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一次赛跑
春天的傍晚，太阳刚刚落下去，天空中还能看见一丝红色。从十五楼向外望出去，几乎看不到树叶被风吹动的迹象，但是如果你看的时间够长，偶尔就会有白色的塑料袋从半空中飞过去，远远望去，就像是恐怖电影中悄悄飘过的幽灵。
英子就站在十五楼的大玻璃的后面，她盯着楼下花园里正在玩耍的几个小孩，虽然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英子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他们。她在那里站了好长一段时间，几乎没有听见厨房里阿姨的说话。
“汤已经快好了，英子，要不要现在开始炒菜？”阿姨已经问了第三次了。
英子把眼光转回来，看了看钟。她走到厨房门口，对着正在摘菜的阿姨说，“再等一会儿吧。大伟马上就要下班了。”
“客人什么时候到？”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菜等大伟回来再炒，要不然就冷了。”英子转过身，把阿姨一个人留在厨房。
在等大伟下班的那段时间里英子洗了个澡，然后打开电视机。但是她并没有认真在看节目，而是翻起一本电影杂志。
英子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没有站起身，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大伟走进来。“回来了？”
“哎，累死了。”大伟把电脑包放在桌子上，脱下外套。“我去洗个澡，小平他们一会儿就到。菜做好了吗？”
“就等你回来做呢。”
大伟向着英子笑了笑，走到沙发边。他的手从英子的头发上滑过，英子的头歪了一下，躲开了。但是大伟的手向下，触摸到了英子的脸。英子抬起手推开了大伟，“快去洗澡吧，没时间了。”大伟咧开嘴，向英子眦了眦牙，转过身向浴室走去。
在大伟洗澡的时候英子让阿姨开始炒菜，她自己则站在窗户边，天已经相当黑了，孩子们已经被各自的保姆领回家，城市被一片灯光笼罩，隐隐有了一种安详的气氛。
大伟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由于刚刮了胡子，人看上去比刚才要精神很多。他走进卧室，拉开衣柜，从里面选出一件带白色条纹的长袖衬衫和一条深灰色的休闲西裤。穿戴整齐后他走出卧室，顺手带上房门。
他走进厨房，一边打开冰箱，一边问，“阿姨，菜怎么样了？”
“还有一会儿，汤已经好了，其他的很快的。客人什么时候到？”阿姨正准备把切好的鸡块放进锅里。
“快了。”大伟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倒进杯子里喝了一口。他倚在厨房的门边，看了一会儿阿姨炒菜，厨房里已经满是辣椒的香味。
大伟离开厨房，走到站在窗户边的英子的身后，他伸出手从后面搂住英子的腰。英子微微让了一下，然后把头向大伟靠去。大伟的身体轻轻地摇晃起来，英子闭上了眼睛。
“今天工作怎么样？”英子低声问。
“还好。你在家都干什么啦？”
“看了一会儿书。下午睡了一会儿。”
他们停了下来，都没有说话，一起看着外面的灯光，街道上汽车一辆接一辆的驶过，像一个个的小虫子，从窗户后面是听不到汽车开过的声音的。
“车今天不知道给什么人划了一下，我去问保安，他们好象一点也不关他们的事的样子。这帮人也不知道干嘛的，就知道收钱。”
英子好象根本没在听大伟说话，她向前挺了挺身体，推开大伟的手，从他的怀里出来。她转过身，看着大伟的眼睛说，“我想接着上班，你觉得呢？”
大伟的两只手扶着英子的肩膀，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当他开口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口痰，他清了清嗓子。
“用不着吧。又不缺钱，你要是无聊就多出去走走。到商场买东西啊，游游泳啊，学学瑜珈啊，不挺好的嘛。”
“要不然我开个小店吧，像花店，或者冷饮店，你觉得呢？”
“要不然生个孩子吧。”大伟说。
英子没再说话。她走进厨房，开始帮阿姨将炒好的菜端到客厅的饭桌上。这时候门铃响了。
大伟打开门，韩平和张露露站在门口，他们俩看上去有点怯生生的。
“小平，你们来了。进来进来。”大伟非常热情地招呼，甚至似乎有点热情过了头的样子。
英子也从厨房里出来，“你们好，你们好。”她连说了好几句，刚要伸出手，又赶忙缩回去在裤子上擦了擦，这才和韩平和张露露握手。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四副碗筷，菜还没有全部上来，阿姨仍在厨房里忙活着最后的几道菜。
“菜马上就好，你们先坐会儿。先喝点什么？”大伟问。
韩平和张露露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他们一起向大伟摆手，“不用了，别客气。”
“那我带你们看看房子吧。”
大伟领着他们四处参观的时候，英子留在厨房给阿姨帮忙。阿姨没有问起关于客人的情况，英子也没有主动说。她们俩都没有吭声。
英子把最后一道菜从厨房里端出来，饭桌上放了满满一桌。“吃饭了。”她高声通知大伟。他们三人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吃饭吃饭，随便坐，别客气。”
阿姨端着汤锅从厨房出来，但是桌子上已经放不下了，英子说，“把汤先放在厨房吧，一会儿再盛。”
“这是做饭的阿姨。”大伟指着阿姨向刚坐下来的韩平和张露露介绍说。阿姨向他们笑着点点头，转身回了厨房。
饭吃得很慢，大伟和韩平边吃边聊着过去的一些人和事，英子时而招呼一下张露露吃菜，但是张露露只是很腼腆地笑笑，她吃的很少。四个人都没有喝酒。
吃完饭之后大伟泡了一壶普饵茶，这是他专门从云南买回来的。英子和张露露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韩平和大伟在书房里抽烟，接着聊他们的过去。阿姨收拾着饭桌。
“你跟韩平结婚多长时间了？”英子问张露露。
“算起来快三年了。”
“那么长啦？我和大伟才一年多。你平时都做什么？”英子接着问。
张露露非常轻的叹了口气，轻得几乎听不见，“上班。”
“你们有孩子吗？”
“没有，我们俩都没时间。而且养个孩子不容易，等条件好一点以后再说吧。”张露露向英子笑了笑，好象没有孩子是一种过错似的。
“你们怎么不要个孩子？”张露露问。
“我们还在考虑，我也不知道要个孩子以后会怎么样。”英子的眼睛看着电视，屏幕倒映在眼睛里发出明亮的光。
张露露喝了一口茶，问道，“这个房子是你们新买的？”
“也不是，结婚前就买了。”
“装修很漂亮，花了不少钱吧？”张露露又问，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僵硬。
“还好，十几万吧，不算太多。”英子眼睛里的亮光消失了。张露露点点头。
她们俩好久都没再说一句话。电视里放的是一部不知道名字的连续剧，她们似乎都被剧情吸引了。
大伟和韩平说说笑笑地从书房出来。“我们走吧，不早了。”大伟对张露露说。
“这就走吗？”英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回去了，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韩平和张露露走到门口，大伟拉开大门。
“路上小心。以后常来啊。”英子向着他们摆手说。
大伟把韩平和张露露送到电梯口，等他们上了电梯才回来。他关上门后对坐在沙发上的英子做了个暧昧的手势。
“他们终于走了。宝贝来，我们……”。
英子翻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
下了电梯，韩平和张露露走出大楼，门口的保安已经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进门时查问了他们半天的人了。这个保安甚至还向他们敬了个礼。
他们没有直接向小区的大门走过去，而是在花园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他们坐的椅子恰好可以看见大伟家窗户里射出的灯光。
他们静静地坐着，好象已经累的说不出话来。张露露的头靠在韩平的肩膀上，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
先开口说话的是韩平。“露露，等我有钱我们就买块地，我们自己盖房子。好不好？”
张露露没有回答韩平的话，只是声音很低的笑了一声。
“我要盖一座别墅，你喜欢吗？中式的，欧洲的还是美国式的？”
张露露还是没说话，她的眼睛仍然望着天上的星星。
“中式的房子我不喜欢，要盖就盖一个希腊式样的，有白色的围墙，漂亮极了。”韩平说话的时候一只手抚摸着张露露的头发。
“我们买的地要在有水的地方，最好一出门不远就有一条河，远远地还能望见山。海边也好。周围没什么人，最好一户人家也没有。等我们有了孩子，就让他在家里受教育。”韩平一个人自己说着，声音很温柔。
这是一个春天的夜晚，风已经把云都吹散了，星星越来越多。
韩平接着说，“我们一定要弄个花园，里面种上各种花草，这样一年四季都能看到鲜花。然后我就做个园丁，每天种花养草。还要有一棵枣子树，还要有棵柿子树。怎么样？好不好？”
韩平说着说着自己不由得笑起来，他一直在笑，笑的连身体都开始抖动。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
张露露从韩平的肩膀上抬起头，韩平似乎在她的眼睛里看的星星的反光。张露露的手紧紧的握住韩平的手，他们的十指交叉着。
接着张露露的眼睛转向他们刚刚离开的大楼的方向，轻声说，“我想要一座挪威式的小木屋。”
他们又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直到张露露感觉有点冷的时候他们才离开。他们从花园一直比赛着跑到小区的门口，坐上出租车时俩人都有点喘不过气了。
作者：杨海松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