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贩之制服诱惑
王小贩穿过制服。
王小贩在很年轻的时候，做工人，上三班，脸色青黄，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没有一点生机，但是在死一样沉寂的脸上又长了很多青春痘。众所周知，长青春痘乃是内分泌不调的结果，假如他是个女的，就会月经不调，每个月闹肚子痛，可惜他是个男的，他只闹头痛，不是每个月来一次，而是天天闹，这样闹的后果是王小贩变成了一个极其粗鲁的人。
王小贩吃饭的时候，很像一头猪，只顾埋头苦干，一顿可以吃6个大包子，不带喝一口水的。睡觉的时候则磨牙，即使上夜班时候偷偷睡觉他也仍然磨牙，声音是咯吱咯吱的，一开始像老鼠，后来发展到像哪个水泵坏掉了。王小贩上班的地方，有很多水泵，假如坏掉一个，就需要把机器关掉，叫机修工来修，大家当天的产量就没办法保证，所以王小贩上夜班睡觉就引起了公愤——他一睡觉大家就以为是水泵坏了，有时候明明是水泵坏了，大家又以为是他在睡觉，搞得人发昏。
王小贩睡觉时候怕光，所以要把灯都关掉，车间里的同事都不同意，因为灯关掉了，这个车间就变成了一个很恐怖的鬼屋，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有人曾在行车上上吊，那种死法是很壮烈的，把脑袋套到一根挂在行车钩子上的绳圈里，再启动行车上的卷扬机，把自个儿吊上去。死过人的屋子，是不太吉利的，不过作为车间，人们还得继续在里面呆下去，自杀的那位老兄真是机关算尽啊。
王小贩是很高尚的人，为了同志们不撞鬼，只好把灯亮着，有时候那日光灯一跳一跳的，这很要命，比亮着还要命。王小贩就拿根棍子把灯管敲碎。反正还有很多灯管在亮的。
厂里的电工，很是懒惰，日光灯坏到10个以上，才肯来修一次。这种结果是车间里某些地方亮，某些地方不亮，王小贩睡觉就找那些不亮的地方。要是都很亮，还是那个办法，找个棍子敲灯管（假如关灯，还是有笨蛋会来开灯的，太麻烦），所以，车间里的灯管总是没有机会齐崭崭发光。
电工也有来得勤快的时候，有一次车间里来了几个实习的女大学生，长得尚可，那些电工就天天来修灯管和马达，后来发展到没什么可修也来串门。上三班的工人是痛恨电工的，因为他们最牛逼，牛逼的人容易遭人恨。再后来，有个年轻的电工因为一边修电路板一边和女大学生说话，不小心把手伸到了380伏的电线上去，立刻就抽风一样抖了起来，旁边那位还傻呆呆地看着，以为是即兴表演，雄性雉鸡在求欢的时候也有类似的动作，很性感的。这样，车间里就死了两个人了。一个是在大天使的歌唱中吊上绞架，一个是在雉鸡的求欢表演中坐上了电椅。
死了电工以后，车间里的人都很高兴，平时除了发奖金就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只有那个女大学生，大概是受惊了，一上夜班就不敢出去，活生生看见一个人死在眼前，比听什么吊死鬼的故事要刺激。很长时间，大家都在谈论新的电死鬼，把吊死鬼忘记了，王小贩想，这个吊死鬼鬼在此等了多年，终于找到一个伴了。
死了人以后，车间里开始规定上班不许睡觉，可是王小贩这个家伙是个睡觉不要命的人，倒下去以后就没办法叫醒他，除非是他妈妈在他耳边轻唤一声，他才会咕咚一下竖起来，跟诈尸差不多。不知道的人用差不多的口吻叫他，他也会这样竖起来，把人吓坏了，嗷的一声就往外逃。
王小贩当年只有19岁，上夜班偷偷睡觉出了名，叫不醒也是出了名，他为此自豪，直到有一天别人把尿撒在他身上。
撒尿的人叫牛小伟，是个大学毕业新来的。按照牛小伟的说法，他是上夜班时迷迷糊糊跑到车间的水泵边上去尿尿的，当时是冬天，跑到厕所里会很冷，而牛小伟是个特别怕冷的人。牛小伟尿尿的时候当然是找个比较暗的地方，谁也不会在日光灯照得灿烂的地方尿尿的，这是常识。问题是，他缺乏另外一个常识——这片黑暗中通常是王小贩睡觉的地方。
10年前王小贩在夜班的时候睡觉，被一个笨蛋尿到了身上。王小贩就算是猪，这时候也醒过来了。当时的情景是，王小贩一身尿湿，揪着牛小伟的皮带，不让他把鸡鸡放回去。被人尿是非常糗的事情，传出去的话，王小贩就没得混了，以后人人都可以在他身上尿尿。
车间里的同事听到喧嚷，都走出来看，随即狂笑。这时候牛小伟猛烈地挣扎，企图把皮带和鸡鸡一起收回去，顺便说一句，在场的人中间有牛小伟的女朋友。这个丫头很不善，她没有笑，而是冲过来保护牛小伟，并且夸王小贩是流氓，那意思，似乎是说王小贩在非礼牛小伟。这事情变得越来越可笑——牛小伟用力拉自己的皮带，王小贩拽着他的皮带和裤头不放，而牛小伟的女朋友则冲过来掰王小贩的手，并且帮着牛小伟一起拉皮带。在这六只手之间，牛小伟的鸡鸡可怜巴巴地找了一条缝隙钻了出来，三个人似乎都觉得，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去碰它，很不礼貌，所以大家都不去碰，但是围观的人们则认为这是一部活色生香的A片，笑得都翻倒了。
最最可笑的事情发生在王小贩松手时。王小贩松手是因为他突然觉得很好笑，所以他事先没有打招呼，根据牛顿第一定律，牛小伟和他女朋友的手产生了猛烈的惯性，谁都知道结果是怎么样的了——牛小伟捂着鸡鸡痛苦地躺在了他女朋友怀里。这件事情是很有教育意义的，它的意义在于，不管你是爱一个人还是恨一个人，都要记得牛顿第一定律，否则你可以说你不想伤害别人也可以说别人是自找的，但是你突然松手，别人就有可能倒在地上。王小贩18岁时候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睾丸挫伤”，假如没有牛小伟做活标本，他一定会以为是“搞完磋商”，这就有本质的区别了。被叫到保卫科的时候，王小贩还在坚持说这起事故的责任人是牛小伟的女朋友，他亲眼看见那娘们的手砸在牛小伟的弟弟上，但是大家都在笑，并且认为王小贩在这种时候还栽赃，是神经有点不正常了。
假如牛小伟没有睾丸挫伤，那么这件事，王小贩将受到大家的同情，因为被尿淋湿毕竟是很不公允的待遇，问题是牛小伟的睾丸更无辜。厂里的老工人就笑着说，鸡巴闯的祸，倒要尿泡来赔罪，真是一语道破了天机。由此，同事们的同情心转到了牛小伟身上，并且开始数落王小贩，认为他半夜睡觉就很不象话，如在今天，这伙人就是典型的骑墙派，不过你即使这样说，他们也觉得很正常。
事情在保卫科的草稿纸上被列为以下几点：
1.王小贩上班睡觉，错误。
2.牛小伟上班在车间里尿尿，错误。
3.王小贩在黑暗的地方睡觉，正常。
4.牛小伟在黑暗的地方尿尿，正常。
5.牛小伟尿在王小贩身上，错误。
6.王小贩拽牛小伟的裤头，错误。
7.牛小伟要收回裤头，正常。
8.牛小伟的女朋友帮忙收裤头，正常，骂王小贩是流氓，错误。
9.王小贩最后松手，正常，没有事先打招呼，错误。……
最后保卫科的人很遗憾地告诉王小贩，你要是上班不睡觉，就不会有睾丸挫伤这回事了，所以错误在你。第二天车间头头说，王小贩，你上班能不能不睡觉？王小贩说，难哪。头头说，你还是去做保安吧，做保安可以睡觉的。王小贩说，能不能不上夜班，做保安也是要上夜班的。头头说，可以，你去把厂长搞掂，我可以让你不上班白拿工资。王小贩觉得，要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性厂长搞掂，代价太大，就跑到保卫科去领制服了。制服很好看，除了臂章上是“保安”两个字以外，其他跟派出所的警察一模一样。王小贩穿着这身衣服到厂门口去逛了一圈，那些小贩嗷的一声全跑光了。人民警察没有那么恐怖，但王小贩穿着警服还不扣扣子，帽子是歪戴的，手里扬着根军用皮带，那样子太像是出来打秋风的了。至于他穿着这身衣服去买菜、修车、打麻将、泡妞，乃至械斗，那都是以后的故事了。小民说我的故事写得太长，小民是诗人，看什么都嫌长：），还好他没说我写得罗嗦，我下次再讲关于制服的故事吧。
作者：小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