这两条横肉把他的脸分成了两半,上面是一双不由自主地闪烁
着凶光的眼睛,下面是一张舌头老舔厚嘴唇的贪婪的嘴。沙海宁又一次想到了曾
经摄入镜头的他的屁股,他的屁股比脸要可爱多了。

  李之龙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旁若无人地走过去,可爱的屁股落到了徐月英的
床上。坐在窗前的徐月英早已转过身来,垂下头注视着他的大腿。他穿着球衣球
裤,两条黝黑的大腿就在徐月英的眼皮底下,突出的裤裆里藏着一只青蛙,随时
要跳起来。

  "给你们作个介绍,"邝小鹛不等徐月英开口就抢先咋乎起来,"这位是徐
大姐的老公,体育系的李之龙,这位是余小姐新结识的boyfriend,中文系的沙
海宁。你们俩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这个寝室来了。"她无心之中说出了真相--
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其实不用介绍,足球场上的明星,久仰久仰。""惭愧惭愧,我感觉你也
挺面熟的。"李之龙的口气还真像明星。

  沙海宁扭头看了看郝万青,发现她抬起了头,没有再低下去。真是难得,她
每次抬头看沙海宁的时间都不超过一秒。目光无疑是在李之龙身上。直到发现沙
海宁在注意她,拿毛衣针的手才抖了一下,她低下头继续勤劳地编织起来。

  李之龙掏出一个金属烟盒,按动按钮弹开盖儿,取出一支烟卷,又关上盖儿,
将烟卷在烟盒上潇洒地磕了磕,冲着沙海宁扔过来。沙海宁慌忙接住,道了谢,
对周围的女生示意了一下,故意问道:

  "可以吗?"

  "抽吧,"徐月英说,"随便一点,他每次来都很随便的。"

  李之龙又打开盒盖儿,又取出一支烟卷,又关上盖儿,把烟卷在盒盖儿上磕
了又磕,直到沙海宁将打火机还给他,才把烟卷塞进嘴里,点上火。完成了这一
系列复杂而潇洒的动作,那颗东摇西晃的脑袋终于安详地笼罩在烟雾里了。他吸
烟的动作表情也非常有特点,嘴唇努得紧紧的就像在口淫,每一口都是深呼吸,
每一根面部肌肉纤维都非常用力,使得烟头"呼呼"地往下蹿。一直吸到不能再
吸的程度,保证百分之九十九的尼古丁都进入肺里,他的表情才轻松下来,慢悠
悠地将烟雾吐出,夹着烟卷儿的手划出一道圆弧,斜着向上举,直到与头平行并
且略高于头,就像在宣誓。手到了这样的理想位置,露出了手心和被嘴唇咬瘪的
过滤嘴,那一口烟也完全吐尽了,然后再深深地吸下一口。

  "我们好像早就打过交道,"沙海宁意味深长地说,"我是中文系的,中文
系每个同学都记住你了。"

  "噢噢,中文系的,那可得罪了……"李之龙一抱拳,就像武侠电视剧里的
掌门人,"中文系也是强队,去年的亚军嘛。你们也已经小组出线了。除了体育
系你们没有不可战胜的对手。我看中文系今年保持亚军地位并非没有希望,但愿
我们能在决赛中再次相遇。"

  "我们还想得冠军呢。"

  "一个人想做的事,不一定是他能做的事,"李之龙的嘴角浮起轻蔑的微笑,
那两条横肉堆了上去,好像是两个肿眼泡,两只眼睛挤得只有杏仁大小,"总要
面对现实吧。要知道我们是吃体育这碗饭的,就像征文比赛的冠军肯定是中文系,
足球比赛的冠军肯定是我们。"

  沙海宁不禁想起了那天晚上闪光灯闪过之后他满脸的惊惶,那时他恐惧到了
极点,全身发颤,如同一丝不挂地站在冰天雪地里。现在他却是这么一副德行,
看来越是内心虚弱的人越是要装出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沙海宁在心里暗暗说:
总有一天你见了我就会害怕得发抖。他压住心头火,微笑道:

  "你们的身体条件是比我们强,比所有的队都强,但足球之所以有那么大的
魅力,就是因为决定胜负的不仅仅是身体,更要靠头脑。弱队完全可能战胜强队,
阿维兰热不是说过嘛,足球是圆的。"

  "你是说我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啦?"李之龙的鼻孔里猝然喷出两股青烟。

  "误会误会,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哎呀,好了好了,"徐月英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一进来就侃上足球
了。你们男生是不是只会谈这个?老是像公鸡一样斗来斗去,为了一个皮球争得
面红耳赤,值得吗?说你头脑简单怎么了?全校都公认你们头脑简单。"

  "就算我们头脑简单,"李之龙分辩道,"但我们意志坚强,竞技比赛既是
比体能比技术,更是比意志。中文系最大的毛病就是意志薄弱,丢了一个球马上
就乱了阵脚,这样即使有再聪明的头脑也白搭。倒是简单的头脑容易形成坚强的
意志。谁让你们整天舞文弄墨琴棋书画呢?意志薄弱也是不可避免的。真要干成
一件事,还得靠我们这样头脑简单的大老粗。"自称大老粗?沙海宁在心里笑道
:光粗有什么用?还得有耐性呀。他悠然说道:

  "知道对手的弱点就说明你们的头脑并不简单嘛。其实我跟你说的是同一个
意思,意志也是在头脑中产生的嘛。中文系的队员只要意志坚强,从第一分钟到
最后一分钟都能不懈地拼搏,就是输了我们也认了。"

  "不,意志并非在头脑中,而是在血液中,"李之龙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庄
严肃穆,那两条"欲望的蛆虫"蜷缩起来,凝固了,"一到场上每个人都要是一
部战斗机器,根本不需要头脑去产生意志,而是全身的血都憋得难受,使劲要往
外喷,要喷到敌人身上!就是要拼到底,不管输赢都要拼到底,拼到吐血为止!"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把烟卷掐断了,一挥手扔出了窗外。他还想站起来,徐月英
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就像按了一下这台运动机器的"off"按纽:

  "谦虚一点吧,夸你两句就不知道姓什么了。还吐血呢?为什么呀?不过是
一个游戏嘛。你们男生好像都搞错了游戏的意义。"

  "要是没有这样的游戏,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李之龙沉下脸,显然对徐
月英当众奚落他不太高兴。

  "你们男人活着就是找刺激。不然为什么会打仗呢?也不过是为了找刺激。"
徐月英讥笑道,"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女人生孩子,男人却杀人,人口平衡就
是这样维持的。要是让你们男人生孩子就太好了,你们要是知道生育一个人有多
么痛苦,就不会去毁灭人了。"

  "婆婆妈妈的……"李之龙小声嘟囔,"什么生孩子呀?瞎扯什么呀?"

  徐月英瞪着他不说话,示意自己生气了。李之龙低头又点上了一根烟卷,不
言语了。郝万青看着他吐出的一个个烟圈儿,小胸脯又有了不平静的起伏。邝小
鹛又在和余淑华耳语什么。沙海宁想着徐月英的话,男人打打杀杀,女人就不杀
人吗?武则天、慈嬉太后杀起人来比男人还心狠手辣。武则天亲手掐死了一个女
儿,毒死了一个儿子,赐一个儿子自尽,把剩下的两个儿子关起来几乎弄成了傻
子。清朝的同治皇帝也是在紫禁城里憋得太难受,才跑到外边嫖妓,染上了梅毒,
死的时候才十九岁。他正是慈禧太后的亲生子。女人狠起心来,连自己的儿子都
不放过。他看着徐月英,似乎要从她脸上找到一点武则天、慈嬉太后的痕迹,她
瞪着李之龙的眼神……

  "徐大姐从来不看足球比赛吗?"沙海宁又问道。

  "从来不看。"徐月英的微笑总是同一个标准,好像用一把尺子搁在嘴上专
门训练过,"我看见那么多人为了个皮球激动成那样,就觉得好笑,好像赢了球
天上就能掉馅饼。"

  "你根本不懂足球的价值,"李之龙忿忿说道,"掉一天馅饼才多少钱?罗
纳尔多的转会费可是两千七百万美元!两千七百万!你见过那么多钱吗?这就是
这个游戏的价值!男人的游戏,你们女人永远也不会懂。"

  "有那么多钱,为什么不干点正经事儿呢?多发射几颗卫星好不好?哪怕支
援非洲饥民也行啊。偏偏要去玩儿毫无意义的游戏,把钱送给那些只会在草地上
踢皮球的人,真是荒谬。这个世界由男人来统治,真是一个谬误,只有女人才能
把这个世界治理好,"徐月英说,"女人是不会玩儿这样可笑又可悲的游戏的。"

  "对!"哑巴了半天的邝小鹛终于插话了,她冲着李之龙嚷道,"别把你们
男生的血腥味儿带到女生寝室来,我听见'吐血'之类的话就恶心。"

  "好,那我出去,别把当代林黛玉熏着。"李之龙说着站起来,给徐月英一
个眼色,要和她一起出去。
62:为了修炼成仙,糟蹋成百上千的妇女
送交者: 虚待斋的主人
  徐月英先是装作没看见,忸怩了半天,还是站起身来。李之龙拉着她的手,
从沙海宁身边走过。徐月英下意识地看了看沙海宁,还是那样标准的微笑,就像
是一层纱幕,把真实的感受遮住。她正好又穿着那件紧身黑背心,两粒高耸着的
乳头就像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她从他身旁擦过,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
的乳房。他真想抓,但他不能抓!她的手被李之龙握着,李之龙裤裆里的东西在
沙海宁眼前晃动,一挺一挺的,分明已经勃起了。嫉妒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又恶狠
狠地揉捏他的心脏,那上面所有的血管,无论动脉还是静脉,全都梗塞了。他又
看了一眼郝万青,只见她把一根手指塞进嘴里咬住,是不是刚才被针扎了?但毛
衣针扎一下并不疼呀。不,她是心被扎疼了,咬手指是为了镇定自己。只有沙海
宁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他们是同病相怜呀。

  李之龙走到门口,瞥了一眼余淑华。余淑华还是坐在桌旁听外语,整个晚上
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李之龙看了看她,又看看沙海宁,两片厚嘴唇再次抿出一
个轻蔑的微笑,两条横肉一耸一耸的,就像在抽筋。侮辱,这是侮辱!沙海宁宁
可被他痛打一顿,也不愿忍受这样的侮辱,用眼神和嘴角进行的侮辱。秦家驹是
该揍他,只有死人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拳头打到他脸上。沙海宁咬紧了牙根,紧
到使整个头部痉挛起来,后脖颈死死顶在衣领上,以免让别人看出他在发抖。他
看着那张横肉跳动的脸转过去,看着两人走出房门,沉重的关门声才使他喘出一
口气……

  那天夜里他通宵失眠,他想到李之龙一定在徐月英面前嘲笑他,竟然追上了
这么一个丑姑娘,还得不到手。他嘴角的那个微笑,这些天来一直深深地印在沙
海宁的脑海里,一闭眼就看得见。那两片厚嘴唇,他真想一口咬掉,就让他的脸
露出一个大窟窿,让两排黄牙在寒风里打颤……

  

  "砰"的一声闷响!沙海宁收回思绪,睁开了眼睛。

  房门大开,酒足饭饱的秦家驹回来了。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哼着流行歌曲的那张嘴油光发亮,如同涂了一层
口红。上嘴唇拖着一条透明的鼻涕,这对非常注意形像的秦家驹来说真是难得一
见。那张脸就像吸饱了雨水的黑土地,每个毛孔都兴奋地张开了。但面部神经有
点麻痹,一个微笑龟缩在嘴角,嘴唇翕动时并不消失。头上多留出来的那一撮毛
发湿淋淋地搭在额头上,延续到挺直的鼻梁,和底下张开的大圆嘴巴正好组成一
个惊叹号。他在笑,一边唱流行歌曲一边在笑,吐出一句歌词后圆圆的嘴巴就往
两边咧一下,那样强烈地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他的脚步跌跌撞撞,但不全是酒
精造成的,他好像有意应和着嘴里哼的歌曲,故意扭出迪斯科的步伐,动作比迪
斯科还要夸张,脚底下"duang、duang"的就像在扔炸弹,整个地板、所有的桌
椅床铺都震动了。

  他一边走一边脱掉身上的运动服,一件一件甩到床上,最后又躺倒在那堆脏
衣服里,并且把裤衩也脱掉,随手滑落到地板上。全身都在淌汗,这一身汗水让
他很舒服很陶醉,就像刚刚性交过一样。他四肢摊开成一个"大"字,两条腿耷
拉在床外,粉红色的生殖器正好对着沙海宁。

  "喂,球星,你是不是有露阴癖呀?现在还没熄灯,要是闯进来一个女生怎
么办?"沙海宁问道。

  "没办法,就让她占个便宜吧。"秦家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收起了双腿,
露出被酒精刺激得比平时更加粉红的臀部,"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他那不叫露阴癖,叫裸体艺术。"陈思翔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打趣儿机会。

  "去你丫的!"秦家驹嗓子已经喝得嘶哑,还偏要扯起来喊。

  "那我建议到楼底下去艺术艺术,最好围着校园跑两圈儿,让全校女同胞都
欣赏欣赏,这可比踢足球更风光无限。"沙海宁也想幽他几默,排遣一下抑郁的
心情。

  "去你……"秦家驹咳嗽起来。沙海宁担心他会呕吐,但他平静下来了。

  "艺术的魅力就是距离感,让她们在对面楼顶上拿望远镜了望才有魅力。"
陈思翔反驳道。

  "嚯,那还得登一个广告,不然女生也不会知道。"沙海宁笑道。

  "前两天看《世说新语》,有个酒圣刘伶,你们知道吧?"陈思翔说,"喝
了酒在家里不穿衣服,有朋友来看他,笑话他不雅,他说,我以天地为屋宇,以
屋宇为衣裤,你们跑到我的裤裆里来干什么。"

  "哈哈,要是照这么说,你们天天都住在我的裤裆里,哈哈哈一一"秦家驹
狂笑不止,又引起一串咳嗽,咳嗽完了还倒抽凉气,如母驴嘶鸣。

  "可不是,"沙海宁说,"哪天不看你的长包皮?你丫赶紧做手术吧,否则
就只能当一辈子童男。"他知道秦家驹赢了球高兴,怎么挤兑他都没事。

  "这《世说新语》,倒挺有意思。"秦家驹吧嗒着嘴说。

  "魏晋时代和我们当今时代很有些相似,是一个大动荡之后大变革的时代,"
陈思翔又长篇大论地发泄开了,"也是一个思辩的时代,热情的时代。人们在动
荡中感觉到深刻的生命危机。就连一世雄杰曹操也喟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阮籍说'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陶渊明说'一生能复几,倏如流电惊',
这是承平时代的人们感受不到的。旧的毁灭了,新的正在孕育,整个社会都在转
型,思想观念从关注社会使命和政治本位,转变到关注个体生存状态。一方面儒
家经学土崩瓦解,纲常名教沦为笑料,知识分子'非汤武而薄周孔';另一方面
道教正式形成并迅速发展,佛教逐渐取得显赫地位,上流社会崇尚玄学……人的
思维方式变了,思想观念变了,信仰变了,对人生的追求也就变了,对人生的价
值也有了新的理解。'身后浮名,不如生前一杯酒。'魏晋时代的人不再像两汉
那样崇尚德行,而是讲风度,就像我们当今时代讲潇洒。《世说新语》满纸都记
录着名人高士如何风雅,'玉树临风'、'玉山倾倒'这些形容男性美的成语都
出自此书。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八十年代后期开始,'光荣高尚'这些词不再像
以前那么有魅力了,人们挂在嘴边的词,变成了'潇洒'。"

  "还真是这样。"沙海宁叹道,"这到底是进步还是退步呢?"

  "当然是进步。"陈思翔道,"只有每个人都关心自己,为自身的幸福去努
力奋斗、去创造、去竞争,社会才能较快地发展。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归根到
底不是道德观念,不是政治权力,而是个人欲求,是每个人对生活的渴望。从肉
体到灵魂,从物质需要到精神寄托,都渴望得到满足。他首先要意识到自己有这
些需要,因为这些需要得不到满足而痛苦不堪,无法忍受,然后才能最大限度地
发挥个人才智,为社会创造出尽可能多的价值,从而使自己也得到幸福。只有让
每个人都意识到他首先是为自己活着,他要去获得,他要去攫取,才会有人与人
之间的竞争,社会才能较快地发展。恩格斯说'追求幸福的欲望只有极微小的一
部分可以靠理想的权利来满足,绝大部分却要靠物质的手段来实现',空谈道德
和理想是不会得到幸福的,这正是他批判费尔巴哈的主要观点。中国人最大的劣
根性就是不思进取图安逸,妄自尊大易满足,老想靠祖宗,靠父母,靠宗法小团
体,从来不靠自己,不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得幸福。非要经历巨大的社会动荡,
每个人都面临生存危机,才能幡然醒悟,发挥出个人的潜能,然后社会才能进步
发展。'五胡乱中华'的魏晋南北朝之后就是强盛的隋唐,本世纪末的中国在遭
受老外百年欺凌之后,又经历了文革那样的阵痛,在千年变换的时刻应该发生比
魏晋时代更要深刻百倍的巨大变革。每个人都首先为自己而活着,都开始讲'潇
洒',都表现出强烈的个性,中国才真正有了希望,在昭示着下个世纪的强大。"

  沙海宁起身走到窗前,又习惯地拿起了照相机。今夜他心绪烦乱,听不进哲
学家的宏论。这些天他的心好像离开了胸膛,飞到了对面的那间寝室,在那里跳
动。他要用长镜头寻找失落的心。但找到的是……邝小鹛在洗头。脸盆放在椅子
上,她已经弯下了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臀部翘得那么高。原来她的臀部也挺
丰满的,一点不亚于徐月英。有几个女孩子臀部不丰满呢?鲁迅先生的那句诗总
结得多精辟呀,"少女多丰臀",文豪就是文豪。柔姿纱衬衣在胸前下垂着,像
停在花枝的蝴蝶垂着的翅膀。乳房被"翅膀"遮住了,只有一点点轮廓。她的头
完全浸到水里……她为什么不到洗漱间而要在寝室里洗头呢?故意要让沙海宁看
到吗?也许是洗漱间光线太暗吧……

  "潇洒……潇洒……赢了球就潇洒,输了就不潇洒……"秦家驹有点语无伦
次,"潇洒个屁!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怎么潇洒得起来?对了,陈博士,你
知不知道古人这方面潇洒的事情?"他又要引河入海了。

  "哪方面呀?""哎呀,就是对付女人这一方面。"

  她抬起头,两手抓着湿淋淋的长发。软绵绵的一层,就像一匹黑缎子……不,
比缎子还软,还细,拧成了一束握在手中,盈盈一握呀……

  "道教就是魏晋时代形成发展的嘛,道教里就有一门学问叫'房中术'。"
陈思翔道。

  她把洗发精抹到手心里,双手合在一起摩挲着,直到洗发精匀成一层薄膜,
十根手指才深深地但又轻轻地插进那一头青丝里……

  "喔?"秦家驹来了兴趣,"那是讲什么的?"

  两只手的动作是那样轻柔,好像她的每一根发丝都有生命似的,都知道疼。
轻轻地搓,轻轻地挠,最精益求精的雕刻家也不过如此……

  "就是讲解性知识,和怎样通过性交长生不老。"陈思翔道。

  这十根手指的感觉将是多么舒服啊!每一条指纹轻轻滑过每一根发丝,每一
根发丝轻轻割着每一条指纹……沙海宁觉得自己的手指也凉飕飕的,仿佛浸泡在
那盆水里。

  "性交还能长生不老?有意思。你讲讲……"

  尖尖的指甲刮在头皮上,那一点点微弱的酥痒,竟然能够传达到沙海宁的心
里……啊,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暖洋洋的呢?真是第六感觉呀。这个几天来一直
使他烦透了的小坏蛋,在长镜头里还是这么有魅力!陈思翔说得对呀,艺术的魅
力就是距离感……

  "长生不老那是后来的事儿,开始也就是性知识,比方说《素女经》,讲的
是黄帝向素女请教性知识,素女就告诉他一些性交的规律,和现代西方性学书籍
里的内容也差不多,只是时间早两千年。黄帝这方面的老师还有玄女,还有广成
子、容成公,还有几个我忘了,都是后人假托的,就跟《黄帝内经》是假托的一
样,其实完全可以将它们看作古代医学典籍。使我惊讶的是古人的性知识竟是如
此丰富和深刻,他们的性观念在今天看来也是非常先进的……"

  她的头发慢慢地浸到水里,就像一条水蛇从岸边缓缓爬进河里……

  "你你你……你别泛泛而谈呀,讲具体内容!"秦家驹着急地打断。

  她的头又到了脸盆里,两只胳膊和肩胛的起伏非常好看,就像两只发情的仙
鹤把长长的颈项缠绕在一起,伸向水中……

  "比方说生殖器官的医学术语比今天还要多,阴道里每深一寸就有一个名称
。总结出了阴茎插入阴道的各种深度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总结了女性有性交欲
望的几种表现,性交中的各种动作表情及其心理原因,还有性兴奋的不同程度的
反应,还有性交的几十种体位,还有性交的节奏等等……"

  千丝万缕重又升起,如一片黑纱,她的手将发根轻轻握住,挤掉里头的水分,
双手合十摸索着从头顶滑向胸前,就像虔诚的基督教徒在祈祷……

  "别急别急,再具体呢,你一样一样具体地说说。"

  十根手指又插进发根,将那刚刚捏成的一束重又散作千丝万缕,发梢上的颗
颗水珠弹向空中,如飞花碎玉……

  "再具体我可就记不得了。"

  手将长发捋向身后,一把梳子插在后颈上。她端起那盆水,将它放到地上,
又端起了另一盆水,那又是一盆清水。她提起暖瓶续了点热水,然后弯下腰,对
着那盆水出神。她是不是在凝视映在水中的自己的脸庞呢……

  "你这不是拿大爷开涮吗?说了半天到关键地方不记得了。那些没狗屁用的
哲学理论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一泡一泡的,拉了两年都没有拉完,永远也拉不
完。刚碰上一点有用的知识,你就记不住了,你的脑袋敢情是个垃圾箱,专拣垃
圾往里头装。"秦家驹开始挺气愤,但越骂心里越痛快,最后呵呵笑了起来。

  她的脸上有清水反映的粼粼波光。她并没有继续洗发,而是将手指弯曲,手
成了两个小勺,伸进水里,将水撩拨到脸上。一下,两下,三下……白皙的脸庞
悄悄浮起一层红晕,两个酒窝又绽开了笑影,沙海宁蓦然想到一个词:出水芙蓉……

  "记那些干什么?我又不急着性交。再说还真不好记,就说性交体位吧,什
么'鸾翻舞'、'凤将雏',什么'山羊对树'、'昆鸡临场',我也不明白到
底是怎么回事。再说咱们学校的这个破图书馆里也看不到真正的古本,不过是一
些性学书籍的摘录,编写者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有一句没一句的。但道教
的房中术引起了我的许多思索……"

  她的眼睛闭上了,那两个小勺开始抚摩眼眶,掏着两个眼窝,沙海宁也闭上
了眼睛,温温的水在眼皮上的感觉……他想象不到。再睁开看时,她已经在抚摩
眉毛,眉毛一定比头发更加顺滑,抚摩上去的感觉一定更加美妙……沙海宁活了
这么多年,好像还从来没有抚摩过自己的眉毛,他太不关心自己了,根本就没有
关心过自己的面容,人最难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这一张脸呀……她展开了手掌,摩
挲起了花瓣一样的两腮……

  "得了吧,该思索的你不思索,没用的你整天思索个没完……"秦家驹越说
越没力气,打起了哈欠。

  她又把头埋进水盆里,沙海宁真想看那满头青丝漂浮在水中的情形,可惜他
看不见……

  "我意识到中国古代人的性观念是非常开放的,道教的房中术就是一个极端
的体现。西方人认为东方人对性保守,完全弄错了。东方是表面保守,实际开放
。中华民族的始祖竟然成了性知识课里的小学生,中国人几千年以来都觉得很正
常,没有一个人持异议。只是到了中唐以后,特别是宋明理学统治下,房中术才
走火入魔,发展到'采阴补阳'、'还精补脑'的阶段,成了反科学的邪说,成
了统治者糟蹋妇女的一大理论根源,走向了反面。一些愚昧的道士竟相信女性身
体内(特别是性器官里)有能使人长生不老的东西,封建帝王们又对他们趋之若
骛,运用他们的统治权力,为了修炼成仙,糟蹋成百上千的妇女。但不管怎么说,
代表中国本土文化的道教对性持极为开放的态度,甚至放纵到西方人梦想不到的
地步,其实正反应了东方文化的性开放程度。性开放在特定的历史阶段能带来婚
姻的自主,是妇女社会地位提高的表现。由此我又想到,作为道教形成基础和信
仰基础的道家哲学,是阴柔哲学,是女人哲学。"

  终于洗完了,她摘下搭拉在椅背上的一条雪白的毛巾,先擦了把脸,然后擦
拭起了披肩长发……沙海宁想起了陶渊明的《闲情赋》,是否可以加上这样一句
:愿在帛而为巾,拭灼灼之芳颜……

  "女人哲学?"听到"女人"秦家驹马上又来了精神。

  她把毛巾挂到门后的铁丝上,一只手还握着发根,那一头青丝随着头和身体
轻盈地摇摆,就像万条柳枝荡漾在春风里……

  "是啊。《老子》成书很晚,一般认为是在战国,而老子和孔子都是春秋时
代的人,孔子曾经向老子请教过学问。《老子》和《论语》的体例也完全不同,
结构松散,内容庞杂,甚至有互相矛盾的地方。所以《老子》一书不是老子个人
的思想,更可能是假托老子之名的许多人的思想,我猜想里头就有女人,甚至主
要是女人。春秋战国时代好多妇女(主要是太后王后)都参与政治,有的也很有
思想,却没有留下一部著作,为什么?她们的思想会不会隐括在《老子》里?
《老子》谈水,谈婴儿,谈'玄牝',谈'守雌'……都透着一股女人味。《老
子》是韵文,韵文和诗一般是女性喜爱的。黄帝的性知识课的老师就是女人,素
女玄女有那么丰富的性知识,肯定和许多男人有过性生活,这不是地位低下的普
通妇女办得到的。她们在书中就有很高的地位,黄帝的老师嘛。黄帝是什么地位?
她们的地位比一般的太后王后要高得多,说不定就是太后王后心目中的理想化身
。史书记载秦国的宣太后就公开对着外国使节讲自己的性体验,以此比喻国家大
事,说明当时的社会风气是不以性为耻,反以为荣的。《素女经》是以女人的性
感受来阐述性生活规律的。早期道教的性观念是以女人的性体验性感受为根基的,
在性生活中处处时时注意女性的反应,把满足女性的性需要作为判断性生活优劣
的标准,实际上是把女性置于性的中心地位。所以我认为,《素女经》很可能是
女人写的。"

  她双手兜起长发向脑后甩去,就像一匹从空飞坠的瀑布撞击到石棱上,顿时
散作千丝万缕……

63:她必须牺牲在秦家驹的怀抱里!
送交者: 虚待斋的主人

  "你不是在写小说吧?"秦家驹笑道。

  她打开房门,端起脸盆走出寝室,倒水去了,那一片青丝披散在后背上……

  "信不信由你。你再看儒家,孔子身高一米九,是个山东大汉,山东人是很
有阳刚之气的,说话舌头都不会打弯儿。《论语》里的孔子给人温柔敦厚的印像,
但那是在他的晚年,老年人一般都和气。他年轻时脾气大极了,一当上大司寇就
杀了少正卯,还拆掉了两家士大夫的城墙。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男权思想是很重的,这样的话《老子》里绝对没有。孟子的脾气就更不用说了,
对国君说话冲得很,敢当面指责,敢讽刺挖苦。他的文章也是一股大气,他自己
都说自己有浩然之气。儒家为女人制定出'三从四德'的道德仪范,就是男人统
治女人的工具。所以说儒家哲学是阳刚哲学,男人哲学。"

  "那法家呢?"沙海宁突然发问,他转过身直盯着陈思翔,手里还拿着长镜
头照相机。

  "法家?我还没想好……"陈思翔说完痴痴地看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该不是阴阳人哲学吧?"秦家驹又大笑。

  但沙海宁已经在心里说:法家哲学正是老鼠哲学。男人、女人和老鼠构成了
这个世界。法家哲学统一了中国,并且两千年来一直潜藏在中国的政治结构中,
官僚机构中,法律制度中,更潜藏在人们的头脑中,直到今天还是根深蒂固的。
它并不表现为国家意识形态,它只是在默默地统治、默默地驾驭着无数代中国人
的生活。它是集体无意识的核心,它就像老鼠一样善于隐藏自己。法家哲学就是
中国古典哲学里的老鼠哲学……沙海宁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秦家驹那被小老鼠咬
伤过的脚趾上,假惺惺地问秦家驹:

  "球星,你的脚趾头完全好了吧?"

  "哎呀,"秦家驹惊叫一声坐了起来,"你倒提醒了我,我差点忘了。"

  他乱翻起床上的那几件衣服,从运动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纸上沁着
油。打开纸包,一块肥肉掉到床上。他抓起肥肉,跳到地板上,弓下身子捞出被
踢进床底的鼠笼,取下已经干瘪的诱饵,将这块肥肉换了上去。这一串动作很迅
速,但也很僵硬,两个膝关节好像不会打弯。一条腿费力地下蹲,承受起全身的
重量,另一条腿伸直,由臀至踝的一长条肌肉都是紧绷绷的。他还惦记着那只小
老鼠,还想捕杀它,但沙海宁此时不怎么恨他,眼前健美的胴体使他暂时忽视了
小老鼠的生命安全。黑皮肤在日光灯下亮闪闪湿漉漉的,又因为酒精的作用泛着
一层红晕,两只结实的手臂就像树的枝干。他的身子慢慢弓下去,头伸向床底,
一只手撑在床上,再伸出另一只手,就像是一棵挺拔俊秀的树被风吹弯了腰。树
只知道拼命地生长,他的头脑也像树一样对真实的生活无知无觉。

  沙海宁又举起长镜头,对准女生寝室,看到了另一幕动人的情景。邝小鹛正
襟危坐,余淑华站在椅子背后,一只手兜着她的披肩发,另一只手手持电吹风,
在给她吹头呢。浓密的长发很难摆弄,而余淑华偏又拿出刻苦攻读的精神,吹得
非常认真。她的头就像啄木鸟似的乱点乱晃,马尾辫也在脑后荡起了秋千。鼻梁
很快就出汗了,眼镜一次次滑下来,时不时要用拿着电吹风的手扶一下,逗死人
了。

  "哈哈,今天晚上肯定能捉到老鼠了。"秦家驹站直身子,乘着酒兴喊道。

  "这么长时间都没戏,今天怎么会有戏?"沙海宁一边说着话,一边欣赏着
镜头。邝小鹛像个观音菩萨似的端坐着,微微歪着头,闭着眼睛,脑后的暖风熏
得她有点陶醉,似乎要睡着了。

  "这么肥的肉,我就不信老鼠不吃!回来的路上我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个赌,
要是今晚能抓到老鼠,中文系就能拿冠军,将'莘莘'杯高高举起,高高举起。"
他喊的同时真就举起了双臂,五指张开好像真的捧着奖杯。

  "那你的胜率可太低了,"陈思翔说,"冠军肯定没戏了。你想想,从来没
有发生的事情,你却赌它今晚发生,可能性多么小?"

  "这才叫赌嘛。要是真能拿冠军,老天一定会应验的。"

  "你也太唯心主义了。"沙海宁说道。

  "挺好的孩子都让手淫主义哲学家给熏陶坏了,张嘴就是哲学,都不会说人
话了。"秦家驹抱起床上的衣服胡乱堆到桌子上,回转身蹭着了沙海宁,那一撮
耷拉在脑门子上的长发擦到了沙海宁的眼角,痒痒了一下。沙海宁一直看着镜头
里的邝小鹛,这一下痒痒使他将两个人联系起来,念叨起了他们的名字一一

  秦家驹。邝小鹛。

  秦家驹?邝小鹛?

  秦家驹一一邝小鹛。

  "春天来了!微风轻轻地吹着!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这是沙海宁上小
学二年级时学过的一篇课文,每当喜出望外时他总是想起这三句话。春天来了!
自己心头的这一条冰河开始解冻了,他仿佛听到了冰块开裂的巨大响声,看到了
裂缝里涌出的潺潺流水。长镜头颤抖得厉害,他的手在抖,他的心也在抖!他被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绝妙主意惊呆了……是啊,为何不利用一下这个健美的足球前
锋呢?前锋,就让你当我的老鼠行动的前锋!如果把你领到女生寝室去,一定能
吸引住邝小鹛,使她没有功夫再来管别人的闲事。一定能够!并且……他还想到
了更深的一层:如果秦家驹恋上了邝小鹛,日子一长一定会在女生寝室遇上李之
龙,两人就会发生冲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就有机可乘了。只要秦家驹帮我
推翻了这两座大山,剩下的余淑华就不在话下了,她离开了邝小鹛的出谋划策一
定会重新变得六神无主,要被我哄得团团乱转。有这三条理由,邝小鹛就一定要
牺牲在秦家驹的怀抱里,她必须牺牲在秦家驹的怀抱里!他一直在长镜头里盯着
邝小鹛,她还闭着眼睛在那儿陶醉呢。余淑华真是尽心尽职,她们的关系真是亲
密无间。可这是你们亲密无间的最后一个晚上了,明天我就要把秦家驹领过去,
轻而易举地打碎你们的神圣同盟!邝小鹛,你就要完蛋了!你想拿我当试验品,
我先给你做个实验。余淑华,你就要找不着北了!我让你再傲,你这么丑还傲什
么?但是……且慢……沙海宁突然放下了长镜头。

  会不会又在犯新的错误?会不会又像上次招惹余淑华一样,开始自以为很妙,
结果却给自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真把秦家驹领过去,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再
说这事就一定能成功吗?到底有几层把握?要是邝小鹛看不上秦家驹怎么办?要
是秦家驹还像以前一样对女生冷若冰霜不合作怎么办?

  他不知不觉转过身来,凝视着秦家驹,掂量着自己头脑中刚刚冒出来的念头
。秦家驹又手脚摊开仰面躺在床上,粉红色的生殖器格外抢眼。沙海宁想起了陈
思翔提到过的那幅《裸体男人与老鼠》的油画,如果秦家驹此时手里抓着一只老
鼠,和画中人是否相像呢?遗憾的是他还没有看到那幅画,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的
表情到底是如何痛苦。秦家驹此时的表情却很安详,他闭着眼睛假寐,身体的每
一个毛孔都在不断地排泄汗液,排泄令人舒服。他同李之龙多么相像!女孩子就
喜欢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男人,她们不会爱智慧型的男人,智慧型的男人让
他们害怕。她们爱的是史泰隆的肌肉,刘德华的面孔,和秦汉的嗓子。这三个方
面秦家驹都不是典型人物,但又都具备。邝小鹛的头脑很简单,这已经是被实践
检验了的真理。她一定会爱上他的,只要她不失明。再怎么说他也是校园里的球
星啊,现在的女孩子不就喜欢追星吗?她就不想靠在这一棵颀长挺拔的小树下,
享受一片荫凉?她没有谈过恋爱,而初恋往往是盲目的,是只看面孔和身材的。
秦家驹的魅力刚好又集中在这两个方面。秦家驹也会被邝小鹛的美貌所打动,能
打动沙海宁的脸蛋儿不能打动秦家驹?再说有沙海宁辅导他,他怎么会对这位俏
佳人冷若冰霜呢?只怕要热得熔化在一起。让他和李之龙走到一个寝室里去,在
女生面前像两只斗鸡一样拼个你死我活,杀得满地鸡毛,那才有意思呢。沙海宁
想起了"二桃杀三士"这个典故,自己原来和晏子一样聪明。既然他已经利用了
余淑华,他也就不在乎利用一下秦家驹了,再怎么说这也是让他占便宜的好事情,
他真要能和邝小鹛搞成了,沙某人还是做了一件"善莫大焉"的好事。此时沙海
宁一点都不觉得是在玩弄秦家驹和邝小鹛的感情,他完全没有了当初在图书馆勾
引余淑华时良心的发现和反复的思想斗争,他已经不觉得利用别人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应该,别人活着难道不是为了给他利用吗?

  "哎,你干吗死盯着我?"秦家驹忽然睁开了眼睛,沙海宁还沉浸在自己的
思绪中,没有发现。听他这么一问,沙海宁才回过神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双眼在
放光,难怪秦家驹要诧异了。

  "没什么……我在想……"沙海宁倒抽一口凉气,头脑中蹦跳着一个问题:
到底说不说到底说不说?同时也蹦跳着一个答案:总要试一试总要试一试!终于
说道,"……你这么动人的艺术,别光在我们寝室展览啊……也到那边去泡个妞
啊。"

  秦家驹莫名其妙地眨巴着眼睛,楞了半晌,才喃喃问道:

  "你怎么想起这个?"

  "你这么好的人体资源,不利用起来太可惜了,不要虚度青春呀。你也是全
校知名的球星,泡个妞不是小意思吗?"第一句话已经说出口,后面的就好说了


  "一个人多自在,泡妞又费钱又费精力。"别看秦家驹整天把女人挂在嘴上,
真要付诸行动他又不是个儿了。

  "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沙海宁笑道,"我看你是精力过盛,泡个妞
正好去去火,你就是憋得难受才在我们寝室里裸体展览呢。谁说泡妞花钱?不会
泡妞的才花钱,会泡的反而省钱,关键要看你怎么泡了。"

  "说别人我不知道,"陈思翔立刻插话了,"要说咱巴尔德拉驹,那是天字
第一号中国猛男,挡不住的诱惑。"

  "扯你妈的狗蛋,"秦家驹骂了陈思翔一句,又对沙海宁反戈一击,"我听
别的寝室传说,沙沙这些天走桃花运了?"

  "是啊,"陈思翔也问,"这些天你老不在寝室里,是不是跑到对面猎艳去
了?"

  "不瞒你们说,是在那边,只是一个人孤军奋战,苦不堪言,那帮女生叽叽
喳喳太难对付了。我想给咱超级球星介绍一位,也好帮我挡挡风。"

  "这是好事啊,"陈思翔说,"中文系主力前锋,你立功的时候到了,关键
时刻你要勇敢地冲上去,破门得分。"

  "你不是开玩笑吧?"秦家驹挠了挠生殖器,问沙海宁。

  "我从不拿感情问题开玩笑。怎么样,敢不敢去?"

  "那女孩长得什么样儿?你先给我看看照片。"

  "甭看照片了,马上就让你看活人,满意了再去泡。"

  "到哪儿去看呀?"

  "就在这儿。"

  "你把她带到我们寝室来?那我得赶紧穿衣服。"

  "不用。"

  "那怎么看?"

  "马上你就知道了,就怕你看上了也不敢泡,有色心没色胆。"

  "那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龙潭虎穴,我还怕个小丫头片子不成?"秦家驹
仗着酒劲,拍起了胸脯。

  "话可不是这么说,泡妞也像踢足球一样,除了能冲能抢,还得讲技巧,讲
方法。关键是你得耐住性子,她怎么损你你也别发火,天天去磨她,女生就怕磨,
时间长了自然就上当受骗了。""这就用不着你来教了,关键是她值不值得泡。
她叫什么名字?""邝小鹛。""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哪个系的?"

  "外语系九x级的。"

  "那还有一定难度,有一条经验之谈:一年级俏,二年级傲,三年级急得跳,
四年级没人要。她还正是傲的时候。"秦家驹又像所有初出茅庐的童男子一样,
装得像是此中高手。

64:陈思翔在沙海宁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送交者: 虚待斋的主人

  "怎么样?说你有色心没色胆吧,还没看人就打退堂鼓了。一点难度都没有
就没意思了,老人家说得好: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
奋斗,其乐无穷。"陈思翔又打趣道。

  "那好吧,你说怎么让我看见她。"秦家驹倒着急了。

  "别急呀,"沙海宁笑道,"可说好了,看上了就一定得去泡。"

  "当然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能让我看见她。你会魔术啊?大变活人?"

  "呆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就怕你看完了又不敢泡,反而说人家不漂亮,这样
吧,让陈思翔当裁判。你要是耍赖就得请我们吃饭。"沙海宁故意拿他一把,让
他上得尽量高一点,到时候找不着台阶下,就只好就范了。

  "好啊好啊!"陈思翔立刻从上铺跳下来,这样的热闹他非凑不可了。

  "一言为定!"秦家驹和沙海宁击了一下掌,"你让我看不着,或者不满意,
你就请我吃饭,再去喝二两!陈手淫同志,你可要主持公道啊,你要诚心错判我
可要揍你!"

  秦家驹陈思翔始终搞不清沙海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直到沙海宁把长镜
头举到眼睛上,面对窗外,他们才恍然大悟。

  "你小子,够淫荡的,难怪天天举着它,没事儿就看女生啊。"陈思翔在沙
海宁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余淑华还在帮邝小鹛吹头发,沙海宁把长镜头递给秦家驹:

  "看x层东边第x个窗子。"

  秦家驹看了起来。镜头到了指定的窗口,双手立刻紧紧捏住照相机,嘴巴也
同时张开了,再没有合上。沙海宁盯着他的脸,不出所料,他被吸引住了。

  "看见了没有?坐在椅子上的那一个?"

  "那个让别人吹头发的是吧?"

  "是啊,怎么样?"

  秦家驹半天不说话,沙海宁以为他没听见,又催问了两次,那张嘴好不容易
才合上,挤出四个字:

  "还可以吧。"就像第一次撒谎的小男孩的声音。

  "仅仅是可以?你小子真以为自己是球星呀?我可是把全校第一的校花介绍
给你了,赶紧屁颠儿屁颠儿地追吧。"沙海宁说。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陈思翔迫不及待地抢过长镜头,看了看说,"真还
可以呢,跟巴尔德拉驹真的挺般配。"

  "是不是全校第一?"沙海宁问。

  "第一我不敢说,我没调查过,但这么漂亮的真还不多,"陈思翔说,"虽
不能说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也够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

  秦家驹的嘴巴又张开了,仿佛下巴脱了臼。他的目光也被长镜头牵扯着,被
刚才看到的镜头牵扯着。他的脸越发白了,是酒精的影响悄然消退,还是邝小鹛
的脸蛋起了镇定剂的作用?他是不是感觉到一丝惶惑?是什么使他突然不安起来?
沙海宁知道他肯定要惊奇于邝小鹛的美丽,这种惊奇也会使他这样的童男子产生
自卑感,不敢追求了。趁着酒劲没过去一定要刺激他,沙海宁笑着追问道:

  "怎么样,有没有色胆?"

  "我……我色胆包天!"秦家驹的喉结蠕动了好几下,才憋出这一句豪言壮
语,说着就去抢长镜头,"让我看让我看!"

  "别抢别抢,让我再看看,"陈思翔说,"从脸上看得出来,她挺天真挺单
纯的,一定好泡。"

  "那我让给你了。"秦家驹从陈思翔手中夺过长镜头,自顾自欣赏起来。

  "岂敢岂敢,'此非金屋不能贮之,穷措大岂敢生此妄想哉!'只有你这样
的中国猛男才配得上她。"陈思翔忽然看到秦家驹张开的大嘴流出了口水,偷偷
凑到沙海宁耳边,"说的好听,还让给我呢,涎拉子都出来了。"

  两个人大笑起来,秦家驹又闹了个满脸通红,但仍然没有放下长镜头,只要
能继续欣赏,熊就熊一点吧。他边欣赏还边问:

  "你从哪儿看出她单纯?"

  "她的脸。她肯定没经历过什么挫折,也不知道何为痛苦。"

  沙海宁没想到书呆子看人这么准,理论回到实践后也是挺可怕的,说不定哪
一天他把自己的隐私也看出来,看出他把秦家驹介绍过去的用意,那就麻烦了。

  "那我就让她受点挫折。"秦家驹得意地说,仿佛他已经把邝小鹛搞到手了


  "你不要成心伤害她,能有这么个绝代佳人陪伴终生,不是挺好吗?"

  "你这么快就爱上她了?"

  "别扯淡了,我是怕你暴殄天物,辜负了上帝造人的一片苦心。"陈思翔好
像真动了感情。

  "哎,沙沙,哪一个是你的女朋友呀?"秦家驹又问道。

  "让我看看,"陈思翔又抢过长镜头,"是不是那个小矮个,她是不是在给
你打毛衣?但她太……"陈思翔没有把"矮"字说出来,害怕真是她就刺伤了沙
海宁。

  "不是。"沙海宁平静地说。

  "那是……"陈思翔又说,"她不在寝室里吧?"

  余淑华处在非常显眼的位置,却被自然排除在外。

  "在。"

  "喂,"秦家驹推了沙海宁一把,"该不是你介绍给我的那个吧?我可不干
帮人擦屁股的事儿!"

  "你想到哪儿去了?就是那个帮邝小鹛吹头的。"

  "那个戴眼镜的?"没等陈思翔扭过头来,秦家驹先就吃惊地追问。

  "没错。"沙海宁耷拉下眼皮。

  陈思翔放下长镜头,看着沙海宁,仿佛不相信他的话。他一眨不眨地盯了沙
海宁好半天,沙海宁只好笑着问:

  "怎么了?"

  陈思翔也不回答他,离开窗口,爬上了床。沙海宁明白,他心里有话不便说
出来,他一定在心里问沙海宁:你小子怎么会爱上这么丑的女生呢?在大学里只
有陈思翔对沙海宁了解得还多一点,他不相信沙海宁会这么没眼光,他一定在怀
疑沙海宁的动机。不过哲学家再火眼金睛,也不可能看透沙海宁拉秦家驹过去的
原因,爱怎么想就让他怎么想吧。

  "邝小鹛……邝小鹛……"秦家驹举着长镜头看个没够,念叨了半天她的芳
名,又问道,"我怎么跟她认识呢?"

  沙海宁笑了,没想到他这么着急,心说这可是你自己要往圈套里跳,不是我
逼你:

  "我把你领到那间寝室去,你们不就认识了?"

  "什么时候去呢?"

  "现在,马上。"

  秦家驹知道沙海宁逗他,不好意思起来:

  "今天太晚了吧,今天不去了。"

  "那就明天,我带你到她们寝室去。"

  "明天?"秦家驹开始挠头皮,刚才还挠过生殖器的。

  "怎么?不敢了?"

  "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有什么不敢的?"秦家驹尽管嘴硬,但还是红了脸,
低着头像个羞羞答答的小姑娘。

  沙海宁和陈思翔都笑了。

  这时熄灯了。等到大家都躺到床上,秦家驹又问沙海宁:

  "沙沙,你是怎么泡上那个戴眼睛的女生的?"

  "无可奉告,"沙海宁说,"'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传授一下经验嘛,别那么小气。"

  "对付女孩儿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对什么样的女孩儿用什么
样的方法,所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没有普遍的规律,你得自己摸索。"

  "我明白了,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也就是实事求是。"

  他们两个倒是臭谝上了,平时主持寝室文学的陈思翔却一言不发。沙海宁奇
怪地问道:

  "哲学家,你怎么不说话呀?"。

  "啊,"陈思翔半天才答话,"我正在想有关女人的问题,看来仅仅通过书
本是无法了解女人的。"

  "你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秦家驹说,"我都知道,先有感性认识,后有
理性认识,理性认识建立在感性认识的基础上嘛。你的理性知识太丰富了,但感
性知识等于零,理性知识就没有基础了。"

  "我想的是,在法律上,一个男人一生只能合法地了解一个女人,这样的了
解真是太片面了,所以我想,在女人问题上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嫖客。"

  "但嫖客了解的都是妓女呀,而且嫖客和妓女之间并没有真正的感情,他也
只是了解女人的肉体多一点而已,并不了解女人的感情,那也是很狭隘的。"沙
海宁说。

  "除了嫖客,再就是妇产科医生了,要不就是心理医生,不过医生也只能了
解生病的女人,没病的就不了解了。"陈思翔说。

  "真正了解女人的,应该是爱情骗子,那才是了解女人的感情。"秦家驹说,
"我是不是要去当一个爱情骗子?"

  "不记得谁说过,人的分类有许多种,"陈思翔说,"有一种就是分为骗子
和傻子,如果你不想当傻子,就得当骗子,既不想当傻子又不想当骗子是不可能
的。当然百分之百的骗子和傻子也是没有的。你头一回当了傻子,第二回就想当
骗子;在这件事情上当了傻子,在那件事情上就当骗子。关键要看你愿不原意当
傻子,下不下得了狠心当骗子,不会选择的人就是真正的傻子。"

  "你说我该当傻子还是该当骗子?"

  "如果是我,对那么单纯的女孩,我愿意当傻子,所谓高尚也许就是看你舍
不舍得当傻子,豁不豁得出去当傻子,是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当骗子。"

  "你把她说得那么傻,我再当傻子,两个傻子傻到一块儿去了,将来再生个
傻小子。"秦家驹笑着说,"沙沙,你应该给咱们大哲学家找一个,让他好好当
一回傻子。就那个打毛衣的怎么样?让他给哲学家打件毛衣。"

  "她那件毛衣不是给男朋友打的吗?"陈思翔问。

  "她还没男朋友。"沙海宁说。

  "不会吧,领口那么大,肯定是给男人打的。"陈思翔说。

  沙海宁小吃一惊,他还从来没注意过郝万青的毛衣是给谁打的,陈思翔在长
镜头里隔着那么远,仅仅是第一次就注意到了,这家伙真是火眼金睛,不得不防
。他又跟陈思翔开起了玩笑:

  "哲学家,我真给你找一个,好不好?"

  "好,我条件不高,是个女的就行,能给我洗衣服就行。"陈思翔说。

  "你找洗衣机去吧。"沙海宁和秦家驹异口同声地说。

65:屁股一下一下往上耸
送交者: 虚待斋的主人

  ……小老鼠……大老鼠……小老鼠还是大老鼠……大老鼠……它还是那么胖……
好像比以前更胖了……胖得跟个球似的……"吱吱"……"吱吱"……它在叫……
叫什么呢?有什么好叫的……有水……水……好多水……它在河里游……不……
水很浅……不是河……可能是一条水沟……楼底下的?还是哪里的……水沟……
只露出个脑袋……它叫得厉害了……"嘎"……"嘎"……"嘎"……跟狗似的……
小老鼠……小老鼠终于来了……它是从哪里游来的……它游得那么快……已经赶
上大老鼠了……它在大老鼠的身边蹭着……鼻头……它们的鼻头蹭在一起……毛……
小老鼠在帮大老鼠刷毛呢……它们要干什么……好热啊……滑腻腻的……是我在
出汗吗……爪子……小老鼠的爪子……爪子在打水……"啪"……"啪"……打
水……抓住了大老鼠的毛……抓住了大老鼠的屁股……它爬到大老鼠身上了……
一眨眼就爬上去了……尾巴在打水……小老鼠的尾巴在打水……"啪"……"啪"……
大老鼠的后腿直立起来了……两只老鼠在……动物都是从背后……大老鼠的屁股
一下一下往上耸……配合着小老鼠……是在水里……不……没有水……水呢……
不是在水里……在竹林里……不……不是老鼠……是人……是人……不是老鼠是
人……是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横肉……脸上的横肉……啊……李
之龙……是李之龙……他的眼睛……凶巴巴的眼睛……他是在和……徐月英……
是徐月英……她的脸……她的眼睛……燃烧着火……为什么又冷冰冰的……她不
是在上面的吗……怎么跑到下面去了……李之龙在她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笑……他很得意……他在用劲……一下……一下……又一下……他怎么不早
泄了……是在竹林里吗……竹子不见了……是在哪里呢……他们又是在哪里……
漆黑漆黑的……这是在哪里呢……不……不对……好像不是李之龙……横肉不见
了……眼睛也不是李之龙的……不是李之龙的脸……这个人是谁呢……他是……
他是我吗……他是我……真的吗……我是什么样的……我的脸是这张脸吗……是
我在动作……对……我感觉得到……我感觉得到……真舒服啊……真舒服啊……
啊……啊……啊……我是在和她……真的是我……我怎么会在她身上呢……如果
是我在她身上我又怎么会看到呢……我在哪里呢……我在哪里呢……我在哪里呢……
不……啊……不是徐月英……不是人是老鼠……是老鼠……不是那只大老鼠也不
是那只小老鼠……一只没有毛的老鼠……粉红的皮肉……粉红的尖脑袋……我是
在和老鼠……啊……我是在和老鼠……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了……
我怎么了……莫非我也是老鼠……难道我就是老鼠……徐月英也是老鼠……李之
龙也是老鼠……我们都是老鼠……人就是老鼠……我是人所以我是老鼠……我是
老鼠……我……我……

  "噢一一"一声狼嚎似的吼叫打断了沙海宁的梦,他猛地坐了起来,胸膛如
拉动的风箱,汗水惊慌地迸出。

  "抓到老鼠了!真抓到老鼠了!老天有眼呀,冠军是我们的了!"呼吸平静
下来沙海宁才看清,是秦家驹在大喊大叫,乱蹦乱跳。

  沙海宁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挨了当头一棒。但他定睛看去,关进笼
子里来回冲刺是的一只很肥很大的老鼠,不是他担心的那只小老鼠,才长长地吐
出一口气。

  "小点声,哥们,"沙海宁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

  秦家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只手电筒,和一把装订纸张用的锥子。他走
近了鼠笼,蹲下来。陈思翔也从蚊帐里探出来大半个身子。

  手电筒的光线照到这只老鼠身上,它在狭小的鼠笼里来回冲刺,当微弱的手
电光芒照到它身上时,它像被电流击中一样弹起身子,急忙逃避。

  "这家伙真大啊。"秦家驹说。

  沙海宁看清了它的灰褐色的皮毛,圆滚滚的肚皮,和白色的胡须。那几乎是
椭圆形的头,那长满了白色长毛的耳孔,那一对突出在唇外的门齿,使沙海宁认
定它就是那次爬上书架偷吃秦家驹的饭菜的大老鼠。他刚才做梦梦到的和小老鼠
交配的大老鼠,也就是它。刚才梦到它的时候,说不定它正在吃诱饵呢。这只老
鼠能长到这么大,可能从未遇到过陷阱,秦家驹也许是大学里的第一个灭鼠者。

  "你这么晚怎么不睡觉呀?"沙海宁问道。

  "我刚好酒醒了,起来上厕所,一低头发现笼子里有老鼠了。你们说的不可
能发生的事情,不是发生了吗?真应验了!这真是天助我也!""这两件事情并
没有必然联系……"陈思翔一句话没说完,立刻让秦家驹堵了回去:

  "闭上你的乌鸦嘴睡觉!有联系也让你说得没联系了。"

  秦家驹将手中的锥子伸进了鼠笼,找准一个机会,将锥子刺入了大老鼠的身
体。大老鼠在一瞬间似乎并没意识到痛苦,好像发了一下愣,然后才四肢蜷缩着
抽搐起来。

  秦家驹用力将锥子抽出,大老鼠全身如电击般痉挛了一下,然后奋力向笼门
冲去。

  但笼门是冲不开的。它在老鼠中是庞然大物,但它的力量在钢丝弹簧面前微
不足道。

  它又将全身蜷缩在了一起,似乎是希望自已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小,从铁丝网
的网眼中钻出去。但这也是不可能的。

  秦家驹将锥子举起来,沙海宁看到上面有一点点红色,很稀薄的,不像是血
。这只老鼠肯定是高血脂,说不定还有糖尿病,血液里流淌着太多的油水。他想
起了《三国演义》里肚脐眼儿被点天灯的董卓,觉得和眼前的这只老鼠有点联系


  他又将锥子扎进了大老鼠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在每次的
间隙中欣赏着大老鼠痛苦的挣扎,四肢的痉挛。他的嘴边挂上了像在品尝一顿美
味佳肴时的微笑。

  让沙海宁感到惊奇的是,大老鼠身上竟然不流一点血,只是锥尖的红色一次
比一次浓郁。已经扎了几十次,它居然没有死的迹像,甚至连奄奄一息的迹像也
没有。它还是像扎进第一下时那样有力地挣扎着,在狭小的鼠笼里来回奔突,有
时秦家驹的锥子就落空了。人的身体上只要扎上一个窟窿就会死去,但它身上已
经有了几十个窟窿,居然还在跑。沙海宁不得不佩服老鼠的生命力。

  陈思翔已经翻身睡觉了,被吵得不行:

  "你弄死它不就完了吗?还让不让人睡觉?"

  沙海宁看了看秦家驹的脸,这只不死的老鼠刺激了他的残忍,他已经没有了
刚才的笑容,而是咬紧了牙关,两只眼睛喷射着怒火,为这只老鼠的顽强而气得
呼哧呼哧,鼻孔翕动着,腮上的皮肤在颤抖。

  终于,一锥子正好刺中了大老鼠的眼睛,刺穿了它的整个头部,大老鼠先是
全身仰倒在地,然后四肢一起用力地蹬了几下,不动弹了,当锥子抽出时,上面
粘上了白色的脑浆。

  大老鼠嘴里流出了一线血丝,身体又抽搐了几下,不动弹了。董卓被点天灯
时,也是这样四脚朝天吧。

  沙海宁躺下来,这时才感觉两腿之间凉冰冰的,一摸,原来刚才……他急忙
从枕头底下取出备用毛巾擦拭起来。

  人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动物。这句话陈思翔好像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