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接近的可能
1
当我被空气中的亚硝酸
逐渐腐蚀
那是在提醒我
应该换一种臆想的姿势
2
关于这个城市的变化好象是在一夜之间被人们发现的。高楼、小区、便利店、购物广场……昨天还在流行满街的跳舞机跳舞毯,今天超级霹雳的嘻蹦式哈日族哈韩族就有可能随时扬起一只穿了阿迪的球鞋踩你个满脸黑屏。
从师兄家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刮起了很大的风。我只穿了一件线衫一件绒衣,淡土色HI-HOP的裤子和独一无二的肮脏牌球鞋。
我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和这个城市一样的肤浅。
黄绿黄绿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桑查活佛盘着金刚坐,转着念珠,微微的神秘的笑着。仿佛能洞察到我的内心。
我有一点惶恐。
界丹喇嘛会很流利的汉话,和蔼地笑着。
你和那个人有夫妻的缘分。但是如果你不愿意,你在12月份会有一个姻缘。
我的心一定是被吹开了涟漪,想到那个人觉得有点不敢相信的感觉。一些似乎已经凝固的情绪,如同处于冬眠状态的粒线形细菌得到2%浓度的甘油所滋润,忽然在培养基中不为人知地活跃了起来。
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大胃.泻而未恩的歌。我接近病态地到处搜寻他的盗版专辑,但只找到了三张。比起《蜂房的秘密》,我更喜欢“蛋糕上的死蜜蜂”和“everything
and nothing”。他低沉的声音粘粘在冰冷飘忽的钢琴和电子合成器的尽头,仿佛劣质铝合金钢窗因肆意地推拉而发出大力的呻吟,从头到尾都酝酿着一种摧枯拉朽的无力感。那些无序延伸麻痹而缓慢的音乐就象雌蛙产卵时喜欢浸泡的布满岩炭藓的浓稠低温沼泽一样,会让人在毫无招架之力的瞬间悄然沦陷入阴暗的黑幕。
中午的时候到老米那里去蹭饭吃。老米头发长长了,凌乱地翘着。我的手机不停地响,害我老是打断正常的表情,面脸堆欢并且无法把精力集中在正宗甜面酱炒出的京酱肉丝上。因为韭菜炒螺丝咸了,我们拼命喝着白茶。老米照例把我吊而啷当的样子当作是没有恋爱的结果,正告我一定要调整心态。我告诉她活佛说我明年会有缘法去西藏,她和我一样坚信不疑。
我问老米,你相信缘分和定数吗?老米不置可否。我其实不需要她的回答。反正我相信就够了。
昨天扬子上有一篇《大龙闯西藏》的文章,介绍一个胖子如何克服困难在拉萨开了一个专卖野营器材的店。那个老胖子就和我住在一条街上。以前单位没搬家的时候,经常看到他推着车子和一个很清秀的MM在大中午的太阳下散步。我现在一想到阳光、蓝天、转经的法轮,就觉得西藏在召唤着我。非常想去看满天飘扬的风马旗和黑鹰盘旋的天葬台。想去看隐在高原山颠的苦修者,想一边晒太阳一边绕着帕廓街虔诚地顶礼,想到传说中彩虹出生的地方去……
对不起迟到了,我拉了张凳随便坐下。
哎呀,女生男相,大富大贵啊。隔壁的欧巴桑口沫横飞。
我笑。是吗?
我厌恶现实生活中所要面对的一切。工作打着薪水的幌子象伏二马林药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浸泡着我,让我变得失去嗅觉失去味觉失去听觉失去色彩的分辨力。我象一段被切成若干断面的老土参,赖爬爬地躺在一个无形的盒子中,虽有药用但了无生气。
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从小居住的城市开始变成黄绿色了呢?
一定要幸福哦。老米的眼睛很郑重。女人提到这个词的神态都是顶礼膜拜式的。她从来不看漫画,但这句话很象其中常见的场景。
喜欢的人相拥而吻,在下方会出现一把寓所的钥匙放在高脚的香摈酒杯中闪闪发光。
大抵得到幸福的人都会宽容地希冀这种幸福能够拓展到整个生态领域。
我们约定好了,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得到幸福。
3
这个人在谈笑自若的同时用余光打量着我。我低着头,把眼睛藏在头发下全神贯注地搜寻最贵的饮品。
当然这种烂店,我不指望它能从口味上取胜。虽然就我厚重的舌苔分布和畸形的味蕾取向来说,试图通过口味来区分店子的好坏,几乎等于异能。通常我会势利地以装潢来衡量或者通俗地以价格来判断。我经常为自己身上这种不招亦来挥之不去的小市民气息而感到洋洋自得。
欧巴桑和老娘正在互套近乎。中年妇女之间这种常见的见招拆招的交往方式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越听越懒。
彼时,店里放着包布涤纶60年代的歌。纳什维尔风格的民谣配器,嚣张粗蛮的接近道白的唱法含糊地混合在口琴和吉他中。在这个环境粗糙的店里,音乐沾染了四伏的香烟味道,煽动着一种农民般的简约式快乐。
害人家忽然很想隔着临街的落地玻璃,对着过往的行人大声地学两声狗叫。
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穿过一个菜场。这里白天在市容工商的管理下显得秩序井然。到了傍晚,车水依旧马龙。但是菜贩们却如同发情的爬行类动物,四处抢占自己的势力范围。一个个老实不客气地蹲在最接近机动车道的位置上。无数高级轿车熟视无睹地从烂菜叶烂番茄烂芦柑烂香蕉和各种可燃不可回收的垃圾上碾过。整个天空,变幻着各种味道,忽而麦当劳忽而炸糙米忽而茶叶蛋忽而烤羊肉忽而爆米花忽而葡式蛋挞……。我被这些味道窒息地难以呼吸,目光呆滞地看着红男绿女洋鬼子日本鬼子在街上窜来跳去。
而时间居然也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不知道是寂寞谋杀了时间,还是时间谋杀了寂寞。
反正听听陶子的“爱呦”,利马就变得没心没肺的快乐——你的那些其实不了解你我的那些其实都不爱我浪费那些时间实在很呕。
38节的时候,接到好几个短信息都是猪你节日快乐,害我沮丧半天心情粉丫劣,并开始对妇女的概念有严重的抵制倾向。嗡嗡打电话来,说她怀孕了。我恶毒地说恭喜你又向老妇女迈出了质的一步。
我是第几个知道的?她还在那犹豫,恩,大概是第三四个。第一个当然是你老公,第二个是谁?我很不服气。
是钟点工拉。KAO!香蕉你个烂芭辣,钟点工也算啊。
和XX好好相处哦。老娘在一番诸如你有几个兄弟姐妹月薪多少之类的狂轰烂炸和把我成功打造成温顺小兔兔印象之后,打算闪先。
那个便秘患者抢在我前面微笑着点点头,一定一定。
好,有前途。
我才不打算要小孩,小孩子又讨厌又麻烦。你没爱心。对,我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没有责任感,我承认。
你知道吗?人类正在以一种指数方式进行繁衍,平均每50年人口就多一倍。现在全球人口已经超过了55亿,几乎完全符合20年前人口学家对此的预计。按照这种速度,到2015年地球上将会有约80亿人口。污染辐射、全球变暖、过度捕捞鱼类、臭氧层下降、温室效应……世界已经陷入了一个资源短缺、危害性废物过量堆积、不可抗病毒流行、因人口爆炸而导致的社会挑衅等种种险象环饲的困境。
这是一个末法时代,没有神来拯救我们。把小孩子生下来,让他在这个竞争激烈肮脏异怪的社会中挣扎如斯,那才是真正残忍的事。
不过呢,我精神上支持你生,早点生下来给我蹂躏,好让他知道世道的险恶。哈哈。你去死吧,你这个偏执狂,等你有个喜欢的人,你还会这么臭屁我就是砖头。
难道你打算当一辈子的恋爱终结者?
我无所谓,我唱,我冷若冰淡若水。
矬猫几经喘息,终于缓步爬上线。
我看了一下OICQ,他并不在线。我把以前的聊天记录调出来看了一遍。活佛的话让我觉得颇有深意。他说你已经有一个了。这个一个到底是在指谁呢?我这样一厢情愿地把这个一个固定在他身上,算不算是入了障呢?
我把胡乱写的回文散贴到了BBS上。
三天后,他有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回应。
4
断裂在舌头上的糖份慢慢溶化
风在多棱镜的边缘悍然断裂
时间从指间的缝隙中穿透如风
下午一点半坐在城市角落里吞噬时间
一杯星巴克可以消磨掉多少个下午
而无数个关于你的眼神
却无法被允许定向散布
5
狗屎。
没错,这就是他的回答。他是一个逻辑颠倒的人。长时间接触的经验积累明显的告诉我,他对一个人表达最友好的赞誉就是——滚!
我发现我已经开始要忘记他了。就象我已经开始要忘记去年坐在环城观光BUS最后面的位子上的那些盛夏时光。
但是。等等。我仍然记得阳光倾泻如高亢耸持的歌剧,环绕在城市各种高楼的哥特式尖顶之中,仿佛某个沉睡已久的封印正在缓慢打开。树丛如碧,织草如发,空荡荡的BUS上只有我一个人在一圈圈地绕城而行。就这样漾出无数波纹的寂寞,让人有放声歌唱的冲动,难以自抑。而当时我一直再猜测,一定是因为一些不可确定的理由,空气中有才会有某种东西变成高高举起的盘子被狠狠地砸在地面上,破裂成一条一条的碎瓷纹路。
有时候,我觉得人就是在自虐中成长的。当你自虐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变得适应这个程度,然后逐渐开始不爽,然后就需要继续加大自虐的程度。想当初,我们作为一个婴儿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无时无刻不是躺着吃着玩着。一个婴儿在没有意识的时候,却会做出所有成人的表情。据说这是因为那时婴儿前生的意识还没有被封闭,所以我们在前世所有贪图的东西都会在那个阶段得到补偿。但是自虐因子会随着智慧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强悍,直到我们人生中第一次的自虐——用双脚直立行走。
我很满意我为自己想出的这个理由。
以我的智商来说,这已是最好的借口。
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啊。老娘无辜地说。放下电话,她倒也冷静地问我,你后来又放了什么烈话了?
没有啊。他问我我的爱好?我就老老实告诉他,有的有的。我爱好好吃懒做,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可以象寄生虫一样生活。
你这个孩子老是这个德性,你怎么会是我的小孩。老娘仿佛做了对不起人民的事,痛心疾首。
我很难理解,心想我又没拎着两桶汽油上北京,你这么生气干嘛。
那个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尽管我可以假装迟钝地接近无耻,但也知道这已经不是个可以老起脸皮打电话给已为人妻的老米和已快为人母的嗡嗡的时候了。
天空很明亮。我不想上网,也拒绝开灯。
12:00。由于城市用地紧张,楼层之间的距离比人心之间的距离要来的更为接近。我可以看见对面六楼阳台上正在灯火通明地装修。我戴着耳机听着Thalia的打口碟,假装自己在看一部关于装修的写实风格默剧。
3:00。换了张卖儿呆危死的JAZZ。我摸黑找到抽屉里3年前吃麦当劳时赠送的麦叔叔蜡笔,找到速写簿开始在黑暗中象个小学生一样胡乱瞎画。
4:00。在黑暗里发呆。耳朵隐隐有点发痛。
5:00。我离开了家。坐上最早班的公交车晃晃当当开到板仓。我从蒙蒙的微光中找到蜿蜒的小路,望着影影绰绰的紫金山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6:00。我和一群吊脖踢脚的老头老太站在紫金山半腰的平台上一起活动起腰板来。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太阳的高潮来了。一刹那夜就过去了。
我其实拨了他的手机。
但是山上屏蔽。在那个松涛翩迁阳光顿射的瞬间,我忽然想起一个台湾新古典主义诗人曾经最打动我的一句话:
悄然的电话/竟是断然的不通/断然的不通/又非偶然占线/就有默然挂断的需要/挂断未成的故事/与必然无聊的浪费/即有憬悟的需要
我在凌晨6:03分的临门一脚终成无影脚。
(未完待续)
作者:危险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