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美国的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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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们要关门了。”吧台后面的小伙子对我说。在这之前他已经打了好几哈欠。酒吧里除了我和他,就还剩下一位正在整理桌椅打扫卫生的姑娘。我抬头看了看挂在吧台后面的大钟,已经是五点半了。灯光从一排排的酒瓶前面发射出来,我有点看不清那个小伙子的脸,不过我记得他昨天晚上看上去有些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上去又好像瘦了好多。“我们要关门了。”他又说了一句,这次的声音要高很多。好吧,是该回去了。

我走出酒吧,听见小伙子对小姑娘大声说今天别扫了,回去吧。天已经亮了,这条街比晚上的时候要脏很多,我向大路上走去,已经有环卫工人在扫马路了。走到大路上时我看见有一个老头喘着粗气从我身边跑过,他的运动背心已经湿了。我抬头望了一眼街对面,认出了昨天晚上我和小吴他们一起吃饭的饭馆。我猛吸了一口气,肺部一阵抽搐,我确实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在这么早的时候出现在大街上了。

大概在两年前,确切地说,是在我和拉拉认识的那段时间里,我经常在早上五六点钟的时候刚刚才有了一些睡意。那时候我刚从大学毕业,根本没有找工作的打算,而且我知道即使我想找也找不到。就像邓倩在毕业时向我提出分手的理由一样,我这个人没有一点特长,长得也一般,不好也不坏,头脑也一般,基本上赚不了什么大钱,能找到份工作就算是很不错了。跟我在一起能有什么未来?所以她在毕业后立刻消失在茫茫人群中。但是我只伤心了一会儿,我更关心的是我的电脑会不会死掉。从大学四年级开始我就已经在网络游戏的世界里找到了安慰。毕业后我终于可以毫不顾忌的整夜整夜上网,不过即使这样,我的游戏水平也只能算是中下等,这说明邓倩对我的评价是非常准确的。

我是在游戏中认识拉拉的。她每天只在游戏中出现三个小时,八点到十一点。周末要多一小时,到十二点。

第一次见到真实生活中的拉拉,我吓了一大跳,我本以为会见到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女孩,可是却是一个看上已经二十五六的少妇,后来拉拉告诉我到了十一月她就满三十了。拉拉还告诉我她当时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我那么年轻。是啊,我比她小了整整八岁。

第一次见面我们约在了一家麦当劳。

“你真的是波奇吗?”拉拉坐下后还是有点不确定。

“是啊,刚才电话里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就是。是不是看上去不像?”

“还好还好”,拉拉笑起来眼睛眯着。后来我发现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我还不太适应,这是我第一次约网友见面。”

“呵呵,我也很少见网友。”

“我就是觉得你长一点也不像波奇,比他瘦多了。看上去也没那么坏。”她好像有些失望。

波奇这个名字是她提出和我见面的原因,这是她在网上对我说的。“我要见你波奇,我是拉拉小姐。我们约个时间吧。”见面当然没问题,但是我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是拉拉小姐就一定要见波奇,我后来才知道这是动画片里的两个人物,一对坏人搭档。

我和拉拉在一起的时间是整整一个月,从五月二十三号到六月二十三号,我到现在都记的非常清楚,而且恐怕会一直记的非常清楚。

那天晚上我和拉拉去看了一场摇滚乐的演出,她告诉我她从来没有看过乐队的现场,我告诉她我更喜欢在家听音乐,现场一般都会比录音差好多。她挤过去买了两杯啤酒,我们端着酒杯站在人群的后面。那天晚上的乐队演的不错,拉拉又买了两杯啤酒,我在不停地出汗。穿着古怪的小姑娘们在身边窜来窜去,拉拉在黑暗中看上去漂亮极了。

最后一个乐队上场之前拉拉对我说她想回去了,你接着看吧。尽管我非常想留下来看看那支压轴的乐队,但是没关系,我对拉拉说,我以前看过了,我送你回家。

坐在出租车上我们都没说话,我的耳朵还在回响着刚才轰轰的声音,我想拉拉也一定是疲倦的不想说话。窗外下起了小雨,我听着收音机里午夜书场播出的袁阔成的《三国演义》,关羽水淹七军,抓住了庞德,车停在拉拉家的小区门口时关羽正在赞叹庞德的宁死不降。

“你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拉拉问我,并指了指小区对面一排灯火辉煌的饭馆。

我们一人要了一瓶啤酒,然后又要了一瓶,然后又要了一瓶。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听拉拉的说话,她谈到了她的工作,大学老师,她也说到了她的丈夫,他们离婚时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孩子,还有就是这个社会多么险恶,多么不公平,以及她是多么地希望回到自己年轻的时候。而年轻的我则在她说话的间隙不停地上厕所。

那天晚上拉拉明显地醉了,因为她坚持要我留下来过夜。这是一个温暖潮湿的初夏的夜晚,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坐车回城市另一头的自己的家了。

第二天中午我是和拉拉吃了中饭后回的家,我睡了好长时间,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我刚打开电脑就接到了拉拉的电话,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到我这儿来吧,你还记得路吗?”我记得,但是几号楼我忘了。没关系,她会到小区门口来接我。

挂上电话我一时有些迷糊,和比自己大那么多的女人睡觉已经让我觉得很古怪,何况还是离过婚的,而且还是大学老师。我想着我刚刚离开不到一年的学校,怎么也不能把拉拉和我的老师们联想到一起。

晚饭是在拉拉家吃的。拉拉亲手做了两道菜,还有一个汤。我也炒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这是我唯一会做的菜。

吃完饭我才有机会真正仔细地打量拉拉的家,这是她离婚的丈夫留给她的。

“你是不是觉得房子有点大。”我同意,对一个女人是显得有点空旷。

“不过你以后还是会结婚的。”

“结一次婚已经够我受的了,还结?”

“这是你丈夫和家里人?”我指着一张放在电脑旁的照片问。

“不是,家里面没有他的照片。我再也不想看到他。这是我的哥哥,这是我的爸爸妈妈。”

“是看上去挺像的。”

“自从哥哥去世后他们就离婚了,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上高中。”

“你说的我都觉得结婚好像是挺恐怖的。”

“你还年轻呢。”

我不喜欢这句话。我只是使劲地盯着照片。

“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好的,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拉拉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她的手捏着我的肩膀,我觉得很舒服。

“我哥是八九年出的事。爸爸好像觉得责任在哥哥,我妈正好反过来,所以就离婚了。每年就只有我和我妈去给哥哥扫墓。今年你要不要一块去,下个月四号。”

我觉得拉拉跟我说一起扫墓的事是向我暗示着什么。我想问她哥哥是怎么出事的,但是始终没有问出口。

“你妈妈真是够坚强。”

后来我没有和她一起去扫墓,她认为我还是不要和她妈妈见面的好,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拉拉是我的第三个女朋友。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是我的同班同学,人长的不算漂亮,和我倒是很般配,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对她的记忆,我留下来的只有她皱眉头的样子,还有就是她在学校旁边小旅馆的床上躲躲闪闪的推我的手。我在半年之后就提出了分手,我知道她很伤心,但是我还年轻,能够硬下心来。邓倩是我第二个女朋友,我向拉拉说起过她的事情,拉拉说对她和我分手一点也不意外。“我的学生有很多都是这样。”

认识拉拉以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游戏中出现了。拉拉去上课时我就睡觉,等着她中午回来一起吃饭。有时候我也会去她的学校,不过这种情况不多,每次我都在离校门一个路口的电力局门口等她。

进入六月以后北京突然变得燥热起来,偶尔在傍晚能够听到雷声,但是一场大雨似乎总是下不下来。我越来越不想出门,从汽车上发射回来的太阳光让我觉得浑身酸痛。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下午我经常在和拉拉一起看DVD时呼呼的睡过去,拉拉总是嘲笑我不是看艺术片的料,但是我已经不在乎她怎么说了,我只想睡觉。啤酒,羊肉串和做爱构成了我们晚上的主要活动,拉拉的酒量比我大多了。

 “我明天要去办签证。”我们像往常一样,坐在拉拉家对面的饭馆里。

“我也是刚知道的。我妈要去美国讲学,她以前一个老同事请她去的,我要陪她去。”

我刚咬下一块羊肉,还来不及说话,我觉得这串羊肉烤的实在太硬了。

“你别着急,我还会回来的。”

“我没着急。”我使劲把那块嚼不烂的羊肉吞下去,喝了一口酒,这下好多了。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不过妈妈从北大辞职以后心情一直不好,这次也是个机会。”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这个学期上完我就辞职了,学校里面实在意思不大,你也知道那些大学生。”

我直点头,这点我有同感。

“我听说美国的签证不容易。”

“我们的比较特别,因为有她的老朋友帮忙,应该比较快。而且……”拉拉喝了一口酒,我也举起杯子。

“而且恐怕我妈会留在美国,她跟我说过,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杯子里的酒剩的不多了,我一口就喝完了。

“不过我还是会回来的。”

“好啊。”

这天晚上拉拉显得特别地温柔。我很长时间难以入睡。在天快要亮时我听见外面有叫骂声和瓶子破碎的声音,我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向外望去,什么也没有看见。早晨的空气很好。我听见拉拉叫我的声音,我走进房间,她躺在床上,已经醒了。

“怎么啦?”

“没事没事。可能是有人喝醉了。”

我上床躺下,拉拉挤进我的怀里,我搂着拉拉,突然意识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作者:杨海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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