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

hruler03.jpg (1927 字节)

从施晓红的眼睛里望进去,我什么也看不见。她的眼睛像是一块平板,阻挡了所有希望能够窥见她内心的目光。在那片森林的深处,当我向她指出了我和她之间巨大的性格差异时,她的眼睛就是那样,平板一片。然后她只是笑笑,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不也挺好的。”

我们俩在森林里已经走了三个多小时,但是我知道我们没有迷路,因为偶尔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总是能看见远远的那座闪着蓝光的中山陵。那天下午算得上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太阳穿过树枝照射在我们的身上,一个暖洋洋的冬天的下午,和自己的女朋友在森林里散步,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即使我现在回想起来,我仍然能听见树叶在脚下发出的清脆的喀嚓喀嚓的声音。

我们本来是打算去灵谷寺的,但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森林里。一开始树还不是很多,我忘了是谁提议的,不过我记得施晓红指着一个地方说,“看,一棵长得像你的树。”这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这是几天前我们一起看的一部日本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在森林的深处长着一棵很像你的树。”

当我们走近时,施晓红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它一点也不像你。”

我也有些失望,我也希望能够找到一棵长的像我的树,这样我就能更好地端详一下自己,而不是每天在镜子里看见的那样。不过那棵树确实不像我,它也不像任何人,看起来它更像一棵冬天里光秃秃的法国梧桐树。

看完树后,我们就顺势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慢慢地,声音消失了,周围安静极了,只有我们的脚步发出的声音。我心中一动,说,“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啊。” 施晓红接着说,“不对不对,是鸟鸣山更幽。”我们相对一笑,几声短促的鸟叫声在远处响起,我们甚至能听到一些回音。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树叶,偶尔能看见死去已久的爬虫的尸体。“那是玛璐”,施晓红说,“我小时候来爬山的时候,到处都是。第一次看是挺恶心的。不过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有一次她还用一根树枝挑起一个尸体,高高的举到我的眼前。那是一种黄黑相间的爬虫,模样丑陋。除了这些虫子以外,我们还看到一条已经风干了的蛇,和几只也已经风干了的鸟。我甚至怀疑在我们走过的这些树叶下面,有更多的尸体。这让我感觉我和施晓红就像走在巨大的坟场上,在我们的脚下,是几万或者几十万具尸体,说不定还有几具是属于人类的,我没敢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怕吓着施晓红。

“在这种地方,杀一个人太容易了,没有人听得见。杀完了就地一埋,找都找不到。” 施晓红突然说,“这边肯定死过人的。”

“不可能。”我说。

“我能感觉出来。”她说,“说不定是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带到这里,先奸后杀。”

“然后再奸再杀。”我笑着说。

“或者先在别的地方杀完,再背到这里埋起来。”她说。她的脸上毫无笑意,看上去很严肃。

我的心里一个激灵,我感觉到我的后背上冒出了冷汗。

“行了,别说了。”

“好,不说了。”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不怕不怕,有妈妈在哦。”

“去你的,谁怕啦。看我怎么治你。”我边说边一只手抓住她还在我脸上的右手。但是施晓红很灵敏的躲开了,她向着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杀人了,救命啊。”

等到追上她,我们都已经气喘吁吁了,但是我们笑作了一团。

“怎么样?我说这里没人听得见吧。” 施晓红说。

“你还说?”我用手掐住她的脖子,“看我怎么先奸后杀。”

“还是先杀后奸好。”她喘着气说,“我喜欢。”

“你这个变态恋尸癖。”我送开手,“走喽。”

我搂住她的肩膀,她的头钻进我的外套里,几根头发飘过我的脸,弄得我鼻子发痒。

“我是盲人,我看不见了。”她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把你卖了。”我说。

“卖吧卖吧。”

“或者把你喂大灰狼。”

“喂吧喂吧。”

我们就这样说着话走了好长好长时间,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走过那天下午那么多的路。我们在树和树之间穿行,时而抬头仰望天空,那些树的顶端,太阳,以及蓝色的天构成了一幅绝佳的画面。我们时而也蹲下身,俯看地面,树叶有的已经完全枯死,有的还保留了大片的黄绿色,施晓红问我为什么,我说那是因为季节到了,即使没有来得及枯萎,也会被树妈妈从树枝上扔下来,这是它们不得不死亡的时间。

当我们往回走的时候太阳的光已经不怎么温暖了,天很快就要暗了。让我感觉奇怪的是,虽然我们走了那么久,却花了不长的时间就走到了大路上。按道理来说我们应该花同样的时间,不是吗?“不是。”施晓红告诉我,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向着一个方向走,我们是在兜圈子,“而且,”她说,“这片森林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大,我小时候经常来的。”

听了这些我稍微有些失望,但是更让我失望的是,我想了好久的分手的话一直没有说出来。

 

作者:杨海松

 

END

 

bbbbback home  

gggggo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