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富翁
1
我尽量把自己打扮的干净一点。小青已经在厕所外站了一个多小时。我很不好意思，但是我身上的垢需要一点一点使劲的搓下来。月亮没几天就要圆了，我的干净对这个世界是有好处的。但是首先我用怒吼压制了小青的不满。
“李小青，你他妈的要上厕所就去麦当劳，别他妈的跟我抢。”
她能说什么呢？结婚两年，在上厕所的问题上我总是让她先来，她还能说什么呢？
麦当劳就在楼下，每个星期有至少两次生日聚会，一群小屁孩跟着麦叔叔唱生日歌，吹蜡烛。而我对其中的一个女服务员印象深刻。
该不该刮胡子？如果没有胡子我是什么样？我努力回忆二十岁的自己，但是只想起一双“双星”运动鞋。整个青春期就只剩下对一双球鞋的记忆！我看着镜子，觉得最近脖子上的肉开始有往下坠的迹象。
2
一个问题。“如果你成为一个百万富翁要做什么？”
答案一，成为千万富翁。
答案二，成为亿万富翁。
答案三，让自己的儿子也成为百万富翁。
正确答案是，把钱给我，让我成为百万富翁，而你变成一个穷光蛋。
你相信真的有人会这么做吗？反正我还没碰到一个这样的人。
住在一楼的老张。买了十几年的彩票，中过最大的奖是五块钱。下岗后他在环卫局找了一份工作，从此每经过他家门口都闻到一股厕所的味道。就这份工作还是老张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得来的。
我估计这辈子我都不会成为百万富翁了，但是小青觉得她还是有可能的，前提是她和我离婚，并且保持足够的吸引力，我俩都认为有钱人对女性的审美并不高，小青要远远高于这个标准。
小青有时候很庆幸我们没有孩子，我很同意。
我为自己订了计划，在月圆之后的两个星期里写出自己的第一篇小说。
3
写小说这个工作并不是我的发明，如果要追溯的话也许能找某个希腊人，再早一点的话，不知道北京人的时候有没有小说，但是我基本上可以确定的是，即使有的话他们也不会通过小说来赚钱。这就是进化，谁叫他们住在山洞里呢？
4
我终于打扮完毕，让出了厕所。
5
马明，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前段时间去了西藏，上个星期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回来，并且给我带了礼物。
“希望不是羊头什么的。”
“你倒是想，我怎么带啊？见面再说。”
我见证了马明从瘦到胖再到肥胖的整个过程，自从几年前他进入电视台工作以后，他的身体就脱离了他的控制。
“没办法，应酬太多。”
应酬多就一定会胖吗？我不明白。我亲眼见过喝酒喝到胃出血，越来越瘦的人。但是我知道应酬多一定是会影响到智商的，马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如果没有礼物我一定会找个理由推脱的。我希望这个神秘的礼物值得我陪马明吃一次饭，当然是他请客。
6
在这个随便什么人花点钱就能上太空兜一圈的时代，还有什么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更舒服的？答案只有一个，就是按电视遥控器的频道转换键。
我经常想，如果真的曾经有一个上帝的话，那么他的心情跟我每两秒钟转换一个电视频道的心情肯定没什么区别。世界就在你的手上，你可以随随便便地将一个人抹去，而在下一个循环中让他复活，毫无心理负担。希特勒一定也曾经感受过类似的快乐，不过他的快乐被整个世界打断了。而我，完全是出于厌倦自己选择了放弃。
7
大学毕业我到了某个小报当了个编辑，第一个五年合同期满我就离开了，半年后又去了另一家小报当编辑，这次没等到合同到期我就辞职了，为此还付了一笔违约金。现在关于我在社会中的定位有一个好听的名称，“自由撰稿人”，这听上去让人很有一种安全感。特别对大部分文艺女青年来说，这是一个仅次于“著名作家”的称呼。
小青就是大部分文艺女青年中的一个，也是少数愿意结婚中的一个。我始终认为就这一点而言，小青身上的母性气质深深地感动了我。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我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的都成为了富人。一开始我们在一起吃饭时的话题是哪边哪边的房子租金便宜，交通方便。后来话题转到哪边哪边的房子价格便宜，房型合适，朝向好。再后来，就是哪边的地风水不错，买下来盖个别墅吧，反正有车，空气又好，上班？都是领导了，谁还会那么早去单位？
最近，话题基本上围绕着欧洲旅游和西藏风情在展开。
而我基本上插不上话，因为我既没有去过欧洲也没有去过西藏。虽然在电视上看了不少，但是在这些实地去过的人面前，我没有任何发言权。
当然，表现出羡慕和向往的神情是容易的。
8
又一个问题，“如果妻子爱上一个百万富翁怎么办？”
答案一，找人打断百万富翁的腿。
答案二，努力挣钱超过百万富翁。
答案三，让她去，并且在每个睡不着的晚上诅咒他们的爱情。
我暂时还找不到更好的答案。幸好我认识的百万富翁们都已经有自己的妻子。小青会甘愿成为第三者吗？不会。我坚信她的母性气质，更何况做第三者的代价未免过于昂贵。
所以每次吃饭时我都会带上小青。
9
但是那天小青坚持不去，我看得出来，她是因为厕所的事情跟我生气了。是啊，两年来都是她在厕所里面我在外面催，现在情况发生了逆转，有一次就难免有第二次，谁遇上都会生气。但是我认为她就此说我自私是没什么道理的。
10
马明把吃饭的地点订在西藏办事处的酒店。这多少让我有些紧张，尤其是服务员在我的脖子上挂上哈达的时候，我手足无措，最后只能向她双手合什鞠躬回应。马明和他的妻子已经先到了，两个脖子上都挂着哈达，盘腿而坐，看上去两个人都很吃力。
“就你一个？嫂子没来？”
“她有点事。咱们换个座吧，我看那边有凳子的。”
“不用不用，入乡随俗嘛。”马明说话的时候他的妻子由盘坐改为了跪式。
几个星期不见，他的妻子好像又胖了。
“首先，这是礼物。”马明从身边的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包，交给我。
“什么呀？”我打开包，看见一个银色镶着黄铜边的转经筒。
马明的脸上甚是得意。他妻子给我看了她戴着的手镯，“纯银的，手工做的。”还有胸前挂着的一串项链，“可是牦牛骨的哦。”
我没敢问马明西藏怎么样，我知道一旦开口，这顿饭就算是毁了。但是根本用不着我提，马明已经开始了
“这次去拉萨啊，……”。
在整个吃饭的过程里我一直想的是我回去时一定要去楼下吃碗牛肉拉面。
11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是百万富翁，你会找个什么样的女人结婚？”
答案一，百万富婆，或者千万富婆，亿万富婆因为数量太少所以不用考虑。
答案二，能让自己成为亿万富翁的女人。
答案三，老老实实，吃苦耐劳，长相一般的女人。
所以小青只能当第三者，并且出头之日的可能不大。她和马明的关系因为我无意中发现了抽屉里的一只藏式的白银手镯而表露无遗。
12
在月圆的两个星期后，我的第一篇小说仍然没有完成，实际上我根本就没有动笔，一个字都没有。我甚至怀疑我可能一辈子都写不出一篇小说来，哪怕一个短篇也不行。但是我并不十分在乎，如果仅仅通过转换电视频道就可以把玩这个世界，那么小说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作者：杨海松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