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是发生奇迹的时间
“你相信奇迹吗？”男人问。
“不。”女人的回答非常的坚定。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相信是会有奇迹发生的。”男人的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似乎是在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鼻子。
“那恭喜你了。”女人冷冷地说。她的眼睛低垂，看着自己的鼻尖。
男人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左手从口袋里伸出来，端起面前的啤酒瓶，用另一只手拿起玻璃杯。
“要不要再来一杯？”男人问坐在对面的女人。
女人摇摇头，没有说话。男人为自己倒上酒，喝了一口。
“奇迹一般来说是这样的，当你放弃希望的时候，事情就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男人说。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你所说的希望是什么？”女人问。
男人又喝了一口酒。他的左手又插回口袋里，他的上衣是黑色的，拉链没有拉上。袖口有些磨损的地方。
“我不知道希望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女人从鼻子里发生一声短促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声冷笑。她耸起肩膀，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看上去她更瘦了。
男人端起酒杯，但是这次他没有喝，而是盯着杯子的泡沫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放下杯子，嘴里开始哼起一段旋律。他的声音不高，影响不到其他正在吃饭的人，但是足够让女人听见。女人将头扭向一边，看着窗户外面的街道。一个男人正好走过去，他的背影又高又瘦，脖子和后背形成了可笑的弓形。
女人看着弓背的男人走出自己的视线，然后她转过头，盯着面前剩下的半碗米饭。她从挂在椅背上的挎包里掏出一包烟，接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就女性而言，这个打火机有点大。她打了好几次才打着，点上烟后，她把烟盒和打火机并排放在桌子上。
“你怎么解释昨天的事，如果你不相信奇迹的话？”男人停下那段旋律，说。
女人吐出一口烟，说，“那是那个人运气好。”
“从十五楼跳下来，没死，你说是运气好？”男人摇摇头。
“奇迹就是奇迹。希望就是希望。没有什么事情会一直倒霉的。”男人接着说，他没注意到女人把刚抽了几口的烟用力在烟灰缸里掐灭。
“这个例子不说明任何问题。如果有奇迹的话，他就不会跳下来。事情在这之前就应该变好了。”女人说，同时把嘴里的最后一口烟慢慢地吐出来。
男人看着蓝色的烟雾在桌面上弥漫开来，过了一会儿说，“比如说我养了一只猫，生病快死了。我不忍心看着它死，就把它丢在路边，过了几天它又回来，而且病好了，又活了好几年。这就是我认为的奇迹。”
“那恭喜你的猫了。”女人不动声色的回答。
“你这个人呀，总得相信点什么东西吧。”男人叹了一口气说。
“我相信明天不会下雨。”
“这算什么。”男人把酒杯里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全部喝光。他抓起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你真的不再来点？”男人问。
女人轻轻地摇摇头。
“这说不定是我们喝的最后一瓶啤酒。”男人说。
“你不是相信有奇迹吗？”女人的声音很冷，男人禁不住抖了一下。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那个从楼上跳下来的人，我梦见我上去跟他说了好多话，都忘了说的什么，就记得最后劝他不要跳，他说那我不跳你跳吧，就把我从楼上推下去，我一下子就醒了。”
女人似乎没在听男人的说话，她把双手平摊在桌面上，仔细地看着每一根手指，她的手指很长，蓝色的血管看的很清楚。她看了好半天，没有对男人的梦发表什么意见，男人忍不住了。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什么兆头不兆头。”女人说。
等了一会儿，女人又开口说，“这个事情是一定要干的。不要拖了。”
“我没说不干。”男人的手放在鼻梁上摩擦着，“不过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就他？”女人就说了这两个字，就把头转向窗外。她似乎打定了主意提都不想提这件事。
“说不定的。”男人说。他面前的啤酒瓶已经空了。他刚要向服务员招手，但是手臂只是稍微抬了一下。
女人用眼睛瞟了一眼男人的手臂，什么话也没说。
“噩梦一场。”男人发出一声感叹。
“那也不是我们的噩梦。”
“你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跳楼？”男人问。
“你推的？”
“事情跟我们一样。”男人说话时低着头，然后迅速抬起头，看着女人的脸，但是女人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那该他倒霉。”女人说。
“只有一点不同，他要讨的钱比我们要少，才二十万。二十万啊，一条人命。你说值不值？”说到这里男人的声音提高的一点，但是他看看周围的人，把头低了下去。
“人命早就不值钱了。”女人说。她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
“我也要一根。”男人说。
“你不是戒烟了？”女人的手放在桌面一动也没动。
“不管了，抽一根少一根。”男人边说边半站起身，伸手拿起烟盒和打火机。他打开烟盒抽出一根闻了闻，然后打开打火机盖，他打了一次就打着了火。
女人接过男人递给她的烟盒和打火机，并排放在面前。
“你为什么不相信会有奇迹？”男人说。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会戒烟？”女人反问道。
“地球有一天会崩溃的，不过我们等不到那一天，所以你不会戒烟。”男人摊开双手说，“道理很简单。”
“听上去不错。然后呢？”女人说。
“然后奇迹就会出现，再然后，他来了。”男人向窗户外面扬了扬头。一辆奥迪车刚刚在路边停下。
“走吧。”女人说。她把烟盒和打火机装进上衣口袋，拿起挎包，站起来走到柜台边去付帐。男人拎起放在脚边的一个背包，走到门口等着女人。
他们走到奥迪车旁，一个胖胖的男人刚从车里出来。他看见男人和女人，犹豫了一下，想再次坐回车里，但是女人已经挡住了他。
胖男人脸上堆着笑容，向着他们说着什么。男人和女人几乎没说话，只是听着。当胖男人停下来时，女人对他说了一句话，胖男人一脸苦笑，又继续说下去。
但是男人和女人已经不在听他的说话了。女人向男人点点头，男人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瓶满满的可乐瓶。他几下就旋开瓶盖，然后，非常迅速地，将瓶子向胖男人的身上泼去。女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这次她只用了一次就把火打着了。
作者：杨海松
END